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四月三日,皇太后生辰,二人一大早就起来,姜蕙穿戴整齐后,与穆戎道:“与咱们成亲隔得近,听说好些亲戚都还没走呢?那定是热闹的很了。”
穆戎立在她身后,瞧着她镜中妍丽的脸,笑了笑道:“是,今年比往年都热闹,还请了城中的戏班来演杂剧。”
“杂剧?”姜蕙很有兴趣,“据说有人会幻术,倒不知是真是假,外头穿得玄乎其玄的。”
“自然是假的。”穆戎好笑,“凭空变出东西,是真的话,那岂不是要被人拜作神佛?只是些迷惑人的手段,你瞧着。”他伸手忽地拍向她右肩,姜蕙与两个丫环忙朝他看去,他左手却凭空多出来一支金凤衔珠簪子。
姜蕙忙用手一摸发髻,惊讶道:“殿下拿了我簪子?”
可她一点没察觉。
穆戎道:“你光顾着我拍你了,其实这也叫声东击西,不过我这不够好,只其中道理是一样的。”
他竟为个幻术解释的很认真。
姜蕙诧异。
二人从屋里出来,用早膳时,穆戎道:“你没使人去唤宝儿。”
“今儿人多,还是不带她去了。”姜蕙最怕丢失宝儿,还是留她在家中。
穆戎便没管。
到得宫内,他们首先去慈心宫拜见皇太后,除了送些贵重的礼物外,还有一副百寿图,穆戎笑道:“是孙儿与阿蕙一起写的,恭祝皇祖母大寿,福如东海,春秋不老。”
皇太后拿来百寿图看了看,笑眯眯道:“定是阿蕙的主意,是不是?”
穆戎颔首:“皇祖母真是明察秋毫。”
皇太后招手叫姜蕙上来,笑容慈祥:“已经有好些年没人给我写百寿图了,他们小时候倒是会,后来大了,不肯费这个心。”她指指上头的字,“写的真好呢。”
“皇祖母可看得出哪些是殿下写的?”姜蕙笑着问,“殿下自诩写得字好,说妾身不如他。”
皇太后哈哈笑了:“都好,都好,你的不差,我可看不出来。”
姜蕙朝穆戎一眨眼,眸中像是有星光闪耀,说不出的可爱。
他恨不得立时把她拉过来。
众人也纷纷献上礼物。
今日卫铃兰也来了,送得是一幅绣屏,那华景繁复,有山有水,绣一幅是要花很大功夫的,不止如此,她女工也好,栩栩如生,乍一看,倒像是画上去的一般,满是灵气。
好些人都称赞起来。
卫铃兰微微得意,朝穆戎看去,却见他正低声与姜蕙说话,嘴角扬着,含着淡淡的笑意,说不出的迷人。
她由不得咬住了嘴唇。
倒是姜蕙抬起头,朝她送过去一瞥。
卫铃兰对上她的目光,转过了头,好似怕了她似的。
姜蕙眉头皱了起来,这不像卫铃兰的一贯作风啊,她不是轻易投降的人,莫非是想麻痹自己?
这不怪姜蕙,她太知道卫铃兰的本性了,故而遇到她,总是要多想,尤其现在做了王妃,知道卫铃兰有多恨,试问她是卫铃兰,恐怕也不会放弃对付她的。
因卫铃兰也不是独个儿一个人,她还有卫家呢。
她做了皇后之后,会轻易放过卫家吗?除非卫家与卫铃兰脱了关系。
姜蕙扬了扬眉。
这时何远突然走了来,在穆戎耳边说了几句。
穆戎面色一变,立时与何远走到僻静处:“可抓到人?”
