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多事悠悠已经不记得了。”项擎朗握住徐悠悠地手,静静的说,“你当然不是唯一一个那时候…对她不好的人,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让你突然想起来?”
“你真的不记得了?”朱小飞怯怯的看看徐悠悠。
徐悠悠摇摇头…她只记得她在金川小学念了半个学期。现在想起来,她转学大多不是自己的意愿,她那会儿人都是麻木的,好像也不介意别人如何欺负她,十之**都是魏叔叔看见了和校长大吵一架。气呼呼的领她走。她后来能记起的,只是在那样地寒冷阴沉中,有一双温暖的手拉着她,走过长长窄窄的巷道。
她其实一直都不觉得孤单。因为长久和自己作伴,并且对抗的,有镜子里地另外一个人。
项擎朗看朱小飞的神情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悦。朱小飞看到这个情形,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确那时候跟大家一起欺负过她,但是只是小朋友地玩笑。悠悠你不会介意哦?”
徐悠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怎么介意啊,都这么多年了。
朱小飞想了想又说,“其实不止是我。咱们班上好多同学都想找你说一句对不起。可是你叔叔带你走了以后。你就像人间蒸发了。我们用了好多方法都没能找到你。”
“到底出什么事了?”项擎朗寒着脸说。
“这件事发生在悠悠转学以后。”可能是看出项擎朗掌握话语权,朱小飞面向项擎朗。说道,“那时候隔壁班有一个孩子,父母离异。他长的很瘦弱,经常被同学欺负,后来…”朱小飞低下头,轻轻的说,“他自杀了。”
“啊?”
项擎朗傻住——他对小学地印象停留在打架,恶作剧,帮母亲摆摊卖烤肉,以及偷依然的零用钱去打游戏——完全想不到一个小孩的心里,会想到自杀这么复杂地事情。
“这件事对我们地打击太大了…”朱小飞沉默了一会说,“我们一直以为恶作剧而已,其实并不是想伤害谁,当然现在想起来,那就是伤害——可惜知道地时候,已经太晚了。”
“所以…你们想找我,是怕我也会…?”徐悠悠轻轻的说。
“我想是吧。”朱小飞挠挠头,笑了一下,“毕竟那时候你跟他关系挺好地。我们都怕你最后也会和他一样…”
“关系好?”徐悠悠一怔,“有跟我关系好的人吗?”
“你忘了?那时候你们放学经常一起走,他走在你后面,像小跟班一样,我还看见你们在学校的秋千那聊天呢。”
“啊?有吗?”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或者可以说,在她短暂的人生中,需要记得的事情太多,所以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过的记忆了。
“是个男孩?”项擎朗忽然说。
“对啊,男孩,叫沈清。”
项擎朗看了徐悠悠一眼,又说,“这个沈清是独生子吗?”
“我不清楚。”朱小飞说,“都这么多年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
“哦,这个我记得。他是上吊死的。”朱小飞心有余悸的说,“就吊在学校的舞蹈教室里。他的舞跳的不错,舞蹈老师特意给他了一把钥匙,可以让他没事的时候过去练习——现在想想,那个老师真不错,知道他又自闭又孤单,特意给他开了个小灶,没想到…哎。”
项擎朗看看徐悠悠,徐悠悠摇头——真的没印象了。
她觉得这个叫沈清的孩子,一直跟在她后面回家,有两个可能,一是顺路,两个人回家方向一致,二就是,有了徐悠悠在现场,他能受到的攻击可能会分散一点。
她心里不知道涌起什么样的感觉…生平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关注和歉意,居然是因为一个和她同病相怜的男孩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她想起魔镜说过的话,我们是一样的人——
“那个沈清,死了吗?”她慌忙问。
“当然了!”朱小飞愣愣的看着她,“就在你转学以后的那个星期,是舞蹈老师发现的尸体,听说前一天晚上就上吊了,发现的时候早就死了。”
“那个舞蹈老师呢?你记得她吗?”
“她姓孙,叫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朱小飞犹豫了一下,“其实她在今年年初因为胃癌去世了。”
朱小飞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他想了一下又说,“其实沈清在自杀以前,一直住在孙老师家。”
“什么?”
