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沈家的女儿,当得起任何一个好儿男的一心对待,至于简少华嘛,”沈雪嗤地笑道,“沈四,你的执念,究竟是简少华那个人,还是母仪天下?我明白地告诉你,简少华纵有天子命,他也爬不上帝王的宝座。前世已非今生。”
沈霜霜呆了呆,双眸闪了闪,发起呆来。
简少恒悠悠醒过来。
沈雪问道:“恒世子,你说嫣然在宫里有危险。想救她,可想好如何救她?”
简少恒愣怔片刻,听一个“救”,大喜,听一句“如何”,茫然,呐呐道:“我,我不知道。沈皇后你聪慧无双,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沈雪做了个再给他一记手刀的姿势。冷冷道:“恒世子,做梦还没醒吗?”声音冰寒阴森。
简少恒打了个哆嗦,似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怔怔地。
沈雪的声音极冷:“往事如梦。”
简少恒双手抱头,揉着一头乱发。嚅嚅道:“是我疯了,说起梦话来。可是,嫣然——”
沈雪打断简少恒的碎碎念:“嫣然在宫里,要从深宫里带一个人出来,你这个亲王世子就想不到一点办法?通过暗卫,让嫣然装扮成宫女或内侍,总有机会逃出皇宫的。恒世子,不要告诉我这么多年智王府没在宫里安插暗卫。”
简少恒呆呆地:“暗卫,有的,智王府有暗卫的,我都交给了阿华哥。”
“保命的利器放在别人的手上!”沈雪禁不住抚额,忍耐着问;“你只说要救嫣然。可有想过,嫣然乔装从宫里逃出来,与你潜入深宫带她逃出来,都是一个无诏私自出宫,都会给智王府带来麻烦。你准备怎样应对来自延庆老贼的天子一怒?”
简少恒目露惊恐,冷汗从额角汩汩而下,骇然道:“天子一怒,血沃千里,不,不能,不能!”
沈雪几乎绕柱暴走。话说,重生君不都是翻手云覆手雨,嬉笑怒骂间快意恩仇,男娶娇娘,女嫁俊郎,把仇人往死里整的么!她沈雪何其有幸,摊上沈霜霜那个一根筋的,还能再摊上简少恒这个单纯得近乎愚蠢的,明天早上起床一定记得要烧高香!
沈霜霜使劲拍了拍额,上天这是玩谁呢!默默流泪两行,一路上有这样的同行者,怎叫一个丢人说得!
沈雪深深吸气:“嫣然嫁给你,是她的幸,也是她的不幸。”努力保持平静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破了功,“你爹也算是前太子,你娘也当过太子妃,虎狼在前,蛇蟒在后,你娘竟把你养成了瓷娃娃!靠!两世为人啊,给了你夺回皇位的机会,有你这般浪费的吗!一脑袋的浆糊啊!”
简少恒如遭雷击,重生而来,是上天给了他夺回属于父亲的皇位的机会?他都干什么了?
沈霜霜很是鄙夷地瞥了瞥神态狼狈不堪的简少恒,淡淡道:“宿命如此。”
“宿命?”沈雪凉凉道,“重来,不是重复,世事如棋,朝野皆局,智王府这颗被信王府丢掉的棋子,我沈五要定了,简少华可以不在乎兄弟之义,沈五不可以罔顾朋友之情。沈四你记住,前世已非今生。”
望着目中渐有水光的简少恒,沈雪道,“我被困过华清宫,记得简少华从宫外赶到宫内,他走的是哪条道路?”
简少恒摇摇头。
沈雪又气又恨:“你是个棒槌啊,信王府谋算夺位多少年了,怎么可能没有一条进出宫帏的秘道,你跟着简少华,都是白跟起哄的?”
“秘道?”简少恒一拍脑袋,“宫中暗卫给阿华哥送过一张关于宫里情况的图纸,图纸打开时,我偷瞄过一眼,我画下来给你,行吗?”
沈雪觉得简少恒总算说了句不脑残的话。
笔墨纸砚,简少恒很快画出一张图。
沈雪倒吸了口冷气,这是一张宫殿位置图、地下秘道图、宫中禁卫图,再吸了口冷气,沈雪问:“恒世子,这图,没错?”
