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的商量。”
说着,往边上交代了几句,一时便有人往下准备车马物资,竟真是要照了徐明薇要求筹办的意思。
这边徐明薇见傅恒身上满是斑驳血迹,早上自己亲手替他换上的月白锦袍已经破了好几处口子,也不知道内里伤得如何了,当下不禁有些慌神,连声问道,“怎么样,都伤到哪里了?”
傅恒紧咬着牙,摇头说道,“我听见你同他们说的话了,切不可如此。我一个大男人,要是连自己妻儿都护不住,将来还有何面目存世?”
徐明薇笑着替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渍,柔声道,“大丈夫过刚易折,先人尚且能忍胯下之辱,这点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再说我现在这个身子,他们一时也奈何不了我,我自有办法保全。你需振作起来,我还等了你来救。时日长了,只怕他们也容不得我肚里的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傅恒眼里满是痛心,以为徐明薇说的是孩子要是被打掉了,她为了保住自己贞洁也打算轻生自戮,当下沉声说道,“你放心。我定会将你追回……你且记着,无论情形成了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傅恒的妻子,一定要耐心等着,活着,总有相见的一日。”
徐明薇眸光闪了闪,晓得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一时心里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话本折子里那些被山贼掳了的,得救回乡的次日便受不住家里乡里的闲言碎语寻了短见的又岂是少数。在这个要求女子守节的时代,傅恒能有这样说辞,已经教她十分意外。
她点点头,柔声笑道,“我省得的,我等你。”
第三卷 终究意难平 122
不一会儿,陆知州从大厅里出了来,打量了傅恒和徐明薇一眼,不知道问了那师爷什么,后者恭敬地点点头。陆知州便招了个管事模样的吩咐下去,不出半刻,徐明薇要的东西就都准备妥当了。
“夫人,承诺您的小的都已经备齐了,您看,外头太阳这般毒,不如跟着府上的丫头先去换身衣服,歇一会儿?”师爷笑嘻嘻地说道。
徐明薇摇头道,“我怎知你们有没有把人送出城了,又或是前脚放了后脚捉?另外再准备一辆马车,我要亲眼看着人走远,你们也一个不许追,到酉时再随你们回来。”
陆知州面色一变,不知是否被徐明薇说中了心事,不耐道,“妇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性子又多疑。本官亲口答应了的事,岂会有虚?”
徐明薇冷笑道,“亲兄弟还得明算账,知州大人为人如何明薇以往是不清楚,但今日一见,呵呵,真是一言难尽……小女子不过一介弱质女流,不仔细些,岂不是白白以身饲虎?”
傅恒不厚道地发出一声闷笑,又扯动了身上伤口,疼得身子微微颤了下。
徐明薇担心地撇他一眼,天气这般热,他身上这些伤,还得早些处置了才好。但她不敢用陆府上的伤药,饮水和干粮还能叫人试了,药却不能。不对症的虽然无毒,万一恶化了伤口,在这样的天气和条件下,轻易便能要了人的性命。
傅恒看出她眼里的担忧,安慰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紧,你仔细着别中了暑气才是正经的。”
徐明薇这才发现自己前心后背早就教汗水打得湿淋淋的一片,只是精神注意力从头到尾高度紧张着,才一直没有觉擦到罢了。幸好她穿的不是薄绢,又是偏深色,并未透出里头的肚兜纹样来。
他们这厢旁若无人地说着话,那头陆知州渐渐失了耐心,左右权衡之下,也只好答应了徐明薇的要求。
“夫人切莫忘了自己承诺过的便好。不然休怪本官翻脸无情,拿你腹中胎儿做赔!”
