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祖母和祖父两人有没有言归于好,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如愿娶到了心上人,不知道萧珏的亲事议得如何了……
无尽的牵挂堆积在心头,让人难以心安。
这一日,杨泽冲兴冲冲地送来了京城的来信。
展开一看,一股亲切之感扑面而来,上面是周荇宜亲笔所写的字迹。萧阮狼吞虎咽一般粗粗看完,又哭又笑了一阵,这才定下了心来,一字一句慢慢品读。
周荇宜在信上写了,等萧阮收到信的时候,萧亦珩应当已经成亲了,未来的孙媳妇来拜见过她一次,进退有度、谈吐大方,她很满意。
萧阮的爹娘都身体康健,也挂念着她,萧珏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是长平侯家的幺子,品性敦厚、长相俊朗,在大理寺中任职,吉期定在中秋过后,也快出嫁了。
周荇宜让她在西南切勿牵挂家里,好好侍奉老王妃,协助蔺北行治理西南,当然,更要照顾好自己。日后若是得便,她也会来西南探望的。
信的最后,她终于提了一句萧钊。
“你祖父最近老夫聊发少年狂,日日邀我外出游玩,还写了好多诗给我,我瞧着都是些骈俪之词,大不如前了。”
萧阮盯着这句话反复看了好一会儿,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很快,老王妃的六十大寿即将到了,这是王府继蔺北行成亲后的第二件大事,也是萧阮正式在西南各高官贵族家眷前的第一次露面,堪称是整个西南上流名门的一场盛会,整个王府上下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为了筹备寿宴,虽然有手下几个得力的嬷嬷,萧阮也费了不少心,晚上的时候都在核对宴席的席位和酒水,陪蔺北行的时间明显减少,惹得蔺北行抗议了好几次。
寿宴这一日,靖安王府车马盈门,老王妃候在寿堂中,看着宾客们一个个进来祝寿,喜笑颜开,拉着萧阮介绍着:“这是我的孙媳妇,以后还有劳诸位多多照拂。”
宾客们七嘴八舌地应了:“老王妃客气了。”
“是要王妃照拂我们才是。”
“老王妃,你可真是好福气,这孙媳妇漂亮温柔,谈吐举止也大方得体,到底是京城来的不一样。”
……
萧阮坦然迎视着来自四面八方打量、探询的目光,笑意盈盈,一个个招呼了过来。这一次的寿宴,虽然明面上是老王妃的主场,但赴宴的宾客在祝寿完之后都把目光落在了萧阮身上,上前攀谈套近乎的、候在一旁审视观望的、等着准备看笑话的……什么都有。
“王妃!”有人轻轻地叫了一声,仿佛蝴蝶一般翩跹地跑到了她身旁。
萧阮一看,是阿卓。
她今日穿了一身诺罗部的传统服装,色彩艳丽,十分醒目。照蔺北行的主意,萧阮特意遣人给她送了请柬,为她在族人面前撑腰。
“阿卓,你来了。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吧?”萧阮打量了她几眼,见她精神好了很多,原本有些瘦削的双颊丰腴了起来,眼神也明亮了不少。
阿卓点了点头,凑到她耳边高兴地道:“我和我父亲谈了几次,他现在对我好多了,他今天也来了,就在那边和王爷说话。王妃,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今天的寿宴席开两边,一左一右,左边男席,右边女席,蔺北行不耐烦这样婆婆妈妈的交际场合,早早地就去了左边,现在正在和几个靖安军的将领在说话,诺罗部的洞主也在。
萧阮放下心来:“那就好。”
身侧有人过来了,萧茹本能地往旁边让了让,没想到来人停住了脚步,亲昵地拉住了她的手。
萧阮转头一看,居然是罗蔺氏。
她不着痕迹地想把手抽出来,罗蔺氏却紧握不放,还笑吟吟地道:“阮儿,今日这一身红罗裙特别衬你的肤色,到底是京里来的,不仅肌肤滑腻白皙,就连这衣料也看起来特别柔顺华贵,可真叫人羡慕呢。”
萧阮倒是愣了一下,这位姑姑怎么忽然对她这么亲热了?这夸奖的口吻也明显带了讨好的味道,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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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萧阮心里虽然疑惑;面上半分不显,配合着罗蔺氏说了几句恭维话,盼着能把她打发过去。
罗蔺氏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兴冲冲地道:“阮儿啊;我听说你喜欢书法,便备了一套我们这里产的笔墨纸砚;已经送到你房里去了;你用用试试;如果喜欢的话;我便让人多买一点。”
“多谢姑姑了;”萧阮客气地道,“不过笔墨纸砚我从京城带来了很多,用用够了;姑姑就不用麻烦了。”
“那可不一样;说不准是西南这边的用着趁手呢。”罗蔺氏热情地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阮的脑中掠过一句话来;只怕罗蔺氏是有什么陷阱挖着想让她往下掉。她一边警醒着,一边客气地应了:“那就多谢姑姑了,正好;我这里也有几样从京城带来的小玩意儿,等会儿姑姑顺道带走。”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看上去一片其乐融融。
这边正说着,那边又有宾客进来了,萧阮正中下怀;和罗蔺氏颔首致歉,快步迎上去接待宾客了。
来的宾客是一对夫妻,已经年过而立,穿得都很是简朴。男的留着胡须,一副风度翩翩的文人模样;女的妆容素淡,谈吐优雅,颇有几分才女风范,萧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们上前替老王妃祝了寿,一听姓名,萧阮才恍然大悟,这两位就是朝廷派驻在南昭郡的刺史商易仁和他的夫人商俞氏。
商易仁随后向萧阮见礼,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喜悦之色:“下官一直久仰王妃的大名,盼着王妃早日到西南来,今日一见,王妃果然系出名门,谈吐风姿都于普通人不同。”
“商大人客气了,”萧阮连忙道,“我祖父曾提及过你的名字,说你是他的得意门生,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
商易仁一脸的羞惭:“让王妃见笑了,我才疏学浅,实在是有愧于太傅的教诲和重托。”
这话听起来有些异样,萧阮心里纳闷,不由得问了一句:“商大人年纪轻轻便已经高举三品刺史之位,怎么会是才疏学浅呢?
