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那个被军官喷了一脸唾沫的头目,不怒反笑,笑道,“你刚刚说是提督的命令是不是?”
“是!”
“那就对了。你再仔细瞧瞧,之前,我们给官爷的那张通行证,是不是提督亲发的?”
被对方这样一说,那个军官猛然一愣。低头,看着对方再次递上来的那张通行证。刚才因为没有提督急发下来的命令前,只是做例行检查,没有仔细看。京师夜晚进出城门的通行证五花八门,不是只有提督府可以发。一般也没有什么事,只要是京师衙门里签发的,都可以进出,没有发生过事儿。
现在,提督那边突然说是不准人进出了,肯定是防着谁外逃或是谁进来,按理说,也不关他们提督的事。主要防着的应该是其它衙门的人。毕竟,傅仲平平常,对于自己本人签发的通行证到了十分谨慎万不得已绝不拿出来的那种。
那个军官想到这儿,再看那通行证时,真的是傅仲平亲发的。
头目贴在了他耳边轻声说:“官爷,如果你糊里糊涂,只知道做不知道大人在想什么,可不行。你不能误了大人的大事啊。”
军官心头立马打了个戈登。
做部下的,最怕按部就班,做了反而是做错了,不知觉中坏了上司的大事。既然是由提督府亲发的,有傅仲平的亲手谕令,并且在这个时候出城门,恐怕真的是赶着去帮傅仲平做什么事的。
心里这样一犹豫,思量一番以后,军官点了头,说:“行,你们出去。你们这是最后一车。下不为例。”
“那就对了。”头目冲其咧开白亮亮的牙齿,“官爷只要想一想,其实刚才,我们都已经出城门了。官爷这也不叫做没有听从提督府命令。”
这话是没有错的。这车马队本来已经是在命令下达之前放行的了。
城门就此打开,车队从南门出去了。
八爷府,位于京师南门
朱璟手里拿着一卷书,一页一页,对着烛光慢慢翻看。
他派去李敏身边的小李子,自去了以后就没有消息回来。
这,有点不正常。
要不是了解李敏不会乱杀无辜的性子,他都快以为小李子失败了,是被李敏弄死了。
烛光落在他清秀的两条眉宇上,像是落下一层阴影。
屋外的院子里走廊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我八哥在吗?”
“回十一爷,八爷在的,在书房。”府里的管家说。
听到这声,朱琪加快脚步,从屋外的走廊一拐弯,直冲书房,进门即着急地冲看书的朱璟说:“八哥,宫里的消息你知道不?”
手中的书卷慢慢挪开,朱璟露出那张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善的容颜,慈爱地看着十一,关切地说:“十一弟,坐。”
朱琪没有心思坐,更没有心思坐在那里等着人家给自己倒茶,现在哪里是吃茶的时间,一手推开倒茶的管家,问:“八哥,你怎么想的?”
像是没有看见她脸上的那份焦急,朱璟扶起白袍,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吩咐管家去取来点心招待客人。
朱琪被他这个慢吞吞的动作都快急死了,叫:“八哥!”
“你从哪里来的?”朱璟终于发出了第一句声音。
“从十哥府里。”说起来,朱琪蛮郁闷的,她这是原本听说了老七府里有人生了重病,特意去老七府里探望,哪里知道走到半路遇到十爷,十爷对她说老七闭门不见客的,他这是从老七那里吃了闭门羹刚回来。所以,她就此被十爷拉去十爷府里吃茶了。
“七哥那里不见客。不知是怎么回事。然后,十哥让个人,去七哥府里打探。我本不让,说都是兄弟,何必把眼线插到兄弟府里。十哥说,那是关心七哥,不是给七哥添麻烦。好说歹说。反正我是阻止不了十哥,但是想着这事儿终究做的不厚道,所以,想来找八哥说说看。结果——”
朱璟给她倒了杯茶,打断她:“喝口水再说,看你嗓子哑的,在老十那儿不会连口水都没有喝吧?”
