龅玫摹!
沈凯原脸皮微红,老爷子这是让他敲打某些人。不能搞出结亲成结仇的丢脸事来。尴尬地喝两口茶,沈凯原道:“说到六丫头的亲事,有件事不能不提了,孙姨娘的娘家与钱舅舅家有些表亲。是以良妾的身份进的沈家,当初六丫头生下来就记在杨氏的名下,那时候阿楠刚出了事,杨氏一病不起,里里外外的心力上不大顾得过来,六丫头便由孙姨娘自己养着,这就一直养到现在。时间长了,都忘了六丫头是记名嫡女。”
老侯爷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六丫头记在杨氏的名下,可入了族谱?”
沈凯原有点头疼:“入过族谱。还差着杨氏的手印,不完全算得,杨氏的病拖了一两年,顾此失彼的,孙姨娘提过几次。不了了之。”
沈雪嘴角微翘,不嫉不恼的所谓贤良大度正妻,只能是没把丈夫放在心上的,杨氏隔应沈霨,拖着不在族谱上按那个记名手印,太正常不过,只是如今沈家危机四伏。有些事即使不算细小,也必须化作烟雾了。
族谱。沈凯川靠着藤椅,抬头看天。
沈雪奉一杯茶给沈凯原:“二伯父既然觉得和乔家的婚事还算不错,那就该为六妹妹多考虑几分。”
沈凯原呵呵笑道:“五丫头是说该让六丫头跟在你二伯母身边学习掌家吗?”
沈雪笑道:“二伯父,六妹妹嫁到乔家去,是要做清流大家的宗妇的。二伯母身体不太好,六妹妹合宜跟着大伯母为佳,不过侯府多事,大伯母正忙,二伯父不妨请大姐姐带一带六妹妹。大姐夫得封武宁侯,前景光明,东安侯府与武宁侯府,上上下下,来来往往,不可多得的机会。”
沈凯原注目沈雪,久久才道:“乔立俊杰,五丫头不介意六丫头的亲事定在前头?”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沈雪很是浅淡,“再说,王八瞧绿豆,总得瞧对了眼才是。”
沈凯原一口茶喷出,五丫头,你脸不红心不跳,确认在说婚事?确认婚事可以和王八绿豆连在一起?
沈世硕斟茶的手一抖,斜斜地看过来,五妹妹,你确认你的婚姻大事肯从父母之命?那个不大识数的何大夫,何许人也,北晋二皇子把自己最器重的骨科大夫借出来,且一借一年,这里面没有蹊跷,还有什么是暧/昧?何大夫竖起三根手指说,再有两个月,他就可以正常行走,摇一摇巴掌说再有多半年,他就可以重温儿时旧事,下河捉条鱼,上房揭片瓦。
沈凯川收回飘远的视线,慢条斯理:“信王府断子绝孙那点儿破事传得烂大街了,延庆老儿这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玩得很不错,原本站了信王府队的人,有不少又直了腰身观望起三皇子和四皇子,有信王府在前,且由他们折腾去。阿硕,你排布的小八卦阵,进行得怎样了?”
