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大姑娘婚事的成功例子,圈禁地里其余有孩子的两位也都松了口气,虽然她们的女儿还未长成,却也希望将来能找个好归宿,至于门当户对什么的,在这样一个战乱的年代,那真是比浮云还浮云。
“大姑娘的婚事基本上都筹备的差不多了,下个月十六是个好日子。”谷雨是肃肃的贴身大太监,到不用给个小将操办婚礼,他曾一直在安鑫手下当小弟,所以这一切自然要安鑫来操办,到是大姑娘出嫁,谷雨却是要代表肃肃表表心意的。
“只要谢氏满意就成。”肃肃啖了片梨说道,现在大家都没啥矛盾,所以圈禁地里这些已婚的女人们便自然而然被外头人称做夫人,并不是代表诰命,而是普通的尊称,不过私下里肃肃还是原来的习惯。
“谢氏也算了了心愿。”谷雨笑着道,他可没忘两年前谢氏就催着肃肃上折子了。
“那咱们就这么擅作主张,将来皇上那儿,会不会有什么说头。”肃肃擦了擦手,倾着身子问道。
谷雨却又从碟子里拿了一片放入肃肃嘴里,才道:“恐怕皇上都不知道大姑娘是谁,他自己的烂摊子还没管好呢,怎会又来管咱们?”
“那梅都现在连税都不上了。”肃肃含着梨,嘟囔道。
“税官都跑了,送给谁?再说了,也不管咱们一个城市封上了,多的是地方自救,京城不管咱们,还不兴咱们自己找法子活?”谷雨安抚道:“再说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等平息下来,天下还不定怎么样呢。”
肃肃咀嚼着梨片点点头,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等皇上有空还不知道哪一年了,再说法不责众,人家造反的皇上还镇压不过来呢。
谷雨看着正在发呆的肃肃,心里有点酸涩,他伸出手摸着肃肃的发髻,上头有一只白玉的牡丹簪子,那还是年初肃肃及笄的时候,尹长史的夫人给她戴的,肃肃的身份放在那里,圈禁地里谁给她戴簪都不合适。
“姑娘都十五了。”谷雨忍不住叹道,时间过的太快,曾经小小的他们已经长大了。
“对啊,你都快二十了。”肃肃好笑,这样的年纪在前世还是未成年呢。
谷雨顺着肃肃的发丝将手停在肃肃的肩头,心情似乎一下就变得低落起来。
肃肃不解,转过身靠在他怀里抬头道:“是不是城里出了什么事儿?”
“没……”谷雨想说他觉着自己对不起肃肃,大姑娘比肃肃大三岁,下个月就要成婚了,可肃肃是公主,没有上头的旨意她谁都不能嫁,虽然这也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可他也同样没法给她一个婚礼,确定两人的名分。
下午谷雨还有农耕的事儿要和梅都附近逃过来的农民们商议,就留下肃肃自己出了门。他刚走出正院就见晚疏站在杨柳树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谷雨没在意,就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谷公公。”晚疏在他后面唤道。
“有事?”晚疏与晴鸢对肃肃都很忠心,只是晴鸢没有晚疏稳重,晚疏也更为细心,到也让谷雨放心用着。
“公公还要这样与殿下住在一个院子里么?”晚疏抬头,看向谷雨道,那眼里清澈,就跟她旁边的清池一般。
谷雨有点不耐烦,这样的话题,早在肃肃十三岁就有人提过,只是渐渐大家都忙,便被人刻意遗忘了。
“公公莫恼,奴婢只是担心殿下的闺誉并非想要冒犯公公。”晚疏慢慢走到谷雨身边,想了想低声道:“殿下年纪已经不小了,可如今依旧依赖公公,这将来要是有了夫婿……怕是不妥。你我都是殿□边伺候的人,总要为殿下将来打算。”
