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没了后头的事情。那头姑娘却是说了,这小人是她费了好些功夫才求来的,光是奶奶的生辰八字,就费了好些功夫。姨奶奶这回要是不用,也别再求她下次。姑娘还说,她也不怕您把前头的事情嚷嚷了。不过是两个贱命丫头,坟上荒草只怕都长得齐头高,还有谁能惦念了?再说她是个出嫁女,咱家也要不得她怎样。您却不同,身契都还捏在奶奶手上。当初那样害了两珠,也是陷了奶奶与不义,只怕抖出来了,奶奶便第一个饶不了您。”
青梅闻言,脸上只是一阵惨白,落霞见她已经被吓着了,心里越发笃定,假意拿了那纸偶,笑道,“姨奶奶别怕,奴这就去烧了这东西。虽说姑娘那头没了指望,往后咱们宽心些等了,也总有能出头的日子的。”
等等等,却是要她等到什么时候?直等到人老珠黄颜色浅吗?一想起樱桃看她的眼色,青梅把心一横,起身从落霞手里抢下了人偶,目露凶光,咬牙道,“替我寻个罐子来!”
落霞眉间顿时一松,刚刚她还真怕青梅会拒绝傅宁慧的提议。她也不是没想过悄悄在屋里藏了人偶,但万一时候没到却被屋里伺候的给翻了出来,这条计就用不成了。连忙照着吩咐,四下看了也只有装玫瑰卤的坛子合用,便举着问了青梅,“姨奶奶您看,这个可好?”
青梅点头道,“便是这个了,却要放在哪里好?”
落霞也看了一圈,指着木床底下说道,“也只有这地方不见人来动,要不就放床底下吧?”
青梅没有不肯的,一时看紧了门户,由落霞一一收拾了。却不晓得落霞背着她放人偶的时候,袖子里滑出一枚寸长的黑木钉来,干脆利落地往那人偶心口上穿了个通透,才若无其事地拿米埋好,推到床底下藏住了。
做得这些,才转了身来报,“姨奶奶,已是好了。”
青梅扯着胸口的手这才松了,吐气道,“便从今天晚上开始,给她上香吧。”
落霞低着头,说了一声好,目光幽幽地落在自己脚上,轻轻叹了一声。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只怪她自己蠢,才叫姑娘后发制人,拿住了短处。自己也是迫不得已,是吧?落霞自我安慰着,狂跳的心终于慢慢缓了下来。
第二卷 第209章 纵使举案齐眉
青梅不知是计,果真日日虔诚拜起那坛子米来。却不见傅恒从樱桃屋里出来,竟连着七八天都是歇在那处。心里一有疑惑起那人偶不顶用,徐明薇那头倒赏了些料子首饰下来。虽说每人都有,独独给她的比旁人丰厚些。落霞便哄她是拜着有用,还需些时日才看出大用处来。青梅哪里晓得徐明薇这是因着上次婉柔捉弄她,才有意补贴了。此番落在她眼里,又成了人偶应验的征兆,自此越发心诚。
屋里藏了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少不得人要守着的,唯恐被人翻了出来。青梅不在屋里的时候,便嘱咐了落霞拿眼看着,旁人一个也不许放进屋里,正好方便了她找那药粉皮子。些许几日功夫,还真教落霞从柜子底下沾着的纸包里找到了。没了后患,她使了几个钱托了外头的婆子往秦家送了帕子,里头就夹带着这张药粉皮子。等事情稳了,才瞅着个眼儿在半道上拦了老赖家的,将青梅屋里的事情撇开自己瞒着报了。
老赖家的一听这话,那还了得!也不管是真是假,先把人给扣了起来,又去与徐明薇说了。自古巫蛊之祸就是后宅大忌,但凡沾上一点,离死也就不远了。
徐明薇听了,却是一脸哭笑不得。要是扎小人有用,恨她的只要坐在家中那针死命扎便好了,又何必使了别的手段。
老赖家的见她不甚上心,劝道,“奶奶听老奴一句,这事只能往大了料理,不理会终究是个祸端。再者,那青姨娘从来都是个不老实的。原先傅家姑娘还在的时候,也是勾勾黏黏的理不清楚,那一回要不是奶奶警醒,这毒妇的坏名声就要背上了。奶奶不理会她,那是奶奶仁慈。但您看看,和气养出来的又是什么白眼狼,只盼着您不好,她才痛快了。要老奴说,这回便是个机会,正好将她连根拔了,以后再作乱不了,才是安宁。”
徐明薇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晚间傅恒回家来,她便额头间绑了个帕子,额上点了虚汗,歪歪躺在床上做出个病态,险些把傅恒唬了一跳。连忙上前来摸她的脸,急道,“这又是这么了,早上我出去的时候还不是好好的?”
