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朱将军前脚走,京城的来使带着密旨上门时,除了军营里那些老兵外,包括肃肃都有点发愣。
“什么意思?调兵?”肃肃茫然的说道,她从没想过守军还会被调走。
“说是京城那边守军不足,好像是前方吃了败仗。”安鑫最近也给军营里弄的头大,他是管理军需分配的一个小官儿,现在朱将军不在,各个派系都冒了头,大家都想回京城去,谁耐烦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要和胡族人拼命。
“那是要将人都送去前线?”肃肃继续问道。
安鑫摇摇头,想要讥笑又觉着不妥,只能笑得古怪道:“当今圣上觉着京城不安全,需要多点人守着。”
“原来京城不是有守军么……”肃肃刚说完自己也就明白了,说白了,这皇上和朱将军一样,怕死的很,前线明明离京城还有些距离,他不但不派人救援前线,反而加固京城兵力,这皇帝……当真愚蠢之极。也难怪八皇子会死,也难怪太子党依旧没有归顺。她祖父果然是老了糊涂了,找了这么个傻子当皇帝。
“圣意难测。”谷雨靠在垫子上,给各自都有个台阶下。
“那岂不是好多人都想着去京城?”肃肃笑道,京城多好啊,皇帝住的地方就算全国都被胡族人揍了,京城总不会有事吧,到那里吃着军饷,日子美着,想想都是肥差。若不是这里的守军都比较清闲,怕也轮不到这种好事。
“可不,而且还急着走呢。”安鑫看不上的说道:“殿下也知道,咱们这里肯定是要有守军留下的,毕竟附近还有好些城池要守,只是之前一直没传出军情,皇上就打了这边的主意。可如今胡族人已经在这附近露头了,守军那帮子混球就害怕皇上知道了撤回圣意,不让他们去京城安顿了,所以这段时间他们都忽悠着来使,想把胡族露面,还有附近城镇被扰的事情压下去。”
“那不是胡闹么?胡族明显都出来了,他们还想瞒着上头假装不知道?”肃肃不敢相信道:“这万一咱们这里真的被攻打了,上头既没有军饷,又没有兵力,要怎么守?”
“他们哪里管这么多,苗偏将只是个偏将,上头各种将军压着,他们都想走,哪里顾得了百姓的死活。”安鑫忽然想起殉国的八皇子,如果国内武将都如八皇子那般忠义,国家早不会变成今日这般。
“那怎么办?咱们怎么办?”肃肃之前还觉着守军人少了也是好事,毕竟没那么多人盯着,他们还能自由一些,但现在看还不如人多点盯着,这万一胡族来了,人多也不怕没人顶着。
“事情还不仅如此。”安鑫觉着这话说的艰难,就缓了口气道:“等半数人去了京城之后,剩余的驻军怕是要拔营。”
“为什么?不是说这里是军营所在么,整个延郡都靠这军队守着疆土呢。”肃肃这才真是慌了,这人都走了,他们还找谁去换粮食,找谁护着圈禁地。
“朱将军不可能会跟着那些军队回京城,那他就绝不可能一直躲着装死。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带着剩余的兵力去安全一点的地方驻扎,然后把这里空出来。”安鑫说到这里情绪很是低落,他是大晏的子民,也是军营里的兵士,这还没上阵杀敌呢,只不过遇着一些逃兵,主将就吓得撤离了,这让胡族怎么看他们,让百姓怎么看他们。窝囊至极!