“抓到了,只又服毒死了,这药竟是此前就服下的,这些魏国余孽当真是不择手段!幸好从他身上搜到一封信,信中提到,已有人混入宫中,预备刺杀,可惜没有落款,也不知是送与谁的。”
☆、67|45
魏国被灭国后,作为皇室,没有谁心甘情愿臣服,当初越国大军屠刀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只是,有少数皇室在掩护下还是逃走了,比如魏国六皇子,八皇子。
一直到好多年后,都不曾找到尸首。
然而,对于百姓来说,哪个做皇帝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有饭吃。
是以越国派了官员前往振兴魏国,很快就把魏国纳入越国的版图。
只是,魏国皇室仍时不时得有些动作,这引起了官员们的注意,也曾数次上奏疏提醒皇上,要求歼灭那些人,只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抓却不容易。
今次的消息乃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卢南星传于他的。
卢南星在他幼时乃禁军侍卫,后来调任至兵马司,一路青云直上,没几年就坐到了指挥使的位置,两人甚有私交。
“此事须得禀告父皇,你叫他立即入宫!”穆戎下令。
何远忙去了。
穆戎回来,姜蕙刚才是见到他神情的,忙问出了何事。
因他很少变脸色,想必是件大事。
穆戎轻声道:“可能混了刺客进来,你一会儿莫四处走动。”
她眼眸睁大了:“刺客?要杀谁?”
她虽然托了重生的福,可好些事并不知,尤其是这两年穆戎身边的事,因上辈子的这时候,她若没有记错的话,刚刚落入曹大姑之手,整日被关着,又哪里知晓外头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一年这一日,竟有刺客躲藏在宫里。
“殿下,你也莫要走远。”眼见穆戎像是要离开,她一把抓住穆戎的手。
看她关心自己,穆戎目光柔和了一些:“无妨,只是出了这事,本王须得与父皇,大哥,二哥商量一下。”他叮嘱她,“你与大嫂待在一处,小心些。”
姜蕙点点头。
穆戎吩咐护卫几句,叫他们保护姜蕙,这就转身走了。
正殿里。
皇上听说有人要行刺,立时就想到在扬州的事情,脸色都有些白,忙道:“那今日寿宴不能摆了,快些叫你们皇祖母避一避。”
太子也在场:“已去说了。”
谁料话音刚落,皇太后疾步走进来,怒目圆瞪道:“岂有此理,这等日子,竟被魏国余孽混入,不知那些护卫如何做事的!哀家不躲,宫中那么多人,为几个余孽吓成这样,成何体统?”
皇上变脸:“母后,这可不是儿戏啊。”
“要躲皇上去躲,多半是冲着皇上你来的,稍后便说身体不适,但哀家得看完整场戏。”皇太后很恼火,“魏地有如今的繁荣,少不了咱们的功劳,魏地子民安居乐业,也是咱们的贡献。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那回当真该赶尽杀绝的,如今还跟跳梁小丑般现眼!皇上,你吩咐下去,防备归防备,不能惊动到客人。”
便是富安王都皱起了眉:“皇祖母,可万一……”
“没什么万一的,等发现他们,必得一击即中,到时候把那些人的人头挂在城墙上,以儆效尤。”皇太后心意已决。
比起儿子的软弱,皇太后是真正的强者。
皇上叹息一声:“母后执意如此,朕也只能听从了,还请母后小心些。”
他吩咐宫内所有的侍卫,锦衣卫都进入警戒状态,一等贺寿结束,一个个盘查。
皇太后又扶着宫人的手出去,临到门口忽地问穆戎:“听说王府昨儿入了贼?”
“是,孙儿还未来得及提,有个叫桂枝的宫人失踪了,不知是被人掳走,还是私自逃走,孙儿还在查。”穆戎并不惊讶,表现的很镇定,好似真有这么一桩事。
皇太后皱起眉头:“是得好好查,竟敢闯入王府行凶。”
她走了出去。
卫铃兰等在门口,忙上去扶皇太后,关切道:“祖母走那么快,可叫我担心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你莫管,一会儿好好看戏。”皇太后本想与她说桂枝的事情,想想又算了。
小姑娘知道了兴许难受。
毕竟桂枝是她亲手救的一条命,如今人不见了,总不是好事。
二人又到园中。
今日皇太后生辰,众人都在园中聚着,姜蕙立在太子妃旁边,太子妃心思玲珑,轻声询问:“好似你有心思?可是三弟告诉你了?你莫怕,宫里这么多护卫呢,你就与我一起。”
原来太子妃也知道,看来定是太子说的。
姜蕙点点头:“我不怕,倒是大嫂你有喜呢,不能受到一点惊吓的,要不还是回殿内罢?”
