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皇是要你坚强,而不是不允许你伤心。”长生低头看着眼前的孩子,“孩子,你可以难过。”
“不——”他不信她的话,她一定是在害他,一定是!“我不哭!我不哭——”可他越是吼的厉害便越是哭的厉害,为什么眼泪停不下来?为什么要一直流?为什么?他连自己的眼泪都控制不了吗?
他还要当皇帝!
他还要当皇帝的!
“你现在还可以哭的。”她走了过来,伸手,将他抱入怀中,那是一个很温暖柔软的怀抱,甚至比母后的都还要温暖柔软,“你父皇很疼你,怎么舍得让你忍着不哭?难过便哭,哭过了便好,这才是你父皇想要你做的,你现在只是太子,只是你父皇的儿子,你可以哭。”
“我不哭——不哭——”他嘶吼着,却没有如同先前一般动手,浑身颤抖的只能拽着她方才可以支撑下去,可是,他真的想哭……真的好想好想哭……父皇,儿臣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的,都是她害的,不是儿臣不听话!父皇,儿臣很难过很难过……“父皇……我要父皇——我要父皇——你把父皇还给我——你把父皇还给我——”
年幼的太子歇斯底里地嘶喊着,要她把父皇还给他。
只是,他永远也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了。
永远。
太子与长生大长公主起了争执,甚至动手伤了长生大长公主,这件事让原本便扑朔迷离的皇帝驾崩一案更添了几分说不得的紧张感。
“照看好太子,在登基之前不要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他!”
张公公将头压的低低的,皇帝驾崩之后,他本该守在灵前,可却被长生大长公主派到了太子身边,说他是陛下跟前的人,太子看了他会更加心安,不过他很清楚,大长公主是不想让别人在这时候接近太子,从而影响太子对她的看法,进而挑拨他们姑侄之间的感情!
他不过是大长公主放在太子身边的一个眼线罢了!
“是。”
可如今陛下驾崩了,他不必被治罪已经很不错了,又如何还有挑选差事的权力?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死的,可他一清二楚!
皇帝是被余太后亲自下毒毒死的,即便她的目标不是皇帝!
至少……
至少不是大长公主做的,至少皇帝的死跟她没关系,即便往后她未必便能一心一意辅助太子亲政,但至少应该不至于会害太子!
他只要好好遵命,也应当可以保全自身。
“太子殿下,大长公主对真的是一片赤诚的。”要不是也不会大老远赶回来,“她不是不难过,只是陛下将您交给了她,她必须冷静甚至冷漠,才可以帮您镇住陛下驾崩之后的局面!”忌惮是一回事,长生大长公主回京之后所说的一切,谁能说她不难过不伤心不为陛下考虑?“她是陛下临终之时唯一信任的人,太子殿下,陛下是希望您将她当做陛下一般敬爱的。”
平复太子的情绪不单单是向长生大长公主示好,对太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秦慎跪在了大行皇帝的灵柩之前,红着眼眶,不言不语。
☆、536 夺权(六)
大行皇帝的丧仪在礼部与内务府的严密操办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与此同时,永泰帝暴毙与长生大长公主有关系的传闻也不胫而走,当年长生大长公主还只是长生公主时候的那些桩桩件件的事迹也都被翻了出来,原本便被人诟病的作为如今更是成了谋害大行皇帝的佐证。
太子年幼,内阁与六部尚书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开口,衡王与大行皇帝有仇,自然也便不会开口,便剩下钱家与皇后了。
皇后一直没有露面,虽说对外宣称皇后是因为悲伤过度病倒了,才没有出现在太极殿的灵堂之上。
可钱皇后是什么人?
即便她对皇帝真的情深义重,也不至于看不清眼下的局势,太子不过四岁,眼下是最需要母亲在身旁看顾的时候,就算再伤心欲绝也不该丢下太子不管不顾,再者,长生大长公主若要顺利掌权,面临最大最强劲的对手便是太子的生母大周的皇后钱氏!
钱皇后哪里会好?
虽不知长生大长公主究竟是如何搞定衡王与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但钱家绝对不可能甘心坐以待毙!
钱皇后被软禁,他们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所以,若要整治长生大长公主,最佳的合作伙伴自然便是钱家了,而如今最想整治长生大长公主的,却并不是朝臣,而是皇族宗亲。
大周皇族并不算是繁盛,眼下还传承着的皇族偏枝也不过是寥寥几脉,可身上流着皇族血脉的人,即便平淡的再久,只要有机会也定会冒头!
而声讨长生大长公主的还不是一个皇室宗亲,而是绝大部分,他们义愤填膺,恨不得将谋害大行皇帝欲夺权的人给千刀万剐了。
虽说有南王世子尽力斡旋,但是南王府毕竟远离宗室,便是宗室还认南王府却未必愿意听他的,更不要说衡王态度暧昧。
长生大长公主的应对方式更是简单粗暴,直接将首先冒出来试探的人给绑了,以冒犯大行皇帝的罪名将人押去了太庙直接给砍了!
