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声骤起，陆北川依然平静如水，不置一词。
“北川，你看着这些证据，告诉我，你有没有做这些事？”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打开，叶蓁从外走进。
窃窃私语声被这开门暂时打断。
一直面无表情的陆北川在见着叶蓁进门的那一刻起身，走到她身侧低声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沈老先生一声冷哼，“你进来干什么？”
叶蓁侧眼望着他，挑眉，“老先生，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我手上握有陆氏百分之十的股份，你问我进来干什么？你说我进来干什么？”
沈老先生被她这话堵得半晌无声。
叶蓁趁机低声问陆北川，“怎么回事？”
陆北川安抚着她，“没事，你先出去，放心吧，这儿有我。”
这种咄咄逼人的情况之下，叶蓁怎么可能会听话出去，看了眼沈老先生，款款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蓁蓁？”
叶蓁悄悄握了握他的手，“我想待在这里。”
她心里也没底，陆少言说的那些话是无论真假，确确实实将她唬住了，她现在只想待在这间会议室里，听最后的真相，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焦灼的等着结局。
手心相握时，陆北川还未反应过来，温热柔软的触觉从他手心稍纵即逝后这才反手将她握住，递给她一个有分量的眼神，随即回到自己座位。
陆北川刚坐下，沈老先生沉了口气，“行，既然叶蓁你也来了，那我就直说了，这些证据，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你进监狱！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对陆氏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真是这样，堂堂陆氏的总裁因为走私行贿而入狱，不用几天，消息便会满天飞，陆氏股票大跌，公司人心不稳，曾经合作过以及将来要合作的客户也都会斟酌一二，短时间内陆氏必定元气大伤。
然而陆氏元气大伤，首当其冲受损的，是在场这些董事会成员的利益。
“作为你的长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犯罪而无动于衷，作为你爷爷的兄弟，我也不能看着他一辈子的心血毁在你的手里！北川，你看着沈爷爷，你告诉我，这些事，是不是你干的！”
陆北川抬眸，目光森冷望向沈老爷子。
“走私？行贿？偷税漏税？”陆北川将面前的资料翻开，正如沈老爷子所说，资料上证据确凿，白纸黑字似乎真的无从抵赖。
陆北川一一翻阅而过，直到最后，他将资料合上。
“是我干的又如何？不是我干的又如何？”
“如果不是你干的，那再好不过，但如果是你干的，那沈爷爷就不能眼睁睁看着陆氏被你连累！”沈老爷子拄着拐杖，威严十足，“陆氏依然是你陆家的，但是你的位置，必须由少言接管！”
陆北川抬眸看了他一眼，“老先生是从得到的这些证据？”
“你不要管我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证据，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些事，是不是你干的！”
陆北川将面前的资料推到沈老先生面前，冷静看着他，雪亮如刀的一双眼睛，如鹰鹫般锐利。
“不是。”
“证据确凿你还……”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些应该是陆少言给你的吧？”
沈老爷子微顿。
陆北川笑着叹了口气，“老先生，您被他蒙蔽了，这些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沈老爷子震怒，“这些证据，都经过我一一查证过的！”
陆北川没有和他多说废话，拨通了个电话后，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助理带着两名警察走进会议室。
陆北川将那些资料亲手递交到警察手里，“两位，现在有人说我行贿走私，这些是证据，希望警方能积极调查此事，还我一个清白。”
这事不太对，警察不可能随叫随到。
“如果证据是真的，警方自然会来逮捕我，至于陆氏，就不牢沈老爷子费心了。”说着，陆北川转身朝会议室的众人笑道：“现在是休息时间，各位董事请先自行去休息，下午两点，我们会议继续。”
说完，他握着叶蓁的手，离开会议室。
会议室的人窃窃私语，纷纷将疑惑的目光转向沈老先生，但到底也没多问，三三两两随之离开会议室。
沈老先生呼吸不畅，满腔的疑问与震惊深深压在心底。即使他老谋深算多年，也看不懂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陆北川如果毫无防备，警察不可能出现在这。罪证如果是真的，陆北川不会有底气当众交给警察。如果是假的……陆少言为什么要蒙骗自己！
更何况，他明明派人去查证过，确实是真的！
在自己管家的搀扶下沈老爷子徐徐走出会议室，走廊里与陆少言撞了个正着。
“怎么回事？陆北川为什么对那些罪证有恃无恐？你不是说……”
“啊？”陆少言挠头，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不好意思，我骗你的，那些罪证啊，是假的。”
