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安乐公主的允许,夏荷秋菊二人高兴地应了一声,手牵手出去了。
小林霜坐不住,也跟着一起跑了出去,夏荷秋菊对这个小姑娘喜欢的紧,听她说还要给她们带路,更是欢喜地带了她一起了。
屋里只剩下安乐公主和老烦两人,安乐公主突然正色道:“先生,当年,多谢您了。”
老烦下意识一愣,随即又是那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无所谓地摆摆手:“什么多谢少谢的,哪里有那么多事!”
老烦装作不记得了,但是安乐公主却是没有,看着眼前这位须发花白,连京城都不再踏足的老人,心里一阵疼痛。
“当年,若不是您答应了征儿的祖父,保护淑妃母子,我想,您现在也不会躲在这小小的驻马镇回不了京城了。”
安乐公主回忆起往事,不免有些伤感,老烦当年跟夏远的父亲,还有她的父亲都是好友,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父亲为了救皇帝而早逝,夏远的父亲也因为某些事早早地去了。如今,只剩下老烦一人,苦苦保护着他们。
老烦显然也想起了当年跟挚友相处时的情形,心中不好受,这么多年他游戏人间,跟个老小孩儿似的,无非就是不想让自己一直沉沦下去。殊不知,他这样,却是最沉沦的方式。
“先生,我这次来,淑妃特意交代我,一定要代她向你表示感谢。谢谢你当年保护她平安生下弘德,淑妃说,她们母子对不起你,要不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你也不会……”
不等安乐公主说完,老烦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的话头:“小妮子,你还真是老了!越来越啰嗦了!还有夏怡那个小妮子,才几年不见,就成了老太婆了,整日里叨念着以前的事。老头子我早就忘了,早就忘了!”
见他如此,安乐公主释然一笑,是啊,该忘得早就该忘了。
苏秋语被言儿搀扶着,勉强回到了房间里,身子刚一挨到床,就整个儿地跌倒了上去。
“小姐!”
言儿吓坏了,赶紧给她检查额头和手肘,见没有摔伤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这次出门可是把她给吓坏了,不仅把小姐弄病了不说,还把她给摔了,幸好没有出事,不然的话,等回到了府里,老爷还不得把她给扒了皮!
见苏秋语身子歪倒在枕头上,一动也不动,言儿十分心疼,劝道:“小姐,您想开些吧,夏公子他根本就不是您的良配,您又何必……啊!”
啪!
清脆的打脸声,言儿紧紧捂住自己的脸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左右手开始扇自己的脸颊,边扇边忍住哭腔认错:“言儿多嘴,言儿不该胡说八道。请小姐息怒,不要跟言儿一般见识。言儿多嘴,言儿多嘴。”
苏秋语刚刚那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若不是因为言儿的一番话将她心底的恐惧说了出来,只怕她也不会蓄发出这般的怒气。
是,她恐惧,特别是在听到安乐公主跟那个小贱人有说有笑的时候,自从十岁见到夏征,她就认定了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甚至做梦都会梦到要跟他成亲。而她的二哥也一直拿这话跟她开玩笑,久而久之,她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一定会是夏征的妻子。
可是,就在刚才,她满心期盼着安乐公主到来之后,会给这个小贱人一个下马威,就算没有当面斥责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会不顾一切地把她从夏征身边赶走。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好不容易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挣扎着起床去看好戏的时候,竟然发现,其实她自己才是那个最多余的跳梁小丑。
“为什么,为什么?”
