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六爷道:“原不敢让您费心劳神,我自己来。”
海老人淡然一笑道:“六爷的硬脾气不减当年,说句话不知道六爷信不信,我要不伸手,只怕六爷永远找不到玉霜姑娘的下落!”
郭六爷双眉一扬道:“海爷的意思是说,玉霜落在官家……”
海老人道:“要是的话我就不会说了,再说四阿哥也不是那种糊涂人,他掳你一个女儿有何用,要你郭家一个儿女辈干什么?”
郭六爷道:“这么说玉霜不是落在官家……”
海老人道:“原就不是。”
郭六爷微一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海爷这条件我不能接受。”
海老人环目一睁道;“你不要你的女儿了?”
郭六爷道:“救不救她,任凭海爷。”
海老人道:“你别以为看准了我一定会救……”
郭六爷道:“海爷,我没敢这么想,也根本未有此奢望。”
海老人还待再说,郭六爷脸色一整,道:“海爷,您忍心看小儿孙辈悲惨……”
海老人道:“我的义子听我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悲惨可言。”
郭六爷双眉一耸,道:“那么您请尽管阻拦您的义子去,既然您的义子听您的话,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海老人拂袖而起,道:“当年称兄道弟,交情不凡,没想到如今话难投机。”大步出门而去。
郭六爷坐着没动,也没说话,但是忽地他笑了,缓缓地站起来,迈着洒脱步履也出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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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庄”离“中庄”不远,就在“辽河”的分叉口上,跟“中庄”一河之隔,两地距离也只不过十几里路。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大庄”既然坐落在“辽河”边上,居民十之八九自然是以捕鱼为生。
庄的一边紧靠“辽河”,捕鱼的时候渔舟艘艘,帆影点点,十足一付朴实的渔村景象。
日头偏斜了,渔舟一艘艘地回来了,背网的背网,提篓的提篓,渔民们一个个跳上了岸。
两个黑衣汉子拦住了一个渔民,自己伸手在鱼篓里抓起一大条活鱼,随手丢下一小块碎银转身走了,也不管给的够不够,那渔民却没敢吭一声,提着篓走了。
两个黑衣汉子提着一大条活鱼直往庄西走,一路谈笑着,却没留意身后跟了个人,海老人。
庄西有座大宅院,朱门两扇,围墙丈高,很大,很深,门前两株大柳树,浓荫蔽天,这时候正有五六个黑衣壮汉围在大树下谈笑,一见那两个黑衣汉子来到,其中一人立即扬声笑道:“好家伙,又揩了油了,今晚上不愁没菜下酒了……”
那提着鱼的黑衣汉子道:“你呀,连片鱼鳞都别想,这是给夫人炖汤的。”
一听说夫人,那黑衣汉子立即闭上了嘴,但他忽地凝了目,他看见了那两个身后跟来的海老人。旋即,他迎过去向那提鱼的黑衣汉子低低说了几句。
那提鱼黑衣汉子连忙回身望向海老人,接着微一摇头,也低低说了一句,他嘴刚闭上,那黑衣汉子已迈步迎向海老人,冷喝说道:“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海老人像没听见,一直到了近前,他停步问道:“‘黑骑会’的人在这儿么?”
那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道:“我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海老人道:“找人的。”
那黑衣汉子道:“找谁?”
海老人道:“找‘黑骑会’的会主。”
那黑衣汉子道:“这儿没有什么‘黑骑会’的会主,你找错了地儿了!”
那提鱼黑衣汉子与另几名走了过来,那提鱼黑衣汉子似乎对人很和气,近前含笑道:“你这位贵姓怎么称呼?”
海老人道:“我姓海,海老人。”
那提鱼黑衣汉子“哦!”地一声道:“原来阁下姓海,阁下从哪儿来呀?”
