李克威道:“你眼力不差。”
魁伟老者变色强笑,欠身抱拳说道:“原来阁下是来自京里的大内侍卫爷,贾得海失敬,有眼无珠,也请您恕罪。”
李克威淡淡一笑,收起腰牌,道:“好说,贾领班别客气,只请别再误会袁姑娘就行了。”
贾得海老脸一红,忙陪笑道:“不敢,不敢,贱内,你见过了。”
李克威道:“是的,我见过了。”
贾得海道:“那……您请屋里坐,您请屋里坐……”
转望身后喝道:“老三,去到‘状元楼’叫他们送一桌酒席来,快去。”
白净汉子匆忙答应一声,就要走,李克威一招手,道:“慢,这位可是姜庸姜三爷?”
贾得海忙道;“您抬举他,正是姜庸,正是姜庸……”
李克威道:“我还有用他之处,贾领班别客气,酒席不必叫了,公事在身,我马上得走,就在这儿跟贾领班谈两句吧。”
贾得海道:“那怎么好,您大驾莅临,我……”
李克威道:“都是吃粮拿俸的,贾领班别把我当外人看待。”
贾得海道:“那……恭敬不如从命,您请吩咐。”
李克威淡然说道:“吩咐不敢当,我是奉命到‘奉天’来办公事的,贾领班,可知道有人一张纸状递到京里告了你?”
贾得海一惊,忙扫了袁姑娘一眼,道:“有人告了我?这……我不知道,您请说明。”
李克威道:“我自当明说,贾领班,你可认识叫凌明远的读书人?”
贾得海脸色一变道:“凌明远?不认识,您知道,贾得海出身江湖,吃的是粗硬饭,过的是刀口舐血的生涯,怎么会……”
李克威道:“那就怪了,为什么有个叫凌慕南的读书人,一张状纸递到京里,说现任‘奉天’总督府护卫领班的贾得海,当时是云贵一带的独行大盗,在一次作案时杀了他父亲凌明远。”
贾得海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贾得海当年是在道上混是没有错,可是动的都是江湖人,绝没有毁过一个读书人。”
李克威皱眉说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贾得海道:“您看会不会是同名同姓之误……”
李克威微一点头道:“也许,只是贾领班现任‘奉天’总督府的……”
贾得海忙道:“那要不就是当年的江湖同道陷害贾得海,您千万……”
李克威道:“这倒有可能,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不敢擅自做主。”
贾得海忙道:“您开脱,只要您回京说一句……”
李克威摇头说道:“贾领班,咱们都是吃粮拿俸的官家人,别说你贾领班没有杀人,就是有,站在这一点上,我也应该帮个忙……”
贾得海忙道:“是,是,是……”
李克威道:“只是这件事恐怕难办,你可卸道状纸递到了谁手里?”
贾得海道:“还请明示!”
李克威道:“大学士、军机大臣刘镛刘大人。”
贾得海脸色为之一变!
李克威接着说道:“贾领班也许知道,这位大人正直不阿,铁面无私,连皇上也让他三分,我一个小小的侍卫怎敢擅自做主。”
贾得海道:“那您的意思是……”
李克威道:“恐怕只有劳动贾领班跟我到京里去一趟了。”
贾得海脸色为之一变,强笑道:“这……您知道,我走不开……”
“贾领班!”李克威道:“这话就不对了,我是奉命而来,难道贾领班要让我作难不成?”
贾得海忙道:“不敢,不敢,这个贾得海不敢,只是……”
李克威道:“贾领班,这种事你知道,京里下了令谕,我以为总督绝不会不放人,贾领班你既没有杀人,又怕什么?”
贾得海忙道:“您明鉴,倒是不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您无论如何得照顾,我自会谢……”
李克威一摇头道:“贾领班,别轻言一个谢字,状纸递到了刘大人手里,你怎么谢我我也不敢伸手,我不能多耽误,我看你还是……”
贾得海忽一点头道:“好吧,您既然来了,我不能让您空跑一趟,不管怎么说,我跟您到京里走走,让您有以覆命就是……”
李克威道:“贾领班,我谢谢。”
贾得海强笑说道:“不敢当,您别客气,在我来说,这是应该的,您请在家里坐一会儿,好歹我得禀知总督一声……”
李克威摇头说道:“不必了,贾领班,京里自会有公文送达的!”