如此举动,再一次震惊朝野。
御史们纷纷出动,直接冲到了大行皇帝的灵前声讨长生大长公主去了,而长生大长公主的应对也不客气不迂回,一样以不敬大行皇帝将人给绑了,不过这一回没有将人杀了,而是直接关进了大牢中,说是她奉先帝旨意执掌朝政,不惧任何质疑,处置他们,只是因为他们灵前失仪,不敬先帝!说要让这些糊涂虫在牢里好好反省,若是最后还是执迷不悟,便一辈子不要出来了!
如此手段,自然激起了众怒。
可偏偏不但禁卫军听令于她,便是京畿大营也在她的掌控之中,更不要说朝中重臣都保持沉默!大周朝堂似乎一下子成了长生大长公主的天下!
不过,抗议还是没有停下来。
朝臣们不怕是的都被关起来了,而那些为的只是从龙之功劳的自然便不会在这个火头上往里面跳,但是,不怕死的人可不仅仅是朝堂上的人,不如说,太学院的学子便是其中之一!在长生大长公主再一次将声讨她的人给扔进大牢之后,太学院的学子纷纷走出学院,走到了皇宫前请命要求长生大长公主就大兴皇帝的死给出一个交代,请求满朝文武为大周江山社稷铲除奸佞……
☆、536 夺权(七)
上一次学子闹事还是裕明帝一朝,而那一次学子闹事的幕后推手便是如今的长生大长公主,如今,似乎不过是风水轮流转。
对待朝臣可以直接把人扔进大牢,可面对太学院的学子,甚至还有后面加入的其他读书人,总不能也一并处置。
如今,长生大长公主可以说是犯了众怒了。
宫门前声讨、染血万民书……
在这些文人学子的眼中,似乎女子掌权便是罪大恶极!
皇宫角楼
秦阳缓步走到了一身丧服的长生身后,顺着她的目光往下面看了一眼,宫门前黑压压的一片人,那些泣血一般的声讨声还在很有毅力地持续着,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似乎视死如归。
“成为众矢之的的感觉不错吧?”
长生伸手放在了墙垛上,侧过了头看着他,“八皇兄心情很不错?”
“的确很不错。”秦阳笑道,“看着你们一个一个地遭到报应了,心情如何会不好?”
长生笑了笑,“那的确是该高兴一下。”话落,转过头看向下边黑压压的人,继续道:“这宫门似乎很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上一次这般热闹,似乎连父皇都还没有是太子,当时是什么原因热闹呢?印象中父皇似乎说过,当时祖父似乎想要立他为太子,可别人不乐意,便想以舆论来逼迫祖父放弃,结果如何了?”
秦阳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我们的祖父的确是位有魄力的人。”长生继续道:“当时他说了一句话我听认同的,便是这世上不缺臣子,更不缺还不是臣子的读书人!”
“怎么?你想效仿?”秦阳冷笑。
长生转过身,笑道:“有何不可?不就是杀人吗?我又不是没有做过,八皇兄不也说了我心狠手辣吗?如今不过是杀几个多管闲事的读书人,有什么不可以的?一个连自己思想都没有,被人煽动几句便自以为可以成为救世主,这般的臣子大周朝不需要,至少,在我手里的大周朝不需要!”
“好啊。”秦阳笑的阴鸷,“那我便拭目以待,看看长生大长公主如何大开杀戒清洗这些不好好读书不够安分的读书人!”顿了顿,又道:“又或者,看看你怎么杀尽天下不服你之人!”
杀尽天下不服之人?
“好啊。”长生笑道,“不服,便杀了吧。”
许多年前,那位历经艰险终于走到最后一步的前辈,面对天下人的质疑,便是说了这般一句话,不服,便都杀了她。
从此,这片大陆的历史上有了第一个也或许是唯一的一个女帝!
时至今日,长生已然很清楚她没有这个魄力也没有这个能力去成为第二个,但是,皇帝留给他的摊子,她会收拾的妥妥当当!
裕明帝留下来的江山,她会倾尽全力来守护!
即便为此遗臭万年!
禁卫军很快便出动了,开始只是驱逐,倒也起到了一些效果,散了一些人,但是硬骨头也不少,也没关系,骨头总不至于有棍棒刀枪硬,负隅顽抗者,直接绑了,与禁卫军相比,这些收入寸铁的读书人根本便不值一提,很快,宫门前便安宁下来了。
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带头闹事的是太学院的人,自然,太学院的老师们也难辞其咎,禁卫军直接将太学院给封了,所有太学院的老师,包括已经回家守孝了的钱家二老爷,还有方家大老爷,如今宁王的外公也一并被抓进了大牢里头。
长生大长公主正是对钱家发难,同时将方家拉下了水。
方阁老虽已经致仕多年,方家在朝为官的这些年都在外放,方家大老爷在太学院里面教书,外表来看方家已经退出了权力圈子,只是,方阁老在内阁的资历比如今的荣阁老还要深,那些年积累下来的人脉这些年一直没有动过,其影响力到底有多大,谁也说不准。
长生大长公主对钱家发难了,不少人便等着看好戏了,钱皇后出事,钱家或许可以忍一阵子,可现在人家已经将矛头直接对准了自己,而且还砍了自己一条手臂,你说,谁还能忍下去?
