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爷梳洗好，用过早膳，秋月又拿来大氅给四爷披上，苏培盛这才打开门帘，伺候着四爷出了门。
天还是黑的，一颗星星也没有，只听见耳畔呼呼的风声。经过前院的时候，弘晖也正好领着小魏子出门。
“阿玛！”弘晖见了四爷，就带着几分欣喜。
“冷么？”四爷目光温和的问了一句。
“不冷，儿子抱着暖炉呢！”弘晖笑道。
四爷点点头，给他把帽子正了正，两人就一同往府门口走去。
今儿风大，四爷也就不骑马，父子俩便同坐一辆马车。
虽说爷俩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但碰到一起的机会却不多。赶上四爷大朝，才能碰上一回，但四爷多半是骑马，弘晖则是坐马车，也没多少说话的机会。只有像这种天气不好的时候才能父子俩一起坐马车说说话。
四爷照例还是问了问弘晖的功课，考教了几个问题，见他对答如流，四爷欣慰的点点头。这孩子真是个省心的，跟他小时候一样知道用功。
“今儿下了学到正院看看你额娘，几天没过来，你额娘又要念叨了。”说完了功课，四爷就说起了家常。
“是儿子的不是。这几日只顾着功课了，都没来给额娘请安。”弘晖一脸的歉意。他也想每日都和阿玛、额娘一起用晚膳，跟弟弟妹妹玩。可学习上他不敢松懈半分。弘皙是个很强的对手。上次他病了一场，功课拉下了很多，很花了些功夫才赶上去。
“知道用功是好事。但就像你额娘说的，也要知道劳逸结合。”四爷道。
“是，儿子记下了。”弘晖忙应道。
“天是越来越冷了，你要注意身子。今年你大病一场，虽说调养了几个月，可也别大意。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别撑着。”四爷又叮嘱了一句。对弘晖的身子，他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在。
“是，额娘也叮嘱过儿子了。”弘晖心里暖暖的。
父子俩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宫门口，一个往上书房，一个往乾清宫，便分道扬镳了。
上书房里，弘皙已经到了。弘晖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听见弘皙读书的声音。
☆、779。第779章 巧合
见弘晖进来，弘皙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读自己的书。
弘晖的座位就在弘皙的后面，他默不作声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小魏子给他放好书本就退到了一边。弘晖也看起书来。
上书房里，两人总是到的最早。但从来都是各自读书，互不打扰。
没一会，其余的阿哥们陆续来了。弘皙和弘晖便停止了诵读，和大家见礼。这上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是孙辈，其余的人都是他们的叔叔。
一番见礼后，老师也就到了，整个上书房就安静下来，只听见老师讲课的声音。
一早上的课不轻松，从天不亮就开始，一直到中午。兰慧怕弘晖中途饿，一直都叮嘱小魏子给带上点心，中间下课的时候可以让弘晖垫垫。
每到这个时候，十爷和十四爷是必会过来凑热闹的，还会叫上九爷和十三爷，而弘皙坐在前面是不会回头看一眼的。
可今日奇怪了，弘皙竟然回了头，还冲着弘晖友好的一笑，道：“你额娘给准备的什么点心，这么香呢！弄的我都忍不住想吃一口了。”
弘晖愣了有一秒，就连十四爷几人也都有些诧异的看着弘皙，不知道他今日怎么变了性子。
“怎么，舍不得给我吃？我拿我额娘做的跟你换如何？”弘皙笑着让他的太监把点心盒子也拿了过来。
弘晖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我今儿带的是萨琪玛、奶勃勃、枣泥糕和芝麻薄饼。”
“到跟我的都不一样。”弘皙笑道：“我是艾窝窝、驴打滚、排叉和奶油炸糕。”
“跟额娘住在一起就是好啊！”十四羡慕的说了一句。像他在阿哥所里，就没这个待遇。
“十四叔一起吃呗。”弘皙笑着邀请道。
“刚吃了弘晖的芝麻饼和枣泥糕，这会到吃不下去了。”十四却没给弘皙这个面子。
“我最爱奶油炸糕了，我来个这个。”十爷却没客气，伸手就在弘皙的食盒里拿了一个。
刚刚还因为被十四拒绝弄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的弘皙，这会便笑道：“十叔爱吃就多拿两个。”他还顺带邀请了一下其他几位阿哥。
九爷也说吃饱了，没拿。十三爷和十五爷、十六爷几个都各自拿了一块。
弘晖对上弘皙看过来的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他不知道弘皙今儿的用意如何，但他并不在意。几块糕点收买不了人心。往日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这会再想和大家打成一片，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日过后，弘皙也加入了每日的点心时间。弘晖注意到他带的点心分量明显的增多，但他却没有增加自己的分量。
转眼又是一年的颁金节。大概是之前一直没有下雪，到了颁金节的这天，突然就下起了鹅毛大雪，整个紫禁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白色的世界。
兰慧因受了凉，咳嗽的厉害，四爷便给她告了假，没让她进宫。
晚间等四爷回来的时候，兰慧就见四爷的脸色不大好。她没多想，还以为四爷是被冻着了，忙让人给四爷换衣服，倒热茶。
一通折腾过后，四爷摆了摆手，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兰慧这才觉着不对劲，便问了一句，“可是有事？”