傅恒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双眼又怒又恨地紧紧盯住了陆知州,宛若绝境孤狼,幽幽泛着绿光,教人不寒而栗,无端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知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磕巴道,“傅大人这般看着本官作甚?今日祸,全是你咎由自取,要是早些识时务投了明主,便也没有今日之忧了。”
傅恒冷笑一声,“大人就这般肯定齐王定能荣登大宝?如此着急下手,到底失了稳重。傅某倒是很想看看,今日这事传进京中,你我又是怎样一番光景。你料树倒猢狲散,这俗话还有一句破船尚有三千钉!傅家,徐家,还有贺兰家,你自己掂量掂量,哪个是你能惹得起的罢!”
陆知州早叫京中密报迷住了眼,一心一意只想趁着齐王尚未起势之前将他看中之人给送了上去,不然等齐王真成了天下共主,这等功劳哪里还轮得到他,更遑论后头那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形同火中取栗。前程逼人急,今日这事,不做也做得这份上了,哪还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思及此,他压下心头教傅恒煽动起的一丝丝恐惧,朗声道,“那咱们就等着看看,谁先饮黄泉,谁先入地狱罢!”
傅恒又是一声冷哼,还待说什么,被徐明薇轻轻拍了拍手背,摇头劝下了。
“省些力气,留着还有用。”
徐明薇见陆家下人已经把马车架在大门外,并不看陆知州,只朝那师爷说道,“你过来。”
师爷忽地被叫道,面上有些困惑,但见陆知州默许了,只好挪着步子慢慢靠近了,笑道,“夫人有何吩咐?”
徐明薇指指傅恒,淡声道,“我夫君伤重走不得路,你来背着他。”
师爷闻言苦了脸道,“夫人,傅大人生得伟岸,小的不过米粒长,如何背的,摔了却是不好,不如另外叫了护卫背了大人上马车?”
徐明薇冷冷看他一眼,“那些人粗手粗脚的,我只看你灵秀,怎地,不肯背?”
陆知州不耐烦道,“叫你背便背了,还要磨蹭到太阳落山不成?”
师爷见自家主子都这么说,便是心里明白徐明薇这是故意整自己,也没得法子,只好撸着袖子弯腰下去背傅恒。不过二三十步路,等人上了马车,他早汗如浆出,累得瘫下了。
第三卷 终究意难平 123
那师爷满心以为如此便也算让徐明薇解了气了,不想才把人放心,身后那人又道,“师爷操劳,婉容,你倒了水与他解渴,取了饼子与他饱腹。”
言下之意,分明是信不过陆知州嘱咐人备下的清水和干粮。
师爷脸色微变,往人后头望去,见陆知州轻轻朝他摇了摇头,心里便是一个咯噔,连忙拒了婉容递来的水和饼子,讨好道,“小的不累,劳夫人操心,天色不早了,夫人还是尽早送了傅大人上路才好。”
徐明薇冷笑着掀了马车上的东西,洒了一地,又有些挑衅地看向陆知州,讽刺道,“大人府上似乎不太干净,我家夫君素来爱洁,吃不得脏的,还是另外再送一份来的好。”
陆知州眼里几乎要蹿出火来,这样仔细难搞的女人,哪里似探子报来那般端庄闺秀,软弱可欺?!只是路都走到这步田地了,他冷着脸同管事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果真见重新备了一份饮水和干粮。
徐明薇仍旧叫婉容递与那师爷试了,见用了无恙,才放心地朝傅恒他们点了点头。
陆知州不耐烦道,“这回总该没有旁话可说了吧?吴杩,请夫人另上马车。左右,速速将车马打发起来,与本官送傅大人一程。”
言语里倒有些恨意,徐明薇朝傅恒看一眼,朗声阻道,“慢着!”
陆知州正要翻身上马,听着这声,手执了马鞭恶声道,“傅夫人,陆某耐心有限,再要多言,休怪左右下手无情!”
话音刚落,先前的两列弓箭手稳稳地将手中弓箭瞄准了傅恒一行人。
徐明薇笑道,“大人何必心急。明薇只是想和他们坐了一辆马车出城,误不了大人的好事。”
陆知州心下一合计便明白她是担心自己中途变卦,让弓箭手射杀马车里的人,一时倒笑了,“往后再无聚首之日,就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罢!”
