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是不显,“陛下吩咐下来让奴才等好生照顾殿下,赏了好些珍贵的药材,让太医驻在皇子府听候差遣。”
秦阳笑了,满是嘲讽,他就知道!早就知道了!却还是不死心!不过她居然没让他就这样背着这个罪名在大牢里面呆一辈子,还真的是莫大的恩赐!
“殿下”
“出去——”秦阳厉喝道,自从醒来之后第一次生气。
总管忙告罪退了下去,方才明白过来主子为何生气,怕是要问贵妃娘娘吧?可是公主吩咐过,贵妃娘娘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殿下知道的!
罗马的官员还没审完,替补的工作已经开始启动了,不过裕明帝没有采用内阁给出的替补名单,而是采取了长生公主的方案。
这方案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单工作太过庞大,没三两个月是绝对完成不了的,这不但会严重影响朝廷中枢的运作,也会跟长生公主拉拢人心的机会!
便是依照政绩选拔,但上来的人都是受益于长生公主的方案,这份人情他们不能不领,文官最终的便是人情,认了这人情,将来便得长生公主面子!
还有若是完全按照长生公主的方案来替补的话,那几乎无法从中做什么手脚将自己的心腹亲信选上来!这批上来的官员,便是一股新的势力,未必能为他们所用!
这让不少朝中老臣十分的忧心。
这长生公主不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是什么?!不管是二皇子还是六皇子,他们都是选择拉拢朝中的各派势力,可长生公主倒好,直接弃之不用,重新新的势力!
将所有人都打的措手不及!
朝中那些都被二皇子跟六皇子乃至八皇子玩坏了的拉拢游戏,长生自然不会掺和,真正能够影响大局的人,只要裕明帝心意不变,将来必定会为她所用,若是不为她所用,到时候再对付便是,不过皇帝陛下应该不会给她留下这些后患。
至于其他可有可无的,与其用别人用过的,不如自己选新的!
她无法避免上来的人都是干干净净的,但至少可以确保大多数,至于地方,得了长生公主的好处,自然便会感恩戴德!
到了最后一刻,这些微不足道的感恩戴德便会极为重要!
“公主,安夫人求见。”
长生没停下给荣贵妃擦拭身子的手,“让她等着。”
“是。”
安夫人在殿外等着,没有人请她进去,她自己也没进去,便站在毒辣的日头之下,一站便是一个时辰。
长生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的安夫人,可即便如此,安夫人仍是安夫人,那仿佛多年养出来的涵养与贵气从不因任何事任何人而丢弃。
她比很多人都更像是皇家的人。
所以,她更加不明白她为何要保杨婉儿。
“请安夫人入内。”
“谢公主殿下。”安夫人行礼谢恩之后,便一步一步地入了殿,即便脚步有些不稳,却还是拒绝了宫人的搀扶。
殿内的四角都放着冰块,宫人们拿着团扇扇着,阵阵清凉散在了殿内各处,不过这对在烈日之下站了一个时辰的安夫人来说并不是好事,这才坐下没多久,她的嘴唇都发白了。
“来人,请太医。”长生搁下了茶盏,道。
“不必了。”安夫人却道,“我没事。”
长生看着她。
安夫人笑了笑,“公主有心了。”
“都下去吧。”长生知道她来了便是有了决定,方才的磋磨什么气都消了什么面子都挽回了,她不打算浪费时间。
除了凌光,众人退下。
安夫人看了看凌光一眼。
“她是本宫的保命符。”长生明白她的意思,“请恕本宫不能将她也撵出去。”
安夫人面色一僵。
“夫人身子不适,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吧。”长生继续道:“免得又得再来一次。”
安夫人唇边泛起了一丝苦笑,脸色越发的难看,“公主不必担心,不管是秦恪还是四国公府的余孽,我都没有勾结,当然了,胡人更加不可能。”所以,她不会害她。
长生只是端起了茶盏,静待她下文。
“我本该去向陛下请罪的。”安夫人继续道,“不过既然先与公主有了约定,还是该先来告诉公主。”
“安夫人直说便是。”
“杨家手中握有一些东西,威逼我让杨婉儿住下,并且无视她算计陛下。”安夫人握着椅子的扶手,撑着自己的身,“当年,亡夫入赘,并非自愿,但看在先父情分之上,他同意了,而且即便不愿意,他也尽了丈夫的职责,对我很好,这是我在成婚之后方才逐渐发现的,虽然难过,不过却也没有怪他,这世间有志气的男子哪有愿意入赘的?再说了他对我很好,我何必去在乎那些已经过去了的?可我没想到他为我牺牲的不仅仅是男儿的尊严,还有他的妻儿。”
长生猛然抬头,震惊不已。
她没细查过安夫人的丈夫一事,但是他们夫妻情深却是所有人都认可的,难不成这位好好丈夫也不过是为了权势不惜抛弃妻子的无耻之徒?