听到这话,朱琪更郁闷了:“八哥你不是不知道十哥的性子,他那个性子,反正和谁说话都是给人心头添堵似的。听他说话真是比什么都难受,哪能喝得下茶水。我也真是疯了,看不了七哥怎么不奔八哥这里来,结果被他拉到他府里去。陪他一块做了缺德事儿。”
“怎么?”朱璟闻言一笑,“他那里派不出好用的人,把你的福子拿去使唤了?”
朱琪愣眼,继而充满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八哥,你料事如神,没有什么瞒得住你的。”
“是啊,你福子打听了消息,回去把消息给你和老十一说,说完,老十马上把你赶走了,是不是?”
朱琪跳了起来,激动地说:“没错!八哥,你每句话都说的没错。你说这个老十可恨不可恨!用了我的人,利用完了,连顿饭都不请,我福子一颗银子都没有得赏,把我们主仆俩给赶出了门。”
朱璟微笑地听完她说话,指指她身后的椅子,说:“坐下再说吧,十一弟。”
自知失态的朱琪,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
“你们是不是听说了,宫里让七哥做什么事了?宫里有人病了,对不对?”
“嗯。”朱琪道,“其实,我琢磨着,十哥可能也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是,他不确定,想利用我去打听。”
“那你配合他,打听清楚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窗户的缝隙儿,忽然钻进一丝冷风的样子。朱琪硬生生地感觉到寒战,脖子打了个抖儿,抬头看着朱璟。
见朱璟对自己笑着,那抹笑,却似乎不像以往任何时候,带了些残酷。
朱琪一口寒气哽在肺里,抽不出声音。
她八哥,早看出来了。
“哎。”看到她打哆嗦,朱璟反而有些不忍心的样子,嘴唇里叹出一丝,“十一弟不是个糊涂人。但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世间最怕多情种。这事儿,其实为兄应该早一些提醒十一弟的。”
朱琪脸蛋蓦然一红,突然变的小女儿娇态嗫嗫嚅嚅道:“八哥这是说的什么话?”
“你在宫里,和太子爷相遇。都快让太子爷都起疑心了。你想想,护国公他们,能不早知道?上次在一枝香,你不也觉得他有些怪样了吗?”
朱琪的脸,从红一瞬间转为了白。
那回回来以后,她有一直在想,是不是他怀疑了,怀疑她的身份了。否则的话,她这几天怎么都不缠着他了,而是想着躲他一阵,以免被他发现。
八哥这样说的话,岂不是证实了她的猜测,他知道她是女的了。
“十一弟。”朱璟一声,打断她的联想飞飞。
“八哥?”朱琪问。
“实不相瞒,反正,不用到明天,可能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朱琪的心在打鼓。
“护国公府空无一人。当然,皇上对此,是绝对不会承认的,绝对不会马上向天下公布的。”
“八哥是说他们要逃吗?”
“当然。”
“他们为什么要逃?”
“这个,你八哥也不太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再不逃,皇上可是要把他们抓起来全杀了。”
朱琪碰的一声,从站起又到坐下,一双眼睛变成傻了似的。
看到她这个样子,朱璟眼里划过一抹光,给她杯里再添满茶水,只等她缓过这阵气来,说:“十一弟,不要嫌我这个做八哥的话多,老话重提。不管怎样,我们都是皇上的儿子,皇上的臣子。皇上说什么,我们必是要做什么。无论儿子或是臣子的身份,都是注定我们必须这样做的。”
☆、【142】往哪里逃
朱琪的脸在烛火下煞白煞白的,像是惊魂未定。
坐在桌子对面的朱璟,看着管家把千层糕拿上来以后,问:“还有人来吗?”
“回八爷,九爷刚过来了。”管家作答。
“九哥。”朱琪回神,转头一看。
老九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拿了把弓,一手抚摸弓弦的弹性,边走边说:“十一弟来了?”
