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丹尼斯转头朝深蓝的方向看了看,摇了摇头:“不认识啊,船上少说也有百来号人吧,我眼熟的不多,这个完全没见过,估计跟咱们没打过照面。”
夏川握着杯子的手指一抽,心道行了,连深蓝都不认识了,那也不用问了,他差不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没有深蓝在场,夏川说不定会怀疑是自己在昏迷中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荒诞又真实,让他几乎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亲身经历了。但现在身为荒诞一部分的深蓝就躺在他旁边,那做梦的就不是他自己了——
显然,以那公司一贯七拐八弯到处挖坑的尿性,恐怕在丹尼斯身上动了点手脚,把他在海中的那段记忆统统“格式化”了。夏川怀疑,有着同样经历的其他人,比如劳拉和她的儿子艾伦,比如在第一个世界的尽头就和他们走散了的那些人,可能都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想也知道,“深海记忆区”这样奇特得超出常人想象的地方,怎么可能让那么多人都记在心里呢,随便一个说出去了,都会引起热议,一旦受到过高的关注,那么we公司这么多年来暗地里做的那些,便保不住要被挖出来了。
林顿教授他们这些研究人员毕竟是少数,可以被公司用各种非正常手段控制住。可人一旦多得超出了一定数量,公司再想控制得那么严密就困难多了。
而他同时也敢肯定,林顿教授,包括同样卷在其中的杰拉德不在被“格式化”的队伍里,毕竟公司的研究某种程度上,还和他们息息相关,轻易“格盘”可不是什么有利的举动。
“不过,川,我跟你说啊,有个很灵异的事情,搞得我昨天一晚上没敢睡觉,毕竟这里是医院,大晚上毛毛的。幸好德国佬吃错了药,跑去看我烧退了没,被我拉着说了一宿废话。”丹尼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
夏川还在脑中理着思绪,被他这么一说,愣了一下,抬头道:“什么灵异的事情?”
“就是这个……”丹尼斯从床头柜上拿起了一本牛皮面的笔记本,不,准确地说,是用两根指头的指尖拎着,好像这本子上染了瘟疫似的。他神经兮兮地把那本子丢到了夏川面前,还十分紧张地搓了搓手指,道:“据德国佬说,一并从海里捞上来的,被防水袋裹着,所以保存得还不错。”
夏川倒不怕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抬手就拿起了那个本子,看了眼封皮,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你包里的那个么?”
“你怎么知道?我印象里没怎么拿出来过啊!”丹尼斯诧异道。
夏川心说头一天在山洞里就已经把你包里的东西抖完看光了,知道很正常。不过他没提,也没动那本子,只拎着抖了抖道:“一个笔记本而已,还是你自己的,有什么可灵异的?”
“问题就在这里!”丹尼斯说着,有些激动地抬手挑开了封皮,露出了里面的某一页,那页被他折了个角,“你看看内容。”
夏川低头看了眼,发现被他翻开的那面看格式应该是篇日记,犹豫地抬头扫了丹尼斯一眼。
“看吧看吧,我求你看!”丹尼斯冲他挑了挑下巴。
“……”夏川没好气地重新低头,一目十行地把整篇日记浏览了一遍,一看他就明白丹尼斯为什么会觉得灵异了。因为这篇日记看内容,应该是他们在原始部族落脚的时候,丹尼斯写的,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对那个世界的惊奇,描述了在部族里看到的场景,顺带回忆了之前在恐龙世界里发生的事情,结尾提了一句“之前一直在逃命,实在没时间记下这些事情,现在好不容易偷了一把闲,觉得还是记下来吧,毕竟这经历实在太奇妙了。”
“后面还有,接连好几页呢!”丹尼斯一脸惊恐地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又是恐龙世界又是原始部落的,还有个会变成沧龙的男人,背上有个纹身,叫深蓝!这里面还有你呢!还说你跟那个深蓝好像搞到一起去了——哎哎!别看我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这日记里面写的,你说可笑不可笑?你这样的性格还会跟一个不知是人是兽的谈恋爱?妈呀……想想都觉得是恐怖故事,简直是胡说八道对不对!”
