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太后觉得自己这辈子在她这里永远也别想讨到一丝便宜!“我会找个机会好好跟皇帝聊聊,不过皇帝之所以会恐惧,也与这些事情不了了之不无关系!若能快刀砍乱麻地将人处理了,哪里还需要害怕?”
“可惜啊,就是不能。”长生道。
钱太后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王氏一族如此挑衅,就真的不管?”
“自然不能。”长生道。
钱太后继续道:“你打算如何?”
“他王焕之想绝我皇家的后嗣,我便让他祖宗不得安宁!”长生冷笑道。
钱太后背脊一凉,不过也没有开口追问下去,“你有分寸便好。”
长生笑了笑,“方氏是个好妻子,虽说也跟你抢儿子,不过你最好别恨她,她可不是我,没有铜墙铁壁。”
“你——”钱太后气结,“大长公主放一万个心便可,我们婆媳会亲如母女!”
这女人便是到了最后也不让她好过!
恨?
的确恨,不管是身为母亲还是身为妻子,甚至身为女人,她都恨眼前这个女人,或许没有一个女人看着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占据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还能心平气和吧?
不过好在……
好在她克制住了。
熬过了那些痛苦之后,如今一切都会好的。
她给予她的除了这些痛苦之外,还有她儿子至尊地位,她后半生的安逸生活!
而她却几乎什么也没得到过。
权力、名声如今甚至连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与丈夫也都深受其害,到了最后,她秦长生或许会一无所有。
“别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萧驸马是个不错的丈夫,有些事情该解释清楚便解释清楚,别到了最后真的无法挽回了。”
“太后娘娘也信那些谣言?”长生好笑道。
钱太后正色道:“谣言自然无稽,不过男人到底是男人,即便他信你,可谣言的可怕你不是没见识过,有些事情防患于未然也是不错!”
“倒也是。”长生笑道。
钱太后知道她未必听得进去,不过她该尽的心也都尽到了,其他的便无需再多干涉了,至于皇帝……
即便她是亲生母亲,可要面对的却是身为皇帝的儿子。
让那意气风发亲政在即的儿子坦白内心的恐惧,这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她还是感激,感激秦长生给她这个尽母亲责任的机会!
……
南方这些年变化的确很大,其中最大的,除了已经成为历史的地方军之外,便是那些士族了,多年下来,曾经的四大士族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卢氏一族便不用说了,举族迁往京城,留下来那些死都不愿意走的老人也都一个个地离世,卢氏一族留在青州的痕迹越来越少,如今的青州的孩童已然不知晓青州曾经有一个望族卢氏存在!而曾经风头最盛,甚至有成为士族之首的王氏也沉寂衰败下来了,卢氏的报复与内斗,朝廷的推波助澜,萧氏的兴起,都在积压着王氏一族的生存空间,还能够占着四大士族的名头,而没有被取而代之,便是因为他有一个颇有能耐的家主!而依旧不变的便是郑氏了,郑氏还是那个样子,谁强便倒想谁,墙头草一个,不过在这世道,不变便是落后,如今的郑氏风光依旧,却也危机重重,唯一蒸蒸日上的便是萧氏了,除了有任三江总督的萧瑞之外,还有坐镇京城的长生大长公主驸马萧惟,萧氏一族这些年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所以,皇帝亲政,大长公主放权,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萧氏一族已经是十足十的大长公主一派了!
长生执政的这些年一直避免出现一个大长公主一派,可即便无法将这话说出口,大长公主一派也早已成型,不过与其他权臣不一样的是大长公主的派系不再朝堂之上,而是在军中,在民间,但也这些也正是最可怕的!
文人派系算得了什么?
唯有军权才是最重要!
至于士族方面,大周皇朝最畏惧的不就是这些士族之人吗?
……
萧氏一族这大半年来一直弥漫着一股惴惴不安的气氛,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怕皇帝亲政之后会清算大长公主从而迁怒萧氏,可现在担心的是萧惟与长生大长公主翻脸!
京城离绵州虽然远,可到底也还是有距离的,如此事关家族的大事,再远也能传到,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不信,觉得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的,可不安已经有了,哪里经得起这些谣言?
萧瑞不得不回绵州安定人心,只是却作用不大,族中甚至有人在议论萧惟父子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像,还有说当初大长公主不是在京城里面怀孕的,是在外边怀的,虽然一直说当时是跟萧惟在一起的,可谁知道是不是?又谁知道大长公主背地里跟谁做了什么事情?
还有,萧顾与萧氏不亲,这也是事实!
不安的情绪日积月累的。
萧瑞也忧心不已,不过倒不是忧心这些谣言,也不是真的怕谣言是真的,而是担心这些谣言背后的可怕黑手!
能在京城设计挑拨长生大长公主夫妻,究竟要有多大的本事和勇气?
可从去年皇帝出事到现在萧顾身世之谜,种种迹象都说明了有人按耐不住了,要动手了!而显然,大长公主夫妻猝不及防,被打的狼狈不堪!