肃肃好半天没说话,她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什么公主,什么前太子都无关紧要了,她和圈禁地里所有的人都被新皇守军抛弃了,要与这里的百姓一同面对将来战战兢兢的日子。
“别怕,现在只不过是逃兵而已,并非大军压境。那些守军走了,说不定对咱们是好事。”不同于安鑫的不安,甚至有点羞愧。谷雨反倒很平静,他更希望能解决圈禁地里最直接的问题。
肃肃看着谷雨,不知为什么,烦乱的心一下安定下来。胡族还没在梅都露面,她没有必要为了还没来的危险而提前担忧,还不如想着如何防范,先一步安排好圈禁地。
“安鑫,不如你让苗偏将想法子带着你们的人跟着去京城吧。”肃肃考虑一下,真心实意的说道,朱将军太不靠谱,将来说不定会为了小命让那些跟着他的人送命,还不如让安鑫他们去京城,将来也能好过一些。
“殿下放心,留下的人必然会是对殿下忠心不二的。”安鑫没有拒绝也没有应下,反而郑重的对肃肃承诺道。
“哎……又何必。”肃肃知道这样其实对她来说最好,甚至出入的问题都解决了,手上也有人可用,但万一战事一起,这些忠于她的兵士又将如何,她不敢想。
外头的人自然不会顾及这位还在圈禁地里的公主殿下,甚至连来使都没有进来请安,他害怕京城有变,所以在梅都梅花坞待了半个月就催促着选好的将领带领自己的士兵拔营回京。他们走的那一天还是凌晨,肃肃站在大门口听着外头齐齐的脚步声,还有时不时马匹的嘶鸣,肃肃宅院周围很多的人家都打开了门,灯笼点起,瞬间让不大明亮的街道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
圈禁地外闹闹哄哄,圈禁地里却安静的可怕,哪怕这些女人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敏感的她们也能感受到被留下的恐慌。随后几日肃肃更是感受到大家的心不在焉,还有人企图跑到大门口转悠,想要打探消息。
随着回京的军队安排走了三天,才走光。就在圈禁地里大家还没完全安心之前,朱将军派了人来,直接又将剩下的人里带走了三分之二,也就是说,圈禁地外的军营里,现在能存留的也不过上千人,而实际看守圈禁地的也不过百人。曾经那种上万人军队虎视眈眈看守圈禁地的威胁感陡然消失,可随之而来的孤立无援也让圈禁地里稍稍有些远见的女子担惊受怕。
“他当真敢把人调走了。”在肃肃的印象里,大晏的地方政权是刺史与大将军共同执掌的,刺史行政,大将军掌军,如今延郡的都城梅都压根就没有刺史,朱大将军竟然是敢私自就将军队调离了,他就不怕上头追究?
“没什么不敢的,刺史迟迟不来就看出上头的意思。这两年战事吃紧,皇上只能顾得他眼前,像咱们这么北边的郡县,他根本顾不上。”谷雨已经能够稍稍坐起了,肃肃每天都在给他上药,照顾的很精心。
“安鑫好像也跟着走了。”肃肃叹了口气,由于走的太急,安鑫只来得及让人留了口信,自己都没来道别。
“往后他要来这里,怕是要费工夫了。”说不出这样好还是不好,不过安鑫再不能夺去肃肃的注意力,还是很让谷雨满意的。
“这两天,你一直在找小太监,折腾啥呢?”说真格的,肃肃这段时间见着大部分军队都走了,心里还有点没底,可看人家谷雨压根不在乎,整日里喊了小太监过来,也不知道在叽咕些啥?
谷雨不会瞒肃肃,见她真的好奇,就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跟前来,小声道:“鑫哥儿走之前,不是说留下的都是可靠的人么。”
“那也不一定准。”肃肃不放心道。
“即便不全是咱们的人,留下的也大多是些倒霉蛋,没有背景的,不然早跟着大部队去京城,或是跟着朱将军走了。奴才想,留下的这些人恐怕不足为患了。”之前与谷雨接头的那些守军依旧还在北边,尤其是当初与他共患难过的新兵,好像一个都没走。
“你想做什么?”肃肃看着谷雨眼睛微微发亮,心里有点忐忑。
“重新规划圈禁地,与守军结盟,开辟庄园农田,自给自足。重新改造圈禁地外围加固围墙……然后……”谷雨摸着肃肃的脸,笑着道:“给公主练兵!”
