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的脸色灰白,没有大怒甚至没有斥责他。
他能斥责他什么
他根本不知道那就是长生公主,与自己这个父亲相比,客人再贵重比不上
更何况是自己一直隐瞒着他
“我会向公主跟陛下请罪。”
“父亲”
“公主仁义,便是要追究也不会祸及整个顾家。”顾延相信长生不会为了此事而大兴问罪,这孩子性情不好可是心却是良善柔和,她有着公主的骄傲与尊贵却又不乏孩子的纯真善良,她视自己为师,更愿与自己为友,只是顾家辜负了她。
她不会迁怒顾家,可是
陛下不会。
顾家必须给出一个交代来。
“以后不要再糊涂了。”
顾诚红了眼眶,“父亲”
“下去吧。”
顾诚退了出来了,可是他却不能任由父亲替他承担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担责任
一场细雨让这冬末的夜晚更添了几分阴冷。
长生对顾诚的到来并不惊讶,见他面色灰白也不奇怪,奇怪的便是他的平静,他来找自己无非是害怕顾家会因为他与王驰引她入密室一事而获罪,所以,脸色苍白是应该的,可是平静
是到底有些修为还是怕过了头
“草民的父亲跟母亲是指腹为婚,所以,父亲纵使心里不满意母亲的浅薄也还是娶了母亲,成婚之后,母亲一颗心都在后宅里面,也因为父亲的克制,母亲几十年来都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情来,里里外外,她是一个贤妻良母。”顾诚却是说起了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我是父亲唯一的嫡子,也是母亲唯一的孩子,自幼,我所得到的都是最好的,父亲用顾家最好的资源来供养我,从幼年之时的声名显赫,到如今在文人中占据一席之地,父亲付出了很多很多,而我,却一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我是顾家唯一的嫡子,本就该如此,所以,便是二弟再出色,我亦从未把他放在眼里过,他是庶出我是嫡出,就算来日他位极人臣可我们永远都不会在同一位置上。”
“你想跟我说什么”长生皱眉问道。
顾诚跪着,“我也一直觉得我做的很好,一直认为我走到今日从未愧对过顾家的栽培,我一直认为我是顾家的骄傲,直到”他看着她,笑了,却笑得让人有些心颤,“公主的出现。”
“恨我”长生问道。
顾诚笑道:“没有,最多只是愤怒罢了。”顿了顿,又道:“不过不是因为我的心胸宽阔,而是因为一个小丫头还没资格让我恨。”
长生没说话,也没生气,以他长久以来的名望的确不会去恨一个小丫头,若是真的恨了,那顾延怕真的会一口血喷死他了
“可我还是不忿,多可笑的事情。”顾诚继续道,“顾家用了所有资源来栽培出来是对一个小孩子不忿不敢的蠢货”
长生没搭腔。
“连绮儿跟闵儿都能觉察到那个孩子不简单,而我竟然还认为父亲糊涂。”
“顾绮能知道那是因为顾延身边的人露了口风,至于顾闵,那纯属意外。”长生开口道,“所以你不知道并不能说有问题。”
“可我却没有信我的父亲”
这次长生没有说话,的确,若是他信顾延的话,便不会对自己是那般态度,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跟她说这些是为什么想要让她心软然后才开口求情可顾延精心养出来的儿子会是这般一个连坦荡面对自己错误的勇气也没有的懦夫吗“顾大爷,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草民从未想过王驰会对家父下手,可草民还是受了他的威胁,草民不敢冒一丝的风险,在已经让家父失望之后草民不能让他因为草民的一句话而失去性命”顾诚的话终于到了正题了,“我不得不那样做。”
“若是我出事了,你会如何”长生问道。
顾诚道:“一命还一命。”
长生吸了一口气,“你走吧。”
顾诚没动。
“如果你是来认罪来求情的话。”长生道,“我已经知道了。”
顾诚深深地看着她半晌,然后伏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草民告退。”
长生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明明错的人不是自己可为什么现在却觉得是她的错是她不该来顾家搅乱了他们原本安逸平静的生活还是她不该插手他们顾家的家务事以致让他们最终走到这一步如果她到了顾家便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客人,他们便不会一步错步步错走到这一步所以,他才会说了那般多,想要以此来告诉她,顾家有错,可她又何尝没错
这里原本便是他们顾家的地方,便是她是公主也不该任意玩闹,把他们一家子搅和的家不成家
这一切都是她多管闲事搅和出来的
好
若是她的错,她认就是了
“去跟顾延说,顾诚的事情我不会追究,也不会让任何人追究。”
凌光蹙眉,若王驰起了另外的心思,那公主现在便不能活生生地坐在这里了,“公主”
“到底是来错了。”长生道,“顾家本该安稳和乐的。”至少在矛盾爆发之前,顾家还是一副父慈子孝和和乐乐的,可如今都成了什么了“是我不该多管闲事。”
凌光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打断了。
“去吧。”长生挥手道:“连王驰都可以安然无恙,没道理揪着顾家不放。”
“陛下那边”