“姑娘依赖我也没什么不妥,我终归一生都会是她身边的人。”谷雨笑得如沐春风,眼里却含着冷冷的刀子。
晚疏一惊,赶紧低下头道:“是奴婢逾越了,只是殿下刚刚及笄,公公风姿卓越总是……”
点到为止,到还算她聪明,只可惜谷雨其他都可以忍,却最不耐别人拿他和肃肃说事儿,哪怕他们说的都没错,就像安鑫当年一眼看穿他与肃肃之前的情谊,他也不想别人介入此事,总好像要将他们分开才是正道似的。
“你若是闲得发慌,我不介意给你找点事情做。”谷雨还是笑意暖暖,可那意思到一点都不美好。外人都说他性情温和,待人真诚,却不知他只是因为早年常看佛经,不愿与人计较,万事拿得起放得下,大多随缘,但事情一旦扯上肃肃,哪怕再熟的人他都不会多给一丝面子。
晚疏眼瞧着谷雨甩袖而去,叹了口气。
“晚姐姐又何苦再劝,殿下都不说话了,我们又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晴鸢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说话。
“谷公公为人正派,博学多才,又是难得的美男子,若不是太监之身到也是殿下的良配,只可惜……”晚疏眸子微暗,淡淡道。
晴鸢却道:“其他的我到不说了,谷公公确实较之那些凡夫俗子要高出不少,可我总觉着他那般缠着殿下,就是有私心作祟。你我伺候殿下那么久了,至今殿下院子里的事情都插不上手,完全是公公一手包办,想也是怕咱们□□,占了殿下心里的地位,到不如真的放手别管了,反而还有机会伺候殿下。”
晚疏看着晴鸢似懂非懂的模样,心下笑叹,到也没解释殿下与公公之间那点明眼人都能瞧出的感情,只是谷雨那样的男子,当真可惜了。
谷雨去了一趟老农家里,他的马车还没进圈禁地呢,就被后头的一匹黑马拦住了,马上跳下来个小兵,估计骑马的技术也不怎么扎实,脸色泛青,可到底嘴皮子利落,进了马车就回道:“大事不好了,关郡,盛郡都反了,还……还有苗郡。”
“苗郡?”谷雨当时就觉着不大好,他撩开车帘喊道:“直接去刺史府上。”
其余两个郡那都是官阀勾结,反是迟早的,去年就有过农民起义结果被镇压了,今年干脆连带上头一起闹事了。到是苗郡谷雨很意外,因为苗郡位于西南方向,那里的树林常年含有毒障毒虫,当地的百姓也喜欢摆弄这些,却十分和善,很少与外头的人接触,再说最关键的一点,苗郡大概几年前换了刺史和长史,这两人肃肃也都认识,正是当年的刘刺史和安鑫的父亲安长史,两人手里都有兵权,与当地原来的守军关系也还算不错。可为什么好好的,会想要造反呢?
“我怎么知道!”安鑫觉得自己快要冤死了,自家多年没见的老爹居然作死的要造反了?是他那个世叔刘刺史脑子有病了,还是他爹一夜醒来得了疯病了?那苗郡物产是丰富,可矿产不多,人口又少,几乎与世隔绝,他们拿什么造反?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么。
曾经的苗偏将如今的苗将军坐在上首,也觉着不对,他和那两位曾经都算相识,都是一心为太子效力的忠仆,怎么太子的下落还不知晓,这两人就想着自立了?如今太子嫡系正统可就在梅都呢!
“这事情总觉着透着蹊跷,最好派人去探查一番,他们造反不造反咱们管不了,可别拖上梅都,殿下不是好战之人。”谷雨很明确的说道,他们维持一城已是困难,这万一那两个造反的人要拉拢他们,这其中还有亲父子的关系,不说清楚容易出事。
“呸!臭小子,这几年都是我带着你呢!转眼到数落起我来了。”安鑫不满的撇嘴,接着皱起眉头,干巴巴的说道:“他们要是敢来,我第一个不让他们进门!”