傅恒冷哼一声,也没费口舌同他叫骂,被婉容和徐明薇搀扶着上了马车,徐明茉也不顾贵女的形象,自己爬了上来。
车队在弓箭手的护卫下终于开拔,徐明茉听着外头铁器击打之声,愁道,“明薇,你果真要留下来?”
徐明薇点点头,叹道,“到了这步田地,还能有什么法子呢?二姐姐,你我势同水火多年,好歹看在同宗的情面上,替妹妹我好好照顾了我家夫君……他身上这么多伤……只怕也是没几日好活了。”
她一边抽泣说着,一边迅速地以指沾了清水在桌子上写字道,“想办法拖延时间,段先生,黑炭还在家中。”
徐明茉面上难掩惊奇,难怪之前她同那师爷斗了半天嘴,又让人准备马车又让人准备清水和干粮的,就算对方没在清水干粮上做手脚,徐明薇大概也会故意多疑掀翻了东西,叫人再准备一回,却原来都是为着为自己这边拖延时间。
傅恒在桌上写道,“二姐姐,等快走到闹市,你把擦炮往人多的地方扔了。”
徐明茉险些笑出声来,这两口子,不是一家人,真不进一家门。到这节骨眼上了,还能想出这么多花样来。
徐明薇先前是没时间问,这会儿也压不住自己好奇,写道,“你哪来的擦炮?”
徐明茉抹干净他们的字迹,一边也做了哀叹之声蒙蔽外头的,一边写道,“你姐夫给的,本来准备扔那姓王的。”
徐明薇这才明白了。难怪这次她会跟着自己来赴宴,多半是听到了王夫人在外头说的闲言碎语,就打算趁着这次找个机会寻回场子来。
其实徐明薇心里很清楚,算上她们之前在陆家耽搁的时间,再加上出城这一段,满打满算,也不够碧桃请了救兵来的。但想着事情只要有一拼之力,希望再渺茫,也要垂死挣扎一番罢了。但愿徐明茉身上仅剩的这枚擦炮,能闹出些乱子,替她们争取到一些时间吧!
徐明薇闭着眼暗暗祷念,手上忽地一紧,却是傅恒伸手过来将她的握住了,正有些吃力地朝她笑着。
“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记得承诺过我的,等我。”
徐明薇忽地失了笑的力气,眼里热气上涌,狠狠地眨了眨,才把哭意忍下了。
“嗯。”
马车外爆出一阵笑声,嘲讽道,“傅大人,这一生一世,只怕你们是做不成一双人的。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女人的心,换张床,也就丢了。”
后头更有些不干不净的混帐话,傅恒怒极,起身要去看了是哪个,又连番扯动了身上伤口。
徐明薇连忙按住了他,劝道,“左右都是姓陆的人,逃不了的。”
徐明茉一直听着马车外的动静,借机掀了车窗帘子,见不远处人头攒动着在看热闹。也是他们运气好,正好赶上农集的日子,这会儿不扔,还待何时?徐明茉冷笑着说道,“我看是哪个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姑奶奶替你爹娘给你洗洗嘴!”
说着,动作极快地把身上擦炮故意往人堆里扔了过去。那说浑话的护卫原本还笑,真是个没用娘们,扔个东西都扔不准哩。但是等那擦炮将边上油饼摊子砸了个惊雷响,一锅子热油噗溅开来,先前还在笑嘻嘻看热闹的瞬间被撩了一身油泡,个个要往马车上挤过来要个说法的时候,这些护卫便笑不出来了。
第三卷 终究意难平 124
陆知州本来稳坐车内,正闭目养着神,听见外头吵闹声起,眉心忍不住皱起,掀了帘子问师爷,“吴杩,怎么回事,这般吵闹?”
那师爷也是苦着一张脸,说道,“小的也不知,就刚刚一下子闹了起来,大人且稍等等,小的往前头去看看,别是那车上又出了什么花样。”
陆知州这会儿一听到和徐明薇有关的事情便忍不住心烦,挥手打发了他去,“赶紧收拾收拾,再有阻拦者,打进牢里关起!”
