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听到了她拉窗帘发出的声音,那人侧过头,视线穿过微微迷蒙的晨雾,望着她。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有溺人的温情。
那人只穿着单调的白T恤,单调的黑色休闲裤,可是那样貌,竟比晨露还要干净纯澈,那气质,比那晨雾还要飘渺缭绕。
世界寂静,这一刻,方北凝觉得世间只有他二人,这一刻,方北凝竟觉得眼前刹那春暖花开。
那个人,有惊艳时光的力量。
那个人,竟有惊艳她的魅力。
071:翟先生的假公济私(4)
唰!
方北凝条件反射一般,猛地拉上窗帘,然后捂着胸口,后背紧贴着墙壁站了好大一会儿,才将跳得飞快的心跳稳住。
很快,外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方北凝刚平稳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她慌忙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然后一低头,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又手忙脚乱开始换衣服,在她扣裤扣子的时候,门板被人敲响。
她手一抖,扣了好几次才把裤扣子给扣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心里就是莫名其妙,慌乱不堪。
对着镜子又照了好几遍,确定头发没有太乱、衣服穿得整齐、眼角没有眼屎,又深呼吸了几口,才磨磨蹭蹭开了门。
翟墨远站在门口,低着头,嘴角含笑地望着她。
方北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口又开始小鹿乱撞,眼珠子左右漂移,就是不敢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她能感觉到头顶翟墨远的视线很热很烫,他没有说话,沉默和安静盘桓在两人之间。
许久。
“你先洗脸吧。”
“你怎么在我家?”
异口同声。
方北凝这才发现,翟墨远手里端着家里那只有些旧的洗脸盆,盆里盛着清澈的水,水面一漾一漾的,倒映着翟墨远精致俊美的脸。
她看得有些恍惚,总感觉有点不真实,他怎么忽然之间,就来到她眼前了呢?
这般的猝不及防。
翟墨远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其实也不过四五天没见,但他总觉得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这让他真真实实体验了一把,‘一如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此刻的她,低着头,眉眼沉静,那双媚波流转的眼眸似乎含上了一抹羞怯,这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
那抹羞怯,像片轻轻软软的羽毛,落进他的心里,撩拨得他的心,痒痒的,他忍不住抬起一只手,罩上她柔软的头顶。
他的掌心的温度烫得方北凝轻轻颤了颤,她将视线缓缓地,从水中的倒影,一点一点上移到他的脸上。
然后对上翟墨远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睛。
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的眼睛竟能有这样的吸引力,让人看了之后,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
一连三天,村子里意外地和谐。
穿着时尚精致的‘游客们’白天去菜地里摘点新鲜蔬菜瓜果,晚上数数星星、喂喂蚊子,倒也乐呵。
唐清夜生无可恋地嘴角一咧:呵呵。
晚上,吃完晚饭,翟墨远特殷勤地洗了碗,苏婉怎么拦都拦不住。
这几天,翟墨远表现得十足孝顺女婿,什么翻地、浇菜园子、做饭洗碗、甚至是喂猪,猪圈里的那几头猪一看见他,都跟看见亲人似的‘吼吼’直叫唤。
苏婉一开始其实很不乐意他住家里,但是他干起活来不嫌脏不嫌累的,嘴又甜,‘叔叔阿姨’叫得热情,她的心也渐渐软了下来。
“我觉得阿远挺不错。”方信军满意地咂着翟墨远送的上好龙井,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
“是不错……”苏婉站在堂屋门口,望着厨房里忙前忙后的那道长影,心头有喜有忧。
喜的是,小伙子确实是个不错的。
忧的是,可惜是帝都来的。
方信军摇头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年她还小,没办法自己选择,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你就放手让她自己选吧,我们已经耽误过她一次,难道你真的打算耽误她一辈子不成?……”
他还想要再说点什么,苏婉忽然转身喊了声:“闭嘴!”
她的话音刚落,方北凝走了进来,眉飞色舞地问道:“爸说要耽误谁一辈子呀?”
“哦!是咱们家远房表亲,他家儿子娶了个媳妇,又不好好待人家,你刚跟你爸正说起这件事呢。”苏婉笑得勉强。
“哦。”方北凝也没在意,脚步轻快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没一会儿又拿着睡衣,去了浴房。
苏婉看着她明显飞扬的神采,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初见她的场景。
072:翟先生的假公济私(5)
苏婉看着她明显飞扬的神采,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初见她的场景。
当年,她的女儿刚出生,便患有很严重的先天性疾病,长得瘦瘦的、小小的,肌肤蜡黄蜡黄的,可是那双眼睛,却出奇的又大又黑又亮,每每女儿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她就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她将所有的积蓄和精力都倾注在女儿身上,可即使她精心照料,女儿的病还是一天重过一天,终于熬了三年,家里一贫如洗,女儿也奄奄一息了。
没办法,她和方信军带着病重的女儿踏上开往帝都的火车,本想去求方信品,他在帝都混得风生水起,一定认识厉害的医生。
可结果,刚下火车,她怀里的女儿便再也没了声息。
有谁体验过世界崩塌的滋味吗?
