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如峰峦聚,眼似碧波凝,天下山水尽含其间,无论你喜欢的是哪一种,只要你看到这一张脸,都会从中找到自己特别痴迷的那一部分,并为之癫狂。
沈浪看了一眼,便觉得不能再看,忙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将目光移向宇文文静的身上。
宇文文静穿的是白袍,玉带,红玉冠。这是昨晚三人到了客栈后,满堂红见他一身风尘便主动为他置办的。
满堂红的喜好自然不同一般,白袍绣着银线,衣角画着雪梅纹,领口可见三层衣,件件精致繁复。腰侧左右各一排三枚小银扣,扣上镂刻着花纹。腰间勒着巴掌大的白玉腰带,玉呈莲花形,六枚花瓣饱满成圆,圆内还纹刻着祥瑞麒麟兽。玉带下垫着白皮革,革上又绣祥云数只,革带下缀着些许流苏装饰。一件叠着一件,怎么繁杂怎么华贵怎么是。
那玉冠更是极致,浑身剔透白皙,样式繁杂,唯中间一抹红玉纯粹的扎眼之极,一眼望去如同泣落红泪,总让人揪心着莫要滴到那人发顶才好。
因此刻宇文文静是坐着的,沈浪便注意到他脖颈肌肤白皙,又加上这些衣物扰乱了试听,沈浪便认定这人应该是哪家的娇贵公子,于是道:“英儿,这要叫叔叔。”他心里奇怪落英是怎么结识了这样的人,莫非她被拐出门这一遭路上还有奇遇?
落英抿起嘴道:“他是我亲伯伯,他叫落心!”
“落心?”沈浪狐疑的看向落英,“他姓落?我怎么没有听说落宇还有兄长?”
落英便装傻充愣道:“他真的是我伯伯,他有个绿色的牌子,跟爹爹的一模一样。”他一脸信誓旦旦,说的十分肯定,让人根本不会对这样小的孩子心生质疑。
沈浪了然。
落英说的绿牌子应该是落宇随身携带的那枚玉佩,墨绿色,上面雕着落家族徽。沈浪曾在落宇身上见过这样的牌子,据说是落家人生下来就有一枚,他父亲的是青色,他的是绿色,本有两枚。
沈浪未曾问过另一枚在何处,想来,如果落宇有个兄弟,那定是一块玉凿了一对,兄弟各一。沈浪将信将疑,对落英道:“他真是你伯伯?那你是如何从贼人手上逃掉的,可有看清他的脸?”
落英本想说是和宇文文静一起出来,话停到嘴边,又转口道:“是神医叔叔,是他劫走了我!我在船上的时候伯伯为了救我中了毒,后来你来了,神医叔叔才没有追杀伯伯。神医叔叔要杀我,你为什么还和他那么好,你是不是也想害我?”
他装作无心问出这些话,实际上是想证明在沈浪心中究竟落英和许诺哪个更加可信。如果沈浪如以前一样疼爱落宇,那他一定会出言反驳,反之则否。
落英暗暗握拳等沈浪的反应。
沈浪面色一僵,而后变得铁青:“你说什么?”
“是神医……就是那天你让他给我看病的那个神医……”落英弱弱道。
沈浪将这信息在心中消化一圈,随即冷下脸看向宇文文静:“许诺从来不做没有原因的事,你说许诺要杀他,那么,就一定有不得不杀的理由。”
按照他和落宇之前的猜想,带走落英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宇文文静。他很确信许诺绝不是宇文文静,所以落英对他撒了谎。落英只是个孩子,一定有人教她这么说她才会跟着学。而眼前有能力教落英撒谎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个“伯伯落心”。
宇文文静眉角一动,慢慢站起身,“你的意思是,我该杀?”
