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抑制心中的难受,泪便一直流,带走了我的精气,“我被人强暴了,你知道吗?他是耻辱,我连他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我要如何留这个孩子?”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强撑,示弱又如何?接受别人安排的路又如何?
我已经累了,不想再挣扎,我又还能挣扎么?
古痕突然将我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头抵着我的下颚,动容道:“我懂你心中的怨。可,孩子是无辜的,给他一个生的希望,也是给你自己一个希望……这路是我为你选的,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你怨恨我一辈子。”
头一抬,古痕朗声诵道:
静思伊久阻归期,
久阻归期忆别离。
忆别离时闻漏转,
时闻漏转静思伊。
古痕猛然大笑,笑得凄切:
赏花归去马如飞,
去马如飞酒力微。
酒力微醒时已暮,
醒时已暮赏花归。
“天下知我懂我者,卿也,天下怨我恨我者,卿也。既懂我的孤独,也怨我的孤独。”古痕喃喃,抱起我,缓缓地走,仿佛不想停歇。
可,路,哪有无尽头的?心无尽,路终是有尽的。
我痴痴地躺在床上,痴痴地望着帐顶,就这么躺着吧。
“宿命,这孩子该是你的。”玄机在我耳边低叹。
神仙,他是神仙,“你是神仙,你把他带走,我不能要他。”我痴痴地看着玄机。
玄机低头看我,摇了摇头,“这孩子长在你的魂魄中,倘若如此容易便不要他,害你之人早已将他除去。你的魂魄飞散,他便散,他如散,你也散。凡事有因即有果,有果即有因,因因果果,果果因因,既是始也是终,即是终也是始。”
玄机的话晦涩难以明了,我却不肯放弃,为何总让我这么无助,为何总不给我选择,“你是神仙,你知道很多,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做?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人世间所谓的办法,皆是无奈。要有办法,必须接受眼前的现实,而不是希翼它不存在。这就是有办法与没办法的距离,便也是人间快乐与不快乐的距离,”玄机柔和道:“变与不变只在一线,是与非且看你站在何方。两日后,古府答谢宴上,你若能参透老夫今日所言,无解便是有解,如若不能,有解亦是无解,此乃生机亦为劫数。”
玄机的声音仍萦绕在耳旁,人却已隐去。
无解便是有解,有解亦是无解,玄机的话,解与不解只在一念之间,变与不变只在一线之上,是什么意思。接受现实,希翼,距离……
他想让我参透什么?明了什么?他来,果真不只为医治我。
可我已经累了,不像理会了,我痴痴的躺着,昏天暗地,不愿再管,小兰急切的求我,“夫人,都两天了,您多少吃点东西吧,这样子下去,您的身体怎么撑得住。”
……
“奴婢参见少主。夫人她……”
“下去。”
古痕直直盯住我的眼睛,冷冷怒道:“你想求死么?你不是如此软弱的人!还是你已就此认输,任人操控你的命运。既然那夜,你坐在荒野上能够不哭不闹,不惊不慌,决定走出自己的路,为何今日你不能做到?你回答我,为何今日,你却做不到?你如此伤害自己,能改变什么?能改变谁?”
我空洞无神的眼,看着古痕。
古痕见我依旧痴痴地躺着,眼中的不忍,失望,最终化成他嘴里的一声叹息,他平静无波,“明日的答谢宴,你若不能胜他,他答应会让你在美梦中死去。”
注:两首回文诗的作者分别是秦观、苏轼。
[第二卷 如梦:第二十六章 制衡]
萦夜,夏寂。
“是你?!”我无力低喃,“还来做什么?”
古痕面无表情,“我来,因为青冥不能死。”
多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青冥?青冥怎么了?”想到青冥,我的心隐隐泛起一阵阵痛楚。那日送我到古府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我原以为他是去寻神医涯农。
可如今我已康复,他却依然不来,我不知道他与古痕、与古府有怎样的恩怨。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个爱我的人。
但他不来,一定有他的理由。
“青冥出事了?”我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原已死寂的心湖似乎又荡开了一圈涟漪。在我心中,青冥并不会被我时时记挂刻刻想起,可从见他的第一眼起,他便静静留在了我心中某个角落,只要我想起他时,他的样子就十分清晰的呈现在我的面前,仿佛他的模样是被烙在我心中的。
古痕看我一眼,在桌边坐下,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我并不知道你是如何受伤,青冥送你来时也未曾提起。他不说的话,我从来也不问。”古痕确实很了解青冥,青冥不愿说的事,是问不出答案的。
“但他不说的事,我却并非不知,”古痕停顿之后,加重语气,“我知道他爱你。”我一惊,古痕说这奇怪的话做什么?听来语无伦次,听来令人慌张,“莫非青冥已经出事了?”我急着追问。
见我的反应,古痕摇摇头,冷叹道:“没有,不过快了。”
“你这是什么话?”他那种先扬后抑咏叹似的腔调令我很不习惯。
“他不来见你,是因为自责,”古痕接着道:“聪慧如你,该相信我的话,他爱你……”
“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个?”我斩断古痕的话,我的心里很乱,自从知道青冥爱我后,只要一想到青冥,我的心就无法抑制的乱。古痕并不知道我心中的乱,因为他不知道我昏迷的时候,听到了青冥的告白,听到了青冥与他的对话。
看着我,古痕只是稍稍停了停,话锋一转,“他身患怪疾,这些年越发病得严重。”古痕的口气,颇有些哀伤。
难道又是我的错觉?我猛然忆起,青冥送我来古府之前口中似乎提到过“他”,正如我所猜,这个“他”就是古痕,青冥提到古痕时的语气也是哀伤的,哀伤中充满关爱之情。
“青冥得了什么怪病?”我微蹙秀眉,脱口探问,“你与青冥又有什么关系?为何你知道他的事情,关心他的生死?”
