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奴却是很机灵,很快明白我的意思,“二楼有包间,那里雅静,公子听歌听琴都好。”
我点点头,已到了楼门口,风骚的老鸨一脸招牌笑迎了出来,“哎哟,好俊俏的小公子呀,眼生的紧,敢情是第一次来吧。可有中意的姑娘?刘妈妈这就为公子唤来。”老鸨的眼上下打量着我和古巽,似乎正在揣摩我的身份。
我浅浅一笑,摆出男人的架势道:“请刘妈妈先为我等找间位置好的包间,我要清静些的。”
老鸨柔媚一笑,“这个自然,公子请随我来?”这个老鸨三十几岁,一看面相就知道是久在风尘场中打滚的人,眉眼间全是玲珑八面。
老鸨转身领我上到二楼,找了间清静的包间,见古巽一路沉着脸,老鸨聪明,不敢招惹,口若悬河的为我介绍院内的姑娘,在她口中,这里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是国色天香,仙子下凡。
我会意地笑笑,要了些酒菜(摆摆样子),“我想找院里的琴操姑娘,不知刘妈妈能否为我请来?”
老鸨一听,面露难色,“您看,公子来的可不巧了。琴操姑娘刚才弹完琴被天字号包间的客人点去了。”天字号包间?我这间是雅竹包间,这名还差这么多?
老鸨以为我生疑,忙推开窗指着对面那间窗户紧闭的包间道:“就是那间包房里的客人。琴操姑娘今儿刚登台献艺,那位客人就点名了。公子是不是先叫另一位姑娘?”
我半闭着眼,佯装不悦,“我今儿专为琴操而来,妈妈却让我找别的姑娘?莫不是瞧不上公子我?”
老鸨嘴角一扯,知道我不是个好唬弄的主,柔笑道:“公子您这是哪儿的话,这话不是要冤死我吗?公子肯来,自是我们醉月院姑娘的福气,可琴操姑娘确实是让人早早给点去了,您看就连地字号包间里的古少主,今儿也没能点到琴操姑娘。”呵,古痕这么大的人物都点不到琴操,难道天字号里还有位大人物不成?
难不成我今儿白来了?不行,既然来了,怎么也得看看,古代的青楼究竟有何种情趣?否则为何不论达官显贵还是文人骚客都喜欢在这里扎堆。
“那么请刘妈妈唤想容姑娘来此吧。”我记得飞羽说过,这位姑娘歌唱的好,舞也跳得不错。
老鸨原本松下的笑容又僵硬起来,款款走到我身边,“公子,您,真是难为妈妈我了,不瞒公子,想容姑娘已被古少主点去了。”她倒真是精明,知道拿古痕来压我,醉城之内再有权势的人怕也不敢与古痕抢女人吧。
我自然也不敢。
挥挥手,我让老鸨出去。
楼下的喧闹从窗口飘进来。我走到窗边,楼下的酒客们正在起哄,像似不满场上正在表演的姑娘唱的曲儿。我细细听了听,那姑娘唱的曲调很好,可惜歌词写得太俗,琵琶也弹得一般,怪不得酒客们会不满呢。甚至已有醉客随手拿着酒杯丢她,那姑娘只一味低着头,也不晓得躲避,幸好没有砸中她,我皱了皱眉。
“古巽,他们这般,老鸨也不管?”我颇为不悦,青楼女子不是人么?总不能这般作践吧。
古巽走到我身侧看了看,回道:“夫人,能进醉月院的客人,非富即贵,下面的酒客,醉月院得罪不起,看那姑娘可能是第一次登台,她不讨客人喜欢,只怕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日后会如何?”我关心的追问。
“日后可能会被卖到别的青楼接客。”古巽也稍有叹息。
卖到别的青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醉月院的姑娘不接客?”我好奇的睁大了眼。
古巽为我解释道:“回夫人,醉月院里主要卖清倌,一年之内,清倌可以不接客。献艺不成的姑娘做不了清倌,便会被卖到别处接客。”原来还有这一内情,难怪能进醉月院的男人都需颇有背景。试想一下,粗人俗夫可不会为看清倌表演一掷千金。也只有那些有些身份的人愿意花钱买这个“享受”。
我又看了看场上的那个姑娘,她这般技艺自然成不了清倌了。想着她极可能退场之后,成为我先前所见的那些站街女子,我心中不免一片哀叹。
或许,我尚能帮帮她,至少也解了她此刻之围。
思罢,我让古巽叫来老鸨。
老鸨刘妈妈傻傻的看着我,显然不明白我的意图,她拽着我写好的词,吃惊的问:“公子让我拿这个给月灵(场上姑娘的名字)唱?”或许她不明白我为何要这么做?又或许她吃惊我会帮一个初登台的姑娘。
月灵,这个名字很好听,有灵性,我喜欢。
我微微颔首,“难道我说的不清楚?”
