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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腾嘴唇翕张,想说什么终是不敢说出来,失魂落魄带桃花柳绿往外走。桃红柳绿只把眼泪望定慕容遥,倒令观者目瞪口呆,在皇帝面前与公主争夫,这许家的人,怕死得不够快、不够痛快?
沈雪亦向延庆帝和德妃福礼:“臣女告退。”得到严德妃的示意后,沈雪回了座席,这才发现内衣沾在身上,甚是不舒服,夜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延庆帝向僵立一旁的定国公似是不经意地摆了摆手,那意思,朕不给你家赐婚,你也别再问落水一事,走吧走吧。
定国公心头顿时轻松,与赵大夫人、赵青莲一起向延庆帝和严德妃行礼,正待退下。
慕容遥惊呼道:“咦,陛下,这就放,这是谁家来着,定国公,对,这就放定国公走了?赵三小姐不赐婚了?”
延庆帝气得鼻子冒烟,好不容易让文武大臣不去注意赵青莲,这一声大呼,长亭内外还有谁没听见?却又不能向慕容遥发怒,北晋四皇子,还指着他与凤仪成婚后多多支持凤朝呢。罢了,装没听见吧。
可定国公却认认真真地说:“不劳慕容四殿下费心,本公爷是陛下驾前的臣,万事自有陛下作主。”
延庆帝气得仰倒,姓赵的,朕作得了你家的主吗!,慕容遥干涉南楚重臣家务事,这爪子的确伸得有点儿长,可架不住人家有个无敌天下的哥哥,谁敢剁慕容遥的爪子呢。再度挥挥手。
简凤朝略显苍白的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笑容,似乎赐婚一事从未发生过。
定国公偷眼瞥了瞥挂着沈家招牌笑的赵氏,以及紧张得咬破嘴唇的沈霜霜,默默叹了一声,携家人回席。
简凤仪斜瞅着笑意恣扬的慕容遥,忽然敛裙向延庆帝行跪礼:“父皇,儿臣有一事求父皇恩准!”
在这个时空,人与人之间的礼节,基本是躬身礼、揖手礼、曲膝礼,君臣礼一般是深深一躬,躬到九十度。古人讲,男儿膝下有黄金,也就是指男人不能轻易下跪,动辄跪,这是满清对汉人的一种羞辱与奴役,便如把下人称奴才。又有语,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礼基本是家人礼中最郑重的礼仪。
简凤仪端端正正行跪礼,把延庆帝和严德妃都吓了一跳。
延庆帝连忙伸手示意简凤仪起身。
简凤仪站起来,福一曲膝礼,朗声道:“父皇,求父皇恩准,解除儿臣与这位慕容四殿下的婚约!儿臣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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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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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内外突然陷入死寂。凤仪公主,拒绝以正妻的身份嫁入北晋皇室?高烧说胡话呢?
慕容遥忍不住暴走。二哥不想娶简凤仪,为给二嫂出气,把简凤仪送给他这个弟弟做妾,却又因简凤仪与二嫂突然交好,令他许给简凤仪妻位。他极不情愿地给出去,人家居然不稀罕要!人家根本没看上他!他慕容遥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彻底无视了!婶可忍,叔不可忍!
冲到简凤仪面前,握拳喊道:“你说解除就解除,我不同意!”话一出口,后悔不迭,她不想嫁,他不想娶,不是正好吗,怎么话到嘴边变成不同意了呢,立即转过话头,“我同意,谁在乎谁啊!”这几个字窜出来,慕容遥声声叫糟糕,不经二哥同意,擅自作主,这回非得到屋顶吹冷风去了,好吧,我自己爬,自己爬,垂头丧气退了两步。
简凤朝急了:“妹妹莫要任性,慕容四殿下愿娶你为妻,是他爱重你,你身份贵重,岂是凡夫俗子当得的?”