一时又急吼吼地叫了婉容她们,责怪道,“这么些人,怎地还叫你们奶奶病成了这样?也不叫了大夫来?”
婉柔支吾道,“就这会儿才发动起来,碧桃已经让铁头去叫大夫了,还在路上没过得来。”
傅恒又去摸徐明薇放在被子里的手,也是冰冰凉一片,心里越发着急,捂在自己怀里好一会儿,才渐渐暖了回来。
“还不多加两个汤婆子来,人都冻成这样了,你们平日里是怎么伺候奶奶的!”
屋里几个叫他使唤得团团转,一时大夫来了,遮了帕子探过脉,面上却是凝重,摇头道,“怪哉,夫人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徐明薇阖眼遮住笑意,她肚里还怀着孩子,别的手段也不敢用,只不过往冷水里浸过一回手,等到傅恒回来,才捂到被子里而已,连额头上的汗都是拿水珠子点的。傅恒也是关心则乱,一看到她歪在床上没了力气的模样,自己便觉着她定是病了。类似于巴纳姆效应,人总是容易受到外界的暗示,对自己做出的结论深信不疑。
傅恒自然是不信胡大夫说的,“好好的人,若真是无恙,又怎地忽然虚弱至此?”
胡大夫本来就是个直脾气的,被傅恒这样一说,收了药箱便要走,“老夫医识学浅,傅少爷还是换个大夫看看罢。”
众人拦他不住,老赖家的连忙追着送了出去。傅恒回头看徐明薇蹙着眉头冷汗不止的模样(婉柔趁他背过身去又洒了些水珠子),又急又怒,叫来冬子,嘱咐道,“拿了银子再去请个好的来,动作要快些。”
第二卷 第210章 纵使举案齐眉
冬子拿了钱,连忙往外走。一时请回个擅看妇人病,摸了半天的脉象,捋着山羊胡也是摇头,他倒是猜着一些,但这大户人家的事情,并不好直说了,怕又得罪了人。因而只拣了些平和无害的开胃方子,朝事主说道,“老夫看着也不似有大病症,这且有一方,吃着试试,若是再不济,老夫也是无可奈何。傅少爷不如再请个坐馆的看看,也好安心。”
傅恒一听便知道那方子是吃了也无甚用处,只叫婉容送了大夫出去,还是不死心,叫冬子再请个大夫回来。
门上这进进出出的,倒惊动了王氏和傅宏博,使了薛婆子过来一看,才晓得是徐明薇病了,连着看了两个大夫都看不出毛病来,到这会儿连晚饭都吃不下——其实徐明薇在傅恒回家前已经吃饱了,生怕她肚子里有个闪失,怎能不急?二老连忙携手过了院子来看。
傅恒见竟惊动了他们,上前迎了,一时说过情况,王氏眉头便是一紧,像是自问一般说道,“可不是撞了邪吧?”
老赖家的在边上听得分明,肚里早笑断了肠子,教王氏自己说出来也好,也省得她们还要费心垫话了。面上却故意做出惊讶来,接过话头说道,“咱家奶奶这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每天也只在自家院子里走动一会儿,太太这撞邪又从何说起?”
