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大了,那汉子让出了进门路。
中年大汉回身一声:“爷,您请!”
年轻黑衣客沉然一点头,迈步进了小窄门儿。
那汉子等中年大汉也进去后,关上门前头带路。
进门长长一条走道,走完了走道眼前突然一亮,灯光也显得耀眼,四合院儿,两边各一排三间,上房里灯光外透,只不见一个人影。
那汉子扭头往左边厅房摆了手,道,“我们三姑娘刚来位朋友,还没走,请这儿坐坐。”
中年大汉抬眼望向黑衣客,黑衣客一笑说道:“等他,既然来了,总得让人家聊够了。”
中年大汉笑了:“三姑娘的那位朋友要是知道,一定很感激您。”
在那汉子的领导下,两个人进了一排三间中的中间一间,这一间里摆设不错,一桌一椅都够考究的,完全是大户人家气势。
那汉子让两人坐下,又殷勤地献上了茶,之后一声:“您二位坐坐,我失陪了,待会儿三姑娘那朋友一走,三姑娘自会派人来请二位的。”
说完了话,他径自出门走了。
望着那汉子出了门,年轻黑衣客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道:“你没说错,这羊头挂的还挺大,看来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话一点不错。”
中年大汉道:“您是从不到这种地方来的!”
年轻黑衣客漠然一笑道:“那可难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反正已掉进了污泥里,还怕身上再多脏一分么。”
中年大汉目光一凝,道:“我要直说一句,您不该这样,也不该有这种想法,您虽然掉进了污泥里,那是让人弄的,身上也没脏,就算身上脏了,也没脏进心里去!”
年轻黑衣客道:“谢谢你,你这么看,别人可不这么看,这么多日子到现在,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伴儿,举目四周,真正的知心朋友也只有你一个,说说虽然够可笑,可也未尝不是个安慰。”
中年大汉还待再说,上房间里有了动静,只昕一个娇滴滴,软绵绵的话声道:“您慢走,我不送了,有空常来坐……”
年轻黑衣客霍地站了起来!
牡丹花前死,做鬼也风流,迎那位神台上摘牡丹的风流客去!
年轻黑衣客跟那大汉一前一后出了厢房,那大汉多跨一步到了院子当中,正好站在从堂屋直到伸影背后那条石板路上,口中说道:“好朋友,请留一步!”
他眼前,站着个衣着气派,气度不凡,还带着点*人威仪的中年汉子。
这汉子,长眉细目,白面无须,隆准鹰唇,一双眼神森冷阴鸷,隐隐*人!
他一见眼前站着那大汉,脸色倏然一变,脚下微退一步之后,他笑了:“我说这儿有谁会称呼我好朋友,原来是关总巡察玉飞老弟。”
关玉飞淡然一笑道:“总座客气,这声好朋友也许放肆了些,总座,会主在这儿!”
那汉子道:“我看见了!”转身就是一礼:“柳书玉见过会主!”
郭玉珠背着手站在那条石板路边上,眼望着柳书玉淡然一笑,开口说道:“柳书玉……”
柳书玉够灵巧的,一躬身道:“属下在!”
郭玉珠笑道:“你太客气了,太多礼了!”
柳书玉道:“应该的,您该听说过这句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是‘黑骑会’的会主,柳书玉只做过您一天下属,这辈子就有您这位上司……”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你很会说话……”
柳书玉道:“属下字字发自肺腑!”
郭玉珠道:“我没说不是,也信得过。”
柳书玉道:“谢谢会主!”
郭玉珠话锋忽转,道:“好久不见,你好么?”
柳书玉笑得勉强,道:“托会主的福,属下当称粗健。”
郭玉珠道:“我看你日子过得挺惬意的,要不怎会往这种地方跑!”
柳书玉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老毛病了,属下这毛病玉飞老弟知道……”他望了关玉飞一眼。
关玉飞接口道:“跟总座共过事,怎么说也算得多年的老朋友,我要摸不透总座的脾气,怎么会在这儿等着总座?”
