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你看,那不是蔺世子吗?”木琉眼尖,一下子便瞧见了远处而来蔺北行。
萧阮一看,可不是嘛,蔺北行一身墨色四海云纹锦服,腰上束着的同色蟒纹玉腰带将他的宽肩窄腰勾勒得愈发挺拔颀长,龙行虎步、气势夺人,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来往众人的视线。
萧阮停住了脚步,正要等他过来打招呼,没想到蔺北行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掠而过,转头往左一拐,上了另一条小道走了。
这可让人纳了闷了。
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萧阮仔细一琢磨,越发品出几分不寻常来:前阵子蔺北行还时常来公主府走动,这大半个月来却几乎不见人影。
是萧家在什么地方又得罪了这位煞星?还是她不经意间怠慢了蔺北行让他生气了?
萧阮心里狐疑,有心想要遣人追上去问一问,可看看这人来人往的,终究有点不太合适,只好作罢。
“萧师妹!”熟悉的声音传来,萧阮一看,慕呈青正陪着三皇子周卫翼从另一条路上走了过来,兴冲冲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萧阮赶紧上前见礼。
周卫冀是梅贵妃之子,和太子一党素有罅隙,见了萧阮也只是微微颔首客气了几句,偏偏慕呈青半点都没察觉到周卫冀的冷淡,和周卫翼告了假:“三殿下,我正好要去拜见大长公主,不如就赶巧了现在去了。”
周卫翼的脸色不太好看,轻哼了一声,领着人走了。
萧阮都替他着急,忍不住提醒:“慕师兄,三殿下好像不高兴了。”
慕呈青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看周卫冀离开的方向,猛然间恍然大悟:“他是不喜欢我和你们萧家的人接触?”
“你说呢?”萧阮有点好笑。
慕呈青傲然道:“朋党之争,最耗国力,我虽然只是一个区区编撰,也明白这个道理。我入仕为官,上为陛下分忧,下为百姓造福,其余的只求俯仰无愧于心,他人喜不喜欢,我又何必放在心上?”
萧阮怔住了。
怪不得前世慕呈青虽然恃才傲物,却依然深得启元帝的青睐,并一度将他视为未来能接任萧钊之位的人选之一。要不是后来他被周卫熹陷害,声名扫地,又被牵连进皇子争储彻底从云端坠落,磨砺些时日后说不定真的能成为大乾的能臣。
现在的他,褪去了前世因为身世阴影带来的偏执,整个人好似一块被雕琢中的璞玉,渐渐地散发出了光芒。
“慕师兄,你说的对,”她由衷地道,“是我短视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到了南蘅宫,正要进门呢,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气势汹汹地越过了他们,抢先进了大门。
萧阮怔了一下,疑惑地叫了一声:“蔺大哥?”
蔺北行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目光仿佛利刃一般从她和慕呈青的脸上刮过。
“原来是你们啊,是我眼拙了,”他冷冷地道,“我来拜见大长公主,不打扰你们吧?”
萧阮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刚才见了面却理都不理她,现在又一副凶巴巴的冰冷模样,蔺北行这到底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蔺北行:真气人。
蔺北行:轻轻居然还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蔺北行:你们说我气不气?
小仙女们:我们就喜欢看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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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蔺北行满腹怒气无处发泄;连走路的步子都重了几分,一路到了前厅,见过大长公主之后,便沉着脸坐在一旁。
他耳边听着别人说话;眼睛却不自觉地就瞟向了萧阮。
算了算时间;他已经十四天没见萧阮了。
除了一开始几天有点难熬,一双腿总是时不时地想往去公主府的那条路上拐之外,别的时候都还好。他的事情很多;京城里布下的暗线、西南暗中的往来;还有时不时地要出点无伤大雅的岔子来迷惑今上的视线;忙着忙着;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就被他强行抛到脑后了。
贺平宁虽然被打了二十大板;但那是惩罚他对萧阮的语出不逊;其他的谏言话糙理不糙;这些日子自己的确懈怠了不少,是时候警醒了。
萧阮是萧家的人,就算暂时和他有了交集;也是无法长久的。
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天下;当然不能被一个小女子所困扰;更何况,那是萧家的女儿,他只不过是在京城闲着无聊,又觉得她难得投缘;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她谈天说地,不可能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每晚躺在床上的时候,他都这样和自己说上一遍。
然而,刚才站在树下看着萧阮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那嘴角轻浅的笑意、那眼中盈盈的秋水、那娇软得不盈一握的腰肢……所有的一切猝然撞入心口,那些反复劝告自己的话,顿时失去了效力。
勉强强迫自己拐弯不见萧阮,可没走了几步便有数个念头钻了出来。
他对萧阮这么冷漠,萧阮会不会难过?
这么些日子没见,萧阮有没有想过他?
明日开始围猎,她有没有想要的猎物?