沈世硕放下茶具,转动轮椅面向沈凯川,道:“再有十来天就可全部完工,五妹妹把地载、风扬两阵做了做小修,阵势启动,可抗一万御林军全面进攻三个时辰,足够家人从地道土遁出长安。”
沈雪微微蹙眉:“地道挖通至今已经有二十年,这几日二哥带着暗卫正在加紧做修葺,出口处是城东的枣树庄子,与城西的桃花山庄隔了城,倒是有点儿远。”
老侯爷:“那个枣树庄子原是钱家的家业,钱钱的陪嫁悉数陪给了阿静,阿静小时候被枣核呛过,对枣子深恶不已,大庄子换小庄子,枣树庄子就留在了沈家。宫变以后,延庆称帝,我也算是怕一家子全被端了,挖地道留个后手,枣树庄子随后转到了钱家世仆的名下。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没人记得那样一个小庄子曾经姓过沈,那里——很安全。”
沈雪从沈世硕手里接过茶壶,给老侯爷续杯:“祖父,枣树庄子确实不起眼,可是,万一不幸,家里的人逃出侯府,人多难免引得旁人注意,那里山坡和缓不利于攻守,面积太小存不住水粮,只能作为临时歇脚的地方,桃花山庄则不一样。桃林峧地理位置奇特,易守难攻,屯粮屯水经得起两三个月的大军围困。保得住家人平安,祖父你们才能放手一搏。”
沈世硕:“现在正是枣子成熟的季节。庄子里往外出枣子、晒枣子,时有人来往,母亲就机安排了两辆看上去极普通的马车,大致可以抢在京兆府封锁官道前赶往桃林峧。另外,福叔借着陪阿波、阿研、阿檀三兄弟打猎,也在寻找避走官道的乡路,不过肯定会有绕行,而且不太好走。”
沈雪嘿嘿,这一个个大的小的,想得不要太周到好不好。这会让她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人有点多余。
松涛园管事急急走来,行礼,道:“侯爷,智王府恒世子又来了。还是说要见五小姐。”
沈凯川摆摆手:“轰出去便是。”
松涛园管事面有难色,再不济那也是亲王世子,岂是侯府下人敢明着得罪的。
沈世硕皱皱眉:“母亲怎么说的?”
松涛园管事:“芳菲院那边传来的话,大夫人一再摆明恒世子是外男,断无会见闺阁千金的道理,也不知恒世子怎么回事,竟然说五小姐铁定要嫁给华世子。侯府却没有一点办喜事的样子,口口指责侯府轻慢五小姐。大夫人忍着气请恒世子离开,恒世子却大喊一定要见五小姐,大夫人见他无理吵闹,直怕坏了五小姐的名声。”
沈凯川脸色一沉:“轰出去便是!”
松涛园管事抹抹额角的汗:“瞧恒世子那模样,怕是会在府门外闹事。”
莫名其妙事闹大了。吃亏的还是沈家的小姐。
沈凯原奇道:“连大嫂也拦不住失了主张,温文尔雅的恒世子改走胡搅蛮缠的路子了?这是两天来的第三次要见五丫头了吧,难不成真有什么事非找五丫头不可?”
沈凯川面色不虞:“混吃等死的庸货,甘心把智王府变成信王府的附属,能有什么让他着急的事。简少恒。嘁,竟敢狂言我沈三的女儿嫁定一个断子绝孙的蠢货,鞭子抽不死他!”站起身,冷冷一笑,“丫头,走,爹与你走一遭!”
沈雪摇头:“爹,莫气,莫气。恒世子接连来了三次,或许真有不太好明说的事,女儿便去芳菲院见一见他,料也无妨。”福礼告辞,离开松涛园,与守在园门口的冬草一起向芳菲院走。
“站住!”迎面,六小姐沈霨伸着手直指沈雪,“为什么不是你?”
沈雪拉住向前的冬草,瞥了瞥沈霨,又瞥了瞥紧跟在沈霨身后的孙姨娘,缓缓道:“让开。”
沈霨气红了眼:“为什么不是你?乔家那破落户,没脸求嫡出的四姐姐,论长幼也该是你!为什么?”
沈雪眉尖微扬:“看不起乔家?”
“哼!”沈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出门就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乔家的,这长安城里还有谁愿意沾乔家一根手指?要求沈家庶女,还是你合适,我早就记在母亲的名下了!”
沈雪的嘴角轻轻一扭:“外面怎么传乔家的?乔阁老死了,乔尚书死了,乔大夫人去家庙了,乔二夫人病得不起了,乔家没落了,是这样吗?不愿意嫁进乔家当宗妇,难不成想与你姨娘一样,去侯门勋贵家做一辈子侍妾?不愿意嫁给乔立是吧,好啊,你不愿意,沈家自有愿意的,庚帖上写的是求娶沈家六小姐,不是镇北侯府六小姐,沈家六小姐,二叔祖家有,三叔祖家也有,四叔祖家还有,她们都是正经的嫡女!”