老鸨忙陪笑道:“清楚,清楚,我这就拿下去让月灵用她的曲唱这公子这词。”
“还有琵琶,妈妈别忘了差人送来。”我傲然补充道。
“是,是。”刘妈妈应声退了出去。
她出去不过片刻,一把精致的琵琶就送了过来。古巽不明所以,蹙眉道:“夫人这是做何?”
我笑道:“今儿让你见识见识本夫人的琴艺。”
我试了试音,在窗前坐下,月灵弹的曲调其实很简单,旋律也好记,只是她的琴艺实在太差,她一面唱,一面弹,两边都顾及不到,整体的效果才会不如人意。其实她的音质不差,如能专心唱歌,效果应该会不错。
我稍稍活动了手指,便在琵琶上拨弹起来,一段起调的琵琶音落,楼下的酒客们安静了不少,月灵开始随着我的琵琶音低唱: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饮离觞。多少虚灵(原词本为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红墙。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谩赢得,青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馀香。伤心处,高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月灵幽幽的唱着,她的嗓音有种独特的,与生俱来的忧伤感,将我写给她的一首《满庭芳》唱得哀绵忧长,触人心魂。这首《满庭芳》是北宋名妓琴操仿秦少游的《满庭芳》所作,虽只改了数词,却有了琴操自己的味道。
这首词写出了青楼女子的叹、哀、伤、碎……月灵身为青楼女子,唱这词时融进了她自己的无奈,自己的伤怀,因此,她的歌声,情感真挚撼人……
月灵的歌,连我身边不通音律的古巽也似乎听得醉了,更况楼下本已微醉的酒客们。
一时间,除了我的琵琶音和月灵忧伤的歌声外,场中寂静。我坐在窗前,看不见楼下的情景,但能感受到月灵歌声中以微颤的声音唱出的感激,我微微一笑。
一曲终了,半响之后,忽然听得下面有人诧道:“莫非是和国的六皇子?”
有人应道:“男人中,能将琵琶弹到如斯境地的除了和国六皇子,没有别人。”
“难道真是他来了?”
“这怎么可能?”
“刘妈妈,楼上弹琴的公子是谁?可是……”
……
场下又喧哗起来,吵闹声更胜之前。揣测,探问,追问……不用看我也知道,此时,场下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我这间包间。
“快关窗。”我收起琵琶,急忙起身。
就在窗将关上之时,对面天字号包间与地字号包间的窗户突然同时间打开,我暗叫一声不好,尽想着帮人,这回惹祸上身了。
注:秦观《满庭芳》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第三卷 争:第三十一章 冲突]
我心虚的坐回酒桌旁,心中希翼古痕并没有看见我。
刚才的匆匆一瞥,我只扫到古痕的身影,没瞧见他的表情。至于天字号包间,窗口站的是一个淡妆清雅的绝色女子,不知道是不是琴操姑娘。
我窝在包间内不敢出去,这时候出去准会成为众矢之的。
古巽见我一脸紧张,安慰道:“夫人,兴许少主没看到您。”
我当然希望他没看到我,最好是看到了也没认出来。不过,这种可能性太小,古痕是何等人物,他的眼能看穿人心,哪能认不出女扮男装的我?
我在包间内忐忑不安的坐着,似乎楼下的酒客们已经换了个话题,不再追究我是不是水墨宇。
可是,我知道古痕不会轻易罢休。
突然有人敲门。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一手紧握住桌沿,古巽看看我,“夫人,有人敲门。”
废话!我白了古巽一眼,我又不是聋子,能听不到有人敲门么?
门外人见我久不开门,叫道:“公子。”原来是老鸨。
“何事?”我应了一声。
老鸨在门外道:“天字号内的客人请公子过去一叙,公子……”
“不去,不去。”我不耐烦地打断老鸨的话,我正紧张着古痕会不会过来兴师问罪,哪有那个闲情逸志应付别人。
老鸨听我回的坚决,语气也不善,识趣走了。
我心知,我若去天字号包间,虽能见到我想见的琴操,但更可能见到我不想见的古痕,天字号与地字号包间实在是挨得太紧了。
“公子。”老鸨的声音去而复返。
“又有何事?”我更不耐烦。
“我家爷想请公子过去一叙,还望公子赏脸。”一个柔柔的女声,不是老鸨,听语气是天字号房客人的丫鬟。那客人也够怪了,和古痕一样,喜欢带着女人逛青楼,虽然是个丫鬟。
我肯定不会出去,“你家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在下适才多饮了几杯,自感不胜酒力,已熏,实不适再以丑态见客,望姑娘将在下的歉意带至你家爷处。改日有机会在下定当登门致歉。”改日自然更没有机会见我了。
这话我说的极尽委婉温和之能事。果然,门外之人似乎走了。
我稍稍缓了缓气。
“古巽!开门。”一道厉声炸开,谁?似乎是古府的莫副管家。
古巽应了一声,没我的吩咐却不敢开门。