……
迈出去的脚步好像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就停了下来,又不由自主地转回了原地。
就算打算和萧阮保持距离了,也不能这么突兀地和她断了联系,打声招呼说几句话,又费不了什么力气,省得她因为突然的冷淡而难过……
但是,万万没想到,萧阮和这个慕呈青有说有笑的一起去了南蘅宫!
这怎么行?慕呈青这个小人,居然趁虚而入,万万不能让萧阮被此人的花言巧语骗了。
看着慕呈青和萧阮说说笑笑的,蔺北行的胸口好像着了一把火似的,不管不顾烧完了,烟熏火燎得难受,唯有一路跟着这两人到了南蘅宫,唯有坐在这里多看两眼萧阮,这股憋闷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蔺大哥,”萧阮的目光终于看了过来,眼神关切,“你怎么不说话?你的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憋闷开始一点点地往外漏去,心里头暖洋洋的,整个人有点飘飘然的趋势。
看看,就知道萧阮惦记着他,他脸色不好也能看得出来。
“有点。”蔺北行有点矜持地答了一句。
“是着了风寒了吗?段大夫有没有帮你瞧一瞧?”萧阮担心地问,“怪不得你这一阵不见人影。”
憋闷一扫而空。
瞧瞧,这才几天没去,萧阮便想他了,一定天天在盼着他过去玩吧?
慕呈青算什么,压根儿都没法和他相提并论。
“还好,一点小小的不适罢了。”蔺北行睁着眼睛说瞎话,盼着萧阮再和他多说几句。
一旁的慕呈青看了过来,凉凉地嘲讽了一句:“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才会不舒服呢,原来蔺世子这样厉害的人也会。”
此人太讨厌了。
不和大长公主他们去谈天说地,来插什么话?
蔺北行瞟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就算我奄奄一息,明日围猎也可以把你杀得片甲不留。”
“文不与武斗,”慕呈青嗤笑了一声,傲然道,“有本事,你我用笔来一较高下。”
两人对视一眼,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火花一闪而逝。
萧阮连忙打圆场:“你们俩别争了,慕师兄提笔如刀,蔺大哥武艺精绝,你们俩一个是文中状元,一个是武中魁首,都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萧阮的错觉,她的话音刚落,蔺北行原本已经舒展开来的脸色好像重新沉上了两分。
她有点困惑地多看了蔺北行两眼,琢磨着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郑晋伟在一旁看得有趣,乐呵呵地凑起了热闹:“这位是靖安王府的蔺世子吗?依我看,慕家小哥儿这状元的名头已经在这里了,你的武中魁首却还在天上飘,不如这样,明日起的三场秋狩,给我们来点厉害的瞧瞧。”
蔺北行脱口而出:“好,那就请诸位拭目以待。”
翌日一早,秋狩的第一次较量便开始了。按照惯例,第一日的秋猎是练兵,参加围猎的武将们到校场上展示各自的箭术和马术,最后以三场箭术定输赢。
高高的看台上,启元帝坐在正中央,周荇宜居右,三名皇子和新罗王子李成宇一起在左,其余的文臣武将和贵女们分列两旁,蔺北行、萧亦珩等没有在军中任职的世家子弟也在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校场中央。
锣声、鼓声一响,一时之间,校场上旌旗招展、马蹄声声,羽林军的各卫都派出了精英,在各自将军们的带领下一一策马在场地上挪腾跳跃,很是热闹。
李成宇显然对这场较量非常感兴趣,不时地向身旁的三位皇子询问,他的华语发音并不标准,生硬得很,周卫熹自持身份,很少搭话,周卫旻更是自顾自地一语不发,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这位王子班风,唯有周卫冀和他聊得颇为投机。
萧阮第一次见到这位新罗王子,不免好奇地多打量了两眼,前世她依稀记得也有这件事,当时启元帝并没有举办秋猎,而是在宫里办了宴席招待这位王子,不过,这样的礼遇并没有让这位新罗王子满意,大乾内乱的时候,新罗国趁机宣布脱离了藩国的身份,并出兵占领了北部边境的几个郡县,趁火打劫了一番。
今天一看,这位李成宇中等身材,五官精悍,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目视前方,眼神凝重,身体也略有些紧张地前倾着。
只是没一会儿,李成宇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原本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略带惬意地靠在了椅背上。
萧阮有些纳闷,不自觉地往对面的蔺北行瞟了一眼,奇了怪了,蔺北行的眉头也拧了起来,和旁边几位文臣武将欣赏的表情大相径庭。
“父皇,这些将士们的骑术如此高超,真应该大大奖赏才是。”周卫熹看得热闹,高兴地道。
启元帝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陛下,”崔茱儿也笑着开了口,“我大乾将士威武勇猛,实乃陛下之福,大乾之福。臣女从前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旁边的一些大臣纷纷附和。
启元帝的兴致也被带了起来,转头看向萧阮,笑着问:“阮儿,你看呢?朕可还记得你在赏春宴上的那一记射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萧阮起身行礼,有些为难地道:“陛下,臣女的射柳只是江南那边闹着玩的把戏,这行军打仗的臣女一窍不通。”
“没事,你尽管说就是了,”启元帝鼓励道,“这不在宫里,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萧阮迟疑了片刻。
她刚才已经从李成宇和蔺北行的目光中琢磨出了一些什么,大乾天下太平太久,从先帝开始便重文轻武,武将们也都懈怠了,尽弄些花架子,糊弄外行是可以,但落在蔺北行、李成宇这样行家的眼中,却是一文不值。
前世,大乾在北、中、南三地受到了重创,眼看着就要从盛世变为乱世,和这浮夸的军营之风必定脱不了联系。
如果把她琢磨到的说出来,显然要让启元帝不喜的。
是要和崔茱儿一样奉承,迎合这一团和气的氛围;还是实话实说,让大家扫兴呢?
