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韩老太知道她一心盼望着的场景会是一张灾祸的开始,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
吃过中午饭后,沐初晴将三个孩子都打发到了西屋,自己一个人啃着毛笔头和白纸较劲。
一上午的时光就这样蹉跎过去了,如果下午再不开工,恐怕根本无法赶在谛听兽来之前将东西准备好。
许是因为一上午没有考虑这些东西的缘故,沐初晴感觉下笔异常艰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憋的,胸腔中满是不安与忐忑。
处在烦躁中的沐初晴眼中、心中,没有丁点儿旁余的事情,就连莫程何时回来都没有发现。
等到莫程突然站在沐初晴面前是,沐初晴刚好‘生憋硬造’出一张纸来,正揉着手腕准备下一张纸该写什么呢,突然见莫程落魄无助地站在中屋门口,呆呆愣愣地看着她。
“老五,你这是怎么了?现在这个时间……不是应该给莫四郎准备下葬了吗?”沐初晴问。
莫程牵着嘴角点头,“再过半个时辰就该下葬了。”
目光灼灼地看向沐初晴,莫程似是想要从沐初晴身上看出一个子丑寅卯来。良久之后,他突然笑了,“三嫂,我做梦梦到的,都是真的,对吧。莫家四郎的棺椁木确实烂了,和我梦到的场景一模一样,地上还有未被清理干净的纸灰与酒渍……这些我都在梦中见到过。”
“是真的,那又怎么样?一切不都是报应吗?”
沐初晴铺开一张新纸,因为脑海中实在想不出该怎么继续写下去,索性开始准备给地府‘夜大’用的教材,反正那些东西都是脑子中记住的,先将蒙学用的东西搬出来抄一遍再说。
蒙学的东西看似简单空泛,实则讲的都是人生至理。许多人觉得初学的时候没有什么用处,其实他们不知道,蒙学时学到的东西在他们日后面临选择时会有多么重要,在潜移默化中,就能将一个人的人格完善,助其形成更加独立的世界观与是非观。
《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增广贤文》……然后再将四书五经加进去,不将那群鬼物折磨疯才怪。
许是因为修炼了《观世音真经》的缘故,沐初晴下笔飞快,笔下的字也更具有了神韵,笔走龙蛇间,一张白纸上已经落满了方方正正的小楷。
莫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将那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
“三嫂,老莫家又出事了。莫四郎生前的雇主登门,要让还债,炕上瘫着的老头子直接被气晕了过去,老太太也被气得不轻,躺在炕上下不了地,莫珠是个拎不起事来还会帮倒忙的,二姐又变成了……那样,我只能来找你了。”
从莫程对老莫家一大家子人的称呼中,沐初晴听出了亲疏远近,看来莫程也不是一个是非好坏不分的人。
“你二姐上午来找过我,说是让我去帮老头子看看,可是你知道老头子是怎样对我的,以我的性格断然不可能去,便将你二姐打发回去了。只是她没有同我说莫四郎还有雇主的事情,你同我说说,不是和赌坊有扯皮吗?怎么又牵扯出别的雇主来了?”
莫程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十分难看,见沐初晴盯着他看,只能硬着头皮咬牙道:“白匾馆。”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白匾馆来人!
“啥?”
沐初晴傻眼了。
白匾馆这个名字并不太流通,但是结合莫程那一脸吃了苍蝇般恶心的表情,沐初晴再稍加联想,就明白这个白匾馆是个什么地方了!
一个让人堕落的地方,一个充斥着不洁的肮脏之地!
