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见朱锦纶还站在自己身边,便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丫鬟们偶尔吵吵闹闹,也是常有的事。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你先坐下。”
朱锦纶略一沉吟,想着既然母亲来了,总要先听听她的意思。毕竟,杜鹃也算是半个她的人。
他随后也坐了下来,沉声道:“劳烦母亲您忧心了。都是儿子自己管教下人不严。”
柴氏十分温柔地抚摸着自己小腹,清清淡淡地笑了一下:“下人们不懂事,和你有什么相干。毕竟,你还未成亲,身边没个能主事的贤内助。说来,院子里面的内务家事,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本就该是女人去管的,一个大男人如何能够得心应手呢?男人都是做大事的。不过,你也不用费神,等新媳妇一进了门,屋子里有堂堂正正的女主人之后,替你管着看着,就没有人敢不知好歹地胡闹了。”
柴氏的一番话说得杜鹃和小桃,神情各异,却都是心头一凉。
这话表面上是在和朱锦纶说,但其实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故意说给她们两个人听的。
果然,柴氏跟着话锋一转,望向小桃和杜鹃,责备道:“亏得你们都是二少爷身边的得力人儿,却没有一个是懂事的。今儿的事,不管谁对谁错,你们两个人统统都要受罚。”
朱锦纶道:“母亲,这样恐怕不公平。”
“儿子,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不管是谁先挑的事儿,错都是两个人的。”
其实,打从她一进屋,她就已经有些看明白了。一个跪在地上,一个靠在床上,还受了伤,谁对谁错,不用问也知道了。
不过,柴氏还是有心想要偏袒杜鹃的。一来是因为她是“自己人”,二来也是因为她之前曾经有意让杜鹃敲打敲打小桃,让小桃平时能够老实规矩点。
今儿这么一看,杜鹃确实是听了她的话,不过手段实在是太蠢了。原以为她是个伶俐的,看来还是笨手笨脚的,脑子不够用。平时看着挺伶俐的一个人,偏偏这个时候掉链子,倒是让柴氏对她失望了不少。
杜鹃听了柴氏的话,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摸不透她的想法。
小桃脸上的神情也微微一变。看来,柴氏的意思是要“大公无私”了。
她何尝没想到,杜鹃敢这样放肆而为,多半是仗着二夫人柴氏的缘故。换句话说,杜鹃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是得到了柴氏的默认。
柴氏忽地轻叹一声,跟着,冷眼瞧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杜鹃,随即伸出一指,直指着她的面门,斥责道:“你啊你,真是给我丢人丢脸。”
杜鹃闻言一骇,顿时吓得跪伏在地上,连连叫怨。
朱锦纶对她本就诸多不满,这会听她一口一个冤枉地求饶,听着只觉刺耳得很。
“这事,既然让我知道了,那就由我来做主如何?”柴氏对着朱锦纶淡淡道。
她知道,朱锦纶纵使心里再恼,也不会不给她面子的。
朱锦纶也是个明白的,微微点头道:“内宅的事情,本就该母亲做主的,儿子没理由开口参与的。不过,她们都是儿子身边的人,儿子只想说句公道话,今儿的事,全是杜鹃恶意所为,和小桃毫无关联。”
在他看来,今儿的事,全是杜鹃的错。如果,按着他的意思,一定要按家法处置才行。
不过,方才听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要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他要先表明立场才行。
“杜鹃这孩子确实可气,不过,她到底伺候你这么多年了,平时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柴氏目光意味深长,似笑非笑打量朱锦纶一眼,淡淡道:“今儿的事,我看她也是无心的,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而已。你想想,她若是真有心伤人,那小桃的脸早就保不住了。推推搡搡间,一时失手也是有的。”
朱锦纶反对道:“母亲,您有所不知。刚才,亏得儿子及时赶到,否则,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最毒妇人心,他可不能允许自己的身边,有这样狠毒的女人。
柴氏摇头道:“不会的,杜鹃从前好歹也在我的身边伺候过,她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最清楚不过了。她绝对是一时糊涂,所以,暂且原谅她这一回。”
说实话,她不在乎谁对谁错,只是尽快了结这个小小麻烦,然后,自己好回去补觉养胎。
朱锦纶闻言,有些欲言又止起来,母亲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要是再坚持下去,反而不好。
“母亲既然这么说,儿子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该罚的还是要罚。”
他知道,柴氏想让杜鹃继续留在他的身边,所以才会这样袒护她。
杜鹃听着这些话,用力紧咬着唇瓣,一脸难掩悲愤之情的模样,泪花默默地在眼眶里打转。
二夫人的意思,是要让她认错了。可是,她明明没有做过,明明就没有……
小桃也留意着柴氏的每一句话,见她如此偏袒着杜鹃,表面上是按兵不动的跪着,心里却强烈的不安。
今日的事,结果和她预想的不同。
柴氏来得太过及时,让她没办法继续演下去,也不能再演下去。眼下,她是把杜鹃彻底给得罪了,以杜鹃的个性,这件事,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尽法子,扳回一城不可,甚至,变本加厉。
柴氏想了想,一面轻轻地抚摸着肚子,一面望向跪在地上的两人,道:“我如今怀着身孕,不愿操心,也不不愿见人受罪。所以,这次就先小惩大诫。罚杜鹃一年的工钱,明日一早去周嬷嬷跟前领五十藤条,引以为戒,以后不许再犯。”
第二百一十九章 较劲(五)
小惩大诫……
柴氏故意说得风淡云轻,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而已。