大肚子没必要冒这个险。
太子妃见她眼睛里真有关心,笑一笑道:“好,我一会儿就走,那你呢?”
“我还是留下来,皇祖母也在呢。”
太子妃目光闪了闪:“你倒是勇敢,与皇祖母一样。”
“哪里,我也担心殿下。”她露出担忧的神色,“他要是出点儿事,我可不知道怎么活了。”
太子妃安慰她:“定是不会的。”
姜蕙没说话,她眸光朝卫铃兰看去,等到太子妃走了,她与穆戎留下的护卫道:“你给我死死盯紧了卫二姑娘,她一会儿去哪儿,你也跟着,再禀告于我。”
护卫有些奇怪,不过既是王妃的意思,他定然听从,当下应了一声是。
姜蕙走到皇太后身边,眼看戏班开演了,她渐渐有些焦躁起来。
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
兴许是她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兴许因为有卫铃兰在旁边。
是了,因这儿是京城,是卫铃兰生长的地方,并不是她的,这儿有太多她未知的事情,只是,今日竟还多了突然到来的刺客,他是谁呢,到底又要杀谁?
姜蕙抿着嘴,见穆戎还未回来,她垂下头,手握在一处。
不知他会不会有危险?
她又摇摇头,应不会。
至少她知道,他能活到二十五岁。
穆戎此刻正与太子在一起。
“父皇已避入乾清宫,也不知那些刺客还会不会动手。”太子看向穆戎,“三弟你一向聪明,不如猜一猜,咱们也好拟定计划,四处布置,好活捉于他们。”
“恐怕不会。”穆戎认真道,“若是想行刺父皇,不能得手,又何必多此一举?他们魏国余孽死士不多,想这几年,俱是一击不中全身而退,不愿多牺牲一人。”
太子眉头挑了挑。
他这个弟弟是真聪明。
他叹口气:“那恐怕今日皇祖母要失望了。”
穆戎并不作声,半响道:“我只好奇那信到底是写于谁的,若我没有猜错的话……”
正说着,前头忽然传来轻微的动静。
二人急忙令护卫去查看,穆戎把手放在腰间悬挂的宝剑上,慢慢向前。
那处离皇太后看戏的地方并不远,却又独属于一处,分外僻静,有好些合适藏身的地方,假使真有刺客,兴许会选此处,穆戎与太子道:“大哥,咱们分头去寻。”
他二人自小习武,又带了好些侍卫,自是不怕刺客的。
只想亲手抓到他们。
太子点点头,往东边而去。
穆戎去了反方向。
结果没走几步,听到卫铃兰在身后的声音:“三殿下。”
穆戎眉头皱了起来,转过身道:“你来做甚,还不快走?”
“殿下,我刚才路过这儿,见到一个黑影。”卫铃兰表情很是紧张,立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道,“我看着不像是宫中侍卫,便想来瞧一瞧怎么回事,可殿下怎会在此?”
她四处一看:“而且此处怎有那么多侍卫?”
穆戎懒得与她解释:“这与你无关,你快些走罢。”
正当说着,卫铃兰瞪大了眼睛,大叫道:“殿下,小心!”她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把推向穆戎。
小小女子突然之间使出的力道竟然大得惊人,穆戎猝不及防,被她推得退了一大步。
刹那间,只见墙头一支箭已射过来,直插入她手臂。
她哀叫一声,倒在地上。
穆戎疾呼道:“刺客在此!”
众护卫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原来刺客竟在一处屋脊上。
他们一路喊着追了过去。
穆戎低下头查看卫铃兰的伤势,只见她脸色惨白,眉头紧锁,再看手臂,那处的血竟然变了颜色。
箭上有毒!