针锋相对,一个也不弱,柳书玉算明是关玉飞出的要他命的主意,关玉飞也就毫不客气地承认了。
柳书玉勉强笑笑,转了话锋:“会主跟玉飞老弟也是来玩的么,那真是找对了门儿,这位三姑娘可真不赖……”
关玉飞笑道:“总座还不知道么,关玉飞大老粗一个,哪懂这风流情趣,我平生也见不得女人,一见女人就脸红脖子粗……”
郭玉珠笑了,柳书玉也笑了,笑得更勉强:“我知道,玉飞老弟是条硬铮铮的汉子,不喜欢这套!”
郭玉珠接过了口:“我那位师兄,跟我那位枕边娇妻好么?”
柳书玉笑容微敛的道:“您问任爷跟夫人呀,不瞒您说,属下如今是放了单,早就没跟他二位了,连他二位如今在哪儿都不知道。”
郭玉珠“哦”地一声道:“是么?”
柳书玉道:“在您面前,属下还敢玩假么?”
郭玉珠淡然笑道:“那不要紧,玉飞会让你知道的,你完事儿了,这就要回去是么?”
柳书玉迟疑着点了点头道:“是的。”
郭玉珠道:“我跟玉飞初到‘承德’来,人生地不熟,难得碰上熟人老朋友,到你哪儿坐坐去,欢迎么?”
柳书玉脸色一变,旋即眼珠一转,他笑道:“您这是什么话,属下只怕是请不到,哪有不欢迎的道理,容属下前头带路。”他欠个身就要走。
“慢点儿总座。”关玉飞伸手拦住了他,道:“总座还没告诉会主住哪儿呢?”
柳书玉道:“就在北城,就在北城。”他脚下移动,还打算往外走。
“总座,”关玉飞仍伸手拦住他道:“会主不是现在就去。”
柳书玉只得停了步,转眼望向郭玉珠道:“那么会主是打算……”
郭玉珠漠然一笑道:“柳书玉,别说这儿是窑子,就算这儿是他们那‘正大光明殿’,只要我想杀人,也照样得溅一地血,这话你可懂?”
柳书玉强笑说道:“会主,您是说……”
郭玉珠道:“你告诉我,任家兄妹俩住在哪个角落里?”
柳书玉讶然说道:“会主,您这话……属下刚才不是说了么……”
“总座,”关玉飞微笑开口说道:“会主难得好心情,你可别招会主不高兴,老朋友见面嘻哈到底,别因为小家子气坏了这和谐气氛。”
柳书玉强笑一声道:“没想到,没想到玉飞老弟是这么个人,我算交对了朋友,也谢谢你玉飞老弟的指点……”
“点”字方出,突然双肩一晃,拔身而起,就要直上夜空。
可惜他是在郭玉珠面前,他永远快不到哪儿去。
郭玉珠背着手没动,只望着柳书玉笑了笑!
他这里一笑,那里刚自腾起的柳书玉大叫一声捂着脸栽了下来,砰然一声摔个结实,手指缝里直冒血!关玉飞道:“我为总座这对照子惋惜,今后再逛窑子恐怕得拄根棍儿了!”他跨步上前,伸脚就要踩。
柳书玉岂是省油的灯,一声厉笑,翻身而起:“玉飞老弟,你真是好朋友,咱们亲热亲热,我既然瞎了眼,今后总得带一个带道儿的!”
他满脸是血,一双眼成了既黑又圆的黑窟窿,拿开那满是血的双手,猛然向关玉飞扑去。
关玉飞一笑道:“总座太热情,兄弟我消受不起也当不起。”上身从旁一闪,下头一腿扫了出去。
柳书玉空有一身诡异毒辣的所学,眼珠子没有了他吃了大亏,被关玉飞一腿扫个正着,身子一歪,又躺下了!
关玉飞一步跟上,伸脚踩在他胸口上,含笑说道:“总座,会主问话呢!”
柳书玉“傲”不上来了,厉声说道:“姓关的,我算认识了你……”
关玉飞笑道:“总座这时候才认识我,不嫌太迟了么?”