丹尼斯越说越来劲,听得夏川嘴角直抽,忍不住把手里的笔记本丢进了丹尼斯怀里,然后倚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看丹尼斯接炸弹一样接住了那个日记本。
“可是,这么恐怖的日记,看字迹真的是我写的……”丹尼斯嘤嘤嘤地说着,简直要哭出来了,“我什么时候会梦游写日记了,最近也没吃脏东西啊。”
眼看着情绪崩溃的丹尼斯就要扑上来抱住夏川的大腿,隔壁床的深蓝一脸不耐烦地掀被子坐起了身,他皱着眉抓了抓头发,又晃了晃脑袋,半眯着眼道:“丹尼斯你闭会儿嘴……刚醒就听见你嘤个没完,头都要炸了。”
丹尼斯一脸蒙圈地看向他:“……”
也不知道是被窗外的太阳照了太久,身上太干所以心情不爽还是别的什么,深蓝眯着眼垂头坐了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彻底睁开眼后,脸上凶巴巴的戾气就消散了一些,在看到夏川后,就直接雨过天晴了。
丹尼斯傻不拉几地看着这个刚才还恨不得要砸床的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乐呵呵地掀开被子下了床。他站起来的时候显得高大极了,起码一米九以上,直接挡住了窗外的阳光。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负责给他护理,只见他上身连个病号服都没穿,赤·裸·着肩背,肌肉结实而饱满,显得精悍有力。他长腿一迈便爬上了夏川的床,十分不要脸地掀开夏川的被子钻了进去,和夏川并肩倚着床头。
丹尼斯恍惚间看见他肩膀后面似乎有一排深色的纹身,具体纹了什么倒是没看清楚,他下意识觉得得这么一个陌生人爬上夏川的床,下场恐怕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总之,肯定是要残一块的,但是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夏川一脸平静地冲那个男人道:“醒了?要不要去泡点水,那里有个淋浴间。”
“是么?”深蓝说完,先探头在夏川嘴唇上吻了一下,这才转脸下了床。
丹尼斯:“卧——槽?”
“你抓紧,洗完去找教授。”夏川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杰拉德站在了门口,他冲夏川和深蓝投来一个目光,却没有开口,而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丹尼斯依旧像个罗马柱一样杵在那里,神魂已经被刚才亲眼所见的场景震到九天之外去了,满脑子都盘旋着同样一句话:“卧了个大槽夏川居然真的跟一个带纹身的男人搞到一起去了!该不会这男人也真的会变成沧龙吧!救命——”
夏川此时却顾不上给他解释什么了,杰拉德刚才的眼神分明是在说:“跟我来,抓紧。”
于是深蓝忍着浑身的不适,二话不说拽着夏川就要出门。
“你回你的房间呆着,暂时哪里都别去,也别问什么,回头跟你解释。”夏川嘱咐了丹尼斯一句,然后和深蓝一起匆匆跟上了杰拉德。
☆、第89章
杰拉德在病房的走道尽头等了几步,在看到他们两人追上来之后,又快步拐过了那个拐角。
三个人就这么一个在前、两个在后,拉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避开电梯,从四楼匆匆下到地下一层,闪身进了走道尽头左侧的一个房间。
三人都是大高个儿,腿长步子大,步速又刻意加快了许多,这么一趟下来居然只耗费了了两三分钟的功夫。
房间的门厚重极了,夏川他们远远看到杰拉德掏了张卡在门边刷了一下才进去。
房间很大,沿墙放着成排的硕大钢面柜,明明占了不少地方,却给人一种十分空旷的感觉。房间里的温度很低,有种阴惨惨的冷意,一进去夏川他们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显然是医院的停尸房。
他们身上的病号服实在有些单薄,抵抗不了多少寒意,在这里站一会儿都能感觉到身上的热气正飞速散开。
“还有一分半钟的时间。”直到这里杰拉德才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终于开了口。
他依旧是一脸不通情理的刻板表情,看起来冷硬极了,很难接近,于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显得格外严肃,“丹尼斯那边包括其他船上的乘客,都是我和教授动的手脚。从登船起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个结果,所以我在那两天给每个人不相干的人都动了些手脚,这是现在他们失去记忆的原因,所以不用担心。当然,对公司那边是另一套说辞。这也是为他们好,如果他们保留那些记忆,那公司必然不会轻易放走他们。所以你们暂且不用忧虑太多,只顾去做你们该做的。”
“我说过我并不是你们这边的人,只是搭把手而已,剩下的就不关我的事了。”他说着,走到角落的一排柜子前,抬手在柜子后的某个地方摸了一下,最里角那个一竖列三个小柜门便同时弹开了。
那三个小柜门光看样式跟同排的其他柜门并无差别,本应是存放尸体的冷冻拉柜,打开后夏川却发现,里面是一个联通的狭小的门,黑洞洞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教授花了20多年辟出来的一块地方,我没进去过,但可以想象应该十分简陋,我得回去看着点丹尼斯他们,你们进去吧,”
夏川和深蓝也没有犹豫,一前一后走进了那个狭窄的空间,只是在杰拉德打算关上柜门的时候,夏川抓着柜门问了一句:“既然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帮我们?”