孙姨娘脸色煞白。“一辈子侍妾”,实在是她这一生的最痛,幼年丧父,与弟弟妹妹随母亲投亲寄居,为了母亲的病弱,为了弟弟的前程,不得不允了做妾,还好沈凯原不算薄情,杨氏不算计较,在侯府里锦衣玉食,女儿沈霨也出落得花儿一样娇艳。
孙姨娘嘴唇哆嗦:“五小姐,婢妾从没想过阿霨去做高门妾!阿霨投胎在姨娘的肚子里,是她命不好,可是,三小姐也是庶出的,就能嫁作官家正妻,如何阿霨就该嫁去一个破落户?长幼有序,难道不是吗?”
沈雪向孙姨娘走近一步,道:“破落户!若非乔家遭了重创,乔家宗妇的位子岂是六妹妹能肖想的!没错,乔阁老死了,乔尚书死了,乔尚书的嫡长子也死了,乔阁老的嫡子还年幼,乔立要撑起乔家且有一段艰难路要走。嗬,忘记了吧,乔阁老的嫡长子乔群,人家现在是北晋二皇子的人,官居正二品的龙虎将军!不信?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不要说乔群与乔家有仇,再深的仇也随着仇人的死而勾消,再有仇与乔家子弟也是同气连枝的亲兄弟!乔家俊杰厚积薄发,二伯父都不敢看轻,在祖父面前直承是一门好亲!”
转过身看向沈霨,“祖父可不想结亲成结仇,你要是愿意,嫡女的身份可以落实,大姐姐会用三年时间教你做一个为人称道的宗妇,你要是不愿意,乔家未来不可限量的荣华全都是别人的。”
沈霨后退两步,眨眨眼睛,道:“说得好听,你为什么不动心?”
沈雪凉凉笑两声:“你没看到外院的十六抬红箱吗?”
信王府把与镇北侯府结亲的事传得板上钉钉,简少华将娶沈五做世子正妃,乔家向沈家求亲,怎么也说不上沈五。沈霨咬咬嘴唇,暗哼一声,亲王府世子正妃,很尊贵,又怎样呢,满长安的人都在偷传那谪仙般的简少华已经不能人道了,人们都在等着瞧沈五的笑话呢!
孙姨娘的眼神忽地一亮:“五小姐的意思,是不是说阿霨现在嫁到乔家去,对乔家来说,是雪中送炭,乔家会一辈子记着阿霨的好?阿霨的地位不会有人动得半分?”
沈雪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带着冬草径自离去,留下一脸深思的孙姨娘和暗自幸灾乐祸的沈霨。
芳菲院正厅里,简少恒看着行走在阳光下,缓步近来的沈雪,双膝忽地一弯,扑通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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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1 白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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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夫人赵氏吓一跳,急忙挥手让正厅里的下人全都退了出去。
悄悄藏身在屏风后的沈霜霜只觉得一颗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沈雪侧一侧身,离着简少恒五六步远站定,平淡无波地俯视简少恒:“恒世子发臆症了,大伯母该请韩老大夫在外候着。”
发臆症,那么所说的话都是疯话,当不得真。赵氏走到门口,唤来管事嬷嬷,低语两句,管事嬷嬷神情凝重,福礼告去。
简少恒行一叩拜大礼,道:“皇后金安!臣简少恒参见皇后,求沈皇后救救臣妻嫣然!”
赵氏捂住了嘴。
沈霜霜的脸色一下子惨白,沈皇后!
沈雪皱起了眉:“恒世子臆症可真不轻!敢问恒世子,镇北侯府与你有何仇恨,你要到沈家来发臆症?”
简少恒目光发呆:“臣不敢,求沈皇后救救嫣然!”又叩了个头。
“嫣然?不是说太后罹病,王妃与世子妃都去宫中侍疾的吗?”沈雪看着两眼发直的简少恒,直接切中他话里的重点,“有什么不妥要说救命?王妃呢?”
简少恒揉了揉酸涨的眼睛:“母妃年岁已大,免了侍疾,信王妃要照看阿华哥,告了假没到宫里去,勇王世子妃的孩子太小,去了一天就不再去。”
沈雪眉头一跳:“宫中侍疾的只有勇王妃和嫣然?在落雁崮你不是说嫣然不太舒服的么,为何不告假?”
