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济达与老爷子说良田的事情:“已经寻了可靠的庄头看着,我以后每隔三个月回去一趟,把账算算清。”
“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娘都说了,赶路这么多天能不累吗?快先去休息。”他拍拍大儿子的肩膀。
虽说姜济达念书不行,可人老实,这田交给他,老爷子还是放心的。
姜济达应一声。
晚上姜济显,姜辞,姜照回来,正是吃饭的时候,父子兄弟诉完离情,便上桌吃饭。
因是接风,酒是不会少的,姜济达兄弟两个也是阔别了两年再次见面,互相敬酒不停,老爷子看两个儿子和睦,也高兴,多喝了几杯,至于姜辞姜照两个小辈,平日里不可能喝酒,这会儿沾了几下,便有些吃不消。
到得最后,除了女子,全都醉了。
几个姑娘家看着他们露出醉态,都抿嘴笑起来,胡氏忙叫那些个下人扶着一个个回屋,一边笑道:“今儿都尽兴了,看把他们高兴的。”
老太太道:“一家子难得聚一起,是这样的,早上记得早些喊他们醒,尤其是济显,不能耽误了衙门事务,煮些醒酒茶给他们喝,。”又叫她们也都尽早睡。
这是难得的一次团聚。
姜蕙这晚上睡得特别香,心想如今都聚在一起,将来也定是和和美美的。
☆、第008章
梁氏,姜秀与宝儿第一次来宋州,胡氏算是殷勤,主动要带她们去街上看看,这儿商铺比之鄠县是多多了,买的东西也多。
结果梁氏不肯,说是麻烦她,倒是姜秀急吼吼的,连忙就要出去。
胡氏最后只得带了姜秀去。
那姜秀没个数的,用了她不少钱,买衣料,买吃食,买首饰,胡氏肉痛,后悔死了,果然这小姑子不懂事!还当几年未见,有所改变,竟是一点不改。
难怪除了老太太,都不喜欢她呢。
胡氏寻了个借口就忙回来了,姜秀还不尽兴呢,自个儿在街上逛到很晚才回来。
姜蕙听说这事儿,跟梁氏道:“阿娘,您戴个帽儿去又有什么呀,不如我明天与您出去瞧瞧?”
在鄠县,梁氏住了十几年,那些左邻右舍早就习惯,故而她对自己脸上的疤痕也不介怀,可到了宋州又不一样,再如何,还是怕别人的目光。
便是女儿这么建议,梁氏仍是不愿,笑道:“为娘这把年纪了,对此也无兴趣,你带宝儿去便好了。她这小馋嘴,就是喜欢吃,宋州吃食很多吧?”
“多啊。”姜蕙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尊重梁氏的意思,便笑道,“那我就带宝儿去了,再叫上堂姐堂妹。”
到得第二日,四人就出去玩儿。
在宋州的长兴街,吃食最有有名,两排都是小摊子,卖什么的都有,药木瓜,冻元子,辣脚子,辣萝卜,米团子,酥水晶鲙,煎夹子,五花八门,只要说得出的,没有没有的。
宝儿闻到香味就流口水。
小女孩才六岁,光知道吃得年纪,看到了,这个也要,那个也要,三个姑娘都疼她,一下买了好些。
看她吃得香甜,姜瑜打趣:“宝儿,你再吃可要成元子了。”
宝儿歪头道:“堂姐不喜欢宝儿了?”
