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蕙笑道:“已经考好了,莫再想,很快就会知道结果。今日正是中秋,咱们不担忧这些,好好玩一玩。”
这话颇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洒脱,姜辞笑起来:“走,把宝儿抱来,咱们去燃灯!”
姜蕙果然去找宝儿了。
等到她们来到园子,已见姜辞令小厮放了好些花灯在地上。
中秋燃灯,高高挂起。
姜辞亲自动手,拿绳子扎花灯,挂在屋檐下。
宝儿见到各色漂亮花灯,小嘴儿都裂开了,围着蹦蹦跳跳的。
姜辞挑了飞鱼的灯给她:“宝儿最配这个,拿着去玩罢。”
她今儿穿了一身银红的小夹袄,头上梳一个元宝髻,带了串珠花,手里提闪亮的小花灯,绕着走一圈,当真就跟年画上下来的娃娃似的。
姜瑜几个现在才来,看到她喜欢得不得了,一个个围上去抱她玩。
等到天黑,花灯都挂好了,整个姜家灯火通明。
老太太一早就叫人在园子里设下宴席,除了好多月饼,还有螃蟹,蒸的红通通的,一大盘摆在中央。
姜琼差点要流口水:“有螃蟹吃了啊!”
“叫人一大早在集市挑的,也就雌蟹不错,要吃公肥蟹还得等到九十月才好。”老太太道,“不过都买了点儿,咱们来京都,这是第一个节,怎么也得多热闹热闹。”
老爷子笑道:“是啊,来来来,都上座了。”
众人依次入席,陆续说些应景的话,方才吃将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姜琼好动,头一个就道:“阿蕙,咱们去放河灯啊?听说这儿的金水河到晚上很热闹呢。”
姜蕙有些心动,可她听了穆戎的告诫,总是有些警惕心,想当初姜瑜被个金荷都差点暗算,如今晚上黑漆漆的,要是何夫人真出什么毒招对付她,兴许招架不了呢。
不等她说话,胡氏先阻止了:“京城的人比宋州还多,万一出点事,还能得了?别去了,就在家中。”
胡氏也记得金荷的事,自然有些后怕。
老太太也道:“初来乍到,一点儿不舒服呢,听你阿娘的。”
姜琼没法子,有些不乐。
姜照与她同胞姐弟,见她不高兴,笑着道:“我也不出去了,才来京城,还真没几个交好的,一会儿看你们拜月,定是有意思。”
本来他们男儿到得这节日,也是结伴玩的,只他们确实才来京城,与书院里的同窗都还不熟悉。
姜辞也同意。
姜琼又顺心了,笑嘻嘻的拉其他姑娘去拜月。
姜辞跟姜照跟着去看。
眼见她们一个个穿着光鲜裙衫出来,神态虔诚的对月参拜,浑身好似闪着圣洁的光,姜辞与姜照在旁看得眼睛发直,姜照小声道:“不知不觉,她们都那么大了,都要嫁人了啊。”
他忽然有些不舍起来。
姜辞深有同感,虽然他一直希望姜蕙能嫁个好人家,可真等她要嫁人,只怕自己心里会有些难过。
在这家里,可就没有她了,再也不能时时见到。
他微微叹了口气,人总是这么矛盾。
姑娘们拜完月,聚在一起说话,这日晚上过得宁静而温馨,而对于另个姑娘,这一晚却是如噩梦一般,不堪回首。
☆、45|45
早上姜蕙起来,洗脸漱口后,就拿着玉梳梳头发。
她这把头发乌黑油亮,好像缎子似的。
金桂把首饰拿来,打开盒盖摆在她面前,一会儿也由得她自己挑。
姑娘最会装扮,反倒她们一点不如。
姜蕙梳好了,拿淡绿绸带把头发束成树丫垂在两侧,再从盒子里挑出两串小珍珠串,一边戴一个,面上稍许抹些胭脂,等到涂口脂时,她瞧着镜中柔嫩的嘴唇,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穆戎。
他那么狠的亲吻自己,跟着了魔似的,当时情景,如今想到,还真有几分疑惑。
一点征兆不曾有,他怎么就跟发情一般?