简少恒颓然答道:“告了,陛下没准,倒说智王府好大派头,给太后侍疾也敢推辞个干净,嫣然让母妃回家,自己留在宫里。”
沈雪心里微沉:“既是这样,何来救命一说?”
简少恒挺了挺腰,却不站起:“嫣然一直没能出宫。陛下安了什么心思,别人不知,我却是深知的!我去求阿华哥救救嫣然,阿华哥说。信王府布局这么多年,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毁了整盘棋,阿华哥说,大事成就之时,何愁美人不能在怀,阿华哥说,嫣然也是皇室中人,陛下再有狗心思,也不敢真做什么,阿华哥说……”
猛地摇摇头。“不,不,我知道,我不救嫣然的话,嫣然就回不来了。嫣然,嫣然正等着救命!”
膝行伏到沈雪脚下,抓住沈雪的裙裾,连声道,“皇后,我把一切都奉献给了陛下,只为求得陛下庇护智王府。不,伤寒,伤寒,全死了,全死了!不,不。父王不能死,母妃不能死,嫣然呢,嫣然,啊。嫣然在宫里,啊!”抱紧头悲号两声,“我不想死!皇后,救救我,救救嫣然,救救我的爹娘!求你了!”不住磕起头来,嘭嘭嘭,转眼便将前额磕破。
沈雪抬手给了简少恒一记手刀,简少恒两眼向上一插,晕死过去。
赵氏声音微颤:“疯了,恒世子真的疯了!”沈五是谁,镇北侯府庶小姐,竟被简少恒错认皇后,传出去不仅智王府全死,镇北侯府也得全死!简少恒,疯了!
沈雪低头望着头发胡子连成一把的简少恒,如此蓬乱,如此憔悴,心力交瘁了吧。沈雪苦笑,上天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向赵氏微微一福,沈雪道:“大伯母,嫣然是我的手帕交,有些事我想单独问一问恒世子。”
赵氏斜眼瞅着沈雪,不由得暗暗惊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五丫头也是这样的人了?小小年纪,竟然可以沉稳到这种程度!赵氏想起自己精心教养的沈霜霜,默默叹了口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大有把墙推倒的执拗,时间一日日迫近,真是让人脑袋疼。
皇后?沈皇后!简少恒的疯言疯语真是疯得够疯狂,不过,五丫头若有那般显赫,似乎也不算什么!赵氏平了平紧跳不已的心脏,淡淡一笑,应了个“好”字,稳步走出正厅,在银杏树下坐定,一边命令丫环们守住正厅,一边吩咐仆妇们到院子里回话。
沈雪轻笑道:“沈四,出来吧。”
沈霜霜从屏风后转出来,一张脸惨白如纸,两颊却有一抹奇异的晕红。
沈雪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一声:“智王府的结局,是全部死于伤寒吧。”
沈霜霜久久注目简少恒,原来含恨重生的人不止她一个,多么可笑,原以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一切都有了重来的机会,竟是自己错了,根本就是上天愚弄于股掌之上的一个玩偶,重生而来竟是为了再含恨而死一次!
沈雪眸光微凝:“嫣然,死在宫里了?”
沈霜霜下意识点点头:“华世子攻进皇宫的时候,智王府那一条街,已经全都死于疫病,死绝了,之后听说褚嫣然早就死在华清宫。”
沈雪沉思很久,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微吟:“信王府在下棋,延庆老贼在下棋,谁是棋手,谁又甘为棋子?嗬,智王府,烂船也有三斤铁。”一手扶着简少恒,一掌拍上他的后心,很随意地把简少恒丢进沉香木的交椅里。
拍了拍手,沈雪微微笑道,“你瞧,恒世子的执念是保住他家人的性命,血脉亲情最为重,沈四你呢?人不可能两次跨过同一条河流,因为河水在流动,前世今生,便如流动的河水,前世已非今生。重生一次,上天对你不薄。”
沈霜霜木然道:“我就是为了与华世子比肩而来,前世已非今生,没错,今生我沈霜霜,当得起华世子一心对待,当得起母仪天下。”
“我们沈家的女儿,当得起任何一个好儿男的一心对待,至于简少华嘛,”沈雪嗤地笑道,“沈四,你的执念,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