在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的世界,在她眼前,一点一点坍塌殆尽。
没做过母亲的人,不会懂那种生不如死,没失去过孩子的人,也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痛彻心扉。
她抱着那具小小的尸体,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太阳似乎升起了,又落下,又升起,又落下,又升起,又落下……
直到一声孩子的哭声传进她的世界,她才恍然感知到,原来自己还活着。
就像是在无尽黑暗里迷失的人,忽然看见一抹光亮,便迫不及待想要去拥抱、去据为己有。
苏婉循着哭声,在一处草丛里看见了被人丢失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也有一双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她那一刻,感觉自己崩塌的世界,倏忽间重筑了。
然后她迫不及待地去拥抱了,再然后,据为己有。
方信军劝她把孩子送到派出所去,他说丢了孩子的家人一定心急如焚。
苏婉不是没有动摇过,只是当她看见报纸上,那占据整整一页的寻人启事,上面刊登的照片,是一张亲子照,照片上的小女孩,就是她怀里抱着的那个,而旁边附着的小女孩的出生年月日,居然与她女儿一模一样。
名字居然也与她女儿一样,嵌着个‘凝’字。
这样的巧合,让她原本动摇的良知,变成了坚定的自私。
这是上天垂怜,送给她的女儿,不是么?
这就是她女儿,不是么?
她没有错,不是么?
苏婉从卧室的箱子最底部,挖出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放的那张报纸已经因年代久远而泛着深刻的黄,报纸上的照片,一位妖娆妩媚的妇人抱着一个眉眼精致的小女孩,木匣子边角,放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
轰隆!
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苏婉手一抖,木匣子跌落地上,里面的玉佩掉了出来。
她赶忙伸手去捡,刚捡起木匣子,还没来得及捡玉佩,房门被人推开,方北凝一步窜进来,“妈,外面打雷了,估计一会儿会有场暴雨,我哥那屋的房子不是漏雨还没修吗?我爸跟翟墨远上去修葺了,我们去给他们递东西……”
方北凝的话没说完,眼尖地发现苏婉在地下捡了什么东西往床铺底下塞,她笑着促狭道:“妈你在藏什么宝贝呢?”
苏婉佯怒地瞪了眼方北凝,“我哪有什么宝贝,别瞎说。”
暴雨来得很快,等到四人配合着将房顶修好,已经变成了四只落汤鸡。
唐清夜很有眼力见地烧了一大锅热水,乐颠颠儿地拍马屁道:“伯父伯母、翟少、方小姐,我烧了热水,你们赶紧洗个热水澡……”
后面其实还有一个‘吧’字,只是唐清夜忽然接收到自家boss不悦的视线,立马闭紧了嘴巴。
好吧,又拍马腿上了。
他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让你不长记性!让你不长记性!
像这种有方家夫妇在的场合,哪有你表现的地儿?
这几天,凡是方家夫妇在场的时候,哪件事不是boss大人亲力亲为?但是背地里……其实都是他在干活……嘤嘤嘤。
好名声全都被boss大人抢走了,而他呢,却一件事都没少干过……
就连猪圈里的那几头猪,居然只记得给它们喂过一次食的boss大人,好不公平……嘤嘤嘤。
唐清夜要多懒就有多懒地瘫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看着自家boss忙前忙后兑好洗澡水,然后请方信军去洗澡。
方信军走进浴房准备关门的刹那,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懒散地瘫在沙发里的唐清夜,然后摇着头叹了口气,关了门,那神情,分明在说:“没见过这么懒的助理。”
“……”唐清夜的内心,在颤抖,在滴血。
*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方北凝洗完澡出来,暴雨已经歇了,天地被刷洗一新,空气中弥漫着凉凉的湿气,天上的月亮星星格外明亮。
苏婉熬了些姜汤,看见方北凝出来,方信军将盛了姜汤的碗往她手里一塞,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直接吩咐道:“把这碗姜汤给阿远送过去,淋了好大一会子雨,夜又这般凉,别着凉感冒了。”
方北凝望了望院子西边的小屋,昏黄的灯光透过小窗子洒在窗前盛开的那株月季上,有人影在窗子上影影绰绰,她踌躇了片刻,端着手里的碗,踩着青石板,走了过去。
敲了敲门,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唐清夜看见她一点也不意外,直接说了句‘请进’,然后走了出去,等方北凝走进房内,他又将门带上,才走到院子里,站在桃树下,点上一支烟。
