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备婚礼的那些日子,我和阿京一直吵架。出事那天也是,结果他开车时一分心,就撞上了对面的卡车……呜呜,全是我害的,全是因为我……”
西西再次把脸埋下去,弱弱的呜咽声像极了受了伤的小猫。
姚聪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安慰道:
“男女朋友间吵吵架很平常,这和车祸没有关系,你不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阿京走了,可你也当了三年的植物人!这几年,你和阿姨都没少受罪。答应我,别再想那些往事了,过去的已经过去,病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西西胡乱捶打着姚聪,拧着身子哭道:
“你不懂!你不知道!当时阿京说不要我吵,我不依,还说……还说死就死!呜呜,他是我咒死的!”
姚聪蹙眉,默默掏出手机,发了个长长的短信。
他不问,西西的话反而多了起来:
“他是被我咒死的!我没法原谅自己,我的潜意识就惩罚自己不能说话。范医生治好了我的失语,却救不活阿京的命。他是我害死的,我却好好的活着,让我怎么面对这一切……”
“一句话就能咒死一个人?要有这么大本事,你怎么不在白宫反恐?”
姚聪粗鲁地把西西从怀里刨出来,盯着她的眼睛厉声吼道:
“你为什么把一切过错全扛到自己身上,你真能咒死人吗?那你现在就咒死我,试试啊!”
西西吸了吸鼻子,小嘴儿一扁,眼泪扑簌簌流出来。
姚聪长叹一声,轻声细语地劝道:
“你当初说的是‘死就死,偏不闭嘴’,这话要咒也是咒你自己的,和阿京什么相干?听话,别把没影儿的事全往自己身上揽。难道你全揽过来,阿京就能复活?三年了,他早就入土为安了,别瞎想了!”
西西哑声说:“我不是好人!我明明知道他死了,却天天和人说他抛弃了我!我颠倒黑白,比钱生还不如!我就是个烂人……”
“别胡说!”
姚聪把西西的话吼停,声音又不自主地转柔:
“你这不是才想起来吗!要是你心里过不去,不如哪天我陪你去祭拜他,你给他烧些纸,道个歉。我不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要不给他家里留些赡养费?”
西西把头抵在他肩膀,闷声说:“我哪儿有脸去见他的家人!”
姚聪扳起她的脸,盯着她:“话不是这么说,他们毕竟是中年丧子,若真能帮些忙,你心里也好过些。”
西西不置可否,又窝回他怀里,好像那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姚聪揽着她,俯身在她耳边柔声哄着。
手里却给范严生发了一条短信,告知西西的情况,问他要如何宽慰。
姚聪当然不想理他,可不管他有什么问题,毕竟把失语症治好了,这病还得靠他!
范严生的短信几乎秒回:
【17:22 渣医生: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17:23 渣医生:邵西情绪如何?我马上过来,给我地点!】
【17:25 渣医生:她现在需要的是专业帮助,快给我位置!】
【……】
短信一条条蹦过来,姚聪见姓范的如此关心,倒不免在心里给他加了几分。
当即决定,看在他治好西西的份上,就不挖他的黑历史了!
不过……
见西西情绪有所稳定,姚聪又不想让范严生过来,决定还是明天送西西去医院治疗。
牧马人在黑夜中疾驰,没多久就到了小区。
姚聪看着西西消失在单元门内,突然自言自语道:
“要快,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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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从?
西西几乎一宿没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面对叶京的死,她启动了自我防卫机制,把阿京去世的消息封存起来,使她不必面对那份愧疚。
然而,为了治疗失语症,范严生将尘封的记忆挖出来。
失语症攻克了,真相却随之暴露。
西西不得不再次面对阿京的死,面对自己的过失。
如愿康复的西西,现在却后悔了。她宁可时光倒转回48小时之前,宁愿一生失语,也不想知道这个可怕的真相。
西西瞪着眼一直耗到凌晨四点才睡,却又是一连串的恶梦。
虽然中间醒了几回,可只要一闭眼,恶梦就像连续剧一样自动接下去,吓得她不敢合眼。
天亮后,西西像是打了一宿仗,浑身无力,头更是沉重得抬不起来。
她没心思洗漱,窝在沙发里发呆。
三年前发生的车祸像过电影一样,一遍遍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手机铃音打断了她的思路,范严生亲自来电,要她下午去医院做巩固治疗。
西西根本没想范医生从哪里得到她康复的消息,只胡乱应了。
倒是邵妈妈走进客厅,好奇地问:“医院来的电话?什么事啊?你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当得知医院要为女儿做巩固治疗,邵妈妈赞道:
“这家医院真负责,人家私立医院收费贵也是有道理的,居然把你的病治好了,真是谢天谢地!到现在我还老觉得像做梦,心还飘着呢!对了,哪天把大夫、方方、大勇、葱少他们全请过来,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西西点头应了,却打不起半点精神。
她心里像横着一块大石头,每喘一口气都觉得堵得慌。
三年前她在车上吵架,致使阿京命丧九泉,如今她却完好无损地活在世上。
西西无法原谅自己!