商易仁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商俞氏扯了他一下,柔声道:“今日是老王妃的寿辰,你这唉声叹气的,让人瞧见了又要说闲话了。”
“不说不说,”商易仁挤出了一丝笑容,“王妃,我听说你喜好诗文、擅长书法,内子算是同好,王妃若是得空,倒是可以指点一二。”
“夫人也喜欢这些?”萧阮有些意外。
“是啊,我从前在有幸跟随陈安居士上过女学,也算得上是粗通文墨。”商俞氏恭谨地道。
陈安居士是一霄书院白飞帛的师妹,算得上是大乾老一辈才女中的翘楚,不过早年就得病去世了。商俞氏师从于她,一定也是精通诗文。
萧阮高兴地道:“夫人若是不嫌弃,尽管到我府上来,指教不敢,倒是可以切磋一二。”
商易仁看着她,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王妃这样钟灵毓秀之人,实在是……唉……”
萧阮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位刺史一直话里有话的,是对蔺北行不满吗?
旁边一阵轻咳声传来,三人转头一看,居然是蔺北行。
商易仁和商俞氏赶紧上前见礼,蔺北行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说话还是客客气气的:“不必客气,我找王妃有些事情,你们在聊什么?若是要紧,我等一等。”
商易仁很是吃惊,目光在蔺北行和萧阮之间来回打了个转:“不,不要紧,王爷请便。”
萧阮有些纳闷,宾客们都到得差不多了,已经去左右两厅一一落了座,眼看着就要开席,蔺北行现在过来干什么?他这一过来,左右两席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俩身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再大方也难免觉得别扭。
难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
这一想,萧阮不免有些紧张,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蔺北行沉着脸,好一会儿才问:“你和商易仁在聊什么?他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萧阮愣了一瞬,“噗嗤”乐了。
“笑什么?”蔺北行不满地道,“你千万别听他的,这个商易仁整天婆婆妈妈的,在我面前念叨礼仪仁孝爱、天地君亲师,我听得烦了轰他出去过两回,他一定对我没什么好话。”
“你眼巴巴地赶过来,就是怕他在我面前告状?”萧阮忍不住想笑,“我的王爷,人家好好地和我聊天呢,没有说你半句不字,行了吧?”
蔺北行不太相信:“他都上奏参了我好几本了,如今见到祖父的孙女,还不得和见了亲人一样?”
萧阮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的是,以商易仁刚才那说话的神态语气,再聊两句,指不定还真的会向她吐苦水了。不过,这自然不能告诉蔺北行。
她瞪了蔺北行一眼:“别胡说了,他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罢了,你这样提防着他,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我小家子气?”蔺北行义正辞严地教训道,“你居然这样帮着外人埋汰自己的夫君?等客人走了,本王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你……”萧阮的脸颊飞起了红晕,“好好的,你又胡说些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阮妹妹,”蔺北行心痒难耐地哄她,“你若是怕了,到时候说上几句好听的,我就饶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了“啧啧”的响声,他转头一看,几位好友正搂肩搭背地站在不远处看热闹。
“王爷,我们还当你去了哪里,原来是在这里和王妃说悄悄话。”
“云罡,刚才是我眼花了吗?我们王爷向来就是一张冷脸,怎么也能这样柔情似水?”
“我知道,王爷莫不是中了蛊了?”