方北凝听见身后的门被关上时发出的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心里不受控制地颤了颤,这是她第一次来翟墨远的房间,这间房子长期无人居住,本该满室霉味才对,可方北凝的鼻端,被一股淡冽清香的气味充斥着。
这是属于翟墨远的味道,她和他很多次近距离接触,这个味道,深入骨髓。
这个味道,无端的让她开始紧张起来。
她抬头扫向内室,目光忽然触到一大片裸露的肌理分明的腹肌,视线向上,是结实的胸膛,再往上,性感的喉结、完美的下巴、凉薄的唇、高挺的鼻梁、深邃含笑的眼眸。
方北凝咽了口口水,慌忙将碗往桌子上一放,顾不得因为动作仓促而洒出来的大半汤汁,转身就跑。
她跑到门口伸手就要去推门,结果眼前一花,一具挺拔伟岸的男性身躯挡在了她与门板之间,她的手,也成功地摸上了那具男性身躯的小腹。
073:翟先生的假公济私(6)
时间猛地定格。
方北凝看着自己白生生的纤细小手,就这么摸在翟墨远遒劲有力的小腹上,掌心里的触感温热细腻,方北凝感觉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烫。
她缩回手,低头手足无措地站着,鼻端充斥着翟墨远身上的气息,耳边只有老旧的风扇转动时发出的‘呼呼’声,和她自己的心跳声。
她眼珠子左右乱转着,余光捕捉到窗户底下的凳子上,放着一只塑料盆,盆里的水显然是用过的,盆沿搭着翟墨远平日里常用的那条毛巾,旁边的另一个凳子上,放着两件湿透的脏衣服。
显然,他刚刚是在擦拭身体换衣服。
方北凝的视线往翟墨远身上快速扫了一下,他下身穿着休闲西裤,腰间系着黑色皮带,还算整齐,上身穿了件黑色暗花的休闲衬衫,扣子一个没系,露着大片纹理分明的肌肤,整个人散发着慵懒与放荡不羁的味道。
方北凝呼吸一滞,迅速想要收回视线,余光忽然又捕捉到他的脖颈间一抹白色。
她又将视线落回去,那是一块被黑色玉线坠着的奶白色半蝶型玉佩。
方北凝怔了下,如此近的距离,让她清楚地看见,蝶翅上刻着的一个‘凝’字。
字迹工整,却透着股稚气与青涩。
玉佩线条有些微的磨损,看起来已经有了很久的岁月。
方北凝一瞬间心知肚明,彼‘凝’,非她之‘凝’。
他天天带着它吗?
相识之初,他总是穿着衬衫,衬衫的扣子总是扣到喉结处,加之他的长相清冷孤傲,总是给人一种禁欲的感觉,原来在那身禁欲着装的里面,藏着这样一块,富有意义与情意的玉佩。
第一次听他说起那个不幸早夭的宫凝,她就感觉到他的不舍与思念。
她就知道那个不幸的人,很幸运地被人如此铭记。
可是,她没想到,他竟这般放不下那个人。
方北凝心里猫抓火燎般难受,什么心跳、什么慌促、什么紧张,全都被这样的认知所湮灭。
在他心里,还藏着另一个女人的认知。
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翟墨远顺着她的视线,落到自己锁骨间,待看见那块半蝶型、嵌着‘凝’字的玉佩,他神色怔了下,原本因为方北凝那一摸而生出的异样感觉,瞬间烟消云散。
“这……”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可是说了个‘这’字之后,又闭了嘴。
不需要解释。
她那么聪明,想必已经知道他这玉面上的字的含义。
这是当年,他与宫凝定娃娃亲,他亲手雕刻的玉佩,那时他还只有七八岁,即使他很聪明,被当时教他雕艺的师父夸作天赋异禀,但雕刻出来的玉佩还是显得稚嫩与青涩。
玉有两块,他和宫凝一人一块,他这一块是半蝶型,嵌着个‘凝’字,宫凝那块是花型,嵌着个‘远’字。
他这一块,佩戴了十六年。
宫凝那块,随着她一起失踪了。
也许流落到旁人身上,也许,早已随她深埋黄土。
方北凝见他张了张嘴,以为他要解释,结果等了半天,他抿着嘴一句不言,一副‘我就这样了怎么着吧’的样子,方北凝越看越窝火。
她猛一跺脚,伸手把他扒拉开,气呼呼拉开门跑了出去。
翟墨远看着被用力甩上的木板门,漆黑的眼底慢慢凝聚一抹星光般夺目的笑意。
她……在吃醋吗?
*
唐清夜听到动静后回屋,看见自家boss正依靠在门边,脸上带笑地看着虚空发愣,时不时还‘呵呵’笑出了声。
唐清夜:“……”
*
方北凝动作很重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狠狠往床上一躺,木板床发出一声沉闷的‘咕吱’。
过了一会儿,她烦躁地爬起来关了灯,又重重往下一躺。
没一会儿,她动作很大地翻了个身,再翻个身,又翻了个身,每翻身一次,木板床就‘咕吱咕吱’响一阵儿。
就这样翻来覆去不知道多久,夜色越来越沉,方北凝的意识却越来越清晰。
她的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翟墨远的脸,一想到他心里藏着别人,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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