四爷点点头，道：“今儿七弟妹小产了。”
“啊？怎么回事？都快五个月了呢！”兰慧惊道。七爷对七福晋一直不错，只是七福晋生了头胎后，一直都没有再怀上。这次她有孕，七爷高兴坏了，真是当菩萨似的供着。
她上次去看七福晋，还羡慕呢。说起来她没吃避子药也有几个月了，可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跪的久了，又被人撞的摔了一跤。”四爷道。
“七爷也是，就不知道告个假！”兰慧皱眉道：“是谁撞的？不会是故意的吧！”
“三嫂。”四爷道。
“不可能吧！”兰慧下意识的就不相信。三福晋以前是不招人待见，可这几年跟她们的关系都处的不错。当时七福晋有孕，还是三福晋来约她一起去看的。
“三嫂说是被八福晋给撞的，可八福晋说是脚滑了，不是故意的。”四爷冷笑道。
“那就是几个人撞到一起了？”兰慧也冷笑了一声道：“还真是巧了！”
“是啊，挺巧的。”四爷喝了口茶道。
正是下台阶的时候，路滑也是真的，所以这事还真不好定是谁的责任。只能是七福晋自认倒霉。
“是个男胎，七弟当时眼都红了。”四爷惋惜道。
“七弟妹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兰慧也叹气，“她盼了这个孩子好久了。”
“保和殿前扫雪的小太监都被杖毙了。”四爷又道。
“大过节的。”兰慧只说了这一句，就说不下去了。总要有人来承担帝王的怒火。奴才们的命就是这么低贱。这也是封建社会的残忍。
“是啊，大过节的。”四爷叹了口气道：“弄的大家都不愉快。”
“难怪爷回的这么早，怕是晚宴都取消了吧。”兰慧道。
“嗯。”四爷点头道：“出了这种事，皇阿玛哪里还有心思办晚宴。”
“叫我说，以后这种时候，就该免了孕妇去。”兰慧气愤道：“正常人跪一天都受不了，何况还有身子！遇到体弱些的，不用人撞，都能把孩子跪没了！七爷也是迂腐，这个时候是孩子重要还是规矩重要！”
“你也别骂七弟了。他这会怕是肠子都悔青了。怀孕的又不止七弟妹一个人，可偏她出了事，能怪谁？”四爷为七爷辩解道。
“只但愿七弟妹没伤了身子，等恢复过来了还能再怀上。”兰慧叹息道。
四爷点点头，也只能是这么希望了。
“三嫂没受伤吧。”兰慧突然想起来道。
“那到没有。”四爷道：“不过和八福晋一起都被皇阿玛罚禁足三个月了。”
“幸好我今日没去。”兰慧突然觉得庆幸，如果她在，肯定也是跟三福晋、七福晋站一块的，那她也逃不脱责任。
四爷看了她一眼，突然庆幸自己以前在小福晋怀孕的时候都给她告了假。
☆、780。第780章 憋屈
七爷府上，七福晋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了。七爷守在床边，脸黑沉沉的吓人。
女眷们跟他们是分开的。当他得知福晋出事赶过去的时候，正看见那个已经长成型的男胎被拿了出来。那一刻的心痛，真是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
这不是他第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后院的女人不少，这几年也有怀了又小产的。只是他从未亲眼看过流下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这个孩子，是他和福晋一起期盼的。甚至昨天他还隔着福晋的肚子被他踢了一脚。那时候他就跟福晋说，肯定是个阿哥！小腿真有力！
不过一天时间，孩子就没了。他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太医跟他说，孩子没了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福晋身子弱又受了寒。
为什么受的寒，还不是因为今日跪的时间长了！他一个大男人，跪在那地砖上都觉得膝盖发冷，更何况是有身孕的福晋！要是他给福晋告假，今儿这事就不会发生了！
是他，是他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七爷自责的就想杀了自己！
人家四哥因为福晋偶染风寒就能告假，他怎么就不敢给福晋告个假呢？
就因为他习惯了不想找麻烦！习惯了告诉自己，因为他是个跛子，所以更要比别人像个正常人！别人能做到的，他就一定能做到！
“对不起。”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七福晋，七爷喃喃的说了一句，伸手把七福晋额头边一缕凌乱的头发给弄到了一边。
而此时八爷府上，八福晋正在给八爷解释。
“妾身真的是脚滑了。贝勒爷怎么就不相信妾身呢？”八福晋急道：“妾身跟七嫂无冤无仇，怎么会去害她！”
八爷沉着脸，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任八福晋怎么说，他也不接一句话。
“贝勒爷真的要相信妾身啊！就连太医都说，主要还是她自己体弱又受了寒！跟，跟撞的那一下关系不大！”八福晋心里真是憋屈。她真是比窦娥还冤！
那会七福晋被两个丫鬟扶着走在最前面，三福晋在七福晋旁边说话，她则走在三福晋的后面。听三福晋跟七福晋谈论孩子，想着自己肚子一直都没动静，一时间就走了神，在下台阶的时候就滑了一下。
这一滑，她整个人就往后倒去，芙蓉和石榴忙去扶她，虽然她没摔下去，可脚却踢到了前面的三福晋。三福晋这才没防备的也摔倒了，于是便撞倒了紧挨在她身边的七福晋。
八爷看着八福晋，突然开口道：“福晋心里对三嫂是记恨的吧。”
一句话，八福晋就哑了口。她当然是记恨的！那天去福缘寺，要不是三福晋多话，她也不会说错话，让八爷对她的态度又冷淡了些。
见她愣住了，八爷站了起来，带着几分疲惫道：“爷给过你机会，也曾相信你不过是年轻气盛。可如今看来，你的心胸实在是让爷太失望了。”说完，八爷失望的看了八福晋一眼，转身就出了屋子。