真的是王驰吗?
萧瑞接到京城的消息便是他,可是这些年他在江洲始终盯着,见到的只是他为了保住王氏一族而日夜奔波劳累殚精竭虑的模样,在这般情况之下,他还能谋划出这样的可怕陷阱?!
不。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出手狠辣吧。
昔日辉煌的王氏一族,被一点一点地打压至此,他如何能不恨?而昔日才高八斗天下闻名的王焕之,如今只能龟缩在这江洲之中,如何能不恨?
若是没有大长公主的话,他必定展翅高飞,甚至有可能让士族再度回到那与朝廷旗鼓相当的辉煌时代!
平心而论,萧顾的确佩服这个男人,而作为对手,便更觉其可怕!
而如今,沉寂多年的猛虎苏醒了,不知京城那边会如何应对!这些年来,南方因为裁撤地方军一事便有些人心浮动,若是朝廷对王氏下手,怕是会出事。
萧瑞没有猜错,长生大长公主的确没打算就这样作罢,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般的手段报复!
王焕之狠辣,她秦长生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场大火,让沉寂多年的王氏一族再一次成为南方多州津津乐道的话题,建元十三年六月初一,对于漫长的大周历史来说并不是什么大日子,甚至史书上也没有记录在案,不过在民间野史当中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在后世被描绘出了不少精彩的故事。
这一夜,一场大火袭击了王氏宗祠,这个百年大族屹立在江洲的宗族被这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与卢氏当年那一场大火相比,王氏宗族的这火没烧死人,没出人命,似乎可以说是幸运多了,可对于王氏族人来说,宗祠被烧,历代祖宗的牌位被烧,便如同在他们原本便脆弱的神经中砸下了一块巨石!
原本便岌岌可危的宗族骄傲,彻底地被烧毁了!
这一夜,无数的王氏族人在大火前哭泣,甚至有人要冲进去与宗祠共存亡!
而作为家主的王驰,在大火前仰天长啸,尔后,吐血倒地。
萧瑞急忙赶回江洲处理善后事宜,与此同时,当夜的情形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长生的案台之上。
在这炎热的盛夏,那密信当中的一字一字却让她遍体生寒。
不是惧怕死人的力量,而是活人。
是王氏一族那一个个活着的人!
更是王焕之!
王氏一族在为难关头多表现出来的宗族信仰是可怕的,而在困难重重之中还能让家族迸发出这般力量的王焕之更可怕!
士族的可怕之处,不是他们占据了多少资源,多少财富,而是这份精神!
不过,她并不后悔这样做!甚至该庆幸这样做,因为这般,她才真正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对手到底有多可怕!
“王驰必定不会轻易作罢。”萧惟并不赞同长生这般做,毁人宗祠,终究是不地道,“我会让萧瑞……”
“不必。”长生打断了他的话,“即便萧氏出面承认,王焕之也不是傻子。”
“可是……”
“我的名声已经够臭了,不怕再多这一桩。”长生道。
萧惟无奈,“你便不能让我为你背背?”
“你怎么没背呢?”长生笑道,“戴绿帽子这般的污名还不够?”
“你啊。”萧惟自知说不过她,毁了王氏宗祠的确不地道,但是王焕之的所作所为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若不让他痛心,如何能消他们心头之恨?他想让他们一家家破人亡,他们何须客气?“你以后的防卫由我负责。”
“好。”长生没有拒绝,不过也并不觉的王驰会直接动手报仇这般没水平!
事实上,她也没有猜错。
江洲那边的消息每天都传来,王驰强撑着病体亲自带人清理废墟,然后召集族人商议重建事宜,而面对族人的指责,也都一一承受,将宗祠被毁一事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萧瑞严阵以待。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王驰并未追究走水的原因,对外的解释便是看管不利,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
萧瑞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宗祠被毁这是多大的事情?任谁都忍不了,可偏偏他忍了!这时候忍了,便意味着接下来的报复会更加的猛烈!
王焕之到底想做什么?!
长生大长公主又究竟想做什么?!
这绝对是一步臭棋!
绝对是!
唯一能够得到的好处便是一时的畅顺,可接下来要面对的报复会更加大更加可怕,难道她这是想要逼疯王焕之?还是她位高权重久了,便将这对手不当回事了?!
萧瑞自然不能指责长生,但是给萧惟的书信还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他手上了,也很快得到了回复。
盯紧王驰。
就只有一个。
萧瑞苦笑不已,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子,只是大哥也莫要糊涂了好!