海老人道:“我告诉你几个,给个通报机会,那是我给‘黑骑会’留面子,要不然我可以直闯,谁也拦不了我。”
那提鱼黑衣汉子嘿嘿笑道:“那么阁下就闯闯看吧。”敢情他不是和气,是阴险。
海老人淡然一笑,迈步向大宅院门行去。
那提鱼黑衣汉子嘿嘿笑道:“阁下真干哪,没那么便宜。”
两个黑衣汉子闪身扑向了海老人。
海老人衣袖往后轻轻一抖,那两个应袖飞退,摔出了老远,这一袖震住了另几个!
旋听那提鱼黑衣汉子高声叫道:“剁他,剁他……”
嚷归嚷,可没一个动。当然,他的目的也不在动。
在海老人就要进大宅院门的时候,两扇朱漆大门豁然而开,门里站着那位“黑骑会”的总堂主柳书玉。
他那森冷目光往外一扫,冷喝说道:“嚷什么?”
那提鱼黑衣汉子很乖巧,跑近两步一躬身道:“柳堂主,这人要找会主。”
柳书玉没看他一眼,森冷目光直*海老人:“贵姓?”
海老人道:“海。”
柳书玉道:“哪个路上的?”
海老人道:“很难说,我也不知道该算哪条路上的。”
柳书玉阴阴一笑道:“是么?”探掌当胸抓向海老人。
海老人道:“你比他们高明,但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抬手一震,柳书玉闷哼一声直向门里退去,海老人如影随形,跨步跟了进去。
一掌震退了“黑骑会”的总堂主,这岂非小可,门外那几名黑衣汉子吓住了,门里柳书玉脸上变了色,一转身形挥手又是一掌,掌到半途猛地向回一招。
海老人浓眉一耸,道:“彼此无怨无仇,你竟用上这狠毒手法。”
抬手一指点了过去,既未见罡风,也未见劲气,柳书玉却大叫一声,抱着右掌弯下了腰。血顺着右掌指尖滴下,右掌心有一个指头般大小血洞,从掌心直通到手背,他这只手算完了。
海老人道:“快把你们的会主叫出来……”
柳书玉直起了腰,脸色煞白,神态怕人,目光狠毒已极,左掌探了腰,猛地向外一抖,一片乌芒罩向海老人。
海老人环目暴瞪,道:“怎么你出手尽是狠毒东西。”抖袖一挥,那片乌芒倒射而回,反向柳书玉罩去。
柳书玉心胆欲裂,只有他明白这片乌芒的厉害,只沾上一粒,就是大罗金仙也难逃劫数,非皮腐肉烂,全身化血而死不可,更何况是一起罩了过来。
他逃无处可逃,躲无路可躲,眼看就要伤在自己这种有伤天和的淬毒暗器之下,蓦地……
“阁下请高抬贵手。”
一声朗喝传了过来,那片乌芒似遇无形劲力一冲,立即四下飞散,落了一地,柳书玉死里逃生,惊魂未定,闪身倒窜,直向话声传来处射去。
谁知……
“丢人现眼,损我威名,留你何用!”
一声冷笑,柳书玉惨呼一声摔了回来,砰然落地,脸向上,四肢横伸,七窍冒血,死相怕人。
海老人为之动容,继为之色变,抬眼望去,瞧见前院一角负手站着个身材颀长的蒙面黑衣客,看不见他的脸,但那股子冷意隐隐怕人。
海老人道:“既然这样,你刚才何必拦我?”
那蒙面黑衣客道:“我的人,我不愿他死在别人手里。”
海老人道:“想必你就是‘黑骑会’主?”
蒙面黑衣客道:“不错,你找我?”
海老人道:“这么说你也就是郭燕翎的儿子了?”
蒙面黑衣客身形一震,道:“你知道我……”
海老人道:“我刚把马荣祥兄妹送回‘东北’去。”
蒙面黑衣客道:“原来是她……我待她不薄,而且处处……”
海老人道:“她也这么说。”
蒙面黑衣客道:“那她就不该把我……”
海老人道:“她并没有什么恶意。”
蒙面黑衣客道:“我想不出她这是什么善意。”
海老人道:“大丈夫敢做敢当,还怕人知道么。”
蒙面黑衣客一笑说道:“说得是,那我就用不着戴这块蒙面物了,别扭死人了。”
抬手把那块蒙面物扯了下来,郭玉珠他更成熟了,另有一股子*人的冷意,气度俨然一代枭雄。
海老人看得心头一震,浓眉为之皱了一皱。
郭玉珠道:“我该谢谢你,马氏兄妹好么?”