第99章
“骗我的？”沈老爷子瞪大了眼睛望着陆少言； 浑身气的直颤，手颤颤巍巍指着陆少言；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陆少言全无所谓； “长江后浪推前浪，老爷子，人老得服输，您不是经常教导晚辈； 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太急功近利吗？怎么在陆北川这件事上这么着急？”他凑近沈老爷子耳边； 以只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老爷子不觉得这一幕很熟吗？”
沈老爷子虽然已经老了； 但松垂遍布皱纹的眼皮下那双眼睛依然锐利，“你什么意思？”
“我给你递刀； 你轻而易举就信了，这和你十多年前； 给我爸递刀，他轻而易举就信了不是一样吗？”
陆少言往后稍稍退了一小步，眼神笑意消融，一脸阴鸷望着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大惊失色，“你……你……”
“不用惊讶； 我知道了，”他低眉笑了笑； 耸肩，狭长的眼睛里目露凶光，像是一条蛰伏已久的狼，在自己认为最恰当的时机； 终于露出了獠牙，“你和我爸，都一样的蠢！”
说完，他再也不顾身后脸色煞白被管家扶着一副喘不上气的老人家，转身离开。
如果不是老家伙不好对付，他也不用耐着性子，一等就是一两年。
更何况老爷子尸骨未寒，陆北川总不能如此迫不及待地去刻薄迫害世交，陆沈两家微妙的平衡看似两全其美，实则让人等得心烦。
现在，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直到陆少言离开，沈老爷子也没从他的话里回过神来，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抓着管家的手，不可置信地问：“他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管家眉心紧皱，脸色沉重道：“老先生，当年的事，只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沈老爷子冷笑，“当年的事？当年什么事？”
管家默不作声。
“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敢算计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
之前没能察觉到他的狼子野心，被他牵着鼻子走，还不得已与陆北川对上。
沈老爷子望着陆少言离开的方向眯起了双眼。
真当他老眼昏花？想让他和陆北川撕破脸好坐收渔翁之利。
做梦！
沈老爷子冷笑着咬牙切齿，不甘心自己被一个晚辈给摆弄了。
“老陈，走，去见见陆北川。”
老陈连忙抚着他，朝一侧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内，陆北川让人将午饭送了进来，现在时间一点多，他不吃没关系，但叶蓁不能不吃。
“公司为什么会有警察在？”
“先吃饭。”陆北川将碗筷放在叶蓁面前。
叶蓁不去端陆北川递过来的碗筷，只盯着他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沈老爷子会过来，所以一早就安排了警察在这？”
陆北川沉默。
叶蓁当他是默认了。
“你都不告诉我。”一颗提心吊胆的心终于安稳下来，她嘀咕着拿起筷子，“陆沈两家好歹也是世交，沈老爷子怎么能和陆少言搅和在一起对付你？”
她心里清楚，陆北川不可能干那些事，而且就算是干了，那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就让人抓到证据，她只是担心陆少言与沈老爷子沆瀣一气，干一些见不得人的诬陷的勾当。
小人难缠。
“沈老爷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段时间你在家好好休息，”陆北川终究还是不放心，“公司这边有事让她们去办。”
扒了两口饭，叶蓁又放下筷子，“你能全身而退，对吗？”
“当然，”陆北川笑了笑，给她舀了碗汤，“别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
有些事情叶蓁不需要知道，她只需要在自己建立的保护伞下当她的陆太太就行，其他的，他一个人足以撑起来。
办公室的门敲响，得到允许后助理推开门，低声对陆北川说：“陆总，沈老先生说要见您一面。”
陆北川脸色不变，“带他去会客室。”
“好的。”
但陆北川并没第一时间起身离开，甚至于无动于衷继续陪着叶蓁吃午饭。
“不去？”
“先吃饭。”
叶蓁挑眉，也是。
陆老爷子在时，就没见陆北川对沈老爷子有太尊敬的时候，现如今沈老爷子拿着陆北川所谓的罪证堂而皇之打断董事会，那点九九在场的哪一个看不出来，既然倚老卖老，现在自然是更没必要。
吃过午饭也在半小时后了，陆北川这才姗姗走进会客室。
沈老爷子被晾了半个小时也不气，反而语重心长对陆北川解释说刚才都是误会，“我也不相信你会做这种事来，看到那些证据的第一眼我找人查了好几遍，就是为了谨慎谨慎再谨慎，可没想到，还是着了少言那小子的道！”
陆北川不动神色，只笑了笑，看不出喜怒。
“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做的太冲动了，可是你爷爷临终前千叮万嘱我，让我千万盯紧了陆氏，决不能让陆氏有丝毫的闪失，你说说，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陆氏就这么……”
