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紫色的光柱消逝浓云之上,转瞬间,乌云散尽,天空又是一片秋阳明艳。
沈雪的心沉进了冰洞,呆呆望着毫无知觉的慕容迟,心里幽幽漫出一句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等你。
陆虎和空鹏惊慌失措翻窗进屋:“五小姐,杜薇摆了满屋子蜡烛!非常奇怪!”
沈雪扶住冬草的胳膊:“空鹏,你守着二殿下,寸步不离。”把寸步不离四个字咬得很重。
空鹏怔了怔,眼中有不解掠过,侧一侧头想起自家主子说过的话,应声道:“喏,空鹏一定守着主子,寸步不离。”挠了挠头,笑道,“还有四殿下呢,五小姐放心吧。”
沈雪淡淡笑道:“空鹏,这就是你的不对,四殿下何等尊贵,怎么能做这值守的事,你倒不怕二殿下醒过来,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空鹏笑:“空鹏很能干,主子又宽仁,哪有那么多大不敬。”
沈雪笑意更淡:“仗着二殿下待你宽仁,你就可以不分上下,没轻没重?二殿下不会只教你们冲锋陷阵吧。”
陆虎使劲一拍空鹏的头:“五小姐说什么,听着就是,哪那么多废话。我先下楼,五小姐,请。”陆虎的心里很是愤愤,自家主子比豹子还健壮灵敏,竟然因为进一次南楚皇宫救沈家五小姐,弄得昏迷不醒,都说红颜是祸水,果然如此。
慕容遥看看窗外晴明的天空。看看静无声息的慕容迟。挑挑眉头,道:“五小姐,不介意我瞧瞧杜大小姐去?”
沈雪瞟一眼陆虎,瞟一眼慕容遥,感到一阵凉意从心底渗出来。野狼营,虽由慕容迟一手带出来,却实在是晋人的军队,在这些晋人的眼里,慕容迟是慕容迟,沈雪是沈雪。沈雪是慕容迟喜欢的一个女子,仅此而已。
沈雪下意识握了握拳。不再吭声,扶着冬草来到二楼甲字号房,与慕容迟的四楼甲字号房隔了一个楼层。屋子里桌椅全都推到了墙角,正中央空地上摆着数十支蜡烛,呈道家的阴阳太极符,黑白符点上有两个玉牌,分别写着杜薇和慕容迟的名字。
沈雪沉默不语。杜薇运转太极烛光阵劫持了慕容迟的魂魄。双双离开这个时空。看来杜薇的背后有一个方外高人,只不知那人强行分离肉身与魂魄,究竟是感动于杜薇的一往情深,还是与慕容迟,与九眼噬魂兽有仇?追随地仙之祖以万年计的洪荒异兽,没有仇家是不可能的。
沈雪看了看杜薇丢下的杜红薇的肉身,回过头对冬草说道:“告诉三爷,安排杜大小姐的后事。”
慕容遥吃了一惊:“五小姐,杜大小姐——死了?”
沈雪淡淡道:“陆虎。你应该知道杜大小姐早就死了吧,那个杜薇,是个妖孽。”
陆虎喏喏:“刚才的怪风怪云,是那个妖孽弄出来的?它——走了?”
沈雪静静注视慕容遥,然后衣袖一抖,一股劲风疾风,瞬间将所有烛光熄灭,宽大的衣袖一卷,将写着慕容迟名字的玉牌卷到手里,双掌一合,内力一吐,玉牌化成一把粉末。
慕容遥心头大震,脸上却是不显:“五小姐,好功夫!”
陆虎亦是心头大震,很不可思议地看向沈雪。
沈雪望着慕容遥宁和的面容,心里的凉意更甚,不再看对着蜡烛发呆的慕容遥与陆虎,也不再多言,返回四楼自己的午字号房间。
沈凯川背手而立,问:“慕容小子,醒了没有?”
沈雪脸色灰败,颓然退坐到椅子里:“爹,刚才的异象,你也瞧见了吧,爹,情况很糟糕,慕容迟,他一时醒不过来了!”