“不是的。”安夫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亡夫出身虽然卑微,但是却是顶天立地,绝对不是那等为了权势而不择手段之人,若他真的如此,我便不会有那般几年舒坦日子过了,他更不会为了救陛下而不惜牺牲自己。”
长生吐了口气,“杨家就是拿这个威胁你?”怕这事泄露出去,她丈夫名声尽毁,她颜面无存?
“不。”安夫人摇头,“他为了报答我父亲的知遇之恩,将我从各种算计我婚事的阴谋之中救出来,答应了入赘,暗地里派人去家乡将妻儿送到了别处,成婚之后,他内心煎熬,却一直信守着在我父亲灵位之前发过庇护我一生的誓言,那些年,除了定期让人送去银两,他从未去看过那对母子,甚至让人跟他们说,他已然战死,对那对母子来说,对其他人来说,他或许是个伪君子,卑鄙小人,可于我而言,他是一个好丈夫,也会成为一个好父亲。”
“你如何发现的?”
“他死了之后。”安夫人笑了笑,有些凄凉,“没有他送去的银子维系生活,那对母子根本无法活下去,所以即便他死了之后,他的心腹还还是继续送去银子,但是,一个下人能有多少银子?长期以往,如何能维系?再者,那是他唯一的血脉,他的心腹怎么忍心他断了血脉?所以,便冒死告诉了我。”
“你接受不了,派人杀了那对母子?”长生问道,杨家握住的是这个把柄?安夫人杀人灭口,可比颜面要严重许多。
安夫人笑道:“所有人都会这般认为的吧?”
“不然呢?”长生挑了挑眉,丈夫死了,孩子没了,又突然发现对自己情深义重的丈夫居然早有妻儿,再深明大义的女人也无法一下子就转过弯来接受吧?这还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女人,不发疯杀人才不正常!
☆、303 混账
“是啊,不然呢?”安夫人继续笑道,淡淡的,似乎有些忧伤又似乎不过是自嘲,“身受皇家恩**,清高自傲的安夫人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便是无法找私人泄恨,总不会轻饶了活着的人。”话顿了一下,声音显得有些艰难,“她也是这么认为。”
长生蹙眉。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仿佛天都要塌了一般。”安夫人继续,仿佛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之中,神色有些迷离,“或许是那几年过得太好了,都忘了我有什么没有承受过。”
“安夫人,本宫很忙。”长生道,不习惯于当日那个冷静优雅的女子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更不想她在这里继续与她绕圈子,“只需要一个理由而已,即便是随意编造的也可以,安夫人无需在这里将伤口挖开来给本宫看。”
“她当着我的面自尽了。”安夫人看着她,“没有怨恨也没有咒骂,当着我的面用簪子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长生一愣。
“她本是最有资格谴责我的人!”安夫人继续道:“可她没有,甚至连让我增加罪孽”
“你根本便无需出手。”长生打断了她的话,“你的身份足以让很多人选择自行了断,或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绝望,安夫人,这便是权力!”
“是啊,权力多可怕。”
“可你之所以安稳至今也便是因为它!”长生继续道。
安夫人笑了笑,不置可否,“她是用自己的命来换她儿子的命,或许如你所说的一半,她深信我不会放过他们母子,骄傲清高的安夫人怎么会容许自己丈夫另有家室?她用她的命求我放过她的儿子,可我从未想过要他们死。”
长生皱紧了眉头。
“公主不信?”安夫人道。
长生摇头:“不,我信。”女人的怨恨很可怕,但是爱也可以很伟大,她做不到并不代表安夫人不可以,“杨家拿这个孩子来威胁你?”
“为了亡夫的名声与安家的荣耀,我不能让那孩子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安夫人继续道:“我只能另外安置他,甚至不敢告诉他真相,我只是说我是她母亲的朋友,给予他最优越的生活条件,他也很上进,子承父业,从一名普通的小兵一步一步在军中站稳脚跟”
“他卷进了军需一案?”长生打断了她的话,这便可以解释杨家为何能威胁到她了,她心中的愧疚会让她不惜一切代价救人,但是——即便将大周安危置之不顾也在所不惜吗?“不,安将军的女儿岂会将大周安危置之不顾?”
“谢谢你还信任我。”安夫人笑道,“不是燕州的事,但他的确犯了错,还记得当年汉州侵地案吗?他牵涉其中。”
长生松了口气,当年汉州侵地案虽然闹得很大,甚至爆发了民乱,但是比起燕州城一案便算是小事了,“谁?”
安夫人道:“我会亲自带着他向陛下请罪。”
“好。”长生点头,“可既然如此,杨婉儿如何便不重要了。”
“我必须保住亡夫名声!”
长生冷笑:“看来杨家是抓住了夫人的命脉了,难怪敢如此放肆!”
安夫人苦笑不语。
“成了,既然理由给出了,本宫也不会出尔反尔。”长生继续道:“杨婉儿的命我可以留着,不过仅此一次。”
安夫人起身:“谢公主殿下。”
在安夫人走了之后没多久,长生便得到了消息她去了太极殿,“还真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公主相信安夫人所说的?”