三年前她已经错了,三年后她甚至忘记了真相,亲手为阿京戴上一顶始乱终弃的帽子,颠倒是非。
西西在母亲面前装得很辛苦,早早出了门,想一个人静静。
“嘀嘀嘀……”
响亮的汽车喇叭声在她身边响了半天,西西置若罔闻,直到她的手被人钳住,才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了葱的脸。
西西勉强扯出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默默钻进车里。
她也不问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只颓然地往椅子里一陷,直愣愣地望向前方。
姚聪看到这样的西西就是一惊,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她就失魂落魄到这般田地,暗自后悔没让范严生尽早过来。
他一路绞尽脑汁找话题,却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西西根本没发现葱的努力和无奈,她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无法出来,也不想让人进去。
她知道自己的心态有问题,可就是解不开心结,放不过自己!
阿京的死好像一座大山,严严实实把她压在下面,令她无法超生。
这回,范严生还帮得了她吗?
范医生很厉害,仅只用了五个月的时间,就找到了她的症结——那条她一直以为是死胡同,事后才被证明无比精准的道路!
可阿京死了,而且是被她害死的!
作为幸存的“肇事者”,她如何直面自己的过失?
范严生还救得了她吗?或者说,这世上还有人救得了她吗?
西西很悲观,她能想到唯一的办法是:
让范医生再为她催眠一次,忘记一切真相,重新当回那个没有心理阴影的失语症患者。
然而出乎西西的意料,范严生竟早已为她备下一份厚礼——
《交通事故结案报告》
范严生指着西西面前的几页纸,平静地说:
“这是事发那起交通事故的结案报告复印件,你好好看看。卡车司机疲劳驾驶撞倒隔离带后,冲入对面车道,相继撞飞两辆行驶中的轿车,导致四死一伤。卡车司机是全责,不过他本人也当场毙命……”
眼泪不请自来,西西颤抖地举着那几页纸痴痴地看,却只看到一片迷迷糊糊的黑色方块。
良久,她哽咽道:“所以……我们当时就算没吵架,也躲不过去,对吗?可是,可是我这么想是不是在逃避?”
范严生悄悄将手心里的汗抹到裤子上,缓缓吁了一口气,舌头却不自觉打了个结。
稳住!
胜利就在眼前,前程在此一博。只要邵西能够痊愈,他即将一鸣惊人。
治愈功能性失语症仅用不到五个月的时间,这是一个神话。一个由他,范严生缔造出来的神话!
凭此他将一雪前耻,把上海徐少泼到他身上的污水,尽数洗个干净。
甚至,还有德国那件事!
范严生推了推眼镜,不温不火地开了腔……
而与此同时,咨询室外的姚聪正焦躁地踱着步子,不知道连夜找出来的那些东西能否派上用场。
姚聪对范严生有看法,却无法否认他的专业能力,再加上确凿的证据,这次一定能取得好结果!
事关西西的健康,姚聪愿意俯下高傲的身躯,甘心为范严生当踏脚石。
只要人平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姚聪抱头坐在排椅上静静等候。
咨询室门把手传来轻微的扭动声,姚聪浑身一紧,狠狠摩挲了两下脸,扮出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态,眼睛却焦灼在门前。
当他看到西西平静的神态,提了一个小时的心才慢慢放了回去。
然而三分钟后,在听说西西仍要继续七次巩固治疗后,他的好心情瞬间就消失殆尽。
七次?
那西西岂不是要再受两个月的罪?!
姚聪完全不能理解,三年前那起交通事故,明摆着是卡车司机的全责,西西才是受害者!
她未婚夫当场死亡,本人更是头部受创,昏迷了三年,家里被医疗费拖得一贫如洗……
这已经够了,凭什么西西还要继续遭受精神上的折磨?
回程的路上,西西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姚聪却敏锐地察觉到,那只是她的粉饰,这份活跃是装出来的。
必须再想其他法子!