柜门半阖着,出了杰拉德半张脸。一贯严谨刻板的德国佬耸了耸肩,这样并不正式的动作他极少会做,“大概是出于一个医生的本能,谁知道呢。”说完便干脆地关上了柜门。
柜子里连通着一条狭长的地道,黑暗而潮湿,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却能听到隐隐的水滴声,不知是从哪儿漏出来的。
这地道的地势一直向下倾斜,可见是往地底深处而去,里面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阴暗气息。
脚下有些湿滑,有时会提到不规则的两壁,有时甚至会踩到一些柔软的东西,像是老鼠的尸体。
杰拉德说的一点也不错,果然简陋极了。
深蓝低声咒骂了一句,他的眼神太差,最恨的就是这样的环境。除了凭借听力,就只能靠夏川在前面拉着他。
好在这段地道并没有尝到天荒地老的地步,在他们走了好一阵子之后,前面终于露出了一些微光,从透出的光线来看,前面有一个弯道,过了弯道,或许这个地道就快到头了。
“我听到了仪器的声音。”深蓝突然一把拽住了夏川,侧过身道:“换一下,你走我后面。”
果然不出两人所料,拐过那个弯后,地道便到了尽头。冷白色的灯光从一道虚掩的门后面透了出来,夏川终于听到了各种仪器发出的嘀嘀声。
两人对视一眼,推开了门。
一股森冷的寒气迎面便扑了过来,比上面的停尸间还要冷得多,冻得人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且没有一个人会在意这种小事,因为眼前的景象已经抓走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夏川甚至连门都忘了关。
这是一方并不算大的空间,一半地方被各种复杂的仪器所占据,各种红红黄黄的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发出频率不一的滴滴声响。而另一半地方,则横着三根玻璃柱一人高的玻璃柱,每根玻璃柱里封着一个人。
夏川惊愕的目光一扫过他们——夏良、安遥、加德纳,一个也不少。
一夜之前还和他们谈笑风生的人,此时正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似乎因为常年缺少营养而显得病态十足,虚弱而安静。
可没有人会因为他们的样子,而联想到他们是已经死去的人。因为实在保存得太好了,他们的时间就像被冻结在了二十多年前,甚至连身上的衣物也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只要去拍一拍他们的肩膀,他们就会从沉睡中醒过来似的。
只有夏川和深蓝知道他们醒不过来,因为现在的他们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有几根不透明的胶质软管从旁边复杂的仪器中延伸进了玻璃柱中,分别连接着三个人的头顶,心口以及手腕上的静脉血管。
两人忍不住走到玻璃柱旁,俯身仔细地看着里面的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下手。
“那是什么?”深蓝突然拍了拍下传的肩膀,抬手朝仪器那边指了指。
“什么?”夏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那边看去,就像那片复杂的仪器当中夹着三个不大的屏幕,
两人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左边的屏幕上显示着三个人形的脉络图,每根线条都是灰色的,看不太清楚。右边的屏幕上则显示着三根平滑的横线,没有丝毫的波动变化。
这两块屏幕上的东西他们都不太明白,唯独中间那块。
中间的屏幕上什么图案都没有,而是显示了几行字,闪着绿莹莹的光——
“所有东西我已事先远程操控好,直等最后一针注射,就能激活所有人。你们看好左侧屏幕上的人形脉络图,然后按下操作台上的蓝色按钮,脉络图便会显示出变化状态,当屏幕跳出已完成字样的时候,按下红色按钮,最后一剂针剂就注射进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们会看到右边屏幕上他们的心电图重新波动起来。如出现意外,请按绿色按钮,会立刻启动远程连接。务必抓紧时间,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巴迪·林顿留”
夏川和深蓝对视一眼,不敢再耽搁。
“这个。”深蓝低头在操作台上分辨了一下,然后指了一下当中一个并不算起眼的蓝色按钮,看到夏川点头之后,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了上去。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左边的屏幕,不愿意漏掉一丝一毫的变化。
有绿色的荧光小点分别出现在三个人脉络的末梢,而后一点一点的朝上游移,速度算不上慢,却看到两人很心焦。
十几秒后,三个小点分别游移到了人形脉络图的中间,而后慢慢穿过了心脏那一块,又渐渐朝大脑的方向移动。
下穿和深蓝差不多明白了一些,恐怕是要等这个小点顺着脉络走一圈,才算结束。
他们又安静的等了几秒,就在那小点沿着所有脉络游完了一遍,正朝着大脑最后的那条线移去的时候,代表夏良的那个人形图上,绿色小点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横线,像一道屏障一样挡在前面。
夏川和深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屏幕上陡然冒出一个硕大的红色提示——errr!
“怎么回事!”夏川立刻抬手要去拍绿色按钮,远程联通林顿教授,结果他的指尖还没有碰到绿色按钮的时候,红色按钮先亮了一下。
“不好!”两人直觉要出事,碰到绿色按钮的手毫不犹豫按了下去。
林顿教授的声音和这方狭小空间里头的警报声同时响起。
“怎么回事?警报怎么响了?!”显然林顿教授也听到了这边的情况,焦急的问道。
夏川皱着眉言简意赅地说了情况,他的语速极快,一旁的深蓝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好在林顿教授听清了。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被公司提前拦截了!红色按钮已经亮了吗?”
夏川道:“对!”
“操作台上给你们留了两个黑色迷你联络器,别在耳朵后面,然后跑!离开那里!”
“什么?!”深蓝以为自己听错了。
“激活信号□□扰了!也就是说,夏良会醒,但脑中所有的信息都是混乱的,简而言之就是精神混乱失常!”林顿教授急得几乎在吼了,“带走安遥和加德纳,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