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洪福齐天是什么?
帘帐之后,长生侧过头,脸贴着苦恼的正欢的儿子,却泪流满面。
……
长公主生下麟儿,母子平安。
皇帝听了闫太医亲自出来禀告,脸上的冷硬之色方才彻底缓和下来,便是方才听到里边的恭贺之声他也没有彻底安下心来,现在,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长公主的情况如何?”
“目前一切都好。”闫太医道,“眼下累着了,睡下了,不过毕竟是早产,往后两天都是关键,只要接下来两天不出意外,便不会有事。”
皇帝的神色又紧张起来,“务必确保长公主安然!”
“臣领旨。”
皇帝这才问起了孩子的状况,“是个儿子?”
“是陛下,是位小少爷。”
“情况如何?”
“回陛下,小少爷比足月的孩子弱了一些,但并无大碍。”赵太医上前禀报,“臣给小少爷把过脉象,也便是比足月生产的孩子弱了一些罢了,没有其他大问题。”
这长公主还真的是洪福齐天了。
皇帝颔首:“这便好。”随后又道:“孩子满月之前,赵爱卿便留在长公主府照看。”
赵太医一愣,倒不是不愿意,只是……“那臣便将太子的脉案交给院正大人,请院正大人先代臣照看太子殿下。”
皇帝的脸色一沉。
赵太医忙跪下来,“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太子眼下情况不错。”皇帝也没有发作,“太医院那般多太医,总不至于一个孩子也照看不到!”
赵太医不敢再多说什么。
皇帝也没在纠结这事,“朕能够进去看看长公主?”
“这……”闫太医迟疑了一下,“长公主累了,已经睡下了,陛下不如改日再见?”便是亲兄长也没有在妹妹刚生产便进去看望的道理,“小少爷正在洗澡,待会儿便抱出来。”
也便是说孩子可以看,大人嘛,便算了。
皇帝颔首,没为难也没觉得自己这般有什么失礼,“好。”目光便看向房门,这份关切怕是比当初自己儿子出生的时候差不了多少。
钱皇后赶到长公主府的时候,皇帝正在旁边的屋子里抱着已经不哭了的萧家小少爷,皱巴巴的小模样儿,努着小嘴儿,怎么看怎么可怜,看的人心都化了,皇帝的脸上一片柔和之色,小心翼翼地抱着,便是他已经可以熟练地抱着自己的儿子,此时此刻也仍是显得有些笨拙,看着这一幕,钱皇后愣了,一丝丝的酸楚从心底不知道被什么撕开的缝隙里边钻了出来。
她见过他抱他们儿子的样子。
慈爱也不失威严。
而如今……
钱皇后没有放任这份可笑的情绪太久,她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不管皇帝多喜欢这个孩子,这也是萧家的,是他的外甥罢了。
她酸楚什么?!
“陛下。”
皇帝这时候才发现了皇后也来了,眉头皱了起来,“你身子不好,怎么出宫来了?”
“臣妾听到了消息不放心。”钱皇后笑道,“当日臣妾生产的时候多的四皇妹在,眼下四皇妹出事,臣妾岂能不来?”
“你有心了。”皇帝淡淡道。
钱皇后笑着看向了他怀中的孩子,“这便是四皇妹的孩子?”
“嗯。”皇帝笑道,“你瞧瞧这小模样是不是跟他母亲一个样?”
钱皇后认真地看了看,“臣妾倒是觉得像萧总兵。”
“是吗?”皇帝有些不乐意似得,“还是像阿熹多一点,像他父亲做什么?要是真的像他那父亲,阿熹怕就该急了。”
女儿倒无所谓,可儿子的话……
即便在饱经风霜之后,萧总兵的那张脸可以说是磋磨的已经算是正常些了,可皇帝并没有忘记多年之前那张比女孩子还要好看的脸!
钱皇后愣了愣,抿唇笑了笑,没反驳也没应承,这孩子看起来比足月的孩子也没有瘦弱多少,还有这意料之外的顺利生产,怎么也不像是早产的样子,想到这里,钱皇后又愣了一下,随后失笑,都想什么呢?长生长公主跟驸马爷成婚多年,哪里需要隐瞒孩子的真实月份?早两个月跟晚两个月也不都是一样?
不过……
长生长公主洪福齐天却是真的。
比她这个皇后都还要洪福齐天。
“臣妾进去看看四皇妹吧。”
皇帝换了一个姿势抱孩子,“阿熹正在休息,便不要进去打扰她了。”
“好。”钱皇后没有不应该出现的反应。
皇帝十分稀罕这个孩子,一直抱着不放手,知道孩子再一次哭起来了,在赵太医跟乳母的劝说之下,方才将孩子放下。
该去吃奶了。
“四皇妹要亲自喂养孩子?”钱皇后听了乳母的话愣住了,原本她只是简单询问一下乳母的情况,也算是敲打敲打,让她更加尽心,却不想听到了这个消息。
“是。”乳母应道。
皇帝皱眉,“这对长公主的身子可有影响?”一般来说,也便只有穷苦人家的母亲才会自己喂养孩子。
闫太医道:“回陛下,并无影响,相反,母亲亲自喂养孩子对母亲跟孩子来说都有好处,当然,唯一的影响便是不能尽快怀下一胎。”
皇帝听了之后便不再说什么了,只要没坏处就成,总不能掺和妹妹怎么喂养自己儿子的家事吧?“阿熹遭了这回罪,过几年再生也没什么。”
不生估计萧惟也不敢说什么!