柳书玉还待再说……
关玉飞脚下一用劲儿,道:“总座,咱们跟会主不少日子,都知道会主不是个好耐性的人。”
柳书玉闷哼一声说道:“那好,一句话,我不知道。”
关玉飞双眉一扬,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总座不该是那不识抬举,不知好歹的人,怎么这么个说话法,会主刚才说过,我会教总座知道!”
弯腰挥手一扯,柳书玉一声大叫,腮帮子后头冒血,一只左耳朵硬被关玉飞扯了去!
关玉飞扬了扬那只鲜血淋漓的耳朵,含笑说道:“总座,我给你留了一只!”
柳书玉咬牙说道:“关玉飞,你好狠……”
关玉飞笑道:“这算什么,狠的还在后头,你总座这么个老江湖,什么的狠事儿没见过,总座自己手下也够礁,是不?”
柳书玉道:“没想到我姓柳的毁在你手里……”
关玉飞道:“总座,世间事由来是难以预料的,总座有的是朋友,说不定我哪一天会落到总座那些朋友手里……”
郭玉珠道:“玉飞!”
“听听,”关玉飞笑说道:“会主不耐烦了,总座,开开金口吧?”
柳书玉道:“姓关的,你要有种,你要够狠,你要是条汉子,你就再给我一下狠的!”
关玉飞笑道:“怎么说总座曾是我的上司,敢不遵命。”
他弯腰探手,五指往下一抓,只听柳书玉一声惨叫:“姓关的,你……”
话还没说完,关玉飞一挺腰,手往起一带,柳书玉胸前衣裳破了一块,跟那块衣裳同时应手而起,还有一块鲜血淋漓的肉,也就是说,柳书玉的肉硬生生被他扯下了一块。
柳书玉不愧是个汉子,也不愧是个狠惯了的人,他没晕过去,可是却疼得浑身发抖:“姓关的Qī。shū。ωǎng。,你何不给我个痛快……”
“也行!”关玉飞笑道:“凡是总座的吩咐,我都乐意遵从,也不敢不遵从,只是总座还没答应会主问话呢!”
柳书玉哼了一声,没说话。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不错,挺硬的,玉飞,我要看看他的脊梁骨是不是铁打的?”
一听这话,柳书玉猛然身子一抖道:“郭玉珠,你积点德吧,任家兄妹住在行宫里!”
郭玉珠笑了,道:“行宫我没进去过,可是听说行宫里亭台楼阁不下数百间。”
柳书玉道:“郭玉珠,我姓柳的认了,他兄妹俩不在一个地方,男的在行宫‘神武营’里,女的在一个亲王被窝里。”
郭玉珠双眉一扬,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毛病怎么也改不了,哪个亲王?”
柳书玉道:“行宫里就那么一个亲王,你自己找吧!”
郭玉珠一点头道:“好吧,我让你给他兄妹留点儿。”
他这里话落,关玉飞那里脚下同时用劲儿,一道血箭从柳书玉嘴里标出老高,关玉飞一收脚,柳书玉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嘴一闭,头歪向一旁。
郭玉珠的目光落在柳书玉身上。
关玉飞俯身在柳书玉身上翻了一阵,最后翻出了一物,托在手上道:“我没弄错,他进出行宫该有这个凭藉。”
那是四角方方一块木牌,上面雕刻着几个字,黑夜隐隐不清楚。
郭玉珠伸手接过那块木牌,道;“别敲人家饭碗,坏人财路!”转身往外行去。
关玉飞笑道:“这还用您交待?这点德不能不积!”弯腰提起柳书玉的尸身跟了出去。
柳书玉是被带走了,可是上房里还躺着好几个,没别的,那些人几曾见过这等阵仗,是吓晕过去了! 离开了小窄门儿,郭玉珠跟关玉飞就没再回客栈去,可是他们出胡同的时候!关玉飞手里已没了柳书玉的尸体,八成儿他把柳书玉的尸体塞进胡同阴沟里了。
郭玉珠跟关玉飞出了这条小胡同,双双直奔北城。
“承德”行宫坐落在北城,“承德”,虽然处在塞外荒野之地,可是就因为清初在这儿建了这座规模壮大的避暑山庄,使得这坐落在汉朝荒野之村的“承德”身价为之陡然一高!