“九哥。”朱琪再喊了一声。
“别站,坐着。都是彼此不陌生的兄弟。”老九说着这话,在他们面前的大理石椅面的梨花凳上坐下,随手把那只弓递到身边的管家手里。
“九哥这是从西门回来?”朱琪见到他拿着弓,自然联想到西门的皇家射场。
“哪里?我这是准备出猎。怎么?你还没有准备好?”老九瞅着老十一,嘴角颇显吃惊地问,“我听八哥说你去老十那里了,你不是吧?什么都没有准备?”
几句话,要不是知道其中来龙去脉的,肯定是听的一头雾水,想着这个老九是不是语无伦次了。
朱琪那脸一沉,再望一眼身边的老八。她八哥早知道她去十爷府上了,结果是等着她来自投罗网。
“奇怪吗?”老九看她对着老八的眼神儿,为老八说了一句,“别怨八哥,他是关心你,担心你去了老十那儿吃闷亏。你想想,这事儿我们不做,多少人一样争着做。刚才,提督府里下达了军令,京城四门,如今有皇上颁发的通行证,都不能进出了。”
“什么!”朱琪忍不住叫了一声。
“你这急什么?怕人逃了?还是怕有人被傅仲平抓了?”
像是被老九这句话抓住了小辫子,朱琪别扭地说:“九哥,你扯我身上干嘛?我纯粹是有感而发,那个傅仲平竟然连皇上都不买账。”
“他那哪里是不买皇上的帐,他是赶着拍皇上的马屁,连恩将仇报这样的罪名戴上都不怕,只要拍到皇上的马屁。”老九一边骂着谁拍马屁,一边则嘿嘿地笑着,“说回来,我们这也不是赶着去拍皇上的马屁吗?”
朱琪手中的拳头不禁握紧了。身为皇上的臣子,哪个不赶着拍皇上的马屁的,不拍皇上的马屁的人,犹如护国公府的人,是踏上逃亡的路了。
“好了,老九,别说了。”老八朱璟看着他们俩,那双温和的幽眸闪了闪,对老九说,“十一她没有想好,她年纪毕竟小一些,未成家立业。为皇上立下汗马功劳需要出征的人,也是我们这些做哥哥的,轮不到十一。皇上也舍不得让十一出征的。”
听到老八这句话,朱琪忽然开了口:“八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肯定是要和兄长们一块出征的,作为皇上的儿子臣子,倘若这时候贪生怕死,怎能对得起皇子这样的称号?”
“十一弟说的好!”老九站起来,一巴掌打到朱琪纤细的肩膊上,“但是,十一弟你也不要勉强,仔细跟着哥哥们,出外凶险,到时候遇到翻脸不认人的白脸狼,我和八哥是担心你吃亏。”
“白眼狼是吗?白眼熊我都不怕。”朱琪冷冷的声音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遇到我一箭射穿它的胸口。我十一的箭术哪个能比得上?”
老九与老八互相对了一眼。
京师的城门根据提督府的命令紧闭,话说,那个把最后一辆马车放出京城南门的军官,事后怎么想都觉得哪儿不对劲。再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赶着升官发财的梦,到了提督府直接参了这个军官一本。
傅仲平到听说有人拿了他亲自签发的通行证最后一刻顺利逃出京师以后,心里一惊,忽然才想起那时候为了谢恩把这个东西送给了李敏。
这样重大的事情他早该记起来的,如果早记起来,命令下达到各城门护军,特别留意拿着他亲发通行证准备出城的人,或许,早帮皇帝抓了逃犯立了大功。何须现在反而是心里惶惶然了,担心皇帝知道是他的通行证把人放跑了。
真是越急越乱。
马家父子站在他面前,听到这事儿,觉得有自己的一份责任在,立马请求带兵出发,去追这队逃亡的车队。
傅仲平信得过马家父子,知道马家父子现在与他是一样的利益所在,大手一挥,同意了。
马甲父子即率了一支一百人的骑兵出发,从南城门出发,追着那马车队离开的痕迹。
到这个时候,皇宫里还无消无息的。皇帝好像不知道已经传的满城沸扬的禁门令,好像不知道谁谁谁都赶着拍他皇帝的马屁。或许皇帝是觉得既然自己都不用发令,下面的人自己先自动自觉地帮皇帝做事了,所以,干脆不发令了。
实际上真是如此吗?