……
王氏宗祠这事震动过南方士族一阵子之后,便又沉寂下去了,而王家家主王驰王焕之也因为带病善后,以致重病不起,到了王氏宗祠终于开始重建了,他才有所好转,不过却落下了心痛咳血的毛病,为了养病,将家主的事务都交给了族中的晚辈,搬去别院养病去了。
而在这期间,建元帝的亲政大殿也顺利举行,幼年登基的建元帝终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周皇帝了,而执掌政权十几年的长生大长公主也正式卸任,大周由女子主政的时代结束,真正的建元一朝正式来临。
亲政大殿之后,长生大长公主便搬到了郊外的温泉庄子去住了,而不管愿不愿意,萧驸马都随行了,虽然这些日子这对夫妻似乎和好了,可在那般谣言之下,谁都不信他们真的能和好,再说了,那谣言都还没解决呢?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可惜的是,不管是许家还是大长公主甚至连皇室都没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谁也没管那谣言,任凭这他们继续传,传着传着,也便觉得腻歪了没意思了,竟渐渐地消散了。
自然,主要还是没有人推波助澜。
建元帝在亲政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长生大长公主那一跪拜,彻底地打消了那些想对大长公主秋后算账的人的心思。
皇帝说,姑姑待他恩重如山!
不是大长公主,而是姑姑。
不是勉勉强强装模作样的一跪,而是三拜九叩的大礼!
皇帝不允许任何人找大长公主麻烦,即便是那萧驸马,只要他姑姑还想要,他便不允许他有任何的不敬!
所以,萧驸马随着大长公主去别院了。
大伙儿也都明白,即便没了大权,长生大长公主也还是长生大长公主,地位稳如泰山,谁也动不了!
大典之后,便是秦阳也说,她居然没养出一头白眼狼来。
长生很高兴,便是知道会是这般结果,便是对皇帝有信心,但还是很高兴,更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
当然,若是她的儿子也在身边的话,那更高兴了。
“又想阿顾呢?”
“嗯。”如今似乎能够让她夜里惊醒的,便只有儿子了,“我梦到他受伤了。”
“有许昭在,不会有事的。”萧惟道,“你若是真的不放心的话,便让师父去西州走一趟。”
长生喝了口水,“不用了,当日答应了他不派人跟着,便不能反悔。”
“阿顾会好好的。”萧惟道。
“嗯。”
“睡吧。”
“萧惟,你说王驰会不会对阿顾下手?”长生继续道,虽然猜到了他绝不会为了这事便原相毕露,但暗地里必定不会作罢的!
萧惟道:“我们没忘阿顾身边放人,但江洲那边却盯的死死的,王焕之所有一切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如何能对阿顾不利?”
“我总是觉得他这一场病有些蹊跷!”
“你若是不放心,不如我们去西州一趟。”萧惟道,“反正如今你也没事,回去看看也好。”那个地方也承载了他们几年幸福的岁月,况且,出去走走,也总好过她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
既然放权,那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皇帝,包括王氏一族。
只是,交出去了并不代表便放下了,她不管,却不意味着便不会去想不会去担心,比起真正握在手里处置,这么一个人瞎想更加磨人。
“我现在走了,不知道多少人会睡不着。”长生失笑,“便是要去,也不能去西州。”
萧惟道:“我们悄悄过去也行。”
“算了吧。”长生摇头,“我们若是去了的话,你那儿子或许还会不高兴呢。”
“他敢!”
长生失笑,靠在丈夫的怀中,“萧惟,我们阿顾真的长大了。”
“嗯。”
夜静谧无声。
长生没躺下多久又起来了,捂着心口深呼吸。
“怎么了?”萧惟皱眉,见她捂着胸口的模样,忙道:“我去叫人。”
“不用。”长生阻止了他,“我没事。”
“这还说没事?”
“真的没事。”长生认真道,“就是心里憋的慌,或许你说对了,我就是劳碌命,这一闲下来了倒周身不舒服。”
“真的没事?”
“还能骗你?”长生失笑,“也许跟这天气也有关系,今年的夏天比往年热的多了,这到了庄子也还是闷的厉害。”
萧惟还是皱着眉头。
“或许……”长生顿了顿,才继续道:“要更年期了吧?”
萧惟一愣。
“这女人年纪大了总会有些不对的,往后夫君大人多担待担待。”长生笑道。
萧惟无奈,“你啊。”
“好了,歇息吧。”
“睡不着便不要勉强。”萧惟道。
长生笑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要做什么?”
萧惟没说话,只是一双黑黝黝的眼眸盯着她瞧。
夫妻这般多年,哪里还看不出来?抬手圈着丈夫的脖子,笑道:“我是不是该骄傲自己这一把年纪了都还能让夫君大人这般?”
“嗯。”
长夜漫漫,除了睡觉的确还有别的可以做,尤其是儿子不在身边两个寂寞的老夫老妻。
……
萧惟提议去西州一事的确不可行,不过长生觉得自己是应该出去走走了,总待在庄子里,她怕是真的会把自己搞的神经兮兮的,再说了,她待的近了,皇帝做起事情来或许终究还是有些顾忌,尊重是一回事,但是敬畏也还是有的。
当然,究根结底,还是她想出去走走了。
建元帝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