“喜欢,圆了更可爱。”姜瑜笑道,“不过不能多吃,要生病的,知道不?吃了走走,等饿了再吃。”
“好。”宝儿从善如流。
几人又去十合香看了看,买了些熏香,姑娘家骨子里都喜欢这些东西,一去便待了好久,每人都买了几样,姜蕙想着梁氏不肯来,便给她也挑了两盒合适的熏香。稍后,又去看料子,看首饰,这些倒是没买几件。
因都是贵重的东西了,她们只是姑娘家,手头银子不会多,别说府里每月原本也要添置。
等她们从一家珠玉铺出来时,姜琼擦一擦额上的汗,抬头看天:“难怪那么闷热,原是要下雨了。”
只见天已是被乌云遮掩,黑沉沉的,姜瑜问了下婆子,惊道:“咱们该回去了。”
不知不觉,竟到酉时。
就在说话间,瓢泼大雨忽然落了下来。
姜琼哎呀一声:“那么大的雨,早知该问过吉日,不宜出门。”
“出来时天还好好的,宋州当真是五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姜蕙道,“还没带伞出来。”
姜瑜叫两个婆子去买,想到书院里的姜辞,姜照,又加一句:“不知他们带伞没有,你多买两把。”
婆子冒雨前去。
回来时,浑身湿透。
姜蕙见状道:“这雨不知何时停呢,便是撑伞也不行,淋湿了怕生病,尤其是宝儿,不如在此等等。”
姜瑜无奈:“也罢,就怕家中阿娘着急。”
“怕什么,又不是去远处。”姜琼眼睛一转,“总是晚了,咱们往回走一段,索性等了堂哥,阿照一起回来,反正要去送伞。”
“那怎么行,路上好些学子。”姜瑜很守规矩。
姜蕙笑道:“阿琼说得不错,堂姐,前头那条路便是通书院的,咱们也不要去到门口,只在那儿铺子面前等着就好了,他们回来都经过这条路。”
二人都这么说,姜瑜也依了,反正现闲着也是闲着。
这儿一长通商铺连着,在屋檐下走路淋不到雨。
几人往回折去,片刻功夫就到书院附近。
姜蕙想起一事,从婆子手里拿来吃食:“一会儿给他们路上吃,都在长身体呢,哥哥说,还没到家就总是饿了。”
“是啊,阿照也这么说的!”姜琼笑道。
雨此时已渐渐小了,她探头探脑,忽地指着前方道:“来了,来了,哎呀,这些小厮恁不像话,也不知道去买伞,堂哥跟阿照挤在一把伞下面呢。”
姜蕙忙叫金桂撑着伞过去,一边道:“哥哥,阿照,咱们来接你们来了。”
姜照哈哈笑起来:“来得好,来得好,没想到这雨一直下。”
“谁叫你们不带伞,也不知道叫人买去。”
姜辞道:“雨那么大,也不消他们跑了淋湿,本想会停的,幸好穆公子有伞,咱们借了一把。”
姜蕙这才发现穆戎就在后面。
油伞遮去了光,显得他脸上很暗,整个人像是隐在雨幕里,偏又穿身深紫的直袍,越发暗沉沉的。
但姜蕙也不想看见他的脸,对姜辞道:“我带了吃食,你跟阿照吃罢,这会儿总是饿了。”
谁料姜辞道:“阿蕙,穆公子借咱们伞,这吃食就当道谢好了。”
姜蕙一怔,手把食盒握紧了。
穆戎挑一挑眉。
其实他才没想过借伞,那伞原是何远的,姜辞看到,以为多了一把,便说借一借,他自然没有拒绝。
可总是借了,但这姑娘好似不舍得把吃食送给他。
过得片刻,姜蕙才把食盒往前一递:“穆公子,谢谢你。”
食盒是深褐色的,她的手却是雪白。
如同美玉置于案上。
穆戎原也不想拿,可不知为何,因她这手,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这食盒里的东西定也是美味的。
他伸出手,握在食盒上:“破费了。”
声音极轻,像是雨滴落入雪中,可却那么清楚,一如往昔。
姜蕙忍不住抬起眼,见到他俊俏的脸孔。
还是如以前一样出色,没有可挑剔的地方,甚至因为年轻,少了些陈郁,多了些飞扬,更为吸引人。
姜蕙心想,便是因这等样子,所以当年他领着她从曹大姑那里出来,她心里异样的生出欣喜。
谁想到,白高兴一场。
她在他沉静的黑眸中,见到那些过往飞一般掠过去。
她迅速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第009章
穆戎甚觉有趣。
这姑娘的眼睛好似能说话,刚才看着他,像是说了好些,不过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觉那些情绪在她眼里,显得那样复杂。
他莫名的心里一动。
好像她认识他似的。
可怎么会?
他从不曾见过她,若他见过,这等样貌,谁又会忘记?