简少恒有点不高兴:“肯定没错,你不相信我?”
沈雪干笑:“这图,你就偷瞄过一眼?”
简少恒更不高兴:“当然,你不相信我?”
沈雪卷起图纸,哼哼两声:“白瞎了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白瞎了给你翻盘报仇的重来机会!我要是你,拿块豆腐拍死自己算了。”
简少恒垂下头,面露羞惭:“性格决定命运,我不是阿华哥那样的人,白瞎了就白瞎了吧,我只求家人安康,岁月静好。”
“你自己选的路,走好便是。”沈雪耸耸肩,挽一挽宽大的衣袖,在纸上刷刷刷笔走龙蛇,边写边说,“我需要布置一下,你按照纸上写的去安排,嫣然逃出宫,自会与你们相聚。”
简少恒捧纸如捧至宝,忍不住向沈雪再行一叩拜礼:“沈……沈五小姐,救命之恩,没齿难……”
一个黑衣蒙面人无声出现,向沈雪比划了几个手势后快速离去,沈雪眸色一凛,面容顿冷,慕容遥,你夭蛾子可真不少!召唤冬草急去备车,敛一敛衣袖,向厅外走,却又回过头,淡淡道:“沈四,你说简少华攻打皇宫的时候,智王府已死得不能再死,我有点糊涂,恒世子你如何得知那一世沈五是沈皇后?”
正厅里,沈霜霜和简少恒齐齐变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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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2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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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超生因病昏迷不醒,延庆帝派出太医院院使、院判为他诊治。院使上书延庆帝,叶大人需要静养,不宜移动,乔迁新居一事暂缓,恳请文武百官勿再探视,客来客往有碍叶大人恢复。延庆帝大笔一挥,准。
许家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至于某些奉命远观的钉子,随他们去了。
一辆挂着同仁堂标志的马车在许家门口缓缓停下,一位中年大夫与一位少年药童不急不徐步入小院。
同仁堂是长安城里最大的药铺,有着不逊于太医院的坐堂大夫。远观的钉子们看过两眼没有再看第三眼的。
正院,太医、仆妇或躺在椅子上,或倒在地上,都呈昏迷状态,院子中央停靠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大马车。乔装的沈雪与魏十四一走进西院,不由得心生警惕。海鲨、陆虎、空鹏双膝跪倒,跪得笔直。
一位锦衣女子斜坐在铺着绣垫的藤椅上,纤长的手指拈着一块核桃糕正往嘴里送,旁边半蹲一个红衣青年在剥着炒栗子,好一副母慈子孝图。
难怪英明睿智的北晋昌平皇帝为一个民间女子着迷,并封她为皇后。花皇后,四十岁的女人依旧人比花娇,牡丹见了也低头。
花皇后随慕容遥潜入长安,慕容迟说已经把花皇后送上返回晋阳的马车,想不到慕容遥半路截胡,把花皇后又接到长安。
沈雪无声地叹了口气,花皇后,你的庶子把你当作对付你的嫡子的枪使,你老公知道吗?
慕容遥笑得花枝招展:“母后,这位小药童就是二哥心心念念的南楚镇北侯府五小姐,你瞧,是不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花皇后接过慕容遥剥好的栗子,伸手在慕容遥眼前摇了摇。懒洋洋道:“阿遥,你的眼睛坏掉了,有美人吗,有本宫在的地方。哪个敢说自己是美人?”
沈雪嘴角轻轻一牵,并不应声,示意魏十四向正房走。
花皇后脸色一沉,扔掉手里的栗子,娇声道:“这是不把本宫瞧在眼里么,比那孽障还不识趣,真当稳进慕容家了吗?”