“你简直!异想天开……”肃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样是要弄成自己的城中城么。
“朱将军带着人已经跑了,剩下的都是他的弃子。皇上自顾不暇,伸手不及……姑娘,外头那些守军已经群龙无首了,何不收为己用?让他们明白,只有依附公主,才能抵抗胡族……”谷雨说的很慢,像怕吓着她,又像是在蛊惑她,只是那样的未来真的可能实现么?
作者有话要说:新皇有多废,谷雨有多疯,看出来了吧。
☆、第六十二章
建立一个类似军事堡垒,对于肃肃来说,简直想都不敢想。她曾经是想过自给自足,那完全只是想到几个人或是十几个人的事情,再多她没信心有人愿意这般折腾,可是很明显,谷雨想的比她还要长远,还要大胆。谷雨说的并非空话,他不但在养伤过程当中教导小太监们习武练剑,还要求那些愿意跟随肃肃的宫女们跟着学习,他不教内力,也没有花俏的招式,只有那些实打实以最简单的方法攻击敌人的弱点,出手就是狠准稳。
肃肃一度认为那些宫女吃不了苦,其实她要不是一直害怕生病,会死在圈禁地里,她也不可能从六岁进来之后就跟着谷雨练武,一直坚持到现在,所以若是中途有宫女忍受不了要求离开,她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没想到,非但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反而来报名的人超过肃肃的想象,原本五十个人的名额很快填满,没选上的依旧还有几十人,最终还是谷雨出马,选了其中骨骼韧性最适合习武的女子留下,然后接着还选了二十人作为后补。
肃肃看着那些被选中的喜极而泣,没选中的则失落垂泪,一时间很不理解。直到她瞧见谷雨给她所谓的亲卫分发粮食的份例时,才恍然,跟着她有肉吃,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朱将军已经将营地转移走了,留下的守军那就是真正的守军,只守着圈禁地的普通士兵,再没有大规模的军营,再没有上头派发的军饷,外头那些被留下的人,只能分到每一个月从朱将军新驻扎城镇珍泉镇送来的粮草,数量不但稀少,且质量不佳,常常有吃不饱的守军在围墙下头痛骂。
留下的守军伙食不好,圈禁地里就更没什么好货,饶是肃肃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那些糙米烂菜吓了一跳。这还是给公主的份例呢,那其他人呢?恐怕连窝窝头都吃不上了。肃肃没法,果断放弃了这些根本吃不进嘴的东西,之前棉布从苗偏将那里换了一笔钱,也亏得安鑫他们在那一次运了一批粮食回来,又留下不少人与肃肃联络,不然谷雨设想的未来,首先在凝聚力上就要有一番曲折。
只是,粮食有限,圈禁地里之前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剩下的还有上百人,其中还有一部分嫔妃皇女,剩下能用的实在不算太多。外头安鑫他们留下的守军不少,可要真正弄进圈禁地来,男男女女的,就都不是太监宫女那么简单,再闹出丑事出来,肃肃也不好给大家交代。考虑再三,肃肃突然想到前世看过的坞堡,虽然具体细节她记不清楚了,可那些厚实的城墙,外围挖过的深沟,以及堡内一部分用作务农,一部分用作圈养牲畜,那种自给自足的氏族形态,她还是记忆犹新的。只是,如果真要建立如此坚实的堡垒,就需要石材,需要人力,更需要购买最基础的设施,还有种子家畜,这是一笔不小的钱,肃肃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这些人买单,更何况他们做如此之大的动作,不说朱将军知道与否,当地官员肯定会有消息,这要是上报,后果如何她也不清楚。总之,顾虑很多。
肃肃一个人没了主意,但并不妨碍她将所想告诉谷雨,现在安鑫不在,她能商量的也就只是谷雨了。