得了这个口头的上的准信,谷雨略微放心,便换了话题对苗将军道:“关郡离延郡实在不远,我总怕他们会有什么想法,刚刚派了人出去官道查探,如果不冲着咱们还好,要是来了,咱们总要有点准备。”
苗将军也算身经百战,哪里不懂这个道理,有些人是君子,你若不愿依附,他们也不为难,可有些人却是小人,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让人防不胜防。更何况关郡没什么有名头的人物,他们造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梅都的这位敬宜公主很难说会不会成为他们的目标,毕竟谁都不愿意变成反贼。
作者有话要说:后头战争啥的不会写的太细,毕竟不是战争文,交代一下就会过去,至于后面……就不剧透了,大家都懂的。
☆、第八十一章
关郡的起兵的头领姓霍,大约五十来岁,一脸的络腮胡子。曾经在军营里当过兵,后来又被家族里的人送去科举,为官圆滑背景也还算雄厚,他的祖上曾经嫁入一位公主嫡出长女,当时还被封过郡主,只是几代过去,皇室的血脉稀薄加上家族里虽然官员不少但毕竟官位大多不高,所以也只能在京城里混个不高不低的尴尬地位。
霍头领按照实际上来说,也并非那位郡主的直系后人,他的祖父毕竟是庶出,与京城霍家虽同是嫡系一脉,也算分了枝叶,所以他直到五十多岁才捞得一个刺史坐坐,那还是关郡这样的小郡,城市又少,位置还偏,物产更不丰富,可谓大晏鸡肋。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他的雄心抱负,他这几年表面顺从,按兵不动,实则就是在观望大晏的将来,再加上他偷偷收留了带着外室逃跑的原虎,就更增添了他手里的砝码。
霍头领膝下并不算空虚,嫡出是两子一女,庶出还有三个儿子,只可惜儿子们大多资质平平,唯有三儿天生聪颖,文韬武略都属上乘,尤其是在造反这件事上,并无他兄弟的迂腐懦弱,反而策划详细,就连原虎那样的老油子都有点自愧不如,可谓霍头领最喜爱的儿子以及左膀右臂。
起势之初,霍头领还算忌惮京城的势力,但随着各地战事频发,起义军各式各样,以至于他最终还是舍去了京城的霍家,准备自立,就连他发妻的娘家都断绝关系,就怕皇家要挟。这事他做的坚决,哪怕三儿子并不赞同,毕竟那是三儿子的外祖家,可事到如今,不进则死,那天大的富贵如果没有舍弃,怎么可能凭空掉下?不过他也不敢寒了儿子的心,近些年来他多是体贴发妻,很少亲近妾室,也算给三儿子一个表示。
“梅都物产到是其次,关键是敬宜公主。”原虎头发花白靠在椅子上道,他出逃的几年根本不好过,好些人都传他死了,毕竟当时胡族和皇上都不想让他活着,所以哪怕他对皇上掏心掏肺,人家也不会信他。不过也是他命不该绝,逃进了关郡,投靠了霍刺史,但可惜他终究没有逃过孤独终老的命运,瑶枝还有他未出生的孩子到底没有保住,这些年对于子嗣他也算心灰意冷了。
“原将军说的极是,军破啊,那敬宜公主的五姐两年前可是被圣上封了朝夕公主嫁给了胡族的枭王,这些年还算得宠,如果你能娶了敬宜公主,那不但咱们名正言顺,且还能和胡族递个话。”
霍头领将算盘打的啪啪响,他和原虎都不算年轻了,阅历也广,他很清楚他要起义所需要的条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名正言顺,他毕竟不是郡主后代,就算强扯也很单薄,那还不如就让儿子娶了真正的公主,说不得还能招揽不少先太子的嫡系。
如此一来,到是如虎添翼了,反正当今圣上也是和先皇害了先太子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天子并不得民心,不过是有个好娘罢了。他相信,只要他打着为先太子报仇的旗号,总有死忠的那些人会愿意为敬宜公主冲锋陷阵。至于公主本人,不过十五岁的小丫头,哪怕梅都管理的再好,也有点远见,那还不是要嫁人依靠丈夫,只要他儿子在没成事前对公主一心一意,感情渐丰,还怕公主不为驸马着想?