沈浪心中更加惊骇,这人的气势完全不像个世家公子,他分明有内力缚身,如果他是落英的伯伯,那他是从哪学得这样一身本领?思及此沈浪眼中戒备更重,谨慎道:“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宇文文静冷笑两声:“老实告诉你,是我从落家庄带走的这小孩。”
“什么!”沈浪瞪大眼。
“但那是落宇亲口求我带他走,因为他觉得,比起落家庄,这个江湖更适合这小孩生存。”
沈浪退了两步,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在云境山林的山洞中他遇到了赤焰女,赤焰女为求饶过一命便跟他透漏了一则惊天消息:许诺就是罗刹医,慕白居便是伏厉万魔教,宇文文静就是百年前的魔头,他们重现江湖便是为了复百年之仇!
沈浪向巩万鸿和百晓生求证了这消息可信度之后,便决定按兵不动佯装不知许诺身份,将计就计。所以他确信许诺不是劫走落英的人,但落英却说出了他在渠阳城外的船上被追杀的事,那就是说,眼前这人不是宇文文静,否则许诺怎么会要杀他。
但这人又承认了他是劫走落英的人,而且说是落宇求他带走的落英?
在落家庄时落宇满脸凄恻怎么可能是佯装出来?那一室刻痕如果不是宇文文静还能有谁?沈浪无法相信这个男人说的话,如果这个男人撒谎,那他说这样的慌是为了什么?
只有两个解释:第一,他很有可能和那赤焰女一样是魔教叛逆,与许诺结仇,但忠心魔头宇文文静,所以甘心为宇文文静做遮掩。
又或者他的确是落宇的兄长落心,是为了某种不可说的原因带走落英,伪装出宇文文静出现的模样,骗自己说这是落宇命令以扰乱视听达成目的,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落家庄的暗道机关的原因。
沈浪扶着额头退了两步,将种种揣测在心中过了一遍,更相信第二种可能。
落英不可能无条件对一个陌生人这样信任,落家庄的暗道更不可能轻易打开。
所以他断定,这个人是落宇的哥哥落心!
但他却不能说出这个揣测,因为他必须要让许诺相信自己是完全相信他的,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要和这个男人反目。
于是沈浪毫不犹豫的抽出剑指向宇文文静:“果然是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何要如此蛊惑我侄女?”
宇文文静只是冷笑,“真话你不听,偏喜欢听假话,真不知落宇是看中了你哪一点才对你念念不忘。”
沈浪于是更加确信这人是落宇兄长,他说落宇对自己念念不忘,这样暧昧的字眼只出现在六年前,那时候的小书生对自己又岂止是念念不忘。沈浪以为落宇六年前将心思说给了落心,眼神一暗,道:“满嘴胡言,果然是妖邪之人,将侄女还我。”说罢上前去拉落英。
落英早在他说出偏袒许诺的那般话时对他伤心欲绝,见沈浪伸手勾向自己,满脸凄厉道:“你为何不信我,我,我就是落宇啊……”
沈浪当他被戳破谎言所以心慌意乱胡言乱语,并未放心上,依旧动作不停的上前去扯,落英见他这都无动于衷,终于绝望,一咬牙转到宇文文静身后。
宇文文静见沈浪那一双黑亮的眼里似被云雾遮住一样暗淡,想起楚青死时候的悲壮,心里无端烦躁,一甩头一个擎云吼震慑过去,满堂惊悚。
这次的擎云吼不加任何压制,不但声势上响亮,更震的人心中跟着发麻,功力轻者已连着板凳一起摔倒在地,就连满堂红也差点酒杯不稳撒向自己。
宇文文静这一吼出声,已有数人听出了门道,那客栈老板显然也习惯了屋内总有人逞凶斗狠一般,抱着算盘往头上一扣便蹲到柜底,店小二更是厉害,撒气脚丫子便不见了人影。其他诸人,有自信功力高者便留下看了热闹,不想参与是非者端着酒菜很快各回各屋。
沈浪将剑往地上一插,索性弃了武器赤手上前要与宇文文静缠斗,宇文文静心烦意乱,只想一掌拍死他,哪还有闲工夫跟他过招。但沈浪本领又着实不低,二人几招下来,屋内上下很快狼藉一片。
满堂红趁机抱走落英,将他拽到二楼靠栏杆处,想着是该继续看下去还是拿这小孩回去交差。宇文文静一边应付沈浪,一边丢过一个手刃,那刃风直接砍破了栏杆杀向他的面孔,满堂红立马坚定思想:不走,看戏!