这个时代虽然并不盛行男风,但是男风也不少,和青楼的规模差不多。只是青楼中大多数桃红柳绿的莺莺燕燕之人,故而用了诸如‘怡红’、‘春红’、‘桃红’之类的词。
男女之欢古来就有,虽然拿不上台面,但是也比男风要看起来正常一些,故而那些养着小倌倌的‘青楼’都不会挂匾额,可是不挂匾额又怕别人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便索性在门外挂一个空白的匾额,示意众人他们开门做生意,门口站两个眉清目秀却衣冠不整的小哥儿,同好之人自然能够猜到里面做的都是皮肉生意。
一来二去,白匾馆这样的称呼就传了开来。实则白匾馆还有一个比较雅致的名字,叫‘南风馆’,是‘男风馆’的音同别称。
沐初晴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莫钱葬礼上寻上门来的雇主竟然是白匾馆!莫钱生前做了什么事情呼之欲出!
真是辣眼睛,辣耳朵,全身都被辣得慌。
难怪之前每次见到莫钱,沐初晴都会觉得这个莫四郎阳刚不足,阴柔有余,原来这一切与莫钱的工作性质有关!
沐初晴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该笑出来,但是心中实在憋得厉害,只能强忍住笑意深呼吸几口气后,看向莫程,“老五,这件事你怎么看?”
莫程脸色铁青,“丢人现眼。”
沐初晴:“……”
对于莫程这样实心眼的钢管直男来说,莫钱做的事情确实是丢人现眼,可是她问的并不是莫钱做的事情怎么样,而是莫钱在白匾馆的雇主卡在这个时间点上来找事,如果说他们的动机单纯,根本不会有人信。
“我是问你白匾馆来人这件事,你怎么看?你觉得该怎么处理?”沐初晴压抑住心头的笑意,用力板着一张脸问莫程。
莫程的反应比沐初晴想象中的要洒脱不少,只见莫程耸耸肩,“当初莫钱和白匾馆签契约的时候是他自己按的手印画的押,这件事赖不到别人头上,他们如果是在要来讨债,那就将莫钱那副棺椁木抬走好了,正好省的一会儿费力,将人葬下去还得填土。”
“可是如果他们将这笔债算在莫老头子和莫老太太头上呢,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莫老头子和莫老太太被人家抬走?以莫老头子的身体,估计路上一颠簸命就没了,莫老太太就算命大,那去了那种地方也顶多就是一个苦力还债的粗使婆子,整日挨饿不说,一把老骨头还可能天天都要挨冻挨饿……”
听着沐初晴的话,莫程全身打了一个寒颤,面容都变得扭曲开来,内心越发纠结。
沐初晴继续说道:“你现在出来,家中定然是莫玉在顶着,你还是回去吧,那些人肯定不怀好意,没有男人在家的话,指不定莫玉会受了欺负。”
“可……”莫程欲言又止。
沐初晴说话间,已经又写了一页纸,将白纸揭起来吹干墨渍,“老五,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和我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我这个人性子直,最不喜欢猜人的心思。”
脸色憔悴的莫程点点头,转身走了。
沐初晴扭头看向莫程离去的背影,眼中的乌龟壳子突然飞快的转了三圈之后,一个‘凶’字浮现出来,虽然‘凶’字周围没有血光缭绕,但是看着却也不是一般的骇人。
“老五,等一下,我同你一起去!”沐初晴急忙喊道。
这个龟甲卦辞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从得到它之后,从来没有一次是好的暗示,每次都是‘凶’,出一次‘吉’就这么难吗?
莫程脚步顿住,听着沐初晴的话,心中的紧张和烦躁顿时消失一空,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重重点头,“好!”
……
沐初晴摆弄了一下袖子,借着袖子的掩饰将柳条枝拿了出来,她手中的小柳条枝已经饥渴难耐!