霍军破到并不赞同,他其实更倾向于光明磊落的手法,而非像父亲这般奸猾。当初对于外祖家,他为了母亲也算忍了,可如今又要算计先太子的嫡女,他总觉着不妥,再加上梅都看起来不过一座城池不如关郡,但这些年陆陆续续探子返回的消息来看,梅都已经在军防上可称固若金汤了,就连前段时间他和其他几股势力故意放出的流民,也大多没有了联系,剩下的基本都被赶出了梅都,再也没法进入一步。
在他看来,这些单单是公主一个人,那是压根做不到的。当然,公主能从圈禁地里走出来,还撑起了整个梅都,那她本身就已经是极为睿智之人,算算年纪,从圈禁地的崛起到梅都的封闭城,也就两三年的时间,那时候公主也不过十一二岁,如果不是有人在她后面操控,那公主就绝不是父亲所想的那样容易糊弄。
更何况,他对于梅都近些年极为关注,从曾经的长史到如今隐隐成为公主发声人的尹“城主”,到他偶尔耳闻先太子身边的随从苗将军,还有苗将军身边那一群年少不凡的小将们,他都不敢小看,这其中尤为让他注意的是,据说公主身边有位贴身大太监,从很小就在公主身边伺候,长得好又有手段,公主对他极为信任,再加上从圈禁地到梅都好些公主的旨意都是他出面行事的,就连尹长史都不敢怠慢的少年,这让霍军破感到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和危险感。
倘若他们真想设计敬宜公主,霍军破觉着自己不一定能从那位谷公公手里讨得便宜。
“若他们死守梅都呢?”霍军破更主张吞并其他城市,而不是啃梅都这样的硬骨头。与其和公主较真,还不如打下大晏江山自立为王,到时候将梅都送与公主又如何,几代过去,梅都迟早收回,他们还能博得个好名声。
“他们兵力并不算强,不过上千人而已。再说,我们也不是真要攻破,只是给公主看看我们的实力,看看我们值不值得她青睐。”霍头领到是很有信心,他这些年来招兵买马,怎么也比个小小梅都强。
“梅都这些年也算陆陆续续进了不少人,儿子听说梅都全民皆兵,要真是硬碰上,到时候那可是弥补不了的仇恨。”霍军破劝道。
“无妨,我对梅都极熟,不过吓吓那小公主,再说两年时间,他们能训出什么兵来,不过一盘散沙罢了。”原虎大半辈子都在带兵,所以他对梅都并不看好,再来他对敬宜公主其实也是有点含恨的,当年虽然不是公主的错,可到底他在公主那里吃过亏,不说人命补上,也想让那丫头吃点苦头。
“爹,若是爹真有心让儿子尚主,手段就不可激烈,否则外人看来是咱们强迫公主,到时候那言论可就不占咱们这边儿了。”霍军破心念一转,专找霍头领心眼上说。
霍头领一抽气,皱起眉头,随后摆摆手,对着两人道:“容我再多想一想。”
关郡暂时没敢动,可不代表其他起义军也不敢动,延郡周围的郡县人口不少,为了不饿死好些人都结成了队伍,他们的团体看上去人很多,但是人并不齐,这次跑上梅都,也是他们听说梅都里吃喝不愁,安然度日和曾经没有不同。人一是为了求生,二是心存阴影,总有嫉妒之心,自己不好过,也看不得别人好过,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集结的百姓团体,就开始打着劫富济贫的口号,不但一路上抢劫无辜的商旅,还有普通百姓,甚至一路高喊着天子无道,视百姓为蝼蚁,要清除李氏皇族,用皇族的粮食接济他们所谓无辜的百姓。
“头儿,真要撒?”城楼上的守城兵看着下头乌压压的起义军,咽了口口水。
伍长赶巧又是两年前瞧见胡族那扎那一位,他也算是练出胆量了,只轻飘飘一眼道:“撒,不但撒,还有大包要往下扔。”
“咱们就拿粮食便宜这帮子畜生?”另外一个守城兵最近作保带了亲戚一家进了梅都,对于这些所谓的起义军,那是痛恨到眼眶流血,若不是有军令,他都想开门杀人了。
“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