两天后,姚聪再次出现在西西面前。
在西西家小区停车场内,姚聪把手机塞到西西手中,并为她点开了一个视频。
西西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手突然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屏幕上是交通摄像头拍出来的影像。
西西看了两眼,就见画面突然撞进一辆大卡车,把两辆小车相继撞飞。
她低呼一声,挑头看了姚聪一眼,又埋头重新看了一遍。
这回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一辆白色小轿车上,车开得很稳,老老实实走在中间的车道上。
电光火石一般,突然从画面外强行撞入一辆卡车,撞飞护栏后,仍没有减速的迹象,直直向白车撞了过来。
白车急急向右打了个方向,却来不急闪躲,一下就被撞飞,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四轮朝上着了地。
斜后方的黑色轿车也未能幸免,被卡车撞得原地打转,最后也侧翻了过去。
西西两手不住打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
姚聪见她哭得筛糠一般,身子摇摇欲坠,连忙一个公主抱,将她带回车里。
车门一关上,西西就嚎啕痛哭,哭过一阵后,口齿不清地说:
“卡车突然飞出来的,全怪它,不怪我,是卡车的全责!真的躲不开的,对不对?不是我……”
姚聪不住点头说是,并引着她一起骂肇事司机。
他听不太清西西说的是什么,只盼着她多骂几声,把心中郁积的不良情绪全发泄出来,不要再和她自己过不去。
姚聪静静将纸巾盒拿到身边,不时帮她擦擦眼泪、擤擤鼻涕,偶尔应和两声,引着她继续发泄情绪。
直到西西嗓子发紧,咳嗽了几声,姚聪才劝住她,轻声细语地不住安慰。
西西被他劝得渐渐有了精神,胡乱整理起头发。车里没有梳子之类东西,她便张开十指粗拢几下,随意弯折,绑了个丸子头。
她的头发很直很柔,发量虽不多,胜在乖顺,随意弄弄便服帖了。
西西绑好了头发,又整理完衣服,这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居然一直跨坐在姚聪的大腿上!
时值盛夏,衣裳轻薄,这姿势……
实在是有些羞耻!
西西红着脸扭了扭身子,想从他的腿上下来,却被姚聪猛然拥入怀中,亲了亲她的脸颊,坏笑道:
“怎么?人才一精神,就要把我踹出去?你这也太白眼狼了吧!我找这些破东西,整整两天两宿没合眼。这种三年前的资料论理早该清空了,我可是把吃奶的劲全使出来才弄到手的!你可怎么谢我啊?”
这话说得极不正经,西西却没被他吓住。相识这么久,西西知道他绝不是个轻薄的人。
只是,貌似调笑的言语里到底有几个意思,难不成是在暗示他喜欢她吗?
会不会是自作多情?
西西在他怀里挣了两下,反而被他箍得更紧,吓得她不敢造次。
和葱认识以来,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关照和帮助,根本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震惊之余,西西又觉得这反应很顺理成章。
认真想想,葱对她的关心早就超出了友情的范畴,只是她一门心思治病、赚钱,忽略了他的感受。
说来,她并不排斥眼下的这种亲昵。甚至有些留恋葱的怀抱,享受他在耳畔的低语,依赖他在精神和行动上的支持……
“啊!”
就在西西魂游天外之际,耳垂冷不防被葱咬了一口,疼得她失声叫了出来。
姚聪也不道歉,只皱眉盯着她,语气不爽地问:
“走什么神儿?我这儿等你回话呢,到底从不从啊?”
☆、以吻定情
姚聪不满道:“走什么神儿?我这等你回话呢,到底从不从啊?”
听到这句问话,西西才终于肯定了葱的意思。
他这是在告白?
不,这才不是告白,明明就是抢劫!
示爱的男人不该诚惶诚恐,甜言蜜语,摇尾乞怜吗?这也太突然,太莽撞,太随意,太不郑重了!
西西觉得葱的眼睛好像一把小刀,明晃晃地闪着贼光,灼灼逼人,让人不敢直视,窘迫道:
“你这也太突然了!我,我真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还没……”
姚聪不等她说完话,就抢着说:
“我也没逼你现在就应下什么,回家想清楚再答复我,好吗?”
西西忙点头应了,见他终于松了口,这才微微将身子向后挪了挪,逃出那过于强大的气场,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她已经被阿京的事搅得头疼,姚聪又突然横插一杠子,心神全乱了。
更重要的是,虽说她对姚聪有好感,甚至在心理上或多或少对他有些依赖,但葱不是她的款!
如果说阿京是少女杀手,学生时代的西西不可能拒绝。
那在经历了九年的古代磨砺后,西西想要的是那种成熟稳重、温润如玉的男子。是仲生那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
而葱太叛逆、太锋芒,偶尔还会显出稚嫩的一面。
因姚聪告白引发的惊喜、兴奋、虚荣等种种情绪过劲儿后,西西明白葱不是她的良人。
他可以是好友,是死党,却不适合共度一生。
虽然他好相貌、好身材、好身手、够聪明、够个性、够义气、外加心灵手巧、生性纯良、温柔体贴、为人仗义、三观正确……
西西被脑子里冒出来的一连串褒义词惊呆了,这家伙竟然有这么多优点?!
可感情这种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西西最看不起那种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女人。恨不得和所有男人暧昧,用来抬高自己的身价。
她坚定地认为,不行就得明确拒绝,不能让对方误解,不能让人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西西垂着眼说:“葱,我现在心里很乱,阿京的事很突然,我还有点缓不过劲来。而且,我现在康复了,原单位那边也要做个了结。最近要烦心的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