“跟他说这次我说了算,也让他别忘了当日是她把我送来这里的,现在顾家这般家不成家的他也脱不了干系。”长生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堂堂皇帝大老爷,何必跟一个小小的顾家斤斤计较”
“是。”
长生是真的没想过要追究顾诚什么的,若是换做了她自己,也未必做的比顾诚好,至少顾诚说出那句一命还一命的时候是真诚的。
不管他做不做的到,至少说的时候是真诚的。
是夜。
顾诚到了小姜氏的院子里,见到了憔悴了许多眼睛却仍是厉的小姜氏,在这之前他一直从未发现温柔的小姜氏眼里也能出现这种厉色。
“老老爷你终于来了”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楚可怜,可是却仍是难掩恨意,她恨这个男人,恨之入骨,可却又不得不依靠他出去“老爷,妾身终于等到你了”
“你真的认为你不能生育一事是王氏所为”顾诚却是第一次不为所动,这是他第一次完全冷静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他的妻子。
小姜氏一愣。
“王氏到底有没有做过,便是我也无法给你答案。”顾诚继续道,“可是在我的记忆中,王氏不是这样的人。”
“你凭什么说她不是”小姜氏脸色骤然变了,有些狰狞。
顾诚没有因为她的变化而惊讶,“凭我娶了她和她生活了那般多年。”说完,便又自嘲地笑了笑,“也许你也说的没错,我的确什么凭借也没有,正如我与你成婚这般多年却从不知道你心里藏了这般深的恨。”
小姜氏浑身颤抖,满目的憎恨掩盖不住。
“我庆幸老天送来了一个顾长生。”顾诚继续道,“我的一双儿女才不至于毁在你的手里。”
“毁了又如何我就是要毁了他们我就是要把顾闵给养废了让顾绮生不如死,我就是要让王氏在地底下后悔当初对我下的毒手”
“当日姜家太夫人之所以弃你于不顾是因为她与父亲达成了交易。”顾诚道,“顾家扶持姜家子嗣,姜家不再过问顾家如何处置你,更不会再追究当年王氏对你下绝子药一事。”
小姜氏瞪大了眼睛,几乎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一般。
“王氏死了,可姜家人却都活着。”顾诚没有说明白,可意思已经明白了,“你或许恨错了人。”
“不”
顾诚转身离开。
小姜氏扑上前去,可是却被人给拉扯住了,“你别走你不许走,你给我说清楚你胡说”他胡说胡说的
门关起来了。
顾诚看着门口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儿子,抬起手似乎想安抚他,可最终还是收了回去,“记住,你是顾家的长房嫡孙,身上肩负着整个顾氏一族。”
顾闵愣愣地看着他。
顾诚没有再说下去,起步离开。
第二天一早,长生接到消息,顾诚昨夜在顾家祠堂,服毒自尽。
☆、164 这就是我
顾诚服毒自尽了。
长生得知消息赶到祠堂的时候,顾绮跟顾闵正跪在地上,而他们的身边,躺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顾诚,死灰色的脸,神色却是平和,若不是那脸色,便像是只是睡着了一般。
顾绮跟顾闵跪着,面色苍白而茫然。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可却比嚎啕大哭更加的让人心酸。
长生死死的盯着顾诚,死死的,他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他凭什么自杀凭什么“闫老头闫老头在哪里”
她忽然间厉喝了起来,小脸尽是狰狞。
“姑娘”
“让他过来快让他过来”长生情绪失控,“让他过来救人听到了没有让他马上过来”
凌光满目担心,“姑娘,人已经死了。”
“谁说他死了他凭什么死他凭什么死”长生厉喝道,“把闫老头找来,去把他找来”
“姑娘”
“谁敢再说他死了我便让他先死”长生狰狞地喝道,“他凭什么死他有什么资格死,他有什么资格”
“父亲真的去了。”顾绮抬起了头看着她,“他已经死了。”
长生瞪着她,目光凶狠的仿佛要吃人,“我说了他没有资格死”
“不是你的错”顾绮干涸的眼睛终究还是涌出了泪水,方才一直没有留下来的泪水此时此刻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不是你的错”
“我有什么错”长生喝道,双目通红,“我有什么错他凭什么去死”
“父亲”顾绮哽咽着,“他只是承担了自己该承担的他没有资格死可是他有资格承担顾家继承人该承担的一切长生,他只是做了顾家继承人该做的他有这个资格”
“所以,便让我背负逼死他的罪名”长生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狰狞的目光扫着眼前的姐弟,“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我背负这样的罪名你们有什么资格”
“父亲他没有”顾闵哭着喊了出口。
“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顾家的”长生怒不可遏,浑身颤抖,“我跟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们要这样对我”
“姑娘”凌光想把主子带走。