乳母抱着孩子下去了。
闫太医也告退,跟着过去,虽说早就定好了亲自喂养这事,但现在早产,能不能成也不一定,再说公主的危险期还没过了。
皇帝见不到长生,也没法子继续霸占孩子了,坐了会儿便将长公主府的管家给叫来,敲打敲打了一番,这便与钱皇后回宫去了。
随着帝后的离去,长公主府也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
长生的身体很疲倦,在看过了儿子皱巴巴根本没有他父亲的绝色,也瞧不出像自己,丑丑的跟个小老头一般的脸后,便睡了过去了,只是,似乎知道儿子需要自己似得,很快便醒过来了。
“公主醒了?”
“怎么了?”屋子里已经清理过一遍了,长生清清爽爽地躺在软绵的床榻上,侧过头看着旁边守着的凌光,“哭的这般厉害?”
“赵太医说小少爷怕是饿了。”凌光道,“乳母喂他,可小少爷不吃。”
“乳母?”
“公主忘了?之前公主担心奶不够,让奴婢找了乳母的。”凌光轻声道。
长生点头,“没忘。”顿了顿,“将孩子抱来吧。”
“公主的身子……”
“没事。”长生道。
凌光这才让乳母将孩子抱进来。
闫太医在帘帐外边候着,清了清喉咙,道:“公主若是不成,别勉强。”虽说自己是大夫,这丫头又是自己亲自看着长大的,但说起这些事也还是有些不自在。
“嗯。”长生应了一声,也不管外边的人听不听的见,然后便低着头,在凌光跟乳母的帮助之下挪动着身子,她没当过母亲,也从未经历过这些,可一切就像是早就已经做过了无数次一般,便是仍有些笨拙,却知道该怎么才是最好,还没完全开了眼睛的小孩儿张开了嘴巴吸允着,也没有人教,完全都是天生的本能。
疼。
难以言喻的疼。
可却比不上看着孩子大口大口吸允的满满幸福,胸腔里头满满都是这种幸福,也只有愿意为了他而奉献一切的念头。
这也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可为什么顾绮便能够那般决绝地放弃这个本能?
为什么?
长生不明白,现在怎么也不明白,直到多年之后,真正需要面对的时候,方才明白过来,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场。
☆、476 死斗(十六)
明明心头是满足,幸福的,只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了,甚至比先帝去世的时候更加的容易落下来,甚至她还没有意识到便已经流泪满面。
“公主,月子之中不宜流泪。”奶娘嗫嗫地开口,不太明白为什么长公主平安顺利生下小少爷却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会对眼睛不好的。”
凌光却是明白,“奶娘说的对,便是为了小少爷,公主也得保重自己,还有驸马爷,他必定不想见到公主难过的。”
长生抬起了手摸着儿子柔软稚嫩的头,闭上了眼睛没有让眼泪继续留下来。
凌光眉头皱的更紧。
……
消息传进后宫皇贵太妃已经是长生平安生下孩子之后了,也不是皇贵太妃消息不灵通,而是顾绮出事之后,福寿小郡主便哭闹不停,似乎知道母亲已经不在了似得,皇贵太妃心疼孙女,便是连衡王府的丧事也顾不上了,等得到了消息,后怕不已。
“确定长公主母子平安?”
“是。”
皇贵太妃松了口气,也便是在这时候她才知道儿子回来了,“你去向皇后请旨,说我要出宫去衡王府帮忙打理衡王妃的丧事。”
“是。”
钱皇后很快便允许了,还派来了昭阳殿的人一同前来随皇贵太妃出宫去衡王府,协助处理衡王妃的丧事,同时照看福寿小郡主。
随后,皇贵太妃便带着福寿小郡主出宫去了,先帝驾崩之后她没有出宫,却不想在这种情况之下出了宫。
到了衡王府,见到满目白色,心更是难受。
衡王府的下人见了皇贵太妃便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因为衡王自从将长公主给推倒,导致长公主早产之后,衡王便发了疯似得将灵堂中的所有人都给赶了出去,关上了大门,将自己关在里头,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
谁劝也不开门,里面也没有一丝的声响。
皇贵太妃知道情况不好,却不想居然到这个地步,“将门给我撞开。”
“这……”
“撞!”皇贵太妃沉声道。
这一声令下,众人也便不再顾忌什么了,管家领着两个身强体壮的护卫直接将大门给撞开了,大厅内一片阴暗,白绸轻飘,阴森鬼气,让人背脊一寒。
“哇哇哇……”
怀中的小郡主似乎也感觉到了,情绪不安地哭闹起来了。
皇贵太妃将孩子交给了身边的嬷嬷,然后起步走了进去,在灵堂后边找到了呆坐在了棺木旁边的儿子。
憔悴而颓废,整个人似乎都垮了一般。
这孩子……
她知道他们夫妻的感情不错,或许刚刚开始成亲不过是阴差阳错,但是这些年来,他们夫妻一日比一日过的好,尤其是在央央出事之后,她的这个傻儿子是真的爱重顾氏,爱重这个跟她一路走过来的结发之妻。
“阳儿。”
她走了过去,缓缓地蹲在了他的面前,伸手轻轻地将他抱入怀中。
秦阳僵硬的身体激灵了一下,随后便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浮木一般,狠狠地抓着,浑身战栗,“母妃,阿绮一直睡着,我怎么也叫不醒她!母妃,你帮我把她叫醒好不好?你帮我叫醒她!母妃……”
皇贵太妃红了眼眶,“阳儿……”
“你帮我叫醒她好不好?”秦阳继续哀求道,“我知道她生我气了,我不应该丢下她跟央央这般久,我不应该这般晚才回来!她生气了,母妃,她生气了,你帮我跟她求求情,不要生我的气,不要生我的气……”
皇贵太妃狠了狠心,松开了他,抚着他的双肩强迫他看着自己,“秦阳,顾绮已经走了,她死了!”