孽障!沈雪的脸色也一沉,看着魏十四进了屋,这才回过身,行一常礼。不紧不慢说道:“本宫?敢问这位大娘,你本的是哪家宫?我只知南楚皇室居于南楚皇宫,皇室出行必有皇家仪仗,未见仪仗,便是寻常人家。陌生人相遇,致意为礼貌,无视为本分,无所谓之瞧得起瞧不起,再说,”
平和的脸孔掠过一个轻描淡写的笑意,沈雪道。“只有怕被别人瞧不起的人,才在意、才计较别人是否瞧得起,出身低不是错,长得好是上天眷顾,然,让所有人都围着你转。以你为世界中心,这是贪念,妄念。”
海鲨冰冻的神色现出一丝裂缝,陆虎和空鹏挺直的腰身微微松垮。
花皇后猛地站起来,拈着糥米团的手指颤抖着。娇艳如玫瑰的嘴唇颤抖着,而一双如雾如烟的眼睛渐渐漫过来一片水光,水汪汪的。二十多年,从来是被捧在手心的至宝,没有人敢对她不敬,哪怕是声音高一阶,今天被无情奚落,奚落她的人还是她的亲生儿子看中了要娶进家门的小女子!
两行泪,花皇后哭了起来,边哭边诉:“阿遥,你瞧,她凶我!太后都不凶我的,你就看着母后被人欺负吗,长安不好玩,本宫要回晋阳,找你父皇去,那孽障是要娶媳妇吗,这是要本宫的命唉,这女子,太凶了,凶我!……”
慕容遥慌忙道:“母后,母后,别难过了,儿臣这就与你一起回晋阳,我们带二哥一起回晋阳。”
沈雪握紧了拳,掌心沁出薄汗。
于家孝,母亲带儿子回家,外人不能阻拦,于国忠,皇后带皇子回宫,臣僚不能阻拦。慕容遥把花皇后请出来,拨得一手好算盘。
慕容遥笑容愈盛,野狼营如何,在皇后面前不过一条狗,沈五来了又如何,是不是二皇子妃都无能为力。摆手叫立于墙下的侍卫进屋去抬慕容迟。
沈雪睃了一眼停在正院的马车,淡淡笑道:“四殿下,现在的长安,风声很不好,御林军时时巡街,四大城门更是盘查得紧,你想偷运南楚高官,怕是不容易。”
花皇后撇了撇嘴:“本宫的儿子,自有本宫费心,瞧见我们的马车了吗,阿遥想得很周到,底板是双层的,下面躺一个人很宽敞。”
沈雪也撇撇嘴,很慢很慢地说道:“原来你的庶子可以踏着你的嫡子,原来四殿下是想把二殿下踩在脚底下带出长安去。”
海鲨双眼一闪,森寒的目光盯住慕容遥。
慕容遥咳嗽一声,道:“沈五小姐这话好没道理,这本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你刚刚还说南楚高官,二哥的头上戴着你们南楚高官的官帽,哪有可能光明正大地出长安、往晋阳?”
沈雪扬扬眉,淡淡道:“慕容四殿下,你为什么不向我们南楚的皇帝讲明,叶超生的真实身份是慕容二殿下慕容迟?害怕延庆皇帝扣留慕容迟,或者截杀?不,不可能,晋楚议和,两国朝野知,东越西戎知,天下皆知,延庆皇帝不可能扣留任何一位北晋议和使团成员,哪怕慕容迟隐瞒身份,做了南楚的高官,丢了南楚的脸面。”
停顿片刻,沈雪接着说道,“况且,众所周知,叶超生没有做损害延庆皇帝的事情,相反帮助延庆皇帝平定苗家叛乱,于延庆皇帝有相救之恩,于哪一条道理,延庆皇帝都不会对隐瞒身份的慕容二殿下采取什么不好的行动。”
慕容遥桃花眼中厉色一闪,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二哥东征西战先后剿灭五个国家,仇人甚众,与你们南楚也有恶战,我可不敢保证没有楚人视他为死敌。他现在身患重病,毫无抵抗能力,这样情形由谁探了去。他只会落得被你们南楚斩杀以除后患的结果,我做兄弟的可不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终究是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