王氏想起儿子这些日子都是歇在后头,保不齐哪个骨头轻的就做了念想,想趁着功夫去了大的肚子,自己偷偷生个小的,也不一定。一时又觉着不能,那四个丫头可都是从徐家来的,身契也都压在徐明薇手上,总不至于心大噬主。
但那念头却似在脑子里生了根,才想起先前傅宁慧回门时和她说过一回外头的新鲜事。也不是生人,却是徐明薇及笄礼上赠了重礼的庆国公夫人宅里出的事。二房的少爷贪新鲜,叫人重金收了个瘦马,日夜宠爱,倒生下个聪明儿子来,连庆国公夫人见了都欢喜。渐渐地养大了瘦马的心思,明知天启有令,妾不能转正,也几次出手,要夺了正室的性命。偏偏那二房少爷是个糊涂的,死硬着不肯让正室发卖了瘦马,正室家里还要仰仗着庆国公府上,哪里敢替女儿撑了腰。正室也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罢了。不想正月的时候,那二房少爷竟转了心思,夜夜宿在正室屋里不说,出了年便把那瘦马给拎着发卖了,看得旁人一头雾水,连着庆国公府里都不晓得其中内情。
王氏耳边响起自己女儿低柔又带了几分神秘的声音,“我却知道是为了什么。无间庵的婆子,最会扎灵光的人偶哩。”
她正兀自出神,冬子却领了大夫进门来了。傅宏博做公公的不好跟着进去,便推了她一把,王氏连忙跟在那大夫身后进了屋子。只见徐明薇头上包了帕子阖眼躺着,面上潮红一片——屋里闷的,额上发丝全叫冷汗给打湿了,听见人声,才吃力半睁了眼。许是看清了是她来,竟要挣扎着起了,险些脱力摔下床来,吓得王氏便是一声惊叫,只恨扑救不及。
好在傅恒离得近,抢身托住了,心里想责备,出口的却再温柔不过,“你别急,娘晓得你身上不好,也只是来看看。”
王氏这会儿是真急了,连声催着大夫赶紧看病。那大夫哪里敢怠慢,连忙铺了帕子探脉,这越探却越是眉头紧皱,忍不住往帘子里头看了一眼。心道,这家奶奶分明中气足的很,大晚上的被人拖着来瞧病,却是糊弄着人玩呢!他也晓得傅家是官家,吃罪不起,便学了前头那位,也开了个平和方子,说了几句便要走,连诊金都不敢要。
傅恒晓得又是没瞧出病症,朝王氏叹道,“娘,这回只怕要爹写个帖子,去请了太医了。”
话音都还没落下,便听得婉柔咋呼呼跑了进来,喜道,“太太,柳太医来了,可要请了进来?”
傅恒闻言一喜,也顾不上问这柳太医怎么来的,连忙叫请。一时号过脉,柳太医只沉默不语,唬得屋里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尊夫人这病,并不在药上。老夫惭愧,却瞧不出是哪边的祸事,今夜也只是个起头,拖到明日,只怕……”他掩住后半句,收了药箱便要走。
第二卷 第211章 纵使举案齐眉
傅恒哪里肯放,只拦在身前做了个大揖,言辞恳切,“先生既能瞧出些一二,还望指点了,出了这迷障。”
柳太医只摇了头往外走,出了门便往墙角上轻轻踢了踢,这却是驱邪的意思了,落在王氏和傅恒眼里,心中自是震荡。
果真是有人见不得家里好的。王氏咬牙道,“薛嬷嬷,你点几个仔细婆子,去后头院子里搜了,这家里是有些时候没听见鞭子声了,也要皮痒痒的。”
傅宏博听着话音,面上也是一沉,却是对着王氏十分不满。儿子屋里的事情,偏偏要插手管了,儿媳妇又不是那样容不得人的,没见着这满屋的妾,都是她主动开口替恒哥儿抬的?教他看来,这大儿媳能干归能干,脾气还是太软和了些,才叫这些个牛鬼蛇神都骑到了头上。便趁着傅恒不在跟前,朝王氏撒火道,“你瞧瞧你做的这事,往后恒哥儿院子里的事情你少过问。儿媳就算是个好的,也要叫你逼得不好了!”