老莫家中,看在莫程面子上来帮忙的人面子都有些不大好,就连那几个与莫程打小关系就不错的人都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而有些畏惧,做事情的畏手畏脚的。
不过因为白匾馆来人的缘故,很多人想来看热闹可又不好意思在人家办丧事的时候凑过来,便主动寻上门来打下手,实则眼神不断地往白匾馆来的那些人身上飘。
莫玉对这些人打的如意算盘心知肚明,只是现在正是用人的关头,她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作。如果现在将人得罪惨了,那莫钱的丧事就不用办了。
关键时刻,莫玉还是识大体的。
可莫珠就没有这样的觉悟了,莫珠在听说摆在莫钱棺椁木前供桌上的祭品在莫钱下葬之后就能吃,眼睛几乎黏在了那些祭品上,嘴上不断催促着要将莫钱下葬,根本不顾白匾馆的来人。
“二丫头,你们倒是赶紧将这丧门星下葬啊,再不下葬这些水果都要蔫了!”莫珠嘟着嘴催促道,眼睛紧紧地盯在祭品上,单是吞咽口水就快让她喝饱了。
莫玉正在给莫钱烧纸钱,听着莫珠的这番话,恨不得直接将烧纸钱的火盆子扣在莫珠脑袋上,没见到院子中站了这么多人吗?居然还要出来丢丑!
白匾馆里的人大多都是好男风之客,看着莫珠那充满喜感的滚圆身材,忍着笑意扭过了头去,难怪他们说莫钱在白匾馆里根本没有任何节操与下线,原来这一家子都是这么奇葩的人。
“我说这个婶子,你就别烧纸钱了,先将莫钱生前欠我们的钱都还了再说。”白匾馆里的人等的没有耐心了,忍不住催促莫玉。
“婶子!”
莫玉烧纸的手一僵,眸子睁的滚圆,这些人居然喊她婶子,她刚年过二十,还没有出嫁,怎么能够忍下这口气!
难道她就真的这么老了吗?
想到镜子中那个双眼无神的自己,莫玉心都在滴血,手紧紧抓住烧纸钱的火盆,任由火焰烧到了她的手指上,燎出一个个火泡。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一个威风的火盆子
莫玉仿佛感受不到手指上的痛意般,很少低下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青丝夹杂着白发披散着,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指尖的痛楚仿佛是用铁锥在她心口一刀刀地生剜着,莫玉在忍,她知道自己必须忍。现在若是她忍不下去,那今天这些白匾馆的人能够将老莫家的房给强拆了!
“我说这位婶子,你倒是说句话啊,莫钱欠我们白匾馆的钱还没有还呢。这钱你们可别想赖着,否则今天我们就拆了你们家!”
眨眼间,说话的那人一手扯在灵棚上,将挂在灵棚口的白纸撕了下来,团成一团扔在了莫玉脸上。
莫玉全身一个瑟缩,看着白纸团掉在火盆中,因为火焰的灼烧而变了形,由焦黄变成焦黑,最后变成一捧灰烬,心中对莫钱的恨意无限放大。
莫珠见灵棚晃了一下,不甘心地嘟囔道:“莫钱就躺在这棺椁木里,如果你们是来讨债的话,找他啊,要鞭尸还是要做什么,都随便。找我们干什么……”
莫玉惊诧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莫珠,不可置信地吼道:“老四虽然做的不对,但毕竟是老四,追在你我身后喊了十几年大姐二姐的老四,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她虽然恨莫钱,但是却从未想过让莫钱死,更不用说是让莫钱死了都受那等折辱。
莫珠的目光仍然盯着供桌上的祭品,不屑地哼道:“这莫钱活着的时候怎么糟蹋家里的钱的,死了就是活该!要说这莫钱也真是一个讨厌的,人死了都要霸占着这么多的祭品,进了我的肚子多好!”
莫珠一指伐住白匾馆的来人,“你们叽叽歪歪的,究竟是不是个男人!要怎么处置就快点动手,在这里耗着算什么本……”
“咣……”
烧的通红的火盆砸在莫珠脸上,莫玉忍着膝盖上的酸痛站起身来,被莫珠的话气得全身发抖。
火盆中带着火星的纸钱随风飘洒,四处散落,秋风一吹,灵棚中顿时着起火来。
大多数来帮忙的人都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如今见灵棚被火点燃,这下可真的热闹了……众人纷纷抄起手中的家伙去打水来灭火。
莫珠被火盆烫得哇哇大叫,扑过来就要扯莫玉的头发,莫玉看看躲开,却没有想到莫珠居然抓起供桌上的陶盘,用力朝莫玉的头顶砸下。
血花四溅!