电光火石之间,她做了抉择。
“陛下,臣女觉得,底下的将士们的确演示得很好看,这马头高高跃起,各种障碍轻松而过,各部来往纵横,形成了各种阵式方队,让人眼花缭乱,”她话锋一转,“但是,臣女有些困惑,若是上阵杀敌,敌兵可不同于这些死物,这些看着十分漂亮的花架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旁边的文臣武将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启元帝的脸色一寒。
崔茱儿笑了起来:“萧妹妹,你这可是班门弄斧了,既然我们都觉得看得好看,骑术高超,上阵厮杀自然也大有奇效,陛下和各位将军们练出来的兵,还能让你看出什么破绽来不成?”
萧阮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应了一句:“崔姐姐说的是,是我唐突了,陛下恕罪。”
启元帝眉头略略皱起,目光盯着下面的将士们看了半晌,这才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阮儿的见解果然独特。”
李成宇忽然插话:“这位姑娘不知道是哪家大人的千金?我也觉得她说的话很特别,很对我的……我的……”他搜肠刮肚想要找一个词来,却因为对乾文不熟,想了半天蹦出一个词来,“很对我的喜欢!”
几道目光倏地一下齐齐地看了过来,带着几分森冷的寒意,李成宇莫名打了个寒颤,摸了摸后脑勺。
周卫冀笑着介绍:“这位是萧太傅的孙女,也是我皇姑婆的孙女,自然是家学渊源。”
李成宇和身后的随从交流了几句,大概明白了萧阮的身份,眼中很是钦佩:“果然是厉害的,想不到你们大乾有这么有见识的女子。”
萧阮汗颜。
这位王子压根没有大乾男子的内敛,言谈热情浮夸,让人尴尬万分。
她刚要自谦几句把话题岔开,一旁的崔茱儿掩唇娇笑了起来:“萧妹妹,你可真是厉害,连这新罗王子都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这要是他想把你娶回新罗去,可怎么办呀?”
以萧阮的身份,若不是她自己不愿意弄砸了赏春宴,太子妃之位唾手可得,李成宇的这一句“喜欢”,实则是降低了她的身份,崔茱儿的话明褒实贬,把萧阮嘲笑了一番,旁边坐着的不乏和她交好的贵女,也都跟着轻笑出声,看过来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看戏的味道。
“崔姐姐,你可真是说笑了,”萧阮神情自若,“新罗王子说的喜欢,可和你想的不一样,那太过肤浅。”
“那还能是什么?”崔茱儿被她反讽了一句,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还请萧妹妹赐教。”
萧阮笑着看向李成宇:“王子殿下,你方才想说的,应该不是喜欢,是仰慕二字吧?”
李成宇怔了一下,和旁边的随从又嘀咕了几句,高兴地道:“对,萧姑娘,我学华语不够精通,找不到合适的词,的确是仰慕。”
“陛下,”萧阮面向启元帝,正色道,“大乾在陛下的治下,我□□上邦卧虎藏龙,就连我区区一个女子都能得新罗王子的仰慕,实乃陛下的天威。”
这一记马屁拍得甚为高明,也化解了刚才那句“喜欢”的尴尬,启元帝龙颜大悦,哈哈大笑了起来,周卫熹在旁边称赞了一句:“阮儿真是得了萧太傅的亲传,字字珠玑啊。”
“太子殿下谬赞了。”萧阮轻吁了一口气,赶紧坐了下来。
崔茱儿眼中的阴沉一掠而过,手指用力,忍不住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嘲讽不成反倒让萧阮又在启元帝面前露了脸,自己的未婚夫又亲口称赞萧阮,这大庭广众之下,好像有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啪”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这萧阮,好像天生就是来克她的,明明她占尽上风,却总好像落了下乘。
要想个什么法子扳回一城呢?
作者有话要说:蔺北行:听说昨天有人打赌我多久就要变成软柿子。
蔺北行:怎么样,今天我还是坚持了很久的吧?
蔺北行:是轻轻主动和我说话,我才勉为其难地软了下来。
小仙女们: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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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台上说得热闹;台下也练得热闹;马蹄声声、旌旗展展。约莫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兵马演习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