“是你找上我的,是你求我帮你求我救你,更是他自己勾结王驰,是他自己做出了选择,你们凭什么让我来承担这个恶名”长生一字一字地挤出来,“顾绮,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们顾家你们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是吧死了便不用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是吧死了便是很勇气地承担了一切后果是吧还能彰显自己的伟大,彰显自己的大义,让世人都看看你们顾家是多么的高尚,看看我这个把你们逼上绝路的恶人到底有多罪恶深重”她咬着牙,几乎憎恨地喝道:“你们休想你们休想”
“我父亲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顾闵哭喊着,“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闵儿闵儿”顾绮哭着摇头,“不要说了”
“姐,父亲死了”
“不要说了”
“他死了死了昨天他还好好的姐他死了”顾闵哭喊着,似乎想用这般的方式叫醒眼前的人似得,他扑到了顾诚的身上,歇斯底里地喝着,“父亲父亲父亲我错了,我错了我一定改我一定改爹你醒醒,我都改爹”
顾绮闭上了眼睛,哭出了声来,这时候的她便像是所有失去父亲的人一般,哭的悲痛欲绝。
长生转身离开。
王驰被关进了牢里之后并没有跟卢纲他们关在一堆,却是安排在了萧惟这一边的牢房,两人隔着一条过道对门住着。
萧惟闹过一场,可是最终没能如愿地见到长生,不过卢荧倒是被带走了。
王驰进来的时候萧惟惊讶,不过却也并未兴师问罪,他便是不及王驰也知道没有任何证据的指控跟问罪都只会让对方更加的得意。
两人再见面之后便一句话也没有说。
王驰沉得住气。
萧惟不得不沉得住气。
“为什么要这样做”最终,首先开口的还是萧惟,即便明明知道不可能得到答案,可还是问了出口,“萧家跟王家从未结怨,为什么王家要至萧家于死地”
“看来萧贤弟真的误会了。”王驰叹了口气,“王家怎么会做出”
“我祖父一直说王家有王驰一人,将来必定可以重振家风。”萧惟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人,如何重振家风便是重振了,那又是什么家风或者我怕该说王家从开始做这些事情开始便已经没有家风可言”
王驰眯起了眼睛。
“王家,不配为士族。”萧惟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
王驰笑了,“萧贤弟若真的这般的正义,便该站出来大义灭亲。”
“你们就不怕有报应”
“萧贤弟,愚兄年长你几岁便托大教贤弟几句。”王驰笑着道:“男子该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气,萧贤弟可是萧家的嫡长孙,这般神神佛佛报应不报应的,将来如何撑的起萧家的百年家业”
“你”萧惟到底还是修为不够。
“至于王家的家风。”王驰继续笑道:“不牢外人操心。”
“事到如今,你便真的以为你们王家可以只手遮天”萧惟怒道,“别忘了你现在在哪里”
“王家能不能只手遮天便要看王家的本事。”王驰笑道。
萧惟要紧了牙关,不过争锋相对的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长生”他对着她喊道,在她走近之后便发现她的脸色十分的不好,“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长生没有回来,甚至没有看见他似得,径自走到了王驰的牢房前,“开门”
“开门”凌光同样喝道。
看守动手打开了牢房的门。
长生走了进去。
王驰看着她,眼底有着灼灼明光。
“跪下。”长生道。
王驰蹙眉。
“我让你跪下”长生喝道。
王驰还没有反应便已经被凌光摁的跪在了地上,“你”话还没有说完,脸上便火辣辣的疼,牢房里响起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长生一下一下地打在了他的脸上,直到手麻木了,方才停下。
王驰的脸此时此刻已经不能看了,目光有着震惊疑惑还有被羞辱的愤怒,“你”
“顾诚死了”长生一字一字地道,“服毒自尽”
王驰一怔。
“想要跟我做交易”长生冷冷地笑着,“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别说我现在依旧尊贵恣意,就算将来我真的如你所说的陷入绝境,也不会跟一条毒蛇做交易王家大少爷王驰你以为你是王家的王驰,你已经你很聪明你算无遗策便可以随意摆布别人的人生”她抬手拍着他的脸,轻蔑而羞辱,“若是没有了王家这一层皮,你还剩下什么王家大少爷,你这可脑袋里面的阴谋诡计还能如何施展”
“你”
“别生气。”长生笑着,笑的让人心里发毛,“这人要是生气了脑子就会糊涂,糊涂了便防不住人了,防不住人便随时随地都可能丢了你这条小命你们王家可不是只有一个堂叔想要你这颗聪明的脑袋的”
“你想做什么”
“之前我说你疯了,不过,现在我倒是想自己先疯一下。”长生继续笑道。
“顾诚死了你便要发疯”王驰冷笑道,“这便是当今”
“啪”长生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凌光,塞了他的嘴巴。”
凌光当即动手,掏出了一条汗巾便塞进了王驰的嘴里。
“绑了。”长生继续道。
凌光应了一声是。
王驰便是再聪明也应对不了一个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