因她不记得上回醉酒的事情了,不知穆戎一早尝到甜头,故而没有那循序渐进的章法。
金桂又把裙衫拿来,姜蕙穿好了,正要点早膳,银桂进来,面色惊异的道:“姑娘,昨儿晚上沈姑娘出事了,听说外头都在传呢。”
姜蕙一怔:“沈寄柔吗?她怎么了?”
“好似去放河灯时,被贼人劫掠,好一会儿才被寻到的。”银桂道,“兵马司都派了好些人去找。”
姜蕙大为吃惊,忙问道:“那她伤了没有?人好吗?”
银桂摇摇头:“奴婢不知。”
这事儿实在出乎意料,姜蕙饭也没吃,去了上房那儿,胡氏梁氏都在。
她上前问安后,问胡氏:“二婶早上可曾听二叔提到沈姑娘的事情?怎么咱们这儿不曾有动静呢。”
胡氏叹口气:“提了,其实你们睡了之后,咱们就知道了,只未寻到这儿,听说是在西城那里,也不知什么人做出来的,好好一个姑娘。如今满城皆知,哪儿还有名声呢,怕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姜蕙心里咯噔一声。
如此说来,这事儿上辈子没发生过,不然沈寄柔出了这种事,定然不可能嫁给穆戎的,有损皇家脸面,别说还是个王妃呢。
可这是谁做的?
穆戎?
他上回说要去娶自己做王妃,兴许不是假话。
只对沈寄柔下手,也太过狠毒了罢?她摇摇头,虽然她因上辈子的事情讨厌穆戎,可事实上,她对他仍是有几分了解,沈寄柔这样的弱女子,他应当做不出来。
那是卫铃兰吗?
她眸中冷芒一闪,忙问胡氏:“昨日可还有哪家姑娘与沈姑娘在一起?”
胡氏奇怪得瞅她一眼,不明白她问这个的意义,只道:“听说是卫二姑娘救沈姑娘回来的,因她与沈姑娘一起去玩,沈姑娘出事,她一个姑娘家死也不肯走,愣是帮着一起寻,还摔了几跤,腿都伤了。说起来,真是有情有义呢。”
姜蕙听了,浑身都起了细栗,喉头也难受的很,恨不得要吐。
卫铃兰啊卫铃兰,当真是厉害!
不止坑害沈寄柔,还又博得个有情有义!
想到沈寄柔那单纯天真的样子,她着实不忍心去想,伸手揉了揉胸口,忍耐住那汹涌而上的怒意,问胡氏:“二婶,那沈姑娘到底有没有事儿,有没有……那贼人掠了她到底为何?”
胡氏道:“这谁知道呢,就算无甚,旁人可又信?”
姜瑜几个姑娘这会儿也来了。
老太太趁机教育她们:“看看,幸好没让你们去,这金水河也不太平,你们以后少出门,免得出事儿,要后悔都不成的。”
众人都应是。
出得上房,姜瑜面色很不好,眼睛都红红的:“沈姑娘这么可爱的姑娘,怎么会出这种事呢?咱们去看看她可好?”
她犹自记得沈寄柔握住她的手,那掌心暖暖的,说起话来又清脆又甜,只不过几日的事情,就这样了。
这一刻,她才明白世事无常。
姜琼也叹口气:“就怕她见到咱们,更是难过。”
“是啊,说不定都不见咱们的。”胡如兰道。
“还是等段时间罢,她肯定需要安静一下,不被人打搅此才好。”姜蕙看着园中的玉簪花,它热热闹闹开放了,只等一场大雨打下来,芳华又皆散。
想起自己上辈子,她对沈寄柔的事不无伤感,当初只因她的身份,又认识卫铃兰,她敷衍待她,辜负了她的热情。
要是当时能告诫几句……
姜蕙摇摇头,如何说呢,沈寄柔定是很相信卫铃兰的,她无法说。
这日,愁云缠绕,几个人都甚是不开怀。
姜济显回来,胡氏也问她,毕竟是见过的姑娘,还是有些关心的:“到底找到时如何的,我听外面传得不像话。”
“都是胡说的,那贼人原本是要做什么,只还未来得及,沈姑娘只是受到惊吓,听说皇后都派了御医去瞧的,像是不想吃饭。”姜济显摇摇头,“沈家这两日是多灾多难了,昨儿出了这事儿,今日竟还有人弹劾沈家二公子贪墨。”
胡氏啊的一声:“哎哟,沈家怎如此倒霉,这沈二公子好像是个主事,那后来如何?”
