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回去。”
腰间一紧,瞬间失重。
明王府大门紧闭,唐舜想伸手去敲门,被我拦住。
“今日多谢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第一次对着唐舜弯腰行礼,正式感谢他。
他看了我一会儿,没说话,转身递给我一锭银子。
“你救我还给我钱?难道这是唐少侠在和我变相要谢礼不成?”
他摇摇头道“交给师妹或明王都可。”接着他就转身走了。
目送他走了几步又开始飞上飞下,几个起落间就不见了身影。借着昏黄的门灯,隐约看到银钱上面似乎有字。
没想敲门的我转身走到离惠兰堂比较近的位置,翻上墙头。
院子里的蓝馨正哭得凶,沈如诗也站在一边不说话,绿柳给她披上了件披风,景昱仁负手而立。
“本王说了,会有人去救她。”景昱仁忽然高声说道,这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的心虚。
“那万一师兄未能及时赶到呢?”沈如诗声音更高,声音里好像还带着点颤抖,“王爷!如画是我的妹妹呀,再不济那也是条人命啊!你怎么能就这样让她……深入险境呢?”
“那你欲叫本王如何?”景昱仁高声问道“难道你叫本王看着你犯险诱敌不成?”
我听到他们的对话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们遇险,景昱仁是知道的。
更直白的说,景昱仁对于这次王四他们的“不依不饶”甚至是在暗中相助的。难怪他中途要下车去“办事”,难怪随行的侍卫会轻而易举的被换掉。
我忽然想到景昱仁在花厅扶我的那一下子,他干了什么?他似乎拂过我的脸,当时有股味道和花香类似,我以为是什么花开了。
那么这么一想,应该是一种迷药的解药吧。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同样吃了沈府午膳的沈如诗在车上人事不省,而我却异常精神了。
“本王年后就要去北地了,若不把背后的齐王揪出来,你让本王如何在北地镇守?”景昱仁忍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妾身……妾身知道王爷有苦衷……”
景昱仁走过来一把抱住沈如诗,“你让本王如何放心的下,留你一人在这鱼龙混杂的都城里,步履维艰?本王若不找到一个能替你的去死的人……”
“王爷!如画是妾身的妹妹!是你的侧室!如画怎么能……”沈如诗话里话外都是拒绝。
“为何不能!”
“因为我长得不像她呗。”我终于悄无声息的爬山墙头,坐在墙头上晃悠着脚丫子,把明王夫妇吓了一跳。
沈如诗当即挣开景昱仁的怀抱,三步并两步的冲我走来,不由分说拉着我的脚踝就是一拽。
诶,你们当女主的手劲儿都这么大的吗?
我几乎是“叽里咕噜”得从墙上掉下来的,从地上抬头去看沈如诗心里“咯噔”一声,这眼神似曾踏马的相识啊!明王府变冥王府的时候,她就是这样,长睫毛把平日明澈的瞳仁盖住,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嘴角紧紧绷着,眉头聚拢,随时有山雨欲来的趋势。
我柔弱的抬起手,“姐,我有点站不起来。”
……
院子里静的连雪片落在树叶又滑下来的声音都听得到。
沈如诗叹了口气,伸出温热的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接着拉进了屋子里。开始扒我衣服……
你等等啊!咱们不是小清新恋爱宅斗攻心偶像剧吗?我不想当百合剧女配角啊!那样不酷啦!我剧烈挣扎,扑腾着想挣开她。
“别动!”她厉声说道,随即撕下了我的袖子,盯着我被缠上一层棉布的伤口。
“那个,唐舜救我回来的路上帮我上的药。”我心虚什么!
“嗯,看出来了,睡觉吧!”
“你也休息去吧。”
“我今晚陪你一道睡,”她转头去看推门而入的景昱仁,一字一顿的对我说。“免得再被人当做我的挡箭牌!”
嗨嗨嗨,多大点事儿啊!再说人家明王挺有分寸的,再说我不是没啥事儿吗,再说他也是为你好啊,再说他这么着也是为了我早点完成任务嘛……
“诗儿……”
“王爷早些休息吧,妾身们都倦了。”
景昱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无奈的甩着袖子走了。
“如诗啊,我真的……”
“睡觉!”不等我说完,沈如诗就把我摁倒在床上,不由分说盖上了被子,自己搬过椅子坐在我床边。
系统:女主黑化值+1,小姐姐我再提醒你一下啊,你的任务目标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你和女主终成眷属。
我:没见过好闺蜜吗?