姜辞此时道:“穆公子,前头几位妹妹在等着呢,我与堂弟先告辞了。”
穆戎颔首。
几人回来之后,姜蕙头一个就把姜辞拉到偏厅,质问道:“哥哥,书院那么多人,你为何会借穆公子的伞?”
借伞不说,还要她送吃食。
扪心自问,她真不肯,还是考虑到穆戎的身份,才愿意的。
毕竟那不是可以得罪的皇子!
姜辞笑道:“不是你说叫我多结交朋友吗?阿蕙,这穆公子,我越发觉得不似常人,将来必是前途广大,指不定还位极人臣呢。”
姜蕙瞪他一眼:“你咋不去当神棍?”
姜辞大笑,又有些不明白她为何生气,问道:“阿蕙,你到底怎么了?”
姜蕙沉默,她又不能说实话。
“莫非穆公子得罪过你?”姜辞心想只有这个原因了,不然妹妹为何会不喜欢他,这穆公子虽然冷淡,可谈吐不凡,他很欣赏他,所以才刻意亲近的。
姜蕙摇摇头:“自然不是。”
要说起来,穆戎真不是她仇人,除了不给她赎身,不给她找妹妹,不真心喜欢她,他其实对她还算好的。
比起在曹大姑那里,天上地下了。
可不知为何,她见到他,心里就不舒服。
姜蕙轻轻吐出一口气:“哥哥,其实也没什么,你既然觉得穆公子不错,结交归结交,可莫要带他来家里。”
姜辞笑起来:“他肯来才好呢。”
意思是,人家还不屑。
姜蕙撇撇嘴:“那最好。”
外头下人请吃饭,二人便出去了。
晚一些,老太太把胡氏叫来说话。
一开始只当又为金家,胡氏绷着一张脸,结果听了老太太说的话,那脸绷得不能再绷了,差点跳起来:“娘,你叫我给小姑相个相公?”
没听错罢?
老太太看她那么惊讶,皱眉道:“秀秀才二十二岁,再成亲不是人之常情,莫非还得守一辈子寡不成?她夫家都不曾这般要求,便是越国法令,寡妇也还是可以再嫁的。”
胡氏无法反驳,讷讷道:“那娘觉得找个什么样的合适?”
“自然要对她好了,品行也得端正,。”
老太太三十来岁怀了姜秀,老来得女,也是她唯一的女儿,自然是疼爱的,故而舍不得她一个人留在鄠县。
当然,也希望她能再嫁人,这样,作为母亲才能放心。
胡氏头疼,这姜秀那么不讨人喜欢,她是一点不想帮她,可老太太既然说了,不好拒绝,这时候她就有点儿不甘心了。
毕竟她不是长媳,梁氏才是,但一出事,什么都落在她身上。
胡氏道:“娘,这事儿也找大嫂说说,人多才好商量啊。”
老太太道:“她才来宋州,哪里认识什么人。”
“现在不是来了嘛,以后我出门,都与她一起,她很快就能适应的,在鄠县,她还不是样样事情都能处理?”
老太太听着,点了点头。
胡氏忽然又拿起帕子抹眼睛:“娘,我这不是叫苦,其实您过来人哪里不知道?我又要打理家务,又要与那些官太太交往,别提多忙了,还得看着三个孩子,不管是阿瑜,阿琼,阿照,我都尽心照顾,您与爹也是一般。”
这话不算虚,老太□□抚道:“我也不是没考虑过,所以阿蕙当初说的时候,我想着老大与老大媳妇过来,是可以帮点忙,毕竟咱们这家越来越大的,儿孙满堂,以后必是兴旺的很,又哪里少得了人呢。就是请人,也没有自家人来的妥当。”
“娘了解儿媳的苦处便好。”胡氏擤了下鼻子,眼睛红红的。
老太太道:“那明儿你看着,有什么要做的交给老大媳妇,她也是个明理的人。”
胡氏这才笑起来:“知道了,娘。”
她很快就照办,把手头琐事交予梁氏。
姜蕙还不知,正跟姜瑜,姜琼在女夫子那里学琴。
在鄠县,几是没有人家请女夫子的,只有大一些的州府,讲究的人家才会请,说起来,也是为以后嫁个好夫婿,姑娘家拿得出手。
女夫子听她们弹了一遍,笑道:“还得多练练,尤其是三姑娘。”
姜琼是个坐不住的人,故而学什么都差一些,闻言一下子趴下来,拿手拍着桌面道:“夫子啊,我弹这个弹不好,你要教我点儿武功还行。”
其余二人噗嗤笑起来。
姜瑜一戳她脑袋:“尽会胡说,你女儿家学什么武功?”