贾得海道:“蒙总督垂恩,一再提拔,我还是禀知一声的好。”
说着,他就要转身。
李克威伸手一拦,道:“贾领班,彼此都是江湖出身,你可别让我交不了差。”
贾得海窘迫一笑,道:“您这是……您真要带我走?”
李克威道:“这是公事,难道贾领班以为我老远从京里跑来,是来跟你贾领班开玩笑的么?”
贾得海嘿嘿一笑道:“不敢,不敢,哪儿都一样,我干脆在这儿把命交给你吧!”
话落,手动,一半闪电般的击向李克威小腹。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贾得海,你看错人了。”
底下伸手一挥,正敲在贾得海的脉门上,贾得海刚痛呼一声“哎呀”,李克威一掌劈在他的肩窝上,他没哼一声地倒了下去,一时没能爬起来。
姜庸脸色大变,抬手就要探腰。
李克威轻笑—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也得吃场官司。”
跨步而至,飞起一掌砍下。
姜庸大叫一声,抱着手腕蹲了下去。
转眼间收拾了两个,看傻了袁姑娘,惊住了小翠。
李克威伸腿一踢,姜庸身形冲前,一下子趴在袁姑娘脚下,鼻子破了,嘴也流了血。
李克威道:“姜庸,答我问话,夜入袁家杀袁姑娘双亲的可是你?”
姜庸机伶一颤,还没有说话。
那贾得海猛然抬起了头,白着脸狞声说道:“贱东西,原来是你……”
腾身扑向了袁姑娘。袁姑娘一惊要躲。李克威不知比他快多少,飞起一指虚空飞向贾得海后背,贾得海大叫一声,狂喷鲜血,砰然一声摔在袁姑娘面前。
李克威冷冷说道:“贾得海.你死到临头还想伤人!”
贾得海爬在地上直喘,没说话。
再看袁姑娘,被贾得海—口鲜血喷得满身都是,但她却视若无睹,毫无惊怕之色。这时候她颤声说道:“贾得海,今天你终于让我等着了机会……”
贾得海猛然抬头,满嘴是血,道:“贱丫头,你,你早知道……”
袁姑娘道:“是的,我早知道了,恨只恨我早没机会杀了你。”
贾得海厉笑说道:“我早就怀疑你……果然,贱丫头,你能怎么办?你爹娘死了,你也跟了我,而且肚子里也有了我的……”
袁姑娘道:“我牺牲清白,就是为了报仇。至于后者,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不能生育,根本就没有怀孕。”
贾得海—怔大叫:“贱丫头,你,你……”
拼力抬手,一把匕首脱手飞出,直射袁姑娘咽喉。
李克威一惊抬手,“当!”的一声,指风所至,匕首中断斜飞,擦着袁姑娘耳根射过,好险!
同时,李克威又在贯得海后心点了一指。贾得海又是一口鲜血,闷哼一声:“今人好恨!”趴了下去,不再动了。
袁姑娘颤声说道:“他死了?”
李克威道:“是的,姑娘。”
袁姑娘木然道:“那好,总算报了仇了,容我拜谢大恩。”娇躯一矮,拜了下去。
李克威才待要躲时,她已一拜而起,李克威道:“袁姑娘,你这是……”
袁姑娘木然说道:“容我进去换件衣裳再出来送李爷!”
李克威心头猛震,道:“袁姑娘……”
袁姑娘道:“李爷不该劝我,再请别拦我!”转身往堂屋行去。
李克威倏地低了头,一眼瞥见地上姜庸,他陡扬双目,冷然说道:“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害人!”抬掌拍了下去。
姜庸一颗头颅应掌而碎,红白之物横飞四溅,惨不忍睹。
随即,李克威弯腰抄起两具尸体,腾身掠起,半空中他震声发话:“翠姑娘,快跟老人家收拾收拾走吧!”