苏秋语气急,想要砸枕头,可是她现在已经连拿起枕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奈,她只能攥紧了拳头,使劲儿砸着身下的棉被,一次又一次地发泄着自己的不甘和愤怒。
言儿跪在地上,不敢出声,也不敢起来,弯着身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知道发泄了多久,苏秋语终于力气耗尽停了下来,连眼睛也酸胀的厉害,一滴眼泪都没有了。
可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她幻想了四五年的男人,成了别人的丈夫。
对,林媛才十二岁而已,等她能跟夏征成亲的时候,也得十五岁,最早也得等到十四岁。她还有机会,有的是机会。
再说了,这林媛现在就是在驻马镇这个小地方,难道她还能真的走出驻马镇,去到京城吗?去吧去吧,等她到了京城,见了世面,见到的男人多了,也许就会主动放弃夏征了。或者,她会看出自己跟夏征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到时候她再推波助澜一把,还怕不能把夏征抢回来?
打定主意,苏秋语终于不再悲伤,唇角一弯,只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晕了,她冲着言儿招了招手,将剩下的汤药喝光。
她不能倒下,她得赶紧站起来,趁安乐公主还在,她要好好地表现自己,让安乐公主自己看看,到底是她这个出身世家的千金小姐更适合做她的儿媳妇儿,还是那个林媛那个小村姑更适合。
当夏征来到厨房的时候,果然见到林媛正撸着袖子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一会儿和面,一会儿切菜,还不忘看看锅里的菜煮的如何。
即便这么忙碌,她也不许别人插手。整个厨房里所有的厨子们几乎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紧紧盯着林媛的手。他们早就听说了东家有一手绝妙的技艺,炒出来的菜味道极好。如今一看,还真是让大家大开眼界。
看那刀功,切出来的萝卜丝儿根根分明,几乎每一根都是一个粗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用尺子量好了的呢。还有那肉片,都没怎么见她的刀挪动地方,那块肉就已经变成了一片一片的了。
不少厨子们开始反思自己的刀功,不觉有些汗颜。他们的年龄都比林媛打上许多,做菜的年份更多,可是做了这么多年菜,竟然连一个小丫头都比不上。
就连王大厨也不禁十分佩服林媛,想起林媛曾经说过的贵在练习的话,他暗暗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练习,不然还真是辜负了他这么多年的厨子生涯了。
此时正是福满楼客人正多的时候,厨子们也有自己的活儿要做,一边感叹着一边回头忙着自己的事了。
夏征倚在门口,看着林媛一点一点地准备着饭菜,那样用心,那样专注,心中十分感动。想起以前她在林家坳给一家人做饭时的情形,也是这般,又认真又仔细,但是即便忙碌,她却一点怨言都没有,因为她是在给自己的家人做饭,给自己爱的人做饭。而现在,林媛这是在为自己的母亲亲自下厨啊,她为了他的母亲,无非就是为了他。
想到这里,夏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轻轻走到了林媛身边,一把将她搂住,两人之间密不透风了。
林媛正低头忙着包烧麦,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抱住吓了一大跳,可是当她闻到了夏征身上那熟悉的味道时,不免有些尴尬。
抬头看去,厨子们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他们两个人都是透明的空气似的,脸红得用胳膊肘捅了捅身后的家伙:“喂,快起开!没看到我正忙!”
夏征正抱的起劲儿,才不会松开,扭着声调嗯了一声。
林媛扶额,这样黏糊人的家伙,真的是当初那个在她月饼摊上找麻烦的家伙吗?
“你娘亲他们还等着我们吃饭呢,我得赶紧了。你快一边去坐会吧。”生怕夏征犯了小孩子脾气,林媛苦涩一笑,好说好商量地又加了一句:“行不行啊?”