“弹琴没意思。”姜琼挠挠头,“还是在鄠县好,想怎么出去怎么出去,爬树摸鱼都没人管。”
那段年少的时光很美好,她们三个小姑娘总是在一处,要么去河里捞鱼,要么去山上摘野花,就是在家中,因有大片田,有家畜,看看牛羊都挺有趣。
可自打姜济显做了县令,完全变了个样儿。
胡氏学起了那些官太太的作风。
见妹妹又满口胡话,姜瑜皱眉道:“你就是不学,在鄠县嫁人了,也一样不能到处玩儿的。”
姜琼撇撇嘴。
女夫子听着笑,又有些伤感。
她是过来人,如何不知道,嫁人前与嫁人后的差别?
姜蕙托着腮,慢悠悠的问女夫子:“夫子,您教过那么多学生,可有像阿琼这样的?”
“阿蕙,你取笑我?”姜琼瞪起了眼睛。
女夫子笑道:“阿琼还小。”
“听听,阿琼,可没人像你这样懒呢。”姜蕙眯起眼笑,水光含在眸中,晶莹透亮,说不出的迷人。
姜琼揶揄:“你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咱们这儿最刻苦是姐姐,你刚才听女夫子教课,还睡着了!”
姜蕙哈的笑起来:“那我也弹得比你好。”
姜琼气死。
女夫子道:“阿蕙指法很熟练,若是勤加练习,当是一日千里的。”
她看着姜蕙的目中颇有深意。
看来这女夫子还是有本事的,她确实在曹大姑那儿学过,其实不止琴,琴棋书画都略通,只她现在是鄠县来的乡野姑娘,哪里好表现出来。
姜蕙坐坐直,笑着道:“谨记夫子教诲。”
三人学得会儿,从书房出来,姜蕙先去看了宝儿,见宝儿正睡觉,便去找梁氏,结果梁氏竟不在。
下人告知:“去厨房了,二太太把厨房的事儿交由大太太管了。”
姜蕙眉头挑了起来。
她等在屋里。
稍后梁氏回来,见她正坐着喝茶,便笑道:“今儿学琴学得如何?”
“女夫子夸我指法熟练呢,将来定是能出好曲子的。”姜蕙正色,“听说娘要管厨房了?祖母说的?”
“如今事情都是你二婶管,自然是她说的。”
姜蕙脸色一沉,愤愤然道:“管厨房多累,从早到晚,那些下人都会请示阿娘,问吃这个,又问吃那个的,又有个人喜好不一,阿娘都得叮嘱。除了这些,还得点算每日用钱多少,多麻烦啊,要我说,这个最是吃力不讨好的。众人吃得舒服便罢了,要夸也是夸厨子烧得好。”
她絮絮叨叨,一通的话。
梁氏看着好笑,撩一撩她头发:“阿蕙,你小小年纪竟懂得这些,真厉害呀。”
“娘,现在不是厉害不厉害的事情,这事儿您推了。”她舍不得梁氏吃苦。
梁氏道:“阿蕙,凡事不能只想自己,为娘在鄠县也逍遥几年了,你二婶在此伺候你祖父祖母,难道不辛苦?我既然来了,做这些也是应当。”
姜蕙被她一说,怏怏然道:“娘这说的也不错,不过二婶要欺负你,你定是要与我说的,二婶还不是看不惯你歇着,可也才来几日呢。”
她帮着胡氏对付金家,可不代表她真心喜欢胡氏。
不过利益相同罢了。
在她看来,胡氏可不是一个很良善的人。
梁氏见她无礼,严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