简凤仪不嫁慕容遥,得来的北晋支持能有几分还真不好说,今天选美又被乔良玉搅和,慕容迟也没就和亲人选给个明确态度。唉唉,三条腿的蛤蟆不多,两条腿的美人随处可见,人家不一定要在南楚选妻,放眼天下,楚戎越三国,哪个国家不想把自家的贵女送给慕容迟?人家收个妾室都是给脸!
“父皇,儿臣说过,这位慕容四殿下不值得父皇信任!”简凤仪一凛后背。沉声道,“他为许家两位小姐出头,指斥大哥心机不纯,这样一个一叶障目、不分是非、自以为是、妄自尊大的人,脑门儿上明明白白写着蠢货两个字。父皇也能相信他说娶儿臣为妻的话?北晋昌平皇帝的诏书还在宫里呢,妻也好,妾也罢,儿臣宁愿削发出家,披缁为尼!求父皇成全!”
慕容遥呆住了,简凤仪口中的那个蠢货,真的叫慕容遥?简凤仪,她居然如此嫌弃他!叔不可忍了!
沈雪喝了两杯菊花茶,指尖捏着杯把儿,怔怔地看着慕容遥和简凤仪。低低叹了一声,这两人的性子还真有些相似,想来都是过得很风光的主儿,简凤仪竟是个烈性的。
然而,在皇帝皇子眼里。公主享尽人间富贵。自当承担身为公主的责任,为使京城帝祚永延,使边疆不起战火,公主的婚配都带有明确的目的性,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如此说来,简凤仪也是个可怜的。
延庆帝大怒:“凤仪无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岂容你妄言!两国邦交,以诚相待,岂容你胡来!来人。把公主带下去,没有朕的……”忽然想起稍后还得借一借简凤仪的势,便稍软了语声,挥手道,“回座席去吧。”
宫娥上前搀扶简凤仪,简凤仪甩甩衣袖,自己走到沈雪身侧,拉过一张圆杌坐下。
沈雪递过来一杯菊花茶,叹了口气,道:“公主殿下莽撞了。”
简凤仪眼中雾濛濛的,微哽道:“我便是气不过那厮眼高于顶的样子,北晋有钱,有钱怎么了,我简凤仪还能缺了钱去!”
沈雪淡淡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晋皇子贵,楚公主亦不贱,我瞧那四殿下未必是那眼高于顶的,不过是惯于怜香惜玉尔尔。一匹野马,遇到好的驭手,不定变成一匹上好的千里马,不去试怎么知道成与不成。”
简凤仪嗤地笑道:“我可不想去当马伕,是好马,天生就是好马,驴子永远变不成马。”
沈雪也笑:“一块玉石,在不同的玉雕师手里,会变成不同的饰品,卖出不同的价钱,因为玉雕师的手艺有高低之辨,心思有巧拙之分。没有人生来就是堪大用的,只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那份耐心,把玉石变成玉雕。”
简凤仪掩口笑道:“从马伕到玉雕师,还有么?”
沈雪耸耸肩:“马已到你的身边,驯不驯,怎么驯,都在你,玉已在你的手里,雕不雕,怎么雕,你说了算。既然推不掉,何不费一费心,不定会有惊喜呢,至少说,马的品种不错,玉的质地很好。”
简凤仪两眼斜斜向上看亭外的夜空,幽幽道:“你的意思,可以把调教夫婿当成一件事情来做,呃,似乎有点儿不敬,不过,听着倒是新鲜,有趣,有趣。”
沈霜霜眼看着御驾前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定国公夫妻带着赵青莲缓步退下,心里又急又惧,臣子再大,大不过天子。在延庆帝为简凤朝赐婚之前,简凤朝设计赵青莲,那么劫持她沈霜霜的那两个婆子,她们的主子也就是简凤朝了。现在赵青莲因慕容遥的几句话逃过一劫,她呢,谁来拯救她?果园里的事,她只顾沉浸在恼怒里,还没去想个中曲折,她不能为了逃开简凤朝,就撕掉简少华的脸面,怎样两全其美?