师爷点头哈腰地去了。心里也是叫苦不迭,这姑奶奶真是不好伺候,这还只是打头哩,过后住在府里,又要往京城里送了,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端来,真是一下子错眼都不得。
一时走近了,只见徐明薇所坐的马车两头都叫护卫们团团围起,外头一层全是面色激愤的粗工小贩,推搡叫骂着,嘴里还一个劲叫嚷着要让马车里的人出来,又有孩子的哭闹声,和护卫们的怒喝声,真叫一个热闹,吵得人脑仁疼。
师爷高声呼喝了几句,哪里敌得过这些莽夫的声音,全被淹在了背景里。他嗓子都要喊干了,护卫们也是内里叫苦不迭,要不是怕伤了人更走不得路,早把手里的家伙往这些平头老百姓身上捅了去。
徐明薇和徐明茉两个凑在车窗后头看得闷声直笑,心里虽然有些对不起因着她们被热油烫了的人们,但能看到教陆家的头疼至斯,阻上一阻,到底还是激奋的情绪占了上风。
师爷见人群情绪过激,谁也不肯听自己的,慌乱中倒让他想到了个主意,连忙往边上护卫讨了一把铜钱,直接往人堆里撒了。众人果真如他所愿渐渐弯腰往地上捡起钱来,师爷这才得了空隙,晓得这事情到底是怎么来的。
“诸位,大家请听我一言。你们拦的马车是知州府上的家眷,惊扰了马车事小,知州大人便在后头马车上坐着,诸位要是再胡乱纠缠,惊动了大人过问,到时候可不止是要被押解回衙门打板子,关你们个一年半载都是轻的。诸位还是好好掂量掂量,莫要阻拦官家行路,赶紧四散开了才好!”师爷量着众人也没那个胆子敢拦官轿,笑道,“诸位,还不走着?”
众人敢怒不敢言,一时面面相觑着,终究还是不敢同官家闹事,平头老百姓的,平日里见着个保长都要温声细字地说了话,这车队里可是知州大人,比县太爷还大的官儿,哪个敢惹。因而各自便是心里再不平,也少不得要紧了后槽牙忍了,纷纷推让开来。
师爷抹了把脑门子上的汗珠,生怕晚了后头陆知州又要怪罪,连声朝护卫他们说道,“赶紧的赶紧的,起了起了,回头大人怪罪起来,谁都讨不着好。”
护卫们心里也有怨言,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走这一遭不算,还无端端地受了一番推挤,身上是一处干的都找不着了,这狗腿子连声好都不落下,只催着他们拿命来干活罢了,得好处的又是哪个?!
正骂骂咧咧地起了势,马车里忽地冒出个声来,“且慢!”
师爷一听便暗叫不好,到底不敢得罪,上前讨好道,“傅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的?可再脱不得了,大人才催过。”
婉容打起车帘,笑着看他一眼,柔声道,“大人不必担忧,不过是我家奶奶心怜贫苦,也晓得他们不容易,再说事情也是由我们而起,不好白白叫知州大人担了这恶名。”
第三卷 终究意难平 125
师爷听见婉容称呼他的那一声“大人”,不禁有些飘飘然,等反应过来,婉容早下了马车让先前闹事的排队领银子。见有人出面给医药钱,众人哪有不肯的,便是先前在边上看热闹,并没被热油烫到的也混进队伍中骗钱来。
师爷看着那乌泱泱的队伍,婉容偏还问得仔细,哪里烫到了,油疤在何处,又问医馆烫伤药要多少银钱……如此下次,便是到天黑都处置不完。他惊觉自己落了套,婉容也不过是个丫头,不比徐明薇他动不得,上前便是一个嘴巴子,直把人打得偏过脸去,由是还不觉着解恨,待要动手,却被边上一个汉子扯住了腕子。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