没有人信钱家还能忍下去。
钱家自己人也不愿意!
钱太傅不是不动怒,只是比起与长生大长公主正面开战,他更想知道对方的真正目的和底牌!长生大长公主便是有皇帝的遗诏,便是手中掌控着禁卫军和京畿大营,便是衡王与南王世子都站在她这一边,可是,她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她更不可能真的与天下为敌!这时候,她对待钱家该死拉拢,而不是直接开战!
钱家要做的便是逼她先亮出底牌!
钱太傅没去救人,而是直接对禁卫军与京畿大营出手,欲釜底抽薪夺了长生大长公主的最大倚仗!
☆、537 夺权(七)
自从永宁侯的爵位落到了自己头上之后,李长林便没有一日活的轻松,即便不管是长嫂还是兄长唯一剩下的儿子都没有说他一句,侄儿甚至还反过来宽慰他,只是,他终究是辜负了自己兄长的临终所托,不但没有保护好李跃,甚至连永宁侯的爵位也从长房落到了庶出的旁支,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便是如今处于风口浪尖上的长生大长公主。
若是没了她,若是有人能够向新帝进言,他将爵位还给长房,也不是不可行,李长林的脑海中不止一次闪过这个念头,尤其是在钱家的人秘密与他接洽之后。
只是……
当年裕明帝的信赖,先帝多年倚重……
永宁侯到了他这一辈已然丢了先祖的英勇,难道还要为了自己心里重归安宁便要毁了永宁侯府唯一剩下的忠贞吗?
长生大长公主并未弄权!
几乎在所有人的眼中,钱家都是高风亮节的坦荡之辈,所以,当李长林看着被送到他手里,他的亲生儿子这些年瞒着他做下的事情,勃然大怒。
“回去告诉钱太傅,我李长林不缺这么一个儿子!”
“李统领息怒,这不过是家主给李统领的见面礼罢了,李大人是两朝元老,大行皇帝生前极为倚重,更是连永宁侯的爵位都挪给了李统领了,相信李统领也不需要将大行皇帝的真正死因查清楚,不让大行皇帝死的不明不白,更不愿意看到大周江山落到一个心怀叵测之人的手中,以致朝纲动荡,百姓难安!”
李长林面色冷厉,“滚——”
“望李统领勿辜负了大行皇帝与仁宗皇帝多年宠信!”
区区几句话自然不可能说服李长林与自己合作,对于这一点,钱太傅很清楚,他所需要的只是在钱家反攻之时,李长林稍稍中立罢了。
只要他不动,长生大长公主便如同断了一只臂膀!
而与钱家一并打着李长林主意的人似乎不止一人,便在钱家的人走了之后没多久,李景神色匆忙地跑来了。
“叔父……叔父——”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李长林的面前,眼眸发红,神色着急的有些癫狂。
“出什么事了?!”李长林第一时间便想到有人对府里下手了。
李景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右手上紧紧握着一张纸。
“怎么回事?!”李长林再次问道。
李晨抬起头,咬着牙哄着眼睛,“叔父,大哥的死不是意外!是……是长生大长公主……是她——”他咬着牙,“是她杀了大哥!是她让人杀了大哥的!”
永宁侯神色大震。
……
相对于搞定李长林,摆平禁卫军统领似乎更加容易,钱家没有花太大的力气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了。
永宁侯那边虽说还么有回复,但是,只要胜在李长林忠心,若太子与钱家站在同一阵营,李长林便不可能站在长生大长公主那一边对付他们!
“太子殿下!”
作为太子太傅,皇帝驾崩,自然是要进宫祭奠的,而距上次钱太傅见太子已经是一年之前了,“节哀。”
太子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
国丧期间,作为皇室宗亲的宁王府里里外外也都是一片白,下人们早已经换上了丧服,而作为大行皇帝的侄儿,宁王更是每天进宫祭奠,虽说当年大行皇帝在一些事情上边是委屈了宁王府,但也抹杀不了这些年来大行皇帝对宁王府的厚待,若是没有大行皇帝的恩宠,宁王府不可能一直存在,宁王更不可能好好长到了现在。
如今的宁王已经是小小少年郎了,未曾出生便丧父,母亲又一直未曾走出仇恨与痛快,让这个原本也还在只懂玩闹的少年俨然成了大人,撑起了宁王府的一片天。
他知道母亲恨仁宗皇帝、恨大行皇帝,更恨长生大长公主,所以,大行皇帝驾崩,她不但没有丝毫的伤心,还觉得痛快,而对于长生大长公主摄政一事,便是痛恨不已,可在怒骂一场之后,便是兴致勃勃地看着朝臣天下百姓如何收拾长生大长公主。
她现在每天最大的快乐便是听外边如何声讨大长公主。
所以,宁王更是谨慎,以免她被外边的风暴波及,不过就好像担心什么便来什么,这一日他祭奠完出宫,便见府里的下人焦急地在宫门前等候,见了他便焦急禀报说太妃娘娘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
下人回报,今日太妃娘娘说要出去走走,府里的下人最近都知道太妃娘娘的心情虽然很不错但是情绪还是不稳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