沈霜霜努力对照前世的重阳。可惜那一世的今天,因为惊惧于晋人的觊觎,她一直躲缩在寮房里,不知当时发生了哪些事,只在后来听春燕提及,乔三小姐自荐枕席成为慕容驰的宠妃,与乔家断绝关系,沈五的手帕交杜红薇上吊而死,定国公府与东安侯府结成姻亲,褚嫣然随智王妃入宫为太后侍疾。
沈霜霜仔细回想这几件事的前因,似乎赵青莲是大皇子简凤朝的赐婚人选,难道赐婚的人选还有她沈霜霜?只是最后婚没赐下来?
沈霜霜心头一松,随即一紧。那一世,杜红薇上吊而死,死得透透的,许嘉腾为她大出殡。慕容遥没来过长安,在楚晋边境迎接慕容驰和亲使团的返晋。
又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沈霜霜觉得后背上冷汗汩汩而下,她还能逃开延庆帝的赐婚吗?
赵氏的脸上是不变的沈家招牌笑。向上福礼,不紧不慢说道:“陛下金安,德妃吉祥。臣妇的长女自幼与东安侯府嫡长子定有婚约,他二人只差了两岁,待郑世子弱冠之年。臣妇的长女已是长安城里有名的老女。这是数年前长安城里的老笑话。陛下,德妃,或有不知,这桩婚事的早定,臣妇与夫君乃不得已而为之。”
延庆帝正在想如何让赵氏接下赐婚的旨意,见赵氏主动开口,便顺着她的话音问道:“哦,镇北侯府与东安侯府,交情渊源,怎么。当初的联姻,竟然是不得已而为之?镇北侯府莫非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两个跺跺脚长安都颤一颤的侯府,曾经因为儿女婚事互不来往,又因儿女姻亲来往得不能再来往。延庆帝为此深深忌惮。此时赵氏送上大可离间的把柄,延庆帝如何肯错过。一定要在两府之间划上深深一刀。
赵氏的声音仍然是不紧不慢的:“陛下容禀。的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臣妇初入沈家,与夫君同游天元寺,曾得前住持批命,夫君为火命,臣妇亦为火命,火铄金,水火不容。前住持批语,生子若是金命,当坎坷一生,解法为娶土命女为妻;生女若是水命。有五克大凶之相,克父克母,克公克婆克夫君,解法为出嫁必须年满十八岁。”
延庆帝一时没听明白。
赵氏又福一礼,道:“臣妇的长子,便是金命,受父母命相所累,九年前坠马成为残废,长媳冯氏正是土命之女。臣妇的长女,乃水命,臣妇忧虑,真待她年满十八,只怕再也嫁不到好人家,因此臣妇与夫君商议后,为她早早定下只比她年长两岁的东安侯府嫡长子,如此既不显她不得早嫁的大凶命相,还让东安侯府承一份吾女谨守婚约、不惜蹉跎大好年华的情意。”
长亭里的人们或看向东安侯世子郑伯豪,或看向世子夫人沈雲雲,或看向沈家大少奶奶冯氏,见三人皆满脸不可思议的愕然,不由得失笑。
延庆帝心中一沉。天元寺前住持的批命,谁能质疑?质疑又如何,前住持早已化作一缕青烟,供奉在天元寺的舍利塔之内。延庆帝暗自咬牙,这赵氏,太狡猾了!他已经猜想得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赵氏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语速:“臣妇的幼女,很不巧,亦是水命,臣妇很早就想为她定下婚约,奈何高不成低不就,拖延至今。臣妇与夫君都不想因命相之批,给人留下她克父克母的坏名声,更不想她早嫁克公克婆又克夫君落一个凄惨下场,因此不得不把她留在家中,等待她三年后年满十八岁。”
沈雪嘴角撇了撇。那是心里的大笑一个没忍住,溢到了嘴角。信?三年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不信?那就试试克公克婆克夫君,延庆帝父子敢试吗?大笑之后,沈雪叹了一声,五克大凶之相,赵氏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三年之内,沈霜霜还真不好嫁了。赵氏在打算什么呢?三年,三年时间,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很多。
长亭内外,人们算是明白,镇北侯府沈大夫人挖了个大坑,坑里有什么,不知道,跳不跳,随便。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及家眷,还有什么看不透的,不过是镇北侯府不愿与皇家联姻。
简凤朝的眉尖跳了跳,眉心的黑痣随之抖了两抖,他不信镇北侯府的人看不出延庆帝着意册封太子,镇北侯府这是明摆着给脸不要脸,那可怪不得有朝一日他撕了镇北侯府的脸!