王氏真是一肚子委屈,她这不是怕恒哥儿后院空虚,往后夫纲不振,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嘛。但也晓得这事和自己有几分关系,不敢申辩了,心里越发恼恨起做鬼的人来。
傅家二房三房的都听见些动静,只装作不知。焦氏肚里暗笑,这才开头,就斗上了,还是自家送来的丫头,实在是好笑,便忍不住叫了婆子在二门处盯着,叫一有消息,就往里传话。梅氏这会儿和三老爷闲坐在书房,愁着儿女婚事,也分了些心思看大房的热闹,忽而叹道,“若是能分得太爷传下的家底,咱家的也就不愁婚嫁了。”
三老爷默不作声地听着,只耳朵动了动,又盯着手里的书页去了。
却说回到徐明薇屋里,傅恒肚里燃着把火,怒气冲冲地进了来,婉容等人本不愿走,全叫他给赶了出去。一时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个,徐明薇闭眼装晕,朦胧间听他走近了些,面上便是一暖,原是他放轻了动作,挤了条热帕子替她擦脸。她更不敢动,连呼吸都刻意放慢了,生怕被他瞧出异样来。
男人不比女人心思细腻,再者他也是关心则乱,又有前后三个大夫都瞧不出症结所在,越发心急如焚。到柳太医扯了撞邪之说,他虽是不十分深信,到如今也只病急乱投医,由着他娘往后头搜去。心里到底还是惶惶没有底,这会儿便赶了人,独自守在了徐明薇床前,一时想起她浅浅暖笑的模样,不禁悔道,“早知会害你至此,却是不该拿你来试了心思,倒养大了她们的胃口,连主母都敢暗害……”
徐明薇静静听着,只心如古井,波澜不惊。
傅恒心里所想,她前后倒也猜得着。不过是防着她胃口养大,怕她日后独占后院,不肯容人罢了。这时代讲究一个开枝散叶,对当家主母的首要要求就是不能善妒,没见七出里头就有一条独独针对了这?可见男人防着女人到了什么地步!
情情爱爱什么的,与男人才没那样紧要。小情小调,自有妾室和丫头那处能寻,做主母的,端庄知礼才是其首。夫妻两个彼此敬着重着,便是内宅安稳之象。一旦做主母的对男人有了独占欲,那才是乱家之根——只有女人守死了男人过日子的,却是少见男人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过活的。
想明白了症结,徐明薇也没什么好恨的。时代如此,文化如此,便是拉着傅恒说你错了,一夫一妻,真心换真情才是天道,也只落得个被人耻笑的下场罢了。她自问能做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既然傅恒要的是这个,她也没什么为难的,随手做了便是。伤心这种事情,一回两回,便也渐渐淡了。还是应了她娘贺兰氏的那句话,女人的心一旦冷了,硬了,到烈火也烧不开,才经得起事。
放在从前,傅恒要是这样深情款款地同她说着悔话,徐明薇心里只怕少不得感动一番。如今闭眼听来,也不过是阵风儿,瞬间就吹过了。心里也晓得这番装病能成,也得他心里有自己,不然凭几个大夫说的囫囵话,只怕骗不过人。就是这份真心,成了她算计里最重要的一笔。
后头柳太医才是她真正收买过的,时间紧,一打定主意要挖起青梅来,她便让老赖家的设法去徐家报了信。贺兰氏的办事能力她是信得过的,最后由她的人来引了火,有着前头层层铺垫,自然能成。
第二卷 第212章 纵使举案齐眉
她也不是没想到不搞这么多事,直接扔了落霞出来,却教老赖家的一句话打消了念头。
“丫头是可以收买的,教有心人一引,这家里的风向就要偏了。”
徐明薇心中一颤,险些中了陷阱。如落霞所说,那个人偶是傅宁慧从无间庵中中求来的,转送给了青梅。这个她倒是相信,傅宁慧是知道她的生辰八字,毕竟有过和小郡王合庚帖那一回,收买和尚道人也有她的手笔,就此暗暗记在了心中也不难。
既然绣了她生辰八字的人偶是傅宁慧给的,徐明薇要是图省力直接把落霞给拱了出去,王氏心中又做何想?只怕是不肯信她,还要疑她收买了姨娘跟前伺候的丫头,想一箭双雕,既收拾了看不顺眼的姨娘,又污过一回出嫁女的名声。
徐明薇简直细思极恐。不管傅宁慧是为着什么目的事先准备了那纸扎人偶,要说她是为了祈福增寿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