沈凯川皱起眉:“说清楚。”于他而言,山崩于眼前也不能让他退一步。
沈雪捂住脸,低低抽泣起来。
沈凯川搬过椅子坐到沈雪对面:“慢慢说,天,塌不下来,塌下来,也有爹撑着!”
沈雪深吸气,平定乱糟糟的心绪,缓声道:“我跟爹爹说过,杜大小姐的肉身被来自异世的孤魂抢夺,那孤魂与慕容迟有些纠葛,刚才的异象,就是那孤魂在摆阵作法,她趁慕容迟身体极度虚弱之际,强行带走了他的魂魄,现在留在甲字号房的,是一具没有魂魄的肉身!”
“没有魂魄的肉身!”沈凯川倒吸了口冷气,“那,那些晋人,知道吗?”
沈雪冷冷道:“我没说。那个慕容遥,心怀叵测。我去看慕容迟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帐幔无风自动,茶水不喝自动,应该是他匆忙动作留下的,我推测当时他很可能在对慕容迟下毒手,想拿枕头捂死他!帝王家的人都这么狠毒无情吗?”
沈凯川眉头紧皱:“慕容遥?慕容家老四?会有杀死慕容迟的想法?”
沈雪冷声:“爹,慕容迟武功极高,一般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被人暗害了去,他的昏迷,失去反抗能力,可不正是恨他不死的那些人的机会,我看慕容遥偷入南楚境内,一定别有用心。”
沈凯川的眉头皱成了深深的川字:“昨日你入宫以后,我收到晋阳牡丹楼传来的鸽书,重阳节晚宴,北晋太子中毒,生死不明。那毒下得极为巧妙,烤骆驼的肚子里藏着一只烤羊,烤羊的肚子里烤着一只烤鸡,烤鸡的肚子里藏着一枚煮熟的带壳鸡蛋,这枚鸡蛋被称为步步登高蛋,惯例是皇位继承人享用。毒,下在蛋黄里。”
沈雪脸色一变:“太子中毒!慕容遥很可能也收到了晋阳方面已经得手的消息!偏巧慕容迟昏迷!爹,我看北晋内乱在即!晋军有慕容迟在,他会保我们沈家无恙,慕容迟不在,我们沈家就是晋军的死对头!平定苗家军叛乱,延庆老贼可是卖掉了北疆三关!这三关,是慕容遥的大功劳呢!爹,得赶紧告诉大伯父,扛住延庆老贼让关的诏书,晋军如果来犯,坚决歼灭之!”
沈凯川微露赞许:“丫头,你反应很快。我正掂量北晋太子中毒这件事,你说得对,我们沈家一直是晋军的死对头,北疆是我们沈家的倚仗,有三十万沈家军在,外可御强晋,内可保勇王,沈家全族可安。北疆,的确寸土让不得,寸兵让不得!”
沈雪苍白的脸色亦显凝重:“我们沈家,内有延庆老贼、信王府,外有北晋强军,内外受敌,危机四伏啊!爹,你打算怎么办?”
沈凯川摸了摸下巴的短须:“丫头,你舍得将慕容小子身魂分离的消息传出去吗?”
沈雪的脸色更苍白一分,声音也哑了:“爹的意思是……”
沈凯川沉声道:“太子中毒,说明北晋朝堂里的反太子党已经开始行动,如果这时候得知慕容迟一时半刻醒不过来,反太子党一定会借这一段时间加紧篡位行动,北晋朝野将陷入动荡。这,是我们的机会,趁晋人无暇南下攻楚,我们可以扶勇王府承继大宝,扫平内乱,一意抗晋。”
沈雪轻颤起来:“爹,这么做,慕容迟真会死的,肉身被毁,即使他魂魄归来,也无处栖存!”
沈凯川叹了口气:“你以为,你不说,晋人就看不出来吗?慕容迟一日不回魂,一日任人宰割。”
沈雪抖得更厉害:“我会时刻守着他,不给旁人任何伤他的机会!我在慕容遥面前露过武功,就是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敢再对慕容迟下手,我会让他后悔来这一世!”