八福晋这才反应过来，忙冲出去抱住八爷道：“贝勒爷，我真的是冤枉的！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三嫂！是的，我是气她，气她拿话刺我！可我真的没有为这个就想着害她！今儿可是颁金节，我弄出这种事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再说我跟七嫂从没恩怨，我怎么会去害她！贝勒爷，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心狠手辣的女人么？”
听着身后女人的哭声，八爷的心里却没有一点点涟漪。对这个女人，他是彻底失望了。
用力掰开八福晋的手，八爷没有一丝停留的走出了正院。
“贝勒爷！”身后传来八福晋凄厉的哭声。
“福晋，贝勒爷已经走了。”芙蓉和石榴哭着去拉跪在地上的八福晋。
八福晋看着屋外漆黑一片，彻底的瘫倒在地。八爷走的那么果决，没有一丝的犹豫。从此以后，她这个八福晋，是真的空有其名了。
第二日，兰慧本想去看七福晋。可她自己还病着，又怕过了病气给她，只能是先让人送了好些药材和补品过去。
七福晋这会已经醒了。可她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只目光呆滞的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爷告了假守着她，看她这个样子，心里越发难受。
“福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事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心里能舒坦些！要么你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别这么不说话行么？”
“我是不是再不能生了？”良久，七福晋开口了。
“谁说的？太医说你身子好着呢！等调养好了就能再给爷生孩子！”七爷忙道。
七福晋嘴角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道：“爷这是哄我呢！昨儿太医的话我也听见了，说是以后很难再有了。”
七爷心里难过，嘴上却还是安慰道：“只是艰难些，又不是一定怀不上了！你别钻牛角尖！好好把身子养好！”
七福晋的眼角这才落下一滴泪来。
七爷忙伸手去擦，七福晋却一偏头，躲了过去。七爷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爷歇着去吧，妾身想一个人静一静。”七福晋声音平静的道。
七爷心里一沉，慢慢的收回手，缓缓道：“好，那你好好休息，爷晚一点再来看你。”
七福晋没有再说话，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慢慢的合上了眼。
七爷站在床边看了会，心下叹气，转身出了屋子。
过了几日，大朝。七爷没有上朝。四爷看着他的位置空着，微微皱了眉头。下朝后，就直接去了七爷府上。
这几日，七福晋见了七爷都是淡淡的。七爷本就是个嘴拙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她。常常是两人相对无言，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半天就过去了。
看着福晋一日比一日瘦，七爷心里着急，可又没办法，便一个人在前院喝闷酒。
四爷来的时候，七爷正喝的一身酒气，熏得四爷差点直接从屋子里退出来。
☆、781。第781章 醒酒
“老七！看你这点出息！”四爷一把夺过七爷手里的酒坛子放在了桌上。
七爷醉眼朦胧的抬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笑来，道：“四哥来了呀。”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四爷看着桌上还倒着的两个空酒坛，眉头就皱了起来。老七这可喝了不少。
“四哥，我这里难受！”七爷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瘪着嘴道。
四爷叹了口气，把七爷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谁都知道你难受！可你一个大老爷们，躲在家里喝酒解闷算怎么回事？”四爷道：“今儿大朝你没去，皇阿玛的脸色都不大好！你这不是又提醒皇阿玛颁金节那天发生的事么？”
“四哥，我没用！”七爷说着又从四爷手里夺过酒坛子喝了一口，“我连自己的福晋和孩子都没护住！”
“那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有用了？”四爷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福晋还躺在床上，你不说去陪她，劝慰她，到一个人躲在这喝酒伤心！我看你是真没用！”
“她不理我了。”七爷难过的道：“她心里恨我呢！恨我没护住她。盼了这么久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你怎么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她亲口说的？你问过她了？”四爷问道。
“我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七爷喊道，又喝了口酒。
“顾春！”四爷冲外喊了一声。
“奴才在。”顾春是七爷的贴身太监。
“去给爷打盆冷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