“她不会拿安家的名声冒险的。”长生道,随即眯起了眼,“不过杨家的本事可真的不小!”
“奴婢吩咐下去让人彻查一下杨家!”
“无需我们动手。”长生笑道,“有人不是想要递投名状吗?本宫倒不妨给他这般一个机会!”
这一届翰林院庶吉士要提前结束观政,而且若是照长生公主的意思,都没有机会留在京城,虽然若是要历练的话,外放地方是最好的,可是这般一来便是远离了朝廷中枢了,若是朝中有人帮着打点,外放几年便可以回京来谋一个实缺,可若是朝中没有人脉,怕是政绩再好也无法进入朝廷中枢,一辈子只能在地方熬了。
这样的例子数不尽数。
所以,若是有条件便都会想尽办法留在京城,直接进入六部便更好了,家里有人脉的自然便是使劲地用力了,没有的话,那便只能努力地在朝中的大人物面前露脸,希望得到赏识看重了,当然了,若是入了陛下的眼的话,那便更好了。
因而便是有了长生公主的所谓选调方案,也仍是有人不肯放过之后一丝希望,上下活动着。
“焕之,你是王氏的少主,又是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定然可以留下的。”也有的人不管是家族的人脉还是自己的努力都没有希望的,便显得有些郁郁了。
“这自然了!”
这一日,一下衙,王驰便被几位前途不明的同僚给拉去了酒楼了,名为提前饯别,实际就是发发牢骚!
“也不知道陛下到底为什么这般纵着长生公主,观政三年本就是国政,岂能说改就改?”若是可以留在翰林院多些时间,他们这些家族没有人脉的便可以多些时间努力博得几位阁老的喜欢,从而增加进入六部的机会了,现在好了,根本便不用想进六部了,便是连打点一下为自己谋一个好的外放之地也来不及了!
“黄兄慎言,圣意岂是我等可以随意议论的?”另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正色道。
那被唤作黄兄的年轻男子听了这话,脸上也闪过了一抹不安,忙道:“喝多了喝多了,失言失言,各位见谅见谅!”
“来来,喝酒喝酒!”
“对!好好喝酒就是了,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其他!”
“来来来!”
其他的人见状便纷纷道,便想将这事给掩盖了过去了。
“外放地方历练,不管是对我们自身还是对朝堂将来,都是好事。”可却仍有人似乎不打算揭过去一般,那是一个年轻的少年,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罢了,容貌俊朗,“我等十年寒窗苦读最终的目的便是以自身所学报效朝廷,京城人才济济,用到我们所学的地方并不多,与其留在京中蝇营狗苟,不如出去为百姓谋一丝福祉。”
“齐浩,你说谁蝇营狗苟了?!”方才那被称为黄兄的男子大怒,这不是打他的脸是什么?
齐浩笑了,“小弟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你——”
“黄兄!”其余的人忙劝道,“阿浩的性子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没有恶意的!”
“你这般清高便不要一个劲地讨好院士大人!”那被称为黄兄的男子怒声讽刺,说他蝇营狗苟,可他若是这般视名利如粪土,怎么会进了院士大人的眼?“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我呸!”
“黄兄不但要慎言,还要重新学一些礼仪规矩!”齐浩也怒了,说完,随后起身,“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诸位都一心想要留在京城,那小弟便不打扰诸位集思广益了,告辞!”说完,便拂袖离去。
“齐浩你——”
“黄兄!黄兄!”众人拉住了他,免得他真的气不过追上去闹起来,众人心里虽然也都有了不满,但若是真的将事情给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
众人好不容易将人给摁住了,但之前的和谐氛围也没了。
齐浩是这届进入翰林院的新科进士中年纪最小的,虽然会试的时候他的名次不算高,但是他这般年纪便可以考上已经是极为的难得了。
“人家可是安州齐家的嫡孙,自然有资格清高!”
为何可以不在乎?
不就是因为唾手可得吗?!
若他齐浩不是以诗书传家的曾经出过首辅出过好几个朝中重臣的齐家,他还能说得这般的轻松自在?还能如此清高地嘲笑他们?!
“齐家也不及从前了。”
“烂船还有三根钉!”
“阿浩所说的未必就不是出自内心的。”倒也有人说了句公道话,“当年先帝一朝,齐家因为卷进了夺嫡一事,以致齐氏子孙不得不退出安州,如今齐家在朝中已经没有什么势力了,阿浩不会比我们机会大的,况且,为百姓谋福祉,一向都是他的志向!”
“哼!”
有人冷哼,便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但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什么味百姓谋福祉是志向?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位居高位光宗门楣,为子孙积累下一份基业吗?也便是他齐家没落了,他方才会更加的汲汲营营都对!
装什么装!
“好了好了!便不要说这个了,来,都喝酒!”
黄家兴狠狠地喝了两杯,却还是压不下心里的怒火,齐浩那小子总有一日他一定要好生教训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