沈凯川叹道:“傻丫头,那些晋人,会把慕容迟的肉身交给你吗?慕容迟那三个侍卫,慕容迟在,他们对慕容迟忠心耿耿,慕容迟不在,他们效忠的就是北晋,外敌好打,家贼难防,野狼营的将士能别得过身为皇子的慕容遥吗?不要说你可以先杀了慕容遥,那样你会招来慕容迟的手下不死不休的追杀!”
沈雪嘶哑着声音:“明知慕容遥心怀歹意,我就这么干瞧着,没有办法吗?”
沈凯川抬起左腿压到右腿:“丫头,你对慕容迟那小子,真动心了?”
沈雪垂下眼眸,哑声道:“爹,你不懂,我亏欠他太多!如果他就此魂散身死,我不会独活。爹,西戎的江山,我愿意为了娘亲去拼一回,但是,于我自己,真的不重要。”
想了想,又道,“我知道爹手下养着高人,爹护得住慕容迟肉身完好,我会让爹多一份惊喜。”
沈凯川眉头一挑:“你是说类似慕容迟那样的热武器吗?”
沈雪抱着伤腿伸直:“那样威力的炮,条件有限,短时间内弄不出来,不过,上次让爹看的那种手枪,可以有更好的。爹,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我也有些事要做,——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效果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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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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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疏落的枝叶洒在地上,银杏树下,一身男装的沈雪和未带银色面具的海鲨,隔茶案而座。淡金的光线染上海鲨微显青白的脸孔,依然不减他森冷的气息。
海鲨环视四周,明白对方有重要的话要说,这样开阔的视野,想潜身偷听,几无可能。
沈雪微微勾了勾嘴角:“你的大仇终于得报,往后有什么打算,继续跟着你家主子,改做一辈子晋人?”
海鲨木无表情:“我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沈雪凤目微眯:“你能告诉我,在你家主子心目中,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海鲨:“你是主子要娶为妻子的女人。”
沈雪淡淡一笑:“那你能告诉我,在你家主子心目中,我,与他的兄弟,哪个更重?”
海鲨微愕:“这,没有可比性吧,兄弟手足之情,夫妻之情,既不冲突,何必分个轻重?”
沈雪又一笑:“海鲨,在你们几个兄弟中,你的年龄最大,经历的事情也最多,从你的感官上,你怎么看你家主子与他的同胞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你家主子现在昏迷不醒,我需要了解得多一些。”
海鲨皱眉,冷不丁想起一个词,知己知彼,转念一想,主子不近女色,也不让女色靠近,对沈五小姐用情至深,娶沈五小姐为妻不过是弹弹手指的事,沈五小姐想了解主子家里的情况,也是为了趋利避害,更快更稳地做好二皇子妃。
海鲨:“昌平皇帝有子五人,女十人,主子与太子慕容飞、三殿下慕容骋同是花皇后嫡子,花皇后是皇帝当太子时游历结识的良家子,太子生于年首,主子生于年末。三殿下小主子一岁。四殿下慕容遥比三殿下小半岁,生母柏贵妃,柏太师嫡女,五殿下慕容远比四殿下小五个月,生母史婕妤,兵部侍郎庶女。”
沈雪满头黑线,怔了一会儿又道:“接着说。”
海鲨不由自主握拳:“据说主子年幼混沌,花皇后总以为耻,把主子留在冷宫自生自灭,只有大殿下念在骨肉同胞。时常照拂一二。后来主子得回心智,通过大殿下的嘴巴向昌平帝谏言。颁布那些令北晋崛起的法令,稳固了大殿下的地位,主子请旨离开晋阳,自组野狼营,第一仗就是与燕岭关的沈……沈大都督对阵,活捉东安侯父子。主子自此渐有名声,花皇后亲自把四殿下、五殿下送到野狼营。命令主子照管两位殿下。”
沈雪但觉得头顶黑云密布:“柏贵妃,史婕妤,与花皇后,关系很好?慕容遥、慕容远,与花皇后,关系也很亲密?”
海鲨:“情同姐妹,情比亲母子。”
沈雪的嘴角漫上凉凉的笑:“海鲨,你信吗?”