他俯身抱起卫铃兰,疾步往太医院而去。
姜蕙听了护卫的禀告,此时才匆匆赶来,二人路上相遇,见到他怀中抱着卫铃兰,她眸中一片冰冷。
原来,还是晚了吗……
☆、68|45
穆戎显然没料到会遇上她,脚步一缓,脱口就斥道:“你怎么来了?本王叫你莫要四处乱走,你还跑这么远?”又朝那些护卫冷冷扫一眼,“不知道拦着王妃,回头收拾你们!”
姜蕙走过来,轻声问:“殿下怎么抱着卫二姑娘?”
“难道叫护卫抱?她替本王受了一箭。”穆戎低头看向卫铃兰,见她脸更白了,又疾行起来,“本王可不想欠她一条人命。”
“我是跟着她来的。”姜蕙看穆戎抱卫铃兰,心里恼恨死了,她绝不能让卫铃兰得逞,她伸出手道,“我来抱她,男女授受不亲,便是替殿下挡一箭,那也不妥当的,她以后还要嫁人呢。”
她一双手横插过来,落在卫铃兰后背上:“她比较瘦,我抱得动。”
这节骨眼上,跟他抢着抱人。
穆戎哭笑不得,这是要弄死卫铃兰罢?
这个念头一闪过,他垂眸仔细看了姜蕙一眼。
比起卫铃兰,她的脸色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卫铃兰此生都会与她为敌。
这是她的敌人!
难怪她那么不愿意看见自己抱她。
此刻,太子从后面急匆匆的追过来,满脸惶急的道:“听说铃兰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来呢?”
他走近来,看见穆戎怀里的卫铃兰,好似从枝头凋零的花,毫无生气,忍不住伸手就想碰触一下她的脸颊,但半途又收回来,叹一声道:“得快些让太医看了。”
穆戎瞧他一眼,他面上的心疼掩饰不住,好似恨不得替她受了一般。
他脚步缓下来,忽然把卫铃兰往前一送:“大哥你来抱,我累了。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再晚一些,卫二姑娘可能会死,这箭上有毒,只怕也有些晚了。”
太子想都没想就接过来,飞一般的往前跑了出去。
姜蕙松了口气。
她面上的郁气消失了,刚刚若是阴雨天,此刻便是风和日丽。
穆戎嘴角挑了挑:“你现在高兴了?”
姜蕙一怔,脸有些红:“殿下看出来了?”
“怎会看不出,你做得那么明显,你就那么恨她?”
不过是个梦而已,便可以预示,也总是梦,可她与那卫铃兰之间的仇恨却是那么深,穆戎此刻已明白,假使她有可以弄死卫铃兰的法子,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使出来的。
姜蕙上前挽住他胳膊,轻声道:“就是恨,她想杀了我,她也想嫁给你。”
穆戎眼眸眯了眯。
姜蕙抬起头看他:“经此一事,殿下会娶她吗?”
她眸中满是担心。
“说什么傻话,本王已经有妻子了,如何娶她?”穆戎伸手一摸她脑袋,“此事一会儿再说,你先去太医院看看,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他转身欲走。
只迈出去两步,又回过头:“这回你好好听话,别出来了,刺客兴许还在园中。”
姜蕙忙点点头:“好,殿下也小心些,这回可没有……”她顿一顿,此刻方才觉察其中的危险,“只怕是冲着殿下来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惊不已。
原先只以为是刺杀皇上,结果穆戎却差点受伤。
难怪卫铃兰会出现在那儿,因为她知道今日会发生这件事!
可上辈子,穆戎好好的,可见并没有卫铃兰,他也不会死,兴许只是会受伤。
不不,应该是受伤了,但是治好了,所以卫铃兰才敢使用这苦肉计,她知道这毒是可以治好的!
但即便这样,穆戎也不可能娶她啊!
他已经有王妃了。
而卫铃兰这样的身份,不可能被纳为侧室。
到底……
她立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