提起这座行宫,不得不先说说“热河”的围场,因为围场跟行宫的关系十分密切,也就因为有了围场,所以才盖了这座行宫。
围场的所在在“老哈河”上流,离“承德”西北三百多里,那地方叫“锥子山”。
围场,顾名思义,当然是打猎的地方,而这片围场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这里头驰马拉弓的,而是清王室、皇族亲贵的狩猎消遣之所。
围场周围环植柳条,联以木栅,场周围达七百多里,计横三百里,纵二百里,内又分小围场六十七所,从北京城起,凡四十二里设一站,筑以行宫,以为清帝驻跸之所。清初诸帝多重于武事,围场时有游猎盛事,到了清末各地习于文弱,这座围场也就日渐荒废了。
行宫坐落在北山丘之上,要进行宫,有一条穿越蔽天浓荫,蜿蜒直上的石板路。
这条石板路既宽阔又干净,连片纸屑都看不见。
郭玉珠在前,关玉飞在后,两个人刚踏上石板路,刚看见行宫那宏伟庄严的几扇门,便被人挡了驾。
挡他两个的,是两个一脸精干色,身穿裤褂,腰里藏着家伙的中年汉子。
这两个壮汉子拦着郭玉珠、关玉飞之后,左边一个用锐利的眼神上下一打量郭玉珠,开了口:“你两个是干什么的,乱闯行宫。”
郭玉珠没答话,翻腕递过那块木牌,左边那汉子接过一看,当即“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安亲王府的……”
把牌子递还郭玉珠,道:“以前没见过你!”
郭玉珠笑笑说道:“我刚来不久。”
那左边汉子道:“没进安亲王府之前,你是……”
郭玉珠道:“吃咱们这碗饭的人,还能离得开两字江湖么?”
右边汉子笑道:“说得是,你老弟以前在哪条路上?”
郭玉珠道:“我就在‘辽东’。”
左边汉子道:“那倒没出这块地儿……”
转眼望向关玉飞,道:“你也是安亲王府的?”
关玉飞道:“是不是现在不敢说。”
左边那汉子讶然说道:“这话怎么说?”
关玉飞道:“王爷让我这位朋友给他多找个人,我这位朋友就把我找来了,我这就是见王爷去,人家要我我留下,人家要是不要我,我还得回去吃我那碗江湖饭去!”
左边那汉子笑了,道:“原来如此,光棍儿眼里揉不进砂子,我看得出你朋友是个好手,好手谁还能不要,以我看你准被留下,咱们也好交个朋友。”
关玉飞笑道:“我这个人平生无他好,就好交朋友,不管我会不会被留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左边那汉子伸手抓住关玉飞的手:“一句话!”
关玉飞目光一凝,道:“阁下好大的手劲儿!”
左边汉子脸一红,笑道:“我没瞧错,你老哥果然是个好手,咱们一言为定,就此订交,明儿个‘神武营”里找我去,我姓铁,到了‘神武营’门口,你只说一声找老铁就行了,我要请你喝两盅。”
“行,”关玉飞一点头道:“这两杯我一定叨扰,只是我还不知道这‘神武营’怎么个走法?”
那姓铁的壮汉子抬手往上一指,道:“进宫门左拐,往西走没几十丈,那大门头,旗杆高可摩天就是。”
关玉飞点头说道:“我记下了,说不定我停会儿就找你去。”
那姓铁的壮汉子道:“今儿晚上不行,今儿晚上我值班,就在这儿站一个时辰,明儿个我在营里等你。”
关玉飞道:“明儿个就明儿个吧……”
郭玉珠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别让王爷久等了,这个圈儿里不比江湖事,什么事儿都得看人脸色。”
“说得是,”那姓铁的汉子道:“谁叫咱们吃人家的,拿人家的,二位请吧,别把正事耽误了。”
郭玉珠跟关玉飞含笑打了个招呼上去了,临走,那姓铁的汉子还左叮咛右嘱咐,明儿个别忘了营里找他去,看来他是真心交这个朋友。
看看离远了,关玉飞开口说道:“敢情柳书玉也在那个王府里窝着,这兔崽子,他没告诉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