皇帝怎么可以发令?
一旦发令,天下都知道护国公要反了。难免全国各地一些逆贼趁机起乱,到时候,烽火四燃,皇帝能忙得过来吗?
再说,皇帝派去护国公府四周盯着护国公府的眼线,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异样。
直到听见说,傅仲平的人有可能把一支逃亡的队伍放出了南城门之后,皇帝的眼线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了。
这些眼线,分成五道黑影,从五个方向,四面八方地包围住护国公府,越过护国公府的高墙,紧接潜入护国公府。
进到号称保卫森严的护国公府以后,这些人忽然大吃一惊,只见他们来来回回地护国公府里走着,走廊上不见一个人影,院子里不见一个人影,随便推开某一间房门,房间里面的东西见到都是摆放的整整齐齐,纹丝不动,但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整个护国公府的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人了,只剩下东西,好比一个鬼宅。
护国公府一到夜里时点,门口是不放守卫的,这是从朱隶回来以后履行的王府新规定。这些眼线,只要想到上次无刀之王就是上了这个亏,进到护国公府里方才知道进了人家设好的圈套,只能是束手就擒,所以,这些人哪怕是看不到护国公府的守卫都绝对不敢贸然翻进护国公府内,相信护国公府在王爷府里设置了天罗地网,不想和无刀之王一样上当。结果,正是因为这样,反倒使得他们以为护国公府里静悄悄就是没有动静,没有异象。
现在,才发现护国公府里的人可能都逃跑了,这五个人,着急地聚在了一起。
“怎么办,大长老,你说他们这些人走了,但是又不像,因为那些值钱的东西他们一样都没有带走。”五道黑影中,身材最矮的一个老头子,从怀里掏出一只刚在某个房间里发现的御赐的如意,不可思议,语无伦次地比划着。
他们只是简单搜索,都已经发现,真是屋里每样值钱的东西都原样摆放着。按照普通人的逻辑,如果是逃跑的话,肯定是把最值钱的东西抢先带在身上带走,留着是益了别人。
“人家都说护国公是个怪人。看来真是个奇怪的人。”这话发自五道黑影之中,另一个高高瘦瘦留着一撮白胡须的老头子,样貌类似仙风道骨之姿。
说起来,这五道黑影全是老头子,外貌是各有千秋,有的身形矮小好像松鼠,有的仙风道骨好像道士,有的佝偻好像背着个乌龟壳的乌龟先生,有的很胖像是只吨位级的大象,唯一长得比较正常的老头子,好像是这伙人的老大。其余的老头子都因此称呼他为大长老。
大长老看着他们搜出来的金银财宝,这些他刚才走过护国公府里的房间,一样都看到了。于是对这另外几个兄弟说:“护国公的属地在北燕,有的是子民,有的是金银财宝,这些东西他看不上眼,不带走很正常的。带走的话,反而不是护国公了,因为带出去不麻烦吗?这些东西装上几车都装不完,一路行走,要人看着要人运,不能吃不能用,不是忝累吗?”
“大长老这是说,护国公真的逃了?”
“废话!人家带兵打仗的,能不懂得轻装上阵的道理?我刚才路过厨房时检查过了,里头的食物,是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留下。人家带的全是食物和水。分明是一路逃亡北燕去了。”
“可是——”犹如松鼠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