毕竟还没有成亲,为了林媛的名声着想,夏征也不能做得太过分,离她远了一些,不过眼睛还是不自觉地紧紧盯着她:“好,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听。”
林媛抿唇笑了笑,继续忙活着手里的活儿了。
夏征一边看一边跟着她来回转悠,虽然两人没有抱在一起,但是那模样就跟在一起时没啥区别。林媛去灶台,他就去灶台。林媛回来切菜,他就跟着回来看着她切菜。
厨子们都低着头忙活着自己手里的活儿,不敢抬头看这边。不过,有个厨子不知怎么的,切胡萝卜的时候把自己手指头给切到了,疼得他冷汗直冒,却也不敢吭一声儿。
老烦在屋里坐不住,久等半天也不见饭菜上桌,无聊地一直在屋里来回转悠。
安乐公主对这老小孩儿似的他不禁莞尔一笑,请他带她去参观一下这福满楼。
一听她有兴趣,老烦立即带着她从二楼一直转悠到一楼,连后院都转了一个遍。幸好刘思齐两口子与世无争,没有在院子里,不然还真要跟他们碰上呢。
老烦念着郑如月身体不好,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去打扰他们。
当两人转悠到后厨的时候,正巧就碰到那个切了手指头的厨子垂头丧气地跑出来找人包扎。
老烦一看他那流着血的手指头,鼻子一哼:“切个菜还能把手指头切了,咱们是没银子买肉了吗?都得靠你的肉过日子了?”
那厨子满脸黑线,虽然看到了老烦身旁站着一位气质独特的夫人,但是也没有想到这位夫人会是少东家的母亲。
平日里老烦在厨房里神出鬼没地多了,厨子们都对这个怪老头儿蛮喜欢的,有啥说啥。
厨子举着流血的手指头,眉头一皱,嘴巴往厨房那边努了努,而后小声嘀咕了一句:“您是不知道,少东家跟林姑娘两人,哎呦,您还是自己去瞧瞧吧。”
说完,小厨子留下一个神秘的笑,蹭蹭地就给跑走了。
老烦和安乐公主面面相觑,夏征和林媛他俩,怎么了?
两人快步来到厨房门口,还没进去就已经感觉到了厨房里的异样。平日里此时的厨房应该是热闹一片,不是这个厨子喊着来点火,就是那个厨子叫着拿辣椒。
可今儿这情形,连每日里过来溜达好几趟的老烦都给呆了。一个一个的都跟哑巴似的,埋头忙活着自己的活儿,即便有说话的,也都轻声细语地,跟个大姑娘似的。更奇怪的是,明明是低头干活的,你却总是能看出来他们的眼珠子好像还在滴溜溜地转悠。
往哪儿转悠?当然是厨房里边那两个跟连体婴一样的人身上了。
老烦踮着脚尖儿偷偷往里看,正好瞧见林媛正在切酱牛肉,一旁的夏征身子紧紧贴在菜板上,张着嘴儿冲他伸了过去。林媛抿唇一笑,捏了一片刚刚切好的牛肉喂到了他的嘴里。夏征满意地嚼啊嚼,就是舍不得咽下去。
老烦一个哆嗦,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这两小兔崽子,不是说来做饭的吗?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怪不得他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饭菜上桌,不知道他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吗?
气呼呼的老烦撸起袖子就要进去好好教训这两人一番,还没动,就被一旁的安乐公主死命拉住,拽出了厨房。
直到离开老远,老烦才被她放开:“喂喂,小妮子,你拉我做什么?”