我大概是睡了一会儿,胳膊疼的有的难熬,我悄悄睁开眼,沈如诗已经睡着了,我叹了口气。
沈如诗心眼儿是好的,她大概是知道景昱仁想揪出上次绑架我们俩的幕后黑手,这么看来应该是齐王没跑了。
我听到过一些朝廷上的事。
北地边境的百姓总被游牧民族建国的番邦欺凌抢劫,百姓生活困苦,偏偏当地当官的不作为,终于搞得怨声载道,百姓们揭竿而起,似乎有点农民起义军的意思。那边的事最终还是传到都城,皇帝为了大家能过完年答应给番邦一些好处,可是没想到他们得寸进尺,还想再犯,镇守的官员这才向朝廷发出请求,派兵增援。
镇守北地如果成了,就是大功一件。这个差事就直接落到了一看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明王景昱仁身上。可是这么危险的事,齐王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居然也自动请缨,一时间皇帝犹疑不定起来。虽然明王看起来没什么心眼,但是若论起当年他斩造反头子于马下,领三千轻骑踏平“幽游关”的光辉事迹,怕是没人不服的。可是这次游牧民族一看就不是真的想怎么样,无非想要点钱粮,老皇帝就想要不让小儿子齐王也锻炼一下?
他这想法一出来,朝堂上文武两拨就开始吵架了,有的直脾气的武官直接把齐王就是个书呆子的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一下子就点了以齐王老丈人为首的文官们的火药桶,“嘭”一声炸的老皇帝脑瓜仁儿疼。
那么我和沈如画屡次出事,大概是齐王想出来的,拖住明王的方法。
这什么狗屁方法!
我按着胳膊疼得吸了一口气,沈如诗迷迷糊糊的醒来。“如画又被罚跪了吧?”她迷迷糊糊的揉揉眼,“都说别帮我了,你帮我就会被婶母罚。”
我先是一愣,这才反应来她应该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我柔柔的哄她:“那你爬到床上来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她“嗯”了一声,就手脚并用的爬上来,等她睡了,饿哦帮她盖上被子,披上衣服关门出来,转身就看到已经站成一个永恒的萧童。
雪很大,没脚踝的雪把萧童显得魁梧又可怜。
他听见身后门响,回过头来,带着点疑问的看我。
“走吧,去见见你家主子。”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他顿了顿,往我身后看,我笑着往前走,低低道“蓝馨这会儿也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蓝馨和景昱仁是一对儿!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真相
芷兰堂里灯火通明,我进去的时候,景昱仁正用手支着额头,翻一本书。
“你有酒吗?”我问。
他眨眨眼,挥了挥手,萧童就下去了,不一会儿,一壶酒和一碟酱肉就被端上来。
我尝了一口,有点辣口,于是去捏酱肉吃。
景昱仁自己先沉默着喝了三杯,我一边吃酱肉一边看他灌自己,第五杯随着他喉结上下滑动,苦涩的声音从他口中出来,他对我说:“如画,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表情去接这一句发自内心的歉意,只能扯扯嘴角,扯出一个应该很难看的苦笑。
他见我笑忽然就哭了。然后神经质的开始道歉“对不起如画,对不起,我真的太在乎如诗了,从小时候她爬树掉下来,就她开始,我就对她倾心,可是和我在一起太危险了,我当年还有母妃且可以护一护,可是母妃她也……”
我想摸摸他的头,奈何手太短,我叹口气,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道:“这次的事儿我不怪你,你不必……”
“不,不只是这次……”
还有意外收获!
“你还记得崔氏吗?”
我恍惚间好像抓住了什么,崔氏——崔丽珠,明王的“当年”最得宠的侧室。
“她变成这样也是我害的,”他又喝了一口酒,“其实如诗进门之前,我和妾侍们都是逢场作戏的,可是自从知道皇太后要给我和如诗赐婚之后——我很早以前就知道皇太后有这个意思——毕竟我只和她说过我救如诗的事。”
我点点头,把酱肉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吃点再喝,他拈了一块,放在嘴里缓慢的咀嚼,咽下去之后才又说:“我刚知道的时候简直是欣喜若狂的你知道吗如画?那种……我想不出形容词,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子终于要名正言顺的成为我的王妃时那种感受!”
我也被他的“欣喜”感染,拿起酒杯子就往嘴边凑,想起来太辣,才去端手边的茶。
“可是我太弱小了,母妃走了,我没有母家的势力支持,只能靠着装疯卖傻苟活,我想活着,想活到能娶如诗的那一天,于是我就只能……”他嘿嘿嘿得自嘲一笑,估计是在嘲笑自己在朝堂上“卖蠢”的人设。
“都过去了,来喝酒。”我劝道。
他又干了一杯接着讲:“后来父皇下旨了,让我娶如诗进门,还带着你一起,我开心的同时又害怕得不行,我觉得我必须给如诗一道屏障才行——”
“于是你开始宠崔丽珠,还让崔丽珠被宠的无法无天得消息传的满府都知道,给大家一种即使她把房顶掀了你也会原谅她的感觉。”
“对,我利用她去吸引想对付我的人的目光。不,是想通过对付我的软肋从而降住我的敌人。而我的软肋,只有如诗。我不能让如诗陷入那种困难的境地,你可以说我是自私,可是退一万步讲,倘若今日遇到这事的是如诗不是你,我怕是会疯。”
这话似曾相识……
“丽珠是好女孩,可惜他遇到的是我。你们俩进门之后,我故意传出不喜欢你们姐妹俩的消息,对丽珠百般宠爱,可是她却想活活饿死如诗……还有你,我忍无可忍想点拨她两句,可是这时候你出现了。”他抬头对我感激似的一笑,眼红红的。
“……这不应该的嘛。”我一时语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又嘿笑一声,接着道:“我知道,能帮我和如诗的人来了。可我不放心啊,于是我就阴险的想试探你……我把厨房的豆油换成了火油,没想到你身手敏捷,我特别开心,我觉得我似乎可以放过丽珠了,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居然有人往丽珠洗浴的池子里放蛇!怎么说她也算我恩人,我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呢?可是这是一次抓出府里内奸的机会……”
“于是你把蛇换成了无毒的,就是为了抓内奸?”