未料这场打斗还未结束屋内突然又涌现出几名官差,个个手拿大刀指向打斗中的二人:“接到举·报,有人聚众斗殴毁坏民用财物,特来捉拿,你二人速速束手就擒,莫要再做挣扎。”
宇文文静和沈浪哪有空理他,继续打斗,那官差见他们如此不听劝,摇摇头准备走人。这家客栈经常有武林人斗殴,他也习惯,只是今日受人举报不得不来,只是意思意思罢了,并没有真正捉拿的意思,捉不到人便说贼人逃脱,官府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转身欲离开之时,往二楼瞧了一眼,立即瞪大眼掏出怀中画像对比一番,然后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过了一小会,那官差又带回了大堆的人马挤入客栈,此时沈浪已有败北迹象,半跪在地上满身伤痕,而宇文文静正站在桌上,斜眼睥睨着他。大堆官差涌入,如奔腾开水一般将他二人包围严实,一人脖子上扣上十余把闪亮白刃,就连二楼的满堂红也没有跑掉,一脸茫然地被蓝衣红帽的捕快们给逮住了。
那带头官差窜到二楼,拿出画像在满堂红和落英面前比比划划一阵,高兴地拍板道:“不错不错就是他了!”
满堂红见那官差一脸喜庆的看着自己,嘴角一抽,心中暗道:不会吧,我鼎鼎大名的杀手满堂红难道这是……被缉拿归案了???
第39章 胡扯八道
说起闻声阁,老一辈的江湖人对这个名字都是讳莫如深十分忌讳。闻声阁在杀手界的地位就像开山鼻祖一般,只是近些年一直没落,到满堂红接管的时候已经是默默无闻,但这并不代表闻声阁不再工作。
相反,它反而工作的更为隐秘,更具传奇。单看满堂红一身华服出手阔绰就应该明白,他可是靠着这碗饭赚了不少血汗钱。满堂红越是有钱,越是富贵,就代表他的手上沾染了越多的血腥。所以满堂红杀过很多人,身上带了许多的命案。
官差蜂拥而至,出于贼对于兵的忌惮,满堂红下意识觉得这些人是来抓他的。果不其然,那带头官差拿着一副画像对着他比了比,说:“就是他了!”于是立马又窜上来几人亮着刀子把他压住了,然后揪过他怀里的落英。
“是她,就是她!”带头的官差显得很激动,不过激动的对象其实却是落英。
在京城的时候落英被李损丁莽二人抓住,借以要挟小丞相水昭要拿赎金,水昭因错误判断并没有遵从他二人的指示,而是派人去抓捕他们。后来沈浪来京城找他的时候跟他说了落英失踪的事,水昭这才有点相信之前收到的那封勒索信的内容。惊惧之下,水昭不顾后宫太后的阻拦拜见了小皇帝,请求皇帝调动密旨帮他寻人。
之后水昭画了幅落英的画像,将画像分发给各郡县官府县衙,要人根据画像去找人。并且嘱咐各个官府说这小孩身份尊贵,是被歹人挟持带走,若发现跟这小孩一起的另有他人,不问原因一律先行抓获待审。这则密令一经下达,不到一日画像便传到了渠阳城。渠阳城各个捕头看过那小孩画像后也没放心上,毕竟天下之大哪能那么巧就被遇见。
但好巧不巧是,沈浪因为知道了许诺的隐瞒身份,所以在城外船上谎报虚甲老人已死的消息,许诺中计,急于将消息传回慕白居便跟沈浪暂别。之后许诺又去找沈浪,却发现沈浪已经在客栈和落英相遇了。许诺偷听片刻见沈浪没有听信落英的话,反而对自己十分相信的样子,便十分得意。这时宇文文静却和沈浪打了起来,许诺深知沈浪不是那人对手,便叫来了官差。那官差又认出了落英的相貌,见落英被满堂红桎在怀中便认定满堂红就是劫持他的人,于是叫来了更多官差,不分青红皂白就涌进客栈把满堂红抓住了。
满堂红一心以为是自己身份暴露,也没注意到官差异常,转着眼珠子估算着逃跑的可能性。
“把他带走!”带头的官差一扬手,身后迅速窜出两人用黑麻袋罩住了满堂红的脑袋,满堂红见对方人多势众,便想暂退一步稍后再作打算,于是也没有反抗,很快被官兵押着胳膊带了出去。
宇文文静见那群人不但带走了满堂红,还带走了落英,便想施力反抗,沈浪见他有运气之势,忙靠过去小声道:“你别冲动,落心!”