灭火的众人都被看呆了,一个不小心,手中端着的水盆就变换了方向,满满一盆水朝着莫珠和莫玉兜头泼过来。
莫玉双眼茫然地举起双手来,感觉额头上似是有温热流下,伸手抹了一下,看着满手的鲜血,眼白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莫珠也慌了神,跌坐在地上吱吱哇哇地哭着,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了。
白匾馆的来人看似凶狠,可都是在白匾馆中被掏空身体的虚汉,看着莫钱的葬礼上又是见血又是起火的,心中都开始泛起了嘀咕。
这莫不是莫钱走的不甘心,特意回来闹腾了?不然怎么会出现这种荒唐的事情。
秋风拂过,回过神来的围观群众已经取水将灵棚中的火都浇灭了,可是灵棚也已经被烧的七七八八,莫钱的棺椁木因为棺盖被沐初晴用柳条枝抽裂了,那些灭火的水都沿着棺盖的裂缝灌进了棺材中去,莫钱的尸身全都浸泡在水中。
屋中的莫老爹还在昏迷中,莫老太已经清醒了,可是两个闺女都不在身边伺候着,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动静,一张脸上老泪纵横,只能咬着牙下地。
沐初晴与莫程来到老莫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莫程看着院中的狼藉,气得全身发抖,沐初晴则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院子中的人,迅速将院子中站着的人看了一遍,将围观好事的吃瓜群众迅速排除在外,目光锁定在陌生的那几道身影身上。
那些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样式不同,但是材料却大同小异,而且面相上都带着一种古怪之气,沐初晴单是看着就觉得不舒服。
沐初晴走进了院子,围观的吃瓜群众顿时像避瘟神一样躲开老远,见莫程跟在沐初晴身后,这才明白沐初晴是莫程请来的救兵,提起来的心微微放下。
“白匾馆的负责人是谁?站出来说话。”
沐初晴看了一眼白匾馆的来人,目光锁定在人群的最中间。
这些陌生身影穿的衣服大同小异,若说是谁比较特殊的话,那就是沐初晴目光锁定住的那人了!
因为那人袖子上和领口各绣了一朵兰花。
按照常理来说,男子的衣服上绣花,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娘。可是沐初晴目光锁定的那个人却不显娘气,反而会给人一种‘气质如兰’的错觉,那淡紫色的兰花与这男子身上的气质十分贴切,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人群中站出一个人来,指着沐初晴的鼻子骂道:“哪里来的蹄子,轮到你说……”
沐初晴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判断错了,可是面前这人越看越像狗腿子,顿时不耐烦地将手中的柳条枝挥了出去。
“啪……”
三颗门牙掉在地上,之前跳出来骂人的那男子侧脸肿的老高。
“我和你的主人说话,哪里轮到走狗来插嘴!”
沐初晴手中的柳条枝又是一鞭抽出,送了那男子一个对称的双脸,“以后嘴巴放干净点儿,不然我将你丢进清河里喂鱼!”
看着那熟悉的柳条枝,之前被沐初晴目光锁定住的男子心头一紧,他脑海中想起县城中的一个传闻来。
前不久,县城里最大的赌坊关了门,似乎就是因为惹上一个手段暴力血腥的村姑。
据说那村姑手中拿着一条柔韧的柳条枝,可以将一群拿刀的大汉抽的哭爹喊娘吗,更狠毒的是那妇人手中有一种毒药,将赌坊里最厉害的打手都吓破了胆!
看着沐初晴手中的柳条枝,那男子喉结微动,嗓子有点干,他们这次似乎踢到铁板上了!
绞尽脑汁地响了半晌,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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