海老人道:“谢我,怎么说?”
郭玉珠道:“我原不许任何人动他兄妹的。”
海老人道:“马荣祥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子。”
郭玉珠两眼微睁,道:“够狠的,要不是你,我这份歉疚……”话锋忽转,道:“我忘了请教,你是当世哪位高人?”
海老人道:“藉藉无名,默默无闻,新疆海老人。”
郭玉珠微微一愕道:“新疆海老人……”目中异采一闪,急道:“当年有位海贝勒,后来隐于新疆……”
海老人倏然一笑道:“看来郭家的人都知道海青。”
郭玉珠惊喜叫道:“您就是海……海伯伯。”
海老人道:“如今我只是海老人。”
郭玉珠道:“海伯伯,我常听……他们提起您,我从小就佩服您,有一阵子恨不得跑到新疆找您去……”
海老人道:“找我干什么?”
郭玉珠道:“跟您学艺啊,当年您是京畿第一高手……”
海老人道:“怎及得冠绝天下的郭家绝学。”
不知道怎么回事,郭玉珠刹时间恢复冷静,那股子*人的冷意又重现于眉锋,他微微一笑道:“那是从前,现在郭家不行了。”
海老人道:“怎么说,何以见得郭家不行了?”
郭玉珠道:“事实上郭家的绝学难堪我一击。”
海老人道:“你不是郭家的人么?”
郭玉珠脸色微微一变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海老人道:“这话怎么说?”
郭玉珠道:“我难容于郭家,郭家不要我了。”
海老人道:“是郭家不要你了,还是你不要郭家了?”
郭玉珠道:“应该说郭家不要我了。”
海老人道:“怎见得郭家不要你了?”
郭玉珠道:“您听说过父亲杀儿子的么?”
海老人道:“你有没有自问那是为什么?”
郭玉珠脸色一变,道:“您知道的不少,这也是她告诉您的?”
海老人道:“她告诉我不少,她说你本性很善良,处境很可怜。”
郭玉珠淡淡一笑道:“她的确告诉了您不少,不过我倒不觉得。”
海老人还待再说,郭玉珠却一笑摇头道:“不跟您谈这些了,您来找我是……”
海老人道:“告诉你一句话,向你要一个人。”
郭玉珠有点讶异道:“您要告诉我什么话,又向我要谁?”
海老人道:“我要告诉你的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郭玉珠笑了:“谢谢您,您怎么一派佛家口吻?”
海老人凝目说道:“不必谢我,只问你听不听?”
郭玉珠笑了笑问道:“您认为我是置身在苦海之中?”
海老人道:“别问我,你自问。”
郭玉珠笑道:“我倒没觉得……”
海老人道:“真的么?”
郭玉珠笑道:“对您,我怎么敢不说真话。”
海老人道:“你要知道,像你这种作为,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可是我顾念我跟你的长辈们有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我不忍看郭家骨肉相残,‘南海’落此不幸……”
郭玉珠道:“我懂,那是您的好意。”
海老人道:“那么你给我个什么样的答复?”
郭玉珠道:“您不会太坚持吧?”
海老人道:“当然,我不便太坚持,因为郭家还有人在。”
郭玉珠道:“那么我给您的答复是谢谢。”
海老人道:“假如我不顾一切坚持呢?”
郭玉珠笑笑说道:“我不一定非听不可,您说是不?”
海老人道:“假如我拿你去见……”
郭玉珠道:“我知道绝不是您的对手,但您要拿我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要是没这把握的话,我就不会带着人到这儿来。”
海老人两眼微微一瞪道:“你的意思是说,郭家并没有人能奈何你?”