古痕淡淡冷笑几声,“青冥身患何种怪疾,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不过,我却可以解答你的后两个疑问。”
“我为何关心他?我与他的关系?”古痕自言自语,而后声音陡然上扬,“你若知道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便不会好奇了。”
看到我诧异不已的表情,古痕并不意外,他冷笑一声,“我知道这个答案会令你生出更多的疑问,但我言尽于此。”古痕很清楚他这个答案的震撼性,也清楚我的性格,所以他用话堵住了我的嘴。
我确实生出了更多的疑问,青冥若是古痕的兄长,那他本该姓古,他本该是古府的少主,醉城的少城主……却为何成了戴假面的青冥,成了鬼域的天护法。
青冥似乎不愿踏进古府,却又似十分钟爱古府的沂兰厅。而古痕与青冥见面时,彼此虽言语冷漠,却又显熟识,且冷言冷语背后都透着浓浓的关爱之情。只是,这种关爱,被他们刻意用冷淡掩盖住了。在这一点上,他们是惊人的相似,不将爱与情绪直白的表达出来,而是深埋在心中,只在他们认为别人不会知道的时候,才会表露出对这人的感情。
可以肯定,他们两兄弟间一定发生过某些特别的事情。
古痕似乎很满意我的沉默,重又开口,“他是我的兄长,所以我很了解他,就如同了解我自己一般。他曾当着我的面发誓,此生再不踏入古府半步,可他却为你自毁誓言,足见他爱你之深。可也正因为这样,他不敢再来见你,他因你受伤而倍感自责,而这复杂的自责只会令他的怪疾越发严重。”
古痕故意停下,神色庄重严肃,“所以倘若你死了,青冥离死便不远了。我此时对你说这些,你恐怕不信,但日会你定会明白我今日之言,毫无虚假。因为我了解他就如同了解我自己一样。”
“是么?”我淡问:“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为青冥活下去?可我需要的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我为何要相信你的话?在我眼中,青冥不是一个会为女人而死的人。”他桀骜不驯,目空一切,最重要的,他有一统江湖的野心,有野心的人不会被儿女情长牵绊。
古痕冷嗤,“有时候,最痴情的人可以是最无情的人,最弱势的人可以是最有权势的人,最无野心的人也可以是最有野心的人……一切并非不变,变与不变在于你怎么看。”我讶然看向古痕,他的冷眼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他的话似另有深意。
“倘若,”古痕又加重了语气,“倘若我再告诉你,和国发生政变,你又信不信?”
“什么?”这个消息几乎令我跳起来,“和国发生政变?什么时候的事?水墨宇怎么样了?”
听到我连串的问话,古痕的嗤声更大,“没想到,你对和国六皇子倒真是念念不忘。不知道,他可还记得你对他的一片深情?”
我不理古痕的轻讽,“你告诉我,和国政变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情况如何了?”想必水墨宇的匆匆回国也与此有关。
古痕冷笑着,不过没再讥讽我,缓缓道:“半月前,和国皇帝驾崩,二皇子水华宇趁机拥兵围困皇城,太子水净宇与五皇子水泽宇、六皇子水墨宇率亲卫军两万人仓惶出逃,于和国军政要地乌城遇水华宇五万军队堵截,双方激战两日,太子一方寡不敌众,率七千人突围而出,败走玄德(和国南部名城),受玄德蕃王明重天拥戴,固守玄德城与水华宇的十万大军成对峙之势。”
听到这,我稍稍缓了一口气,只要还没出事就好,古痕却紧皱起眉头,“你可听过‘三人棋,观者胜’这句话?”我大惊,这句话以前娘给我讲天下趣闻的时候说过,大致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寓意相近。这就是说,无论二皇子与太子哪方胜了,都不是最后的胜利,他们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第三方,等着水墨宇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人之利。
“你的意思是还有人觊觎和国的皇位?”我试探性问道:“这人是谁?”