“因为沈清的父母都不愿意要他的抚养权,他家又没什么亲戚朋友,所以孙老师就把沈清接到自己家里了——这是沈清自杀以后我们才知道的。”
15 小小保护神
悠悠和项擎朗辗转到了孙安琴老师家,见到了他的儿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调查什么,或者也谈不上调查,只是向这位令人尊敬的老师表达一些迟到的敬意——在金川小学,他们听到了关于孙老师的各种传言,这是一个真正把学生当自己孩子一样照料的老师,不仅是沈清,金川小学很多人都曾受过她的恩惠。
穆枫对他们的到来没有表示更大的兴趣,他说,每年都有很多来看孙老师的学生,她的葬礼到现在都一直被人说起来,当时到场的人数和葬礼的规模都异常庞大,就连电视台的记者也都跑来采访了。
穆枫长的很和善,大概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他耳濡目染的结果,说起话来也是不愠不火,淡淡的好像如沐清风,“我记得你,”他笑一笑把他们迎进门,“当时我母亲怕没人照顾你,还专门去找校领导问了,后来听说你有个叔叔,她才放了心…”
“呃,不好意思。”徐悠悠尴尬的接过穆枫递过来的水杯。
“她就是这样的人…那时候一大半的工资都用来,呃,照顾一些有困难的学生。”穆枫斟酌了一下,用了照顾这个词。
“那你们家的条件?”项擎朗环顾了一下这个家——不算简陋,布置精巧温馨,房子不新了,但是坐南朝北面积很大。
“嗯,我们家条件一直不错。我父亲是做生意的。这房子是他给我母亲地分手费。”穆枫淡淡的说,“他不算一个好人,但是对我们母子还不错,尤其是经济上,从来没有亏欠过我们。我想因为这个原因,我母亲对于父母离异的孩子特别照顾。毕竟父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最大,你们说是不是?”
徐悠悠看看项擎朗,有些茫然的点点头。
“孙老师真是好人。”项擎朗赞叹的说,“我小时候要能遇到这样的好老师就幸福了。”
穆枫的脸有些阴沉。过了好一会才说,“也许吧。”
徐悠悠有些不安,想了想问,“你还记得沈清吗?”
穆枫皱着眉头。好半天才说,“那个自杀的孩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啊。你记得?”徐悠悠没有回答他第二个问题。
“当然,我记得。”穆枫忽然很奇怪地笑了一下,“我那时候刚上初中。因为在学校住宿,所以很少回来。后来是一个叫杨静的孩子打电话给我——那个杨静也住在我家——我知道这件事以后就赶了回来。我和杨静,沈清的关系都很好,他们俩也是因为父母离异无人照顾才住在这里。没想到沈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沈清要自杀前,没有说过什么吗?是因为被人欺负所以自杀地?”
“我真的不知道。其实那个星期我回家曾经见过沈清,他一点也没有不正常的地方——当时他经常跟踪你。”穆枫轻笑一下。对徐悠悠说。“你可能都不记得了。他这个人很有才气,又会画画又会跳舞。还画了很多你的肖像藏在书包里,我和杨静为了这件事经常取笑他…”
徐悠悠和项擎朗都很诡异地互看对方一眼,这种情况说这种事…感觉怪怪的。
“对了,那些画还在我这呢,你们等着,我给你找去!”穆枫很热情的起身去了书房。
项擎朗看了徐悠悠半天,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沈清没死,这完全可以当作一个情侣之间的笑话来应对,他可以趁机调侃两句徐悠悠。可是沈清死了…据穆枫现在说地情况,很可能死的有些蹊跷。
徐悠悠也是一般的想法,她从不知道有人“暗恋”(或者可以这么说,虽然那个年纪,很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暗恋)她,本来是值得窃喜地事情,如今却只留唏嘘。
沉默了一会,穆枫回来了,“瞧,就是这些,有不少呢。”
他拿着个画夹,打开来。
地确不少,也不全是徐悠悠——有学校地操场,有舞蹈室,有一只杯子,有一个秋千…全部都是素描,人物像却只有徐悠悠一个。
一共五张,有她正在上课的样子,有睡觉地样子,有行走在林荫道上的样子…即便是看不懂画的人,也可以感受到稚嫩的画笔下隐藏的浓浓感情。
“这,是你吗?”项擎朗不敢确定——他见过徐悠悠小时候的照片,可是这些画里,那个愁眉苦脸有些阴沉的丫头变成了阳光灿烂笑意盈盈的样子,实在让他不敢认。
“是我吗?”徐悠悠也看穆枫。
“是你啊,你没看到,下面都有签名。”穆枫指给她,果然在每张画的右下角,都有一个细细的签名。
徐悠悠。9,14
徐悠悠。9,22
徐悠悠。1021。沈清。
…
“大概他希望你能开心吧。至少他当时很开心。”穆枫叹了一口气,“沈清曾经告诉我,他最喜欢留在我家了,因为我和杨静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曾经偷偷问过我母亲,为什么不把你接过来,他说学校里的人总是欺负你。我母亲告诉他,你有叔叔照顾。他当时还很失望,后来他就想了个办法,每天和你一起放学,这样他就可以保护你…”穆枫摇着头苦笑,“其实他又瘦又小,能够保护的了谁?”
不仅是徐悠悠,连项擎朗都感动了。
这样的孩子,善良到就算已经自顾不暇,依然想照顾比自己更弱的人…如果他没死,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那,关于他自杀的事…”项擎朗沉默了好半天,才继续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他的心情好了很多,也不会因为别人欺负他就不开心,而且杨静这个人比较凶,在学校里也会照顾他,我们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自杀,而且是用这样的方法…”
“你是说上吊?”