“这事儿一定能办,但是时间不对……”谷雨放下手里的药碗,用帕子擦擦嘴角道:“现在人心没定,就是奴才给姑娘寻的那五十人也只是观察,实际奴才给姑娘准备的亲卫,只有三十人,咱们要精而不在多。”
“那岂不是还要与人换粮……”肃肃泄气道,随着胡族人的骚扰,往后周边城镇的粮食价格肯定会涨,如果不能自给自足,将来命门就要掐在别人手里,这不是肃肃愿意看到的。
“姑娘又着急了。”谷雨摸着肃肃的发髻,耐心道:“姑娘虽然说是圈禁,然毕竟还是殿下,圈禁只是圈在里头,只要殿下不出去,就没人可以指摘。姑娘想的坞堡是定要建的,可是时机不对,那不如从里头建起,待有一日时机成熟,城墙砌起,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你是说,重新规划圈禁地,先弄个小规模的,然后再图以后?”肃肃这般听了,才觉着自己的心太大,想要一口气吃个胖子,到不如按照谷雨所说,先开始小规模测试,若是成了,再往外扩展,也有了经验和底气。
谷雨点点头,仔细分析道:“咱们不能一直靠买卖粮食来供给,毕竟战事一触即发。如今圈禁地外守军如同虚设,也正是咱们活动的好机会,姑娘暂时还不必对外,那不如安定内部为要。反正没有人会和填饱肚子过不去……”
“那本金……”肃肃想到了自己那盒子金豆子。
“棉布基本上已经卖完了,如果再买棉花并不现实,毕竟咱们是北边种植不了棉花。姑娘,你瞧瞧……”谷雨从枕头下拿出一本册子,这是他从镇上记录后带回来的,上面记载了延郡适合种植的植物,比如大米,玉米,土豆等等,还有一些容易存活的家禽牲畜,这些后头分别记录了价格,除此外,还写了一部分即将可以栽种的蔬菜,比如芸豆、豇豆、生姜等等,有些标注了具体时间,还有种植条件,有些则是很模糊,应该是没打听清楚。
肃肃拿着这本册子,直咋舌,她知道谷雨一向认真,却没想到不过几天时间他就调查那么清楚了,至于主要作物的生长期需要的肥料什么的,也有记录,还有亩产。这是要走种田道路的节奏啊!肃肃咽了口吐沫,她是个空想家,只想要如何设想,却没想过怎么完成,还好她有谷雨。
“最近听说外头没那么乱了,奴才想和外头守军联系下,让他们再去一趟城镇,带点种子和家畜回来。奴才再让小太监们把土坡东头整理出来,如果有必要,奴才想等过段时间重新整理圈禁的居住,再推倒一些房子,露出大片空地。最好密道口附近不要有人住,那上头重新盖好宅子,做为仓库用。”谷雨虽然受伤躺在床上,可是没有一天不是在挂念圈禁地里的事儿,安鑫不在,公主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了。
“那剩余的钱够么?”总不能种出来就拿去卖吧,她们吃什么?
谷雨想要一劳永逸,可他依旧认为拿出那盒金豆子不妥,他不是十分相信外头的守军,哪怕是安鑫留下的人。
“姑娘,奴才下面的话恐怕会让姑娘恼怒,还望姑娘赎罪。”
肃肃见他一脸严肃,不由笑着轻拍他道:“说吧,本宫赎你无罪,反而你罪多不压身。”
谷雨一下想到自己之前假太监的事情暴露,脸就一阵阵泛红,他不敢看肃肃的眼睛,只能微垂着睫毛道:“太子殿下有不少好的藏书,有些书籍已经绝版,甚至极少在市面上流通。”
“你要让我卖了那些藏书?”肃肃有些不愿,虽然她看不懂,但是不妨碍她知道那些书的价值。
“怎么会?”谷雨又笑,他翻了翻册子指着上头一行字道:“奴才那时候去镇上,发现镇上有几家书行,他们收原版书,也收复写书,这要看书的原先价值。奴才特别去问了一下,一本绝版的复写书籍,价值绝不亚于一车棉布。”
“你要抄书卖?”肃肃穿越来就是在宫里,对这个世界普通百姓的情况并不太了解,但是书行她也听过,可以借书,也可以卖书,如果哪个书行有绝版书,或是绝版书的复制版本,必然会引来不少学子或买或租。
“他们通常把这些复写书拿回去,然后找人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