宇文文静愣了愣,停下动作,一脸不解的看向沈浪。沈浪不顾脖子上的刀刃,靠到宇文文静身后,两人背贴背,沈浪压低了声音用内力传音道:“如果你真的是落宇的亲哥哥,就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动,交给我。”
“你什么意思?”宇文文静不爽着问。
之前不相信自己的他,与自己缠斗的是他,现在还要自己反过来相信他?难道自己竟看上去这么好说话?宇文文静沉下眉,想起刚刚沈□□着的是“落心”这个名字,那显然是已经认可了落英的说法。既然认可,又为何要与自己反目;既然反目,现在何必惺惺作态?
沈浪先是谨慎地看了看周围,没见到许诺身影,便依旧压着声音道:“我方才是身不由己,我知道许诺就是罗刹医,他想利用我找到英雄令的下落,但我却要利用他找到宇文文静的下落,所以不得不做出那副模样。详细情况我稍后解释,你若是担心英儿,大可不必动怒,我自有办法。”
宇文文静听他这般解释,勉强相信一二,“你有何法子?”
“现在来不及解释,你只要装作继续与我反目即可。他日事毕,我定将向你敬上一杯歉酒。”
沈浪语气真挚,听得宇文文静颇为受用。
“好。”既然沈浪的目的是找出“宇文文静”,那便与自己不谋而合,宇文文静收起内力老实被刀子制住,乖乖的蛰伏人前。
沈浪见他合作,便扬声对那带头捕头道:“诸位官爷此举不知是何缘故,我二人江湖斗殴,犯不着如此惊动诸位吧。”
那捕头找回了落英,正满心欢喜,听沈浪声音,便转回心思走到二人面前问:“你们江湖斗殴我们自然不多管,行了放了他二人吧。”说罢要走。
沈浪忙道:“既然放过我二人,为何又捉了我的侄女和朋友?”
那捕头急急停住脚步,转身问:“你说什么?你侄女?”
“正是。”
捕头上下打量了沈浪一番,对这二人身份便有猜忌。
据上头传下来的消息说那女孩身份尊贵,大概是皇室贵胄。这江湖人一身浪荡哪有半点雍容华贵之姿,他旁边那个看上去还有些像样,可那人又不啃一声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底细。捕头又想着上面发下来的条文说先抓再审,便心中一定,说道:“原来是一伙的,那正好,一块带回去审着。”
说罢左右刀刃又架了回去,压着他二人出了门。
许诺先是看到落英被那些官差恭敬地抱出来,后又看到沈浪和宇文文静被压着脖子推出,心里疑惑万分,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变故。想着沈浪有个丞相弟弟为他撑腰应该不至于被官府中人这样对待,莫非这中间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于是他便谨慎地退了几步,一路跟着官府的人到了府衙。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知府衙,入狱的入狱入上座的入上座。
满堂红被关在重犯牢房,宇文文静和沈浪关到了待审的小牢房。落英却被知府亲自接见,那知府拿掉落英的小帽冠,将她头发散下与画中人对比,果然一般无二,于是问:“别怕,我是相爷的人,奉相爷的命找回你的。你告诉我,跟你一起的那三个人是不是就是劫持了你的人,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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