延庆帝暗暗冷笑,既如此,沈家嫡女三年之内不能出嫁,还有两个即将及笄的庶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延庆帝咳嗽一声,便要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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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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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侯爷走上前行了君臣礼:“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延庆帝压着心头的明晴不定,缓声道:“沈卿不必多礼,有话但讲无妨。”
老侯府眯着一双老眼:“陛下,陛下可还记得先帝时候封赏的九大国公?卫国公苗家,安国公杨家,定国公赵家,另六家国公,皆以本姓为号。”
延庆帝容色微冷,卫国公苗家,那是不能提的禁忌,镇北侯不怕逆了龙鳞?
老侯爷一双老眼闪过一丝锐利精光:“先帝在时,九大国公皆以卫国公为首,却不知先帝本意封赏十大国公,以护卫安定为南楚四大梁柱。”
延庆帝一怔:“护卫安定?”
信王走上前一步,道:“护卫安定四大国公,本王却是知道一二,卫国公、安国公、定国公,这都是大家熟知的,这护国公的位子,先帝属意于镇北侯的父亲,本王只是不知,上一代的沈侯如何从一等公爵、国公之首,跌到二等爵,泯于众侯爵?”
沈雪脸色刷地惨白。护国公!前世,新科状元栽赃,构陷护国公府通敌,皇帝随即抄了护国公府,沈家满门问斩,血染午门外!这一世,沈家的爵位,脱不开护国公?沈雪只觉得掉进了千年寒潭,浑身都打起颤来。
长亭内外议论四起,沈家曾经有机会问鼎公爵之首的护国公?为什么落为镇北侯呢?
老侯爷向信王稍稍一礼:“王爷真是好记性。”便是这好记性,信王府才会咬着镇北侯府不放的吧?
信王捋须:“沈侯莫不是禀了先帝的什么旨意,要讨回一等公爵?”非常希望看到镇北侯府与延庆帝闹起来,镇北侯府能力再强,也是为臣。要与延庆帝相抗,就必须与信王府合作。
老侯爷淡淡一笑:“先帝对沈家,确有一道不为人知的旨意。”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锦绫。
内侍伸双手恭恭敬敬奉了那明黄锦绫递给延庆帝。
延庆帝展开一看,脑子里便似捅了一窝马蜂嗡嗡直响。
上一代的镇北侯,在先帝看来,当为十大国公之首,可居护国公之爵。沈家却以公爵换侯爵,求了一道“不受赐婚、不入后。宫”的特赦圣旨。
延庆帝很想撕碎这卷黄绫,却是不敢,心中更加恼恨镇北侯府不识抬举。按延庆帝的计划,简凤朝纳赵青莲、沈霜霜为侧妃之后,得定国公府、镇北侯府支撑,他就可以废掉禁足已久的苗皇后,贬嫡子简凤翔为庶子,追封严婕妤为元后。册立简凤朝为太子。
计划是美好的,变化是不可预估的。
慕容遥的介入,延庆帝不得不放了赵青莲,正自琢磨着沈霜霜嫁给简凤朝,不仅让镇北侯府成为简凤朝的助力,还割开镇北侯府与信王府的交联。沈家若出大力。简凤朝自然可许沈霜霜后位。母仪天下,谁家不动心?
镇北侯捧出这卷先帝旨意,完全堵住了皇帝操控沈家子女婚姻的路子。
延庆帝被怒火烧昏了向来擅于谋划的心智。忽略了两个重要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