陆北川神色莫辨笑了笑，“老先生多虑了，这些年您辛苦了。”
“到底是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沈老爷子叹息着。
沈老爷子话说得理所应当，振振有词，好不心虚，似乎刚才的事真的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
末了，沈老爷子离开会客室时，拍拍陆北川的肩膀，“你爷爷现如今也该放心了，不过少言他……你自己可得好好提防。”
将自己与陆少言撇得干干净净。
回去的路上管家带着担忧询问这事，沈老爷子靠在后座，无声叹了口气。
“到底是老了，竟然被陆少言那小子给摆了一道，陆北川也不是好糊弄的，好在这件事没有引起什么风波，不过陆北川应该不会大动干戈，老爷子尸骨未寒，动两家情谊让外人怎么看？”
局外人的管家很想说陆北川从来就未对沈家上心过，陆老爷子在时那是拘着他，可如今陆老爷子走了，他哪里还会顾念着什么老一辈的旧情，对沈家讲什么情谊？
当然，这话管家在沈老爷子面前是不敢说的。
老爷子自负了一辈子，乾坤独断，哪里听得进别人的话。
管家亦是无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
沈老爷子闯董事局的事在陆氏上上下下传的沸沸扬扬，道听途说到底太过骇人，三人成虎将陆北川违法犯罪的事情说的是有鼻子有眼，毕竟当时连警察的都来了！
当然，这股流言在一星期后陆北川还正常上下班中消散。
陆夫人也听说了这件事，但并没有太过惊讶。
“沈老？是他？”陆母冷笑道：“是他我是真的一点不意外，这也是他能做出的事。”
叶蓁问道：“妈，怎么了？”
陆母说了个由头，索性就说开了，看着陆北川，叮嘱道：“北川，这个沈老爷子你可得好好防备着，你爷爷和他是一回事，咱们和他又是一回事，不用和沈家深交！”
陆北川点了点头。
陆母望着一侧沉默听着的叶蓁，拉过她的手背，低声道：“蓁蓁，你嫁进陆家也有四年了，有些事情让你知道没什么，陆少言你应该有过交道了，当年陆少言与老爷子的亲子鉴定结果不为父子关系，你知道那鉴定是谁去做的吗？”
“是……沈老爷子？”试探的语气。
陆母点头，叹了口气，“当时爸多么信任沈老爷子，这种事情也让沈老去办，可是沈老带回来的亲子鉴定竟然是不为父子关系，再加上有视频和照片，爸不信也信了，不管陆少言他妈怎么解释，老爷子都没信，将人送去了国外，从此不闻不问。”
“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知道的，那亲子鉴定有假，沈老爷子直接就跪在客厅里向老爷子请罪，说是他的疏忽才让小人有了可乘之机，当时沈老爷子头磕得全是血，请罪解释跪了半天，又说要亲自去请陆少言他妈回来，还说请不回来他也不回来了，这番做派，当时便让爸信了他，不过陆少言和他妈从此再也没能联系上了，老爷子派了不少人找，找了好些年没找到，后来才联系上陆少言。”
说到这，陆母沉声道：“说起来，当年也只怪老爷子做太狠了，当天就将陆少言和他妈赶出去了，冬天那么大的雨，我现在还记得那天……”
“所以！”陆母话锋一转，语气凝重，“北川，你可千万提防沈老爷子，我可不信他当年连个亲子鉴定都能弄错。老爷子当年看不清楚就算了，你不能糊涂！”
“我明白。”
提及当年的事，客厅气氛略有些沉重，粥粥从楼上小跑下来，抱着自己的小汽车就要撞进叶蓁怀里，被陆北川半路截了抱膝上。
陆北川凝眉，“爸爸不是和你说过？妈妈肚子里有宝宝，不能撞？”
三岁的粥粥五官也长开了，跑跑跳跳灵活得很，能言善道脑子还转得特快，知道惹他爸生气了连忙向叶蓁道歉，“妈妈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陆母笑了笑，缓解气氛，“这个周末我和蓁蓁去个聚会，带孩子不太合适，北川，你这个周末有什么事吗？”
陆北川想了想，“有个酒会。”
“粥粥，那周末你就想和奶奶还有妈妈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虽然才被陆北川训斥过，但粥粥一想起那些和奶奶以及妈妈一起的阿姨揉他亲他抱他便瘪了嘴，他不喜欢让那些身上香到呛鼻的阿姨亲他抱他，摇了摇头，“我要和爸爸一起。”
这话轮到叶蓁诧异了。
要知道这小家伙现在虽然大了点，不会成天粘着自己了，但也不会主动去黏他爸。
“还真是难得，不过，北川，酒会带他去合适吗？”
“没问题。”
“行，那我可把粥粥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照顾他。”
粥粥拍着胸脯连声道：“妈妈你放心，我也会照顾好爸爸的！”
第100章
三岁的粥粥第一次穿上西装； 五官依稀能看出陆北川的模样，系着蝴蝶领结； 穿着小皮鞋； 被他爸牵着，一大一小走进觥筹交错的酒会。
虽然才三岁，倒也没害羞，没发生躲在他爸身后胆怯不敢露面的情景； 而是很平静大方甚至是有些好奇地打量四周； 对来和陆北川攀谈的商业上的朋友乖巧喊叔叔阿姨。
陆北川一手牵着粥粥； 一手举着酒杯与人寒暄，偶尔松开了粥粥的手； 粥粥也是很乖的站在他爸身边，不乱走动。
“陆总； 这就是您儿子？真可爱，长得可真像您。”
“阿姨，您的意思是说，我爸爸长得很可爱吗？”粥粥抬头看着那名端着红酒的女人，语气天真。
陆北川看了他一眼； 没有责怪的神色，泰然自若饮了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