……
“胡说些什么?还不快来见过王妃?”蔺北行的脸有些挂不住了,威严地扫了他们一眼,只可惜,从柔情似水瞬息要变成他向来的冷厉肃杀,难度颇大,这让他的眼神也大大打了折扣。
好友们笑着过来了,一一上前见了礼。
左边的一个俊朗挺拔的,长得和罗云裳有六七分相似,是蔺北行的表哥罗云罡,右边的一个身材魁梧,名叫冯征,他们两个都是蔺北行的左膀右臂,在靖安军中担任要职,跟着蔺北行从战场中厮杀过来的,感情莫逆,而中间的一个则斯文了很多,名叫赵云田,在南昭郡府中任司马一职。
几个人聊了几句,开席的时间到了,蔺北行亲自把萧阮送入了西厅。
一见他进来,原本聊得热火朝天的女眷们一个个都噤了声,满屋子的说话声渐渐地小了下来。谁都知道这位靖安王平生最讨厌烦杂聒噪的所在,也不喜女人的莺莺燕燕之语,从来没有在妇人云集的场合出现过。曾经有下属为了犒劳靖安军的一场大胜,自作主张叫了一群清倌前来替靖安王解乏,结果全被轰了出去,那个下属也被打了军棍。
“太吵了,女人叽叽喳喳的,听着就让人心烦。”
听说,这位王爷面对着一群国色天香的美人时,十分无情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为此,听到靖安王赐婚娶亲时,这满城的女眷们都为这位远道而来的王妃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这娇滴滴的姑娘面对这位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王爷时,会是怎样的受罪。
“祖母,是我拉着她说了几件事,不是她晚了。”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靖安王向老王妃解释。
“王妃这几日胃口不开,你们都仔细伺候这点。”传说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的靖安王朝着下人们吩咐。
“阮妹妹,这几日你辛苦了,多吃点,不要瘦了。”传说中厌恶女子的靖安王对王妃温柔体贴。
……
蔺北行走了,满屋子的女眷都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窃窃私语声重新又“嗡嗡”地响彻了西厅。
这一顿寿宴十分丰盛,一直持续到了戌时,这才宾主尽欢,各自散去。和迎宾时相比,和萧阮前来道别的女眷们又热情、尊敬了好几分,眼中都带着止不住的艳羡。
能将蔺北行这样的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足见这位王妃在蔺北行心中的分量,怎么能不好好地套套近乎呢?
总算将客人都送走了,喧闹的王府安静了下来,老王妃年纪大了,经不得累,宴席结束就回房歇息了,蔺北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萧阮在门口张望了片刻也没见他的人影,便揉了揉笑得有些发酸的腮帮子,离开了府门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刚进院门,里面就有人迎了出来:“阮儿,今天你可忙坏了吧?到底是京城高门大户出来的,一点儿都不怯场,大家都夸你有王妃的气度呢。”
萧阮有些头疼。
忙了一天了,还要应付这位心思叵测的姑姑。
“姑姑谬赞了,我只是和祖母、姑姑学着接人待物罢了。”她谦逊了一句。
两人一边说一边到了厅堂中坐了下来,又寒暄客气了两句,罗蔺氏终于切入了正题:“阮儿啊,我这次来是有件要事要拜托你的。云裳的姑父出了点事,也不知道是谁在挑拨,北行误会了,便把他下了狱,我本来想去拜托母亲求情,可母亲到底年纪大了,不好烦扰她,不如你晚上帮我和北行说一说,网开一面,放了云裳的姑父,大家都是一家人,小惩大诫给点教训也就是了,何必伤了和气,你说是吧?”
萧阮恍然大悟。
原来罗蔺氏今天反常地对她这么客气,是有求于她,想让她去蔺北行那里当说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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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能让罗蔺氏这样低声下气地过来求人;只怕这说客有些棘手。
萧阮定了定神:“敢问姑姑,云裳的姑父是哪一位?”
“她姑父叫郑平,原本是负责宁州军务的都尉。”
萧阮想了起来,这郑平不就是差点引起宁州和阿讫部兵祸的那一位将领吗?此人犯下的是重罪;只怕他的家人早就已经去蔺北行那里求过情了,被拒绝之后才曲线救国;求到她头上来了。
家族裙带关系是治理地方政务最大的绊脚石;尤其是靖安王府这样被分封属地的藩王;若是因为郑平和王府的亲眷关系;把这件事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怕日后蔺北行的威信不再。
“这……”她想了一下,委婉地道,“这是公事;我这么一个刚刚嫁入王府的新妇;怎么也不敢和王爷在公事上指手画脚;姑姑是王爷的长辈;不如自己去找王爷说说情?”
罗蔺氏的脸色变了变,心里暗暗叫苦。
她若是有法子,怎么会来向这个一开始就有了龃龉的侄媳妇来做小伏低?
郑平被抓已经有一个月了;她的小姑子已经把能求的都求遍了,连她的公公婆婆也出面为女婿求情,可是蔺北行都挡了回来,一概没应。前几天,小姑子走投无路;哭哭啼啼地到了家里,抓着她哭诉了一番,说是蔺北行实在太过狠心,要把郑平问斩,让她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把人救出来。
罗蔺氏这下也急了,当即去找了老王妃,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结果,老王妃淡淡地应了她一句,“要是你父亲还在世,只怕等不及你们来求情,郑平就被他砍了脑袋。郑平既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来,就怨不得北行拿他杀鸡儆猴,我不去触这个霉头,你若是想帮忙,便自己去找北行。”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分量实在不够,便只好过来找萧阮一起来求情了。
“阮儿,我虽然是他的姑姑,但说话的分量,到底比不上他的枕边人,更何况他这么疼你,只要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