海鲨冰冷的面容有一丝松动:“主子说,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无处遁形。”
沈雪望着悠悠飘落的一枚金色树叶:“你主子在,一切都无处遁形,你主子不在呢?我与慕容遥之间,你选择相信谁,听从谁?”
海鲨大大一怔,声音顿时低闷:“沈五小姐,你在说什么?难道一场疾病能夺了主子的命去!”
沈雪定定地注视海鲨:“我,可以相信你吗?”
海鲨站起来,转了个圈,重复道:“我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是主子看中的女人,与那些人相比,我信你。”
沈雪抿抿唇,压下涌上喉头的哽咽:“海鲨,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便是把慕容迟的命托到你的手上。在你从刑部大院回客栈之前,我爹告诉我,他昨天收到来自晋阳的鸽书,太子慕容飞,中毒,生死不明,我刚刚探视慕容迟,有些现象说明慕容遥想用枕头捂死他。”
海鲨跌坐在藤椅,无法置信地望着沈雪。
沈雪嘴角的苦涩漫开:“有我十四叔在,慕容迟生再大病痛,也会醒过来,可是,那个杜薇借机摆阵布局,强行带走了他的魂魄,在他魂归之前,他的肉身毫无抵抗能力。”
海鲨冷冰冰的脸孔充满惊疑恐惧,陆虎对他们兄弟说过,那杜薇是个妖女,抢占了许家大少奶奶的肉身,竟然是真的!主子魂身分离,肉身被毁,魂魄归来也无处栖容,沈五小姐那欲泣未泣的无助,更令海鲨感到事态的严重,慕容飞中毒,慕容迟昏迷,花皇后是个白痴,正是柏太师与慕容遥翻身的大好时机!
海鲨擦去额上的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五小姐,你想我怎么做?”
沈雪苦笑:“我只希望你能把进入长安的野狼营将士掌控稳妥,隐藏慕容迟交给你们的武器,不使野狼营落到慕容遥的手里。海鲨,这个很难,你知道吗,你是南楚人,没有慕容迟给你撑腰,陆虎和空鹏他们两个在慕容遥那个皇子面前,很难绝对服从你。而且,我听慕容迟说过,花皇后也到了长安,既然慕容遥与她母子情深,你的处境更加艰难。”
海鲨:“主子早已经派人护送花皇后离开。沈五小姐这么说,定是慕容遥撺掇花皇后来长安,因为他本人要来长安,花皇后做了他的盾牌!太子殿下中毒,一定与柏太师脱不开干系,这些人,一面在晋阳暗害太子殿下,一面在长安要对主子不利,都是为了那个位子!”
沈雪叹一声:“帝王家再无情,你还是大造化遇到你家主子。身魂分离,他会一直昏睡不醒,慕容遥一定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你本人还得扮作慕容迟的模样与南楚君臣周旋,对慕容迟的照顾难免不周,我现在也回不去侯府,就想把他接到我的房间。那慕容遥一定不会同意。海鲨,你不能硬顶,要借助与陆虎空鹏多年的血火兄弟之情,要以对慕容迟个人的忠诚,争取到他们两个同意和支持。”
海鲨:“我会的。五小姐能不顾自己的名节,我向慕容遥低一低头,没什么。”
沈雪目光闪动:“还有。他叶超生的身份不能戳穿。我不想等他回来的时候,他辛苦经营的一切都化为乌有。指挥使,武安侯,现在炙手可热,病倒的消息一传开,方方面面都会惊动,我们需要及早布置。你现在就以慕容迟的身份向延庆老贼提出更换居住地点的要求,议和使团不能总住在客栈里,那太丢南楚的脸面,让延庆老贼下一道诏书。请你们从聚春和搬走,如此。慕容遥就没理由再留下,能远一点是一点。”
海鲨点头:“我现在就去办。延庆老贼有求北晋,应该会爽快答应,趁着慕容遥还没反应过来,今晚就搬走。”
“那最好。”沈雪想了想,又说,“我虽然嘱咐陆虎空鹏要寸步不离。可看他们的样子,对慕容遥并不设防,你带空鹏去见延庆老贼,只说去请大夫,一定让陆虎好好守住你们主子的肉身,寸步不离。”
海鲨抱一抱拳,向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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