沈雪不以为然道:“身患重病毫无抵抗能力的人,是南楚叶超生,而知道叶超生是慕容迟的人,除了我沈五,就是你们这些晋人,若有消息露出去,引来各方对慕容迟的围杀,那只能是你们这些晋人中的某一个,此人欲除慕容迟而快之,使的是借刀杀人之计。”
在长安泄露慕容迟冒名顶替之秘。这招借刀杀人太明显,野狼营的目光最终会锁定在贸然现身长安的慕容遥身上,慕容遥将面临野狼营不死不休的报复追杀。而将慕容迟偷运出长安,随后以花皇后之名召回议和使团,一路摆开使团返晋的队仗。久之,消息难免流散,届时各种身份的杀手云集,慕容迟被明杀,被暗害,随行的慕容遥都片叶不沾。
杀慕容迟,慕容遥想得很长远。想得很细密。
沈雪眯了眯眼,接着说道,“相反,只要你们晋人严守秘密,那么,在长安。慕容二殿下就是安全的,因为,叶超生是北疆功臣的遗子,是平叛肃反的将军,是延庆皇帝的新贵。人们都在祈祷他早日康复。”
慕容遥呵呵笑道:“走露消息的人可不一定是我们晋人,毕竟沈五小姐你也是知情者。天下都知道,北晋慕容迟与南楚沈凯山曾在燕岭关大战数月,双方损兵折将。所以,我不会把我二哥的安全寄在你们楚人的身上。沈五小姐,你没有资格阻拦我母后带我二哥离开长安,也阻拦不了晋楚议和到今天终止。”
慕容遥的打算竟是,把慕容迟藏身的马车混在议和使团的车队里,大摇大摆离开长安!沈雪的余光扫过跪地不起的海鲨、陆虎和空鹏,面对花皇后的拎不清,他们也没办法了吧。
花皇后挑起一块绿豆羹抿一口,很优雅地吐在帕子上,很优雅地把帕子一丢,捧心蹙眉:“这儿又破又挤,不好玩,点心塞牙也不好吃,阿遥,你说的那个长安最好吃的花糕,你可答应拿来孝敬本宫的,走吧,快走吧。”
沈雪打了个寒战,看向对着慕容遥撒娇的女人。仙子的脸孔,魔鬼的身材,不玩花样,不耍心眼,会打扮,会撒娇,一笑一颦,一嗔一艾,自信到自恋,而又不知自保,这便能够激起男人心底里最原始的保护欲,仿佛征服了她,就征服了世界。
自恋不是错,自恋到唯我便是极端。痴呆的儿子于她是个污点,所以把他扔在冷宫由他自生自灭,美貌庶子的刻意奉承令她感到畸形的满足,所以不介意庶子把嫡子踩在脚下。这样一个二百五,沈雪想不出她活在皇宫里,还活得这么春风得意。也许正是她这种变态的自恋,使别人不屑于对她下手?
沈雪默默地为昌平皇帝、为慕容飞、为慕容迟掬一把同情的泪。
沈雪站到房门口,拦住慕容遥的侍卫:“慕容二殿下身罹重病,根本不能远行!”
花皇后弹了弹手指上的点心屑子:“本宫的儿子,本宫作主,现在是个活死人,昏了这么多天也不见醒,就算死,本宫也要他最后一口气咽在北晋的土地上,他是北晋皇帝的儿子,自然生是北晋人,死是北晋鬼!”
慕容遥瞪视沈雪,眼里浮上来深深的戾气,冷冷道:“好生把你们的二殿下抬出来,放到车上去!”
沈雪半步不退,喝道:“陆虎,你就是这样忠于你的主子,看着你的主子被人当作沙袋一样搬走?”
海鲨站起身,向沈雪走来。陆虎和空鹏面露难色,双双垂下眼睛,跪着没动。
慕容遥笑道:“沈五小姐,你何苦为难他们!母后是二哥的母亲,也就是他们的主子,母后是北晋的皇后,他们是晋人,不听从一国之后的命令,无异叛逆!”
沈雪紧紧盯着陆虎和空鹏,长长舒了口气,赞叹道:“很好!陆虎,空鹏,你们忠于你们的国家,胜过忠于你们的主子,对国家的忠诚高于对个人的忠诚,很好!”倏忽提高音阶,厉声道,“谁能代表你们的国家?是这位贪吃没脑子的皇后,是一心为北晋开疆拓土的慕容迟,还是无诏私入异国都城的慕容遥?陆虎,空鹏,动动你们的脑子!”
陆虎和空鹏猛地抬起头。
慕容遥嘿嘿冷笑两声,道:“陆虎,空鹏,我二哥在,你们当然听我二哥的,我二哥不在,当然听母后的!陆虎,是你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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