“不——”
“阳儿……”
“不!她不会死的!”秦阳猛然站起身来,面目狰狞,“她怎么会死?她好好的怎么会死!她说过会和央央等我回来的,她说过还要给我生一个儿子给央央生一个弟弟的,她说过……”
“你看清楚,她已经死了!”皇贵太妃怒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自己看清楚!”
“她只是睡着了——”
“阳儿……”
“为什么你们都说她死了!她为什么会死?!她怎么会死——”秦阳歇斯底里地喝道,“她怎么会丢下我跟央央——”
“秦阳!”
“你是我的母妃,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秦阳喝道,“她明明……”
“长生早产!”皇贵太妃打断了她的话,“她为什么会早产为什么会差一点没了命?!不就是因为你迁怒她吗?秦阳,你敢迁怒一个孕妇,便不敢接受这个现实吗?顾绮现在见到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会如何想?你不是一直说她心底里其实瞧不起你的吗?你不是说一定要努力让她瞧的起你,让她不会因为嫁给了你而……”
“就是她害的——”秦阳面目狰狞,眼中充斥这恨意,“王驰为什么要杀阿绮?!若不是她去找王驰的麻烦,若不是她跟王驰作对,怎么会牵连到阿绮?!明明是她造的孽,为什么要阿绮来承担!”
“阳儿……”
“她是死了!我知道她死了!我在这里守了她一天一夜,喊了她一天一夜都叫不醒她!她就这样闭着眼睛躺在里面——”秦阳指着身后的棺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里面——”他艰难地一字一字地说着,“我知道她已经死了——”
皇贵太妃伤心,“孩子,阿绮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我恨她,我恨不得杀了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秦阳继续喝道,“可是……”声音哽咽着,悲痛欲绝,“我更恨我自己——”他跪在了地上,浑身战栗,抬手狠狠地打着自己耳光,“我为什么不早些回来!?我明明已经接到了消息的,我明明已经知道了她情况不好,她会出事,我都知道!我为什么不早些回来?为什么还要休息还要住宿?为什么?!若是我早一天回来……若是我早一天回来……我该死——该死——”
他一下一下地打着自己,下手很重,可即便将脸也给打肿了也没法子消除心理的愧疚与负罪,他凭什么恨那个臭丫头?她早就已经提醒他了,甚至还不止一次派人来催他回来,可他倒好,优哉游哉地回来,他有什么资格去恨别人?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
“都是我的错——”
他若是早一天回来……
若是早一天回来……
“阳儿。”皇贵太妃身后抱着他,“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办好阿绮的丧事,你回来了,她便有了依靠了,别让她走的不安心。”
“母妃……”秦阳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阿绮。
阿绮——
阿绮——
他为什么不早一天回来!
……
衡王妃被礼部尚书王驰杀害了,这桩案子可以说是震惊整个京城,其中的内情也是众人议论的热点。
一个是衡王府王妃,一个是如日中天仕途顺畅的礼部尚书,两人能有什么恩怨要到这个地步?更不要说他们还是表兄妹!
正事上边怎么扯也扯不上,便往风花雪月上边扯了,毕竟表兄妹嘛,不过也没扯多久,便爆出了一个大消息了。
这两人虽然是表兄妹,但是一直没有什么来往,哪里会有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发生?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全都是跟长生长公主有关系!
整件事的起因便是长生长公主将卢氏引入京城一事,王氏跟卢氏争斗多年,去年卢氏遭受重创,王氏本来以后机会彻底将卢氏打垮,可因为长生长公主插手,虽说背后是皇帝,但出手的就是长生长公主,王氏不可能找皇帝的麻烦,自然就只能归咎于长生长公主了,王氏多年谋划一场空,哪里能善罢甘休,便开始着手报复长生长公主了。
可长生长公主身份在那里,身边保护的人也多,几次刺杀失败之后,王氏便改变策略了,开始谋划着趁长生长公主生产之际让人下手让其一尸两命,而下手的人,王氏选了顾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