他飞射不见,小翠倏然惊醒,骇极惊叫,捂着脸跑进了东屋。
“奉天”城外半里路倒卧着一具死尸,两颗眼珠子没了,头上破了个洞,有人硬说他是被鸟啄死的。
第十三章 楼 头 会
夜不算太深,但很寂静,尤其在这“千山”之下。
站在那狭窄的谷口往里看,谷里还有明灭闪烁的灯光,但不太多,指头数数也不过十来点。
大爷燕翎家,表面上看,鼓楼的那件事像一阵风般刮过去了,没事了,上下都能欢愉。其实每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出,这谷里涨漫着一片愁云,一层阴雾,它像块铅,压在人的心头上。
那是因为大少玉珠至今下落不明,踪迹毫无。
按说,“玉龙令”下,是绝不会找不到一个人的,尤其是大少玉珠,这位郭家的人,大爷的大少。
而事实上玉珠的离去,就好像一块石头放进了大海里,又好像千山顶上那一带云雾散开了,毫无踪迹可寻。
大爷燕翎下了令,玉佩不许轻易外出,也不能单独外出了,每天得在书房里做功课,甚至不做完当天的功课,不许回到房里去。
玉霜陪着玉佩做功课,她一篇文章做好了,玉佩仍在愁眉苦思,穷搜枯肠,玉霜在一边静静的陪着她,灯下翻阅“南华经”,书屋里,好静好静。
忽地,玉佩掷笔而叹:“恨只恨不若江淹梦笔生花,否则这区区一篇文章岂奈我何?”
玉霜抬头失笑,道:“二妹!可要我捉刀……”
玉佩一吐香舌,道:“别,别,别,这要让爹知道那还得了!爹一看就看出来了,那时候的苦头可比现在大得多,不是家法就是面壁,再不就是限期背上十篇书,那等于要我这条小命!”
玉霜笑道:“二妹,为文急躁不得,文思须从平静中去求……”
玉佩苦笑说道:“我怎么不急躁,你坐在这儿等我,等得我好不着急。”
玉霜放下手中书,笑道:“敢情怪来怪去反怪到我头上来了,那好,我先回屋去,灯下拥被而坐,应是胜过书房伴人,替人心焦千百倍。”站起来走了出去。
玉佩忙道:“可不许先我入梦啊!小心我拿头发钻你的耳朵。”
玉霜回眸说道:“阁下不回楼,我不合眼,这总行了吧,只是阁下可别让我等到雄鸡报晓,东方发白啊!”
玉佩嗔道:“去你的,没那么笨。”
玉霜轻笑一声出了书房,带着满脸的笑意走向了小楼。
寂静的夜色中,她上了宁静的小楼,她轻哼着推开了房门,便要往里走。
突然,她惊觉房里有人,一惊后退,轻喝问道:“谁,谁在里头?”
只听一声轻笑透传而出:“不速之客夜访,唐突夜入香闺,祈请恕罪之余,问霜姑娘可愿见我?”
玉霜心头猛跳,大吃一惊,惊声叫道:“是你……李克威!”
房里那人带笑说道:“难得霜姑娘心里还有我,可喜啊可慰!”
心里还有他,这句话够轻薄的,玉霜脸一热,眉一扬道:“你,你快出来!”
“出去?”房里李克威道:“霜姑娘,让客只有往里让的,喊客人出去,这岂是郭家的待客之道?我不出去,霜姑娘请进来。”
玉霜道:“你不出来我可要叫了!”
房里李克威道:“只管请,霜姑娘,倘嫌声音太小,我愿意帮个忙,惊动了郭大爷,我大不了一走了之,而霜姑娘,只怕……”住口不言。
玉霜一惊忙道:“你不出来,我就不进去。”
李克威道:“霜姑娘不进来,我就不出去,咱们耗吧,要是耗到天明,让人瞧见霜姑娘房里有个大男人,那可不大好啊!”
玉霜羞怒叫道:“你简直是个无赖!”