“对,可是谁能想到如诗差点遇险,不过幸好有你,内奸没抓住,我的担心还是输给了我的野心。我还是怕了,我不得不又把宠爱的对象换成丽珠,果然没几天他们又行动了,直奔取丽珠性命而来。直到她真的受伤,我才有点切肤之痛,丽珠何其无辜,他为何要受这种罪?”
“所以你就又想到了我,又想混淆敌人视线。”
“是啊,你们俩之前住在惠兰堂的时候,我就总是叫萧童去看你们,不然你以为你真的那么厉害能顺手牵羊得拿走那么多厨房用具啊。”
“长得最凶的那个是你的人啊?”
“她年轻时候漂亮着呢!”明王辩机道。
我“哦”一声表示敷衍,他和我对视一笑。
“可是王府的内奸还是在的,不然丽珠不会中毒。”
“下毒的是刘氏,”他说完叹了一口气“说道刘氏也是一段孽缘,不提也罢。只是后来丽珠还是出家了,我似乎又解脱又担心。”
“担心什么?怕如诗遇到危险?”
“并不只是,我的如诗太引人注目了,宣王是敌人、唐舜是敌人、甚至汉文都是敌人,最大的敌人还是你!”
我俩忽然笑喷了。
我明白了那时候为什么明王火急火燎的要和我学“撩妹儿”,大概危机意识太强了。
那么后来发生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我们身陷囹圄,绑匪第一次问的都是沈如画是谁,给外人的感觉都是得宠的是沈如画,我作为一个靶子,被无数的视明王为敌人的瞄准,随时准备射击,我有点害怕,打了个寒噤。
他喝了杯酒,道:“说出来的感觉真的很好,谢谢你如画,对不起!我想了很多,我觉得不应该牵扯无辜的人进来,尤其是在你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你们替我受苦。”
“那我现在算知情了。”
他挑起眉毛看我,我笑了笑道:“那现在不算无辜啦,再说我不是为了你。”
他完全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再说什么,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我,先是不可置信,接着汹涌而来的就是感激涕零。
我在他开口前提要求:“我想我需要个能让我看起来像如诗的东西,比如面具或者——你手底下的人有没有会易容术的?”
他低头思考半晌,才回道:“不,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你先好好休息。”
我也不强求,毕竟这样说出来和送死也没差什么了,我掏出唐舜在门口给我的银子,递到他手里。
他先是疑惑的看了看我,借着在灯光下看到银子上的字之后脸色就变了。
我没再和他说什么,点点头和他告辞,走到门口他叫住我,我回头只见他正了身子,直直向我弯腰行礼,这是一个表示感谢的鞠躬礼,我收了。
第二日我是在沈如诗的注视下醒来的。
她心情很好。
“昨夜的雪好大,地上落了很厚的雪,想必今年是个丰年呢!”
我疲惫的点点头。
“如画,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堆雪人吗?”
我眨眨眼。
吃过早饭,她就和绿柳蓝馨一起到院子里堆雪人。一粉,一蓝,一绿三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笑的见牙不见眼。我忽然生出一种为人母的感觉,这么一算,我好像快活了三十年了,除了外貌在变,内心也在变,变得越来越懒。
我:我是不是太圣母了?
系统:听实话还是真话?
我:听点废话吧。
系统:呐,做人嘛,最要紧的是开心咯,你想那么多不如让我煮碗面给你吃啊?
我:去吧,煮朝鲜冷面,酸甜口那种。
系统:……你这女配怎么这样啊!
我不再理会系统的叫嚣,摸着自己鬓角边垂下的一绺长发,我真的想吃碗面,毕竟没有生日蛋糕,长寿面还是聊以慰藉我渴望被重视的内心的。
我叹了口气,还是觉得自己太圣母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景昱仁拿我当靶子,沈如诗虽然从没想过伤害我,但我还是那个因她而死的伯仁,唐舜救我也是因为他以为遇险的是沈如诗,许汉文和我闹着玩还是因为我能陪在沈如诗身边,萧童——不一样,他是因为我是蓝馨的主子。
说白了,女主永远都站在一个无辜又高不可攀的位置碾压着一切无关人员。
沈如诗错了吗?没有。
景昱仁错了吗?也没有。
唐舜错了吗?当然还是没有。
那么,谁错了呢?
我拽下手镯,忽然往地上摔去。镯子蹦出老远,预期中的脆响没有如期而至,反倒看着玉色的镯子从地上弹起来,还弹了三四次,“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沈如诗脚底下。
我又一次惊呆了,这镯子不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