“不,我是说,在舞蹈室里。”穆枫说到这口气已经有些不好了,“他没有想到这样做,会给我母亲带来多大不便吗?当时学校里很多人都在流传,说是我母亲虐待他,所以他才会自杀…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看起来那么善良那么单纯,怎么会做这种事?”
16 吵架
一个想要自杀的人会不会费心再去思考死亡的地点?
徐悠悠觉得不一定。虽然时间,地点,自杀的方式,遗言的写法,或者根本不留下遗言,都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全部想法…然而那时候,死或者不死已经不是问题,真正想好自杀的人,不会在乎给周围人留下多大的困扰,他们的眼中只剩下自己。
不管多辛苦都要努力活着的人,很多时候无法理解也无法体谅自杀者——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懦弱,更重要的,他们自私。
穆枫的愤慨大概源于此。
徐悠悠却还是觉得遗憾——事实上,即便那时候沈清和她说过话,她可能也记不住,即便记住,也帮不了他什么,彼时,两人都自顾不暇。
项擎朗却思考另一个问题:沈清为什么会突然自杀?如果真想穆枫说的,他已经好多了,已经不会计较别人是不是欺负他,甚至已经想要去保护徐悠悠了,为什么要自杀?
有什么摧毁他意志的事情吗?又或者…根本不是自杀?
沈清的事,是不是和魔镜有关,大家都没有眉头,然而这好像是很多天的调查以来,第一件有点悬念和联系的人,虽然这中间的联系实在扑朔迷离了一点。
“那个杨静呢?她不是也和沈清一起住在你家吗?有没有说过什么?”项擎朗追问。
穆枫摇摇头,“杨静说不知道。那天沈清说晚上回家,所以我母亲和杨静都没有去找他,谁知道第二天就发现他死了。”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孙老师和杨静都留在家里没有出去?”
这句话已经不是简单的聊天了,简直就是警察问话。
穆枫果然面露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母亲和杨静杀了人?”
“他不是这个意思。”徐悠悠慌忙把话题接过来,嗔怒的瞪一眼项擎朗。“其实我们也觉得沈清死的挺可惜的。”
穆枫沉吟了一下,像是思考她话里地诚意,过了一会才说,“的确很可惜。”
“对了,杨静呢?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那件事过了没多久。杨静就转学了,后来一直没见。一直到今年年初,他突然来我们家。我才知道他是在市局做警察。”穆枫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市局?
项擎朗一愣…他不记得市局有个叫杨静地人啊。
“你有她的电话吗?”他马上问。
穆枫又有些不高兴了,“没有!”
徐悠悠气项擎朗永远是一副审讯犯人地德行,偷偷在茶几下捏了他一把,刚要开口解释。穆枫又说,“这个人狼心狗肺的很,我才不想联系。”
“怎么了?”徐悠悠一愣。
穆枫深吸一口气,“我不想背后说人是非。但这件事做的太过分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他一来问的第一句话是,我父亲什么时候移民的!”
“什么意思?”
“我父母离婚大概十年以后。也就是2000年左右,我父亲移民去了加拿大…我不知道杨静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回答他以后。他又突然说,我骗人。因为他查到地资料,证实我父亲在95年就移民走了——这怎么可能?95年他和沈清都住在我家,也知道我家境不错,都是因为做生意的父亲在帮助我们…我觉得他有点忘恩负义。”
“你没有觉得她问这话有些奇怪吗?”项擎朗想了一下,“既然她是个警察,当然很容易查到你父亲的移民资料,我想她也没有必要骗你。”
“你什么意思!”穆枫站起身,已经有了无法掩饰的怒气,“难道是我和我母亲合伙骗人?我们骗这个有什么意思?我母亲尽心尽力的照顾这些孩子,甚至顾不上管我,我觉得我应该理解她,所以从来没抱怨过…可是有的人呢?消失了十几年,再出现却是为了调查我们家庭情况?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当初亏待他了?”
“你父亲移民以后就没有给你们寄过钱吧?”项擎朗想了想说。
“那又怎么样!那时候我已经不需要向家里要钱了,我有能力养活自己。”穆枫白净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
“我不知道这件事和杨静有什么关系。”项擎朗不顾徐悠悠的阻拦,站起身,“但是,如果你父亲95年就移民了,那么你母亲照顾你们的生活费是哪来地?”
徐悠悠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穆枫却冷笑,“你和杨静说一样的话!我母亲怎么生活和你们有关系吗?就算我父亲没有寄钱给我们,我们不是照样活的好好地!”
徐悠悠觉得谈话已经没办法继续了…她搞不清楚项擎朗为什么那么激动!甚至撕破脸要激怒穆枫,到底怎么回事?
好在项擎朗没有进一步,他淡淡的笑笑,“打搅了。”
说着拉徐悠悠地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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