“大理寺在查,不过听说证据确凿,早晚要贬官。”姜济显摇头道,“也是怪他曾得罪钱申,那人皇上极为宠信,这些事一捅出来,他跟着落井下石,沈大人都差点被牵连。”
这世上,清官能有多少,谁多多少少都能沾到点儿污迹,真要查,都逃不了,别说还有莫须有之罪。
胡氏道:“那沈家沈姑娘定是嫁不得三皇子了。”
姜济显心道,这还用说。
不过皇后却很喜欢沈寄柔,这会儿正心痛着,本来过几日就打算昭告天下,叫穆戎娶沈寄柔的,这下可好,出了这种糟心事!
太子妃坐在身边安慰皇后:“许是与三弟无缘分,娘娘别伤心了。等到寄柔养好了,娘娘再给她寻门好亲事,她还是有福分的。”
皇后叹口气:“也只能如此,可戎儿总要成亲呢,本宫现在倒不知选哪家姑娘了。”她顿一顿,“兴许卫二姑娘?”
太子妃面色稍许变了变,又笑道:“卫二姑娘可行的话,太后娘娘只怕一早就定下了。”
那卫铃兰可是皇太后的表外孙女,皇上再疏理政务,还是很听皇太后的话的,若皇太后一早定下,皇上也不会反对。
皇后想着点点头:“这倒是。”
她多少有些明白皇太后的意思,因卫家太过显赫了,不止卫大老爷身居高位,卫家那些个亲戚,也多有高官,如今太子已立,作为一个亲王,再娶卫铃兰,就有些不妥。
皇太后很为太子着想。
可作为母亲,她对这两个儿子的感情不分深厚,都是极为疼爱的,皇后有些头疼。
太子妃察言观色,建议道:“要不儿媳看李大人家的姑娘不错,下回请来宫里叫娘娘看看?也是个好姑娘,李家也很清白。”
皇后瞅她一眼:“哪个李大人?”
“礼部员外郎李大人。”
礼部是清水衙门,那里的官员都是无多少实权的,皇后淡淡道:“也罢,你再挑几个,下回一起领来,便说入宫陪陪永宁。”
永宁是公主,也是宫里唯一一个不曾嫁人的公主了。
太子妃笑道:“好。”
出来后,就遇到太子,太子见四下无旁人,凑过去就在她脸上亲了口,笑问道:“母后如何说?”
“自是没有办法了,沈姑娘都这样了,还能如何。”太子妃伸手拉一拉太子,悄声问道,“今日还有人弹劾沈家,殿下可知怎么回事?”
太子看她娇俏可爱,笑道:“我看兴许是三弟做的。”
太子妃吃了一惊:“不会罢?”
“怎不会,他这几日动静不小,我看得清楚,多半是他不想娶沈姑娘。”太子很忌惮穆戎,因这人,从小就分掉皇上对他的宠爱,如今更是紧要关头,他岂能不盯紧,“要我料得没错,他是看上姜家一位姑娘了,还派人成日里盯着,上回去卫家也是,怕是偷偷见面。”
“姜家?”太子妃道,“可是在周王一时立功的姜家?”