安乐公主压住心里的笑意,刚才的情形她也看得一清二楚,一开始她还有些不相信,那个张着嘴跟林媛撒娇的男人真的是她的儿子?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夏征从小到大就对女声排斥的很,除了她这个娘亲,别的女子休想靠近他一步,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都不行。
为此,她还真是受了不少闲气呢,就连京城里那些多嘴的夫人小姐们,还有的私下里说她儿子不喜欢女子的。这可把她给气坏了,发誓一定要给儿子挑个好女人。
可是,这个儿子也真够让她操心的,不是三天两头地不在家,就是跟赵弘德苏天睿他们几个混在一起。这倒好,闲言闲语就更多了。虽然大家都碍于他们将军府的威严,不敢明面上说,不过传闲话毕竟对儿子不利啊。
本来她看着苏秋语还跟夏征有些接触,她就以为儿子时喜欢苏秋语的。谁知她刚跟儿子说起这事,儿子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说什么只当苏秋语是妹妹。
不仅如此,没两天,他又给跑了。
哎,当娘的到了这个地步,也算是当到家了。
不过,刚才看到夏征跟林媛那亲密无间的举动,说实话,她心里真的是如同一块大石头落地似的,终于放心了。儿子还是喜欢女子的,只是没有碰到合适的人罢了。
见老烦还要进厨房去打扰人家小两口,安乐公主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笑眯眯地往二楼走:“原来媛儿还会做饭啊,真是难得。走,咱们还是回去等着吧,我看他们也快忙活完了,不用咱们过去帮忙啦。”
老烦气急:“谁要去帮忙啊,我是要去教训教训他们。可恶,说是来做饭,其实就是来偷吃的!特别是那个臭小子,还吃牛肉!都不知道给我留一块。”
最后一句话说得声音明显小了,连老烦自己都觉得跟一个小娃娃抢吃的实在有些看不过去。
安乐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回去了。
老烦无趣,哼哼了一声也跟着回去了:“要是再不上菜,老头子我就去把厨房给拆了,哼。”
不过这次,林媛还真是没让他们久等,两人回去了又说了一会话,林媛和夏征两人就推门进来,说随时可以开饭了。
林媛因为刚刚忙活完,小脸儿还有些红扑扑的,安乐公主心疼地拉过她的手,说道:“好孩子,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呢,真是辛苦你了。”
林媛没有想到安乐公主会知道这顿饭是她亲手做的,虽然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不辛苦,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都是我做饭的。虽然手艺不精,不过好在大家还都给面子。夫人您等下好好尝尝,要是不喜欢,媛儿再给您做点别的。”
安乐公主刚要说话,一旁的夏征就舔着脸凑了上来:“什么手艺不精啊,咱们酒楼的菜式几乎都是你亲手教的,你要是不精,那那些厨子们就不用活了。”
老烦也哼哼一声,眼睛亮亮的,难得的说了句夸奖的话:“这臭丫头,别的不行,也就剩下做菜的手艺了,要不然啊,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活着呢!”
林媛扶额,老烦啊老烦,你这是夸她呢还是损她呢。
“呦,看来今儿咱们老东家肚子不饿啊,那正好,我那里可还有一大摞账簿没算完呢,要不,劳烦老东家您给过去算算?”夏征挑眉,冲着老烦挤眉弄眼。
老烦咽了口口水,想起这臭小子满肚子的坏水,不说话了,在心里嘀咕着:你们吃好的,让我去干活儿!老头子我才不干这么亏本的买卖呢!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估摸着小林霜和夏荷秋菊三人也快要回来了,林媛就吩咐小伙计们准备上菜了。
菜还没有端上来,小林霜三人倒是先回来了。
“回来的正好,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林媛一边亲自布筷,一边叫着小妹吃饭。
哪知一抬头,就见到这三人全都黑着脸回来的,夏荷秋菊还好,毕竟只是个丫鬟,不好在安乐公主面前使脸色。但是小林霜就不同了,有大姐冲着护着,她可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
安乐公主也瞧出了不对头,问向两个丫鬟:“怎么回事?出去的时候还欢欢喜喜的呢,怎么回来了就成了这个样子?”
林媛把筷子放好,一把拉过小妹来,捏了捏她紧紧皱着的小鼻子,轻声问道:“怎么了,谁欺负咱们的小林姑娘啦?”
被大姐这么一问,小林霜小嘴儿撅得更高了,连珠炮儿似的倒起了苦水儿:“大姐,有人欺负我,就是那个金府的什么小姐,她还有帮手,可坏可坏了!哼,她们瞧不起人,我不喜欢她们!”
小林霜说的驴唇不对马嘴,但是林媛也听出来了,这事跟金府的小姐有关。金府的小姐,肯定不是金玉儿了,那就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