莫副管家喝道:“谁教你的规矩,我叫门你竟然不开?”古巽为难的看看门,又看看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暗示你要是敢开门,就吃不了兜着走。
“古巽,你此时不在府中保护夫人,居然跑到醉月院来,你可知错!还不开门跟我到少主处领罪?”莫副管家声音更厉。
“夫人。”古巽低低的唤了我一声,左右为难。
古痕真够阴险,居然拿莫副管家来为难古巽,想逼我就范。其实,我何必怕他?哪条法律规定女人不能来逛青楼?而且……我心思一转,忽觉轻松,古痕若当着众人发作,必定暴露我的身份,少主夫人逛青楼,对他来说,面子上更挂不住,一想到这,我怕他做什么?量他也不敢对我怎样。
一想开,我径直走到门前,拉开门,迎上莫副管家的眼眸,我懒懒道:“莫副管家好嗓门啊,本公子想休憩片刻,也不行?”莫副管家先是一惊一愣,紧接着似乎认出了我,含在口中的半个“夫”字硬生生吞了进去,顺着我的话轻言细语道:“老奴不知公子在此,造次冒犯,还望公子恕罪。”
我轻“哼”一声,看也懒得看莫副管家,“少主既然在此,本公子也该过去请安问候一声,劳烦莫副管家前面带路。”我跨出门槛,古巽紧紧跟了上来。
在过道处,我遇到老鸨正要上楼,她显然认得莫副管家,见莫副管家对我神色恭敬,她似颇为好奇,又特意看了我一眼,我只当没看见她。
进了地字号包间,里面竟不是一般的奢华,比我那间雅竹包间大一倍不止,可见老鸨真是没瞧上我。这里俨然一间带着客厅的卧房,厅内装璜考究,卧房轻纱薄帐更是精致。
厅内一张圆桌,桌上摆着上好的酒菜,桌前坐着古痕,一个清丽女子正坐在他怀中,见我进来,似乎想站起来,动了动,却没挣开古痕搂住她的手。想必这个女子便是飞羽口中的想容姑娘。
莫副管家与古巽留在了门外,门外原本还站了两个古府的侍卫,两个丫鬟,他们似乎没有认出我来。
古痕一脸阴霾的看着我,见他搂着想容,我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感,我悄悄吸了口气,直接走到桌前坐下,定定的看他。
古痕冷漠道:“你如何能来这里!”他似乎很生气。
我懒懒回击,“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醉城里那条法规定我不能来?”
“你!你是……”古痕冷喝一声,忍下了“女子”二字。
我嗤笑,“我,我怎么了?你能来风流我就不能来了?可现在我既然来了,古少主该如何办?是不是家法伺候?”我眉眼一挑,厉声道。
“你以为我不敢?”古痕冷眼一瞪。我就是夯你不敢!
“哟,你古少主有什么不敢的?了不得也就是两条人命而已,你哪里放在眼中?”我往桌上一趴,懒懒看向古痕。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抱着想容的手,我就觉得十分刺眼,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火,言语便越发与他作对。
看来我得了婚前某某综合症,要不就是我的占有欲太强,连个名义上的丈夫也不许人碰。
在我与古痕对峙的当头,想容居然插话了,似乎不想抱着她的人忽视她的存在。
“少主不为想容介绍这位小公子吗?”想容娇笑道,笑得媚而不俗,甜而不腻,想必她在仪态上是下了些功夫的,方能当着我这个“男人”的面,还能坐在古痕怀中镇定自若的笑。
小公子?她不会以为我是古痕某某亲戚吧,比如表弟,堂弟之类。我抬起眼,看了看想容,确实不怎么美,当然是以我自己为坐标系。
我站起身淡淡一笑,“我想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你说是吗?古少主?”
古痕的脸色非常难看,铁青的面色,眸中的东西更多,复杂到我都不愿探究,“古少主若是无事,在下也就不打扰少主一亲芳泽的良辰,这就告辞了。”
古痕狠狠地盯着我,似乎在用眼神警告我不要乱来,我却懒得理会,料准他不会当众拆穿我的身份,大摇大摆就出了门,身后传来桌椅瓷盘砸地之声,和想容的惊呼声。
我心中暗笑,他动不动就掀桌子的坏习惯真不好,多唐突美人啊。
省略掉莫副管家等一众人好奇的眼神,我朗朗叫了声,“古巽,回府。”
我刚要迈步离开,天字号包间的房门突然打开,出来了一个女子,正是我之前在窗口匆匆瞥见了一眼的女子,她向我福了一福,“公子既然已经酒醒,可否也进来与我家爷一叙?”我吃惊不已,这个绝色女子就是那个丫鬟?
她家爷还真是会暴殄天物,这个女子何止比想容美十倍,百倍,放着这么个绝色不要,居然还跑来妓院,真怀疑他脑子进水了。
我既然刚从地字号包间出来,自然不能再推掉这个绝色的邀请。
只好尴尬一笑,跟她进房。
天字号包间内的布置与地字号相仿,该是属于同一个级别的VIP包间,我环视了一遍。
圆桌前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气势摄人,他戴了顶垂黑纱的帽子,看不到容貌,但只坐在那儿的架势,就有种霸气天成的感觉。这感觉顿时令我小心翼翼起来。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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