古痕轻轻颔首,“这人,你若不死,自有机会见到。他觊觎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和国,他要的是整个天下。”这也就是说,他若灭掉和国之后,就会相继攻打赤唐国和日月国,看来,这人的野心真是大的可怕。
“可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我一个弱女子,听了又能改变什么?”古痕今夜的话,都颇为奇怪,我虽明白他是为了激起我的生存意念,可这种军国大事我又能奈何?
古痕叹道:“你自然能改变些事情。因为目前而言,只有青冥方是这人的对手。只要青冥不死,他夺天下的步伐便大受阻碍,天下是否大乱,诸国是否被灭,就都还是未知之数。否则他要天下就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相信这其中的利害你不会不懂。”
“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啊!”我惊叹,他的势力竟有那么大么?可他又与青冥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忌惮青冥?他要天下,青冥要江湖,这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冲突。“你不是一贯自傲不凡吗?”连赤唐国与和国都不放在眼中,“我相信你的势力也不会比他小多少吧?何必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的冷言,古痕并不予反驳,淡淡道:“我此生志向并不在称王称霸,没有让我欲罢不能的理由,我的势力只是我独善其身的筹码而已,不值一提,天下有野心之人便不少我一个。”
淡薄名利?看来我对古痕的认知远远不够,他的言语,他的思想,他的人,总是出人意料,难以捉摸。他的意思,青冥若是死了,他便会退出天下诸多争霸势力的舞台,冷眼观战,谁胜谁负皆与他无关。
原来,赤唐盛世,甚至天下太平都不过是一个假象而已,海面虽然无波,下面却早已暗涌连连。太平游走在各方势力交错制衡的薄冰面上,各方都在静待时机,因而没有十足的把握谁也不愿轻易打破这表面上脆弱的宁静。
有时候,先发制人者反而易受制于人,因为一旦过早让人看清了自己的实力,就会失去震慑敌人的护身符。这便是一动不如一静,以不变应万变的精髓吧。
我终于明白自己如沧海一粟般渺小,也明白了古痕掳我时为何口放狂傲之语。当时我认为他疯了,现在看来,他非但没疯,恰恰相反,他将这天下局势中的利害关系看得非常清楚透彻,也利用得精妙。
古语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当真不假,我即使贵为公主,也不得不沦为权利争斗与对峙中的牺牲品。而我的牺牲又证明了另一件事,即赤唐国的实力不及古痕,否则倘若有一半的胜算,为了皇族尊严,皇上也会与古痕较量较量吧。若真如我所想,赤唐国在争霸天下的实力集团内所占的席位并不靠前,我那些久居深宫的皇族亲友处境堪忧。
记得以往看小说、电视时我总是很羡慕养尊处优的公主,被人宠着、捧着,全然忽视了她们万丈荣耀背后需要随时为国为民为皇族权欲而牺牲的沉重责任。
(昨日电脑中病毒死机重装老出问题,都看不了好文章,只好与人玩写诗,呵呵,今日多传两章当是补过吧。偶最近不太走运,不是做错事被罚重新做,耽误时间,就是电脑死机,晕。希望大家好运。)
[第二卷 如梦:第二十七章 珍珑]
日出东方,天已明。
古痕说,今日的答谢宴,答谢的是神医涯农,而我,却是筵席上最重要的一道菜。是生是死,全看我今日能否破解涯农布下的珍珑棋局。
这便是神医涯农的名号——“千金不换”的来历:纵使千金献上,也不救不能自救之人。
见他,需机缘;救人,需自救。
涯农救人之前,会给出三道难题,只要有人能够为被救之人解出前两道难题,他便会竭尽全力救活此人。但救活此人之后,需这人自己解开第三道难题,倘若此人按他的要求无法解开,神医涯农便会收回此人的性命,即为千金不换庸人一命。
因此,神医涯农虽久负盛名,然天下间能请到他救活一命的,少之又少,至今也就传说中的两人而已。但这两人三四年前已经仙逝,他们究竟是如何自救一命,传闻颇多,无从考证,便都成了传说。
古痕说,涯农的难题向来不同,即使那两人尚在人世,即使能从他们口中得知当年他们所解的难题,也是枉然。涯农这次带来的三道难题分别是字谜、乐谜和棋谜。前两道虽有难度却并不精深,因此,他解来并不觉费力。但第三道棋谜只怕深奥无比,他曾与涯农对弈五局,无一局能赢,而他一向自负精通棋道。
因此,他从没认为我能破解涯农带来的棋谜——珍珑棋局。但他说,只要我非一心求死,他即便倾尽全力,不择手段,也要令涯农留我一命。
此刻,我心中既感激他的话,也暗笑他的话,我须让他知道,我若要求死,无人能阻挡,而我若要求生,也无需他代劳。何况他所谓不择手段的代劳,听来也让人心寒。而且正如涯农所说,他不救不能自救之人,我也并不想做一个不能自救之人。
人的心,总是很复杂的。古龙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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