郭玉珠道:“是的,您知道,这是事实。”
的确,这是事实,要不然他绝不敢轻离郭家。
海老人沉默了一下,道:“一个人有做错事的勇气,应该有悔过回头的勇气,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夫……”
郭玉珠道:“您认为我错了么?”
海老人明知他下一句一定是他倒不觉得,当即说道:“一念之差足以使身败名裂,若不及早回头,迟了便会余恨终生,血浓于水,想想你的每一个亲人……”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我想过,我觉得每一个都离得很远。”
海老人还待再说,郭玉珠接着又是一句:“您要向我要谁?”
海老人道:“我不再多说,只要你记住我这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顿了顿,接道:“我要的是玉霜姑娘。”
郭玉珠呆了一呆,道:“我霜姐……”
海老人道:“是的,你六叔的女儿。”
郭玉珠倏然笑道:“您是听谁说她在我这儿的,又是她?”
海老人道:“不错。”
郭玉珠摇头说道;“我待她不薄,她害我不浅。”
海老人道:“她这叫害你么,要是你爹或你六叔找到了你……”
郭玉珠道:“您信不信,我仍是这么个说法,我霜姐不在我这儿。”
海老人道:“你要明白,她是你的堂姐。”
郭玉珠道:“对我六叔,您知道得很多,是不?”
海老人道:“不错,但令祖一生拿他当自己的亲生。”
郭玉珠道:“事实上却不是。”
海老人陡扬双眉,但旋又敛态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要你把玉霜姑娘交给我。”
郭玉珠道:“您既有吩咐,我不敢不遵,只是我霜姐不在我这儿……”
海老人道:“马四姑娘的话怎么说?”
郭玉珠道:“我不说过么,她害我不浅。”
海老人道:“玉珠,你的作为,郭家另有人在,我可以不管,但玉霜姑娘今天我非带走不可……”
郭玉珠摇头说道:“看来您是不信……”
海老人道:“我当然不信。”
郭玉珠道:“我说的是实话,您不信我莫可奈何。”
海老人浓眉微耸道:“玉珠……”
“这样好不?”郭玉珠道:“我陪您到各处去搜搜。”
海老人道:“不必,我要你把她交出来。”
郭玉珠道:“您这不是难为人么,她根本不在我这儿,您要我拿什么交。”
海老人道:“玉珠,你可不要*我……”
只听一个娇媚话声传了过来:“玉珠,你在跟谁说话呀,谁*谁呀?”
香风醉人,风吹杨柳般,郭玉珠身后出现了那位娇媚蚀骨的会主夫人任梅君,她一眼瞥见地上的柳书玉,“哎哟”一声掩上了檀口:“这是……”
郭玉珠淡然说道:“我杀的。”
任梅君白了他一眼道:“瞧你,为什么呀,柳书玉做错了什么事,你又干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呀,也不怕气坏了身子,让人心疼。”
郭玉珠笑笑没说话。
任梅君似乎这时候才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个海老人,一怔红了娇靥,娇媚地瞥了郭玉珠一眼,道:“死鬼,有外人在你也不对我说一声……”看了海老人一眼道:“这位老人家是谁呀?”
郭玉珠道:“新疆来的海老人。”
“海老人?”任梅君道;“新疆来的,不近嘛,跑这么远的路,找你干什么呀?”
郭玉珠道:“找我要玉霜。”
“要谁?”任梅君道:“玉霜,哦、哦,那位郭姑娘呀,这位老人家怎么会找你要郭姑娘呀?”
郭玉珠道:“马师姐告诉他说霜姐在我这儿,你听听,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任梅君一怔道:“马师姐,荣贞?”
郭玉珠道:“我忘了告诉你了,这位老人家刚把马师姐跟马师哥送回了‘东北’。”
任梅君脸色一变,道:“这么说是这位老人家救了……”
郭玉珠点了点头道:“是的。”
任梅君立即转向海老人道:“这位老人家,谢谢您了,我们正愁没法子营救马师哥呢,多亏您大义伸手……”
海老人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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