李克威道:“霜姑娘岂可辱骂斯文?无赖就无赖吧,反正骂两句是既不疼,又不痒,我索性无赖到底。”
玉霜跺脚叫道:“你这个人怎么……”
李克威道:“霜姑娘,黝黑的鼓楼里都敢进去,如今面对这坐落在郭家的自己香闺,怎么反倒怕起来了,那夜之豪情胆气何在?霜姑娘若再不进来,我可要上床躺下了。”
玉霜既羞且怒更惊,横心咬牙一跺脚,迈步走了进去。
只听黑暗中李克威道:“霜姑娘请留神,可别碰着了我。”
对,要是碰进他怀里,岂不……
玉霜一惊停步,道:“灯在桌上,麻烦你点上。”
李克威道:“霜姑娘这是有心难我,我是摸黑进来的,至今眼前一片漆黑,这房里的摆设我又不熟,霜姑娘怎让我点灯。”
没那一说,凭他一身所学,他该有上好的目力,即使没有上好的目力,黑暗中坐这么久,也该依稀看得见东西了。他才是有心施刁难为人。
玉霜心里明白,气得咬牙,可是又不能耗着不点灯,没奈何,只得说道:“你坐好了,要敢碰我一下,看我……”住口不言,迈步往前走去。
李克威的话声,迎而而来:“怕是霜姑娘碰了我!”
玉霜一惊闪身便躲,耳边传来一声“哎哟!”,怪了,她正碰在一个人的怀里,玉霜大惊再躲,心在跳,脸上好热好热。
只听李克威笑声说道:“怎么说着说着霜姑娘就来了,怕的就是被霜姑娘碰着,才站到了一旁,结果!唉,早知如此我就不动了。”
他占了便宜还卖乖,玉霜气恼得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可是她明白,打不得,忍羞含怒忙过去点上了灯。
灯光一闪,眼前大亮,再看时,李克威苦着脸,还在用手揉胸,这时候他苦声说道:“霜姑娘碰得人好疼。”
玉霜脸上又一热,冷然说道:“阁下,够了,说吧,你来干什么?”
李克威道:“霜姑娘难道不赐我个座位么?”
玉霜道:“凳子就在眼前,要坐你自己拿吧!”
李克威抬头说道:“这就是霜姑娘的待客之道,早知道这般被人冷落,说什么也不来了!”
玉霜道:“你本就不该来!”
李克威抬头说道:“不见得,待会儿霜姑娘会懊悔说这句话!”
玉霜道:“我永远不会懊悔。”
李克威道:“看吧,霜姑娘,如今别作唇舌争……”
玉霜道:“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
李克威道:“我是走来的,总不会是有人拿轿把我抬来的。”
玉霜道:“你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郭家内院……”
李克威道:“毕竟我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假如霜姑娘不信,我可以每夜来一趟让霜姑娘看看。”
玉霜一惊忙道:“我信!”
李克威笑了,笑得好不可恶。
玉霜脸上一热,她便要扬眉。
李克威笑容一敛,耸肩摊手,道:“看来霜姑娘不但不欢迎我,简直是怕我,唉!这我是何苦,缘已数面,献计的是我,赐参的也是我,到头来我却是个不被欢迎,备受人冷落的客人,想想是够难过的……”
玉霜冷冷一笑道:“你漏说了一点。”
李克威愕然抬眼道:“什么,霜姑娘,哪一点?”
玉霜道:“害我的也是你。”
“害?”李克威一怔诧声说道:“我怎么害霜姑娘了?”
玉霜这时候才发觉不该说这句话了,无奈太迟了,说出口的岂能收得回来?
她只有抬头说道:“没什么,我不愿说……”
“我明白了!”李克威却道:“那夜鼓楼相会,郭大爷误会了霜姑娘跟我……”
五霜又羞又气,喝道:“别说了,是的,你害我害得还不够么?”
“霜姑娘!”李克威凝目抬头,道:“这个害字用得大大不妥,再说但得问心无愧,霜姑娘又何必计较他人怎么看,怎么说……”
玉霜道:“你是个男人家,我是个姑娘家,你不计较我计较……”
李克威皱眉满脸焦虑地道:“那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向他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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