“正是,我派人调查了,好似那姜二姑娘生得极美,三弟便昏了头。”太子笑笑,“从来不近女色,也难怪。”
想当初,母后也不准他碰女人,憋了好些年,只穆戎未免太听话了,他当时私底下早尝了鲜。
如今有太子妃,也有好几位侧妃,却不觉新鲜了。
太子妃道:“刚才母后还考虑卫二姑娘呢,幸好妾身提起皇太后娘娘,这才罢了,可见娘娘还是把殿下摆在心里的。”
太子笑笑,捏捏她的脸颊:“真聪明,晚上赏你。”
一边说着,却想起卫铃兰那张清丽的脸,身子不由一热,可惜她那时太小了,不然当初他该是娶了卫铃兰的,也不会嫌卫家显赫。
如今她倒是长大了,一日日漂亮起来。
太子摇摇头,又搂住太子妃亲了亲。
太子妃道:“妾身给娘娘提了李姑娘,娘娘说叫妾身下回多请几位姑娘来宫里陪永宁说话呢。”
太子笑道:“那你是该好好挑了。”
“那姜姑娘……”太子妃道,“只怕家世不够,娘娘也看不上。”
“看不上才好,不知三弟会否为此与母后起冲突呢。”太子露出一抹冷笑,这下真是有一场好戏看了。
太子妃也一笑。
二人携手沿路走了。
☆、46|45
穆戎刚刚在园中练完一套剑法,净了脸坐在榻上休息,就见何远走了进来。
“沈姑娘一事,听说还未寻到贼人,怕是抓不到了。依属下看,像是早有准备,来无踪去无影的,兴许还不止一人。”
“且太巧了。”穆戎道,“你不觉得?”
何远知道他在说什么,因穆戎暗地里想让沈家知难而退,谁料到沈寄柔会突然出事,便宜了他们,不用再花费功夫。
“可除了殿下,还有谁不愿沈姑娘嫁给殿下呢?”何远想不明白,沈家虽说也是书香门第,但不算显赫,还是沈老爷子那辈才渐渐起来的,当真算不上多大的威胁。
穆戎道:“故而本王才让你去查,结果你一无所得。”
何远忙垂下头:“属下无能。”
“罢了,总不是坏事。”穆戎淡淡道,“不过母后定是要烦恼了。”
“听说此前召见了太子妃。”
皇后与太子妃关系不错,二人常有商有量的。
他这皇嫂为人也聪明,即便挑剔如皇太后,也挺喜欢她,平日里没少夸赞,当真是哥哥的良妻,穆戎心想,倒不知娶了姜蕙,她成为自己的妻,又是如何一番作为?
可会心甘情愿替他着想?
他不由想起那日说要娶她为王妃的情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当时是很惊讶,可要说真正的欢喜,却是没有的。
这女人,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正当这时,外头有小黄门传话,说皇上请他去御书房。
他立刻从榻上起来。
皇帝刚刚批阅完奏疏,喝了一盏茶,立在窗口看园子里的树木,这些树还是他才登基时叫人种下的,如今已是长成了参天大树了,只到秋日,叶子落下来,已有些光秃。
也跟他一样,有点老了。
皇帝叹口气,略是感慨。
身后传来一声父皇。
他回过头,看见穆戎立在不远处,长身鹤立,面如冠玉,清俊不凡。
真是与他以前一般无二。
他几个儿子中,就他最像自己,皇帝见到了总是心情不错,不过今日叫穆戎来,却是为宽慰他:“朕也是才知道,沈姑娘出了这等事,想必你心里不好受。”
穆戎面色一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让父皇担心了。”
皇帝叫他坐下:“沈姑娘是可惜了,不过人的命天注定,她与你无缘罢了,你母后定然还会与你挑个好妻子。”
穆戎颔首:“母后也颇是难过。”
“你母后很喜欢沈姑娘,当时就一心要你娶她了,在朕面前也没少说沈姑娘的好。”皇帝摇摇头道,“你最近随朕出去散散心,会舒服点儿。”
穆戎一惊,只当他这父皇又要出游。
幸好皇帝接下来说道:“你命人准备下,过两日咱们去狩猎,这天气不冷不热,舒爽。”
经过扬州埋伏行刺一事,皇帝还是受到不小刺激的,以至于好久不曾出宫门,过了段时间才好些,但也只敢在附近过过干瘾了。
穆戎好笑,明明是他自己要出去玩,非得说的好似为他着想。
不过他这父亲向来如此,那么大年纪的人了,骨子里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故而会被时人称为昏君,可他对这父亲是了解的,他不是一个坏人,也不是个贪心的人,只是不太合适做皇帝。
穆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