按说,依着朱家的家法,理应该重罚才是。不过,柴氏对杜鹃的偏袒之意,让朱锦纶颇感无奈,虽然心里不赞同,但也不想任何异议。柴氏怀着身孕,如今正是安胎的关键时候,朱锦纶自然不会反对她,一切都由着她做主,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
柴氏说完,意味深长地望着小桃:“今儿虽是你是受了委屈,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年纪尚轻,日子还长着呢,实在不必太过斤斤计较。回头让杜鹃给你赔个不是,往后大家继续好好相处就是了。”
她的语气很温和,但目光熠熠,带着几分强势。
小桃虽然很心中惶惶不安,但还不至于没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杜鹃是二夫人的人,得罪了杜鹃,就等于是得罪了二夫人。
如今,她是把杜鹃彻底给得罪了,以杜鹃的个性,这件事,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尽法子,扳回一城不可。如果,二夫人在对她
今天的事,是她一时情急之下犯下的错误,她没有计划,没有准备,突然地动了手。好在,夏九的懦弱让她可以反咬杜鹃一口,但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没事了。
眼看着二夫人柴氏对杜鹃的偏袒,小桃知道她的麻烦大了。
此时的她,依旧是一副柔弱惶恐的样子,恭敬地点头道:“二夫人说的是,奴婢方才太过惊慌,所以才会没有考虑周全……”
柴氏微微摆手,打断她的话道:“好了,时候都不早了,今儿就这样,我也乏了。”
朱锦纶听着母亲的话,暗自轻叹了一声,忙点点头道:“一切就按母亲的意思办。时候不早了,儿子送母亲回去休息。”话一说完,他就缓缓站起身来,准备亲自搀扶她起来。
柴氏淡淡应了,不过她起来之前,还不忘叮嘱小桃几句道:“你的伤虽然不重,但也得小心着点才行。容貌对一个女人来说,最是重要,你长了张难得一见的好脸蛋,可别白白糟蹋了。”
柴氏话里有话,小桃听着心虚,忙低下头应了,不再敢与她对视。
除了这张脸蛋以外,她还有什么?所以,要是连这张脸蛋都看管不好了,朱家留她还有什么用呢?
柴氏认定儿子对小桃这丫头,只是一时新鲜,所以不愿扫了他的兴致。只是,朱锦纶对她的宠爱,似乎有些要过头了,言语间处处维护,每天朝夕相处,如此下去,岂不是太抬举她了。
杜鹃今儿的确是鲁莽了,但柴氏还是愿意再相信她一回。
朱锦纶一面搀扶着柴氏慢慢走出屋子,一面递了个眼色给朱福,示意让他留下来善后。
朱福一直留意着屋里的情况,心思明白得很,连忙微微点头,让他放心。
杜鹃随即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虽然不用受重罚,没有让小桃的奸计得逞。但是,二少爷对她却是误会颇深……
想要解开这个疙瘩,可不容易。
她正犹自出神,只听,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春晓进来唤她道:“杜鹃姑娘,二夫人叫你呢。”
杜鹃闻言,忙站起身来,一面揉揉发麻的小腿,一面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柴氏出去的时候,想着,杜鹃惹了这样的事,招了儿子的嫌,理应该离开两天避避风头,便提议让她过去伺候自己两天。
朱锦纶自然点头,如今,再把杜鹃留在自己的跟前,他只会觉得碍眼,心生不悦。
朱福见他们走远了,方才提点夏九道:“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小桃姑娘安置好了。”
夏九闻言,立刻手忙脚乱地走到小桃跟前,弯下腰子,要扶她起来,只是看到她脸上的伤口,又是一阵激灵,忙颤声问道:“姑娘没事?”
小桃慢慢抓住她的手,神情略带感激,小声道:“多谢。”
这一句多谢,不是为了她的搀扶,而是为了她的选择。
方才,三人对峙的那一刻,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选择。她要么说实话,站在杜鹃那一边,她要么说谎话,站在自己这一边。
夏九眸光微闪,咬了咬下唇,没再说话,只是把她重新扶回到床上,安顿妥当。
一个是新宠,一个是旧人。
她伺候小桃姑娘这些天,虽没得到什么好处,但心里已经知足了。
看见二少爷对小桃姑娘宠爱有加,让她不禁庆幸自己的命好,能够跟着一位好主子,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可惜,她的好运被咄咄逼人的杜鹃,搅得所剩无几,她几乎无处不在,每次过来都要欺负人不可。
她反复犹豫了好几次,心想,如果小桃姑娘出了事,那她的好日子也就完结了。而且,她和小桃姑娘一样地讨厌杜鹃……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
朱锦纶亲自把柴氏送回了房间,临走时,柴氏望着他淡淡嘱咐道:“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了。”
朱锦纶点一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杜鹃依旧不安的脸庞,转身而去。
在他走之后,柴氏把杜鹃晾在一边,径直走到桌边慢慢享用,厨房精心准备的糯米珍珠丸子。
柴氏吃得津津有味,她的肚子的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这对孩子而言是好事,但对她来说,就没那么值得高兴了。
一碗珍珠丸子,被她吃得干干净净,她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多用了半块蜜糖糕,方才停了手。
享受美食之后的心满意足,让柴氏轻吁了一口气。
她吃得很饱,饱得让他不得不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虽然她极力掩饰,但她的腰腹处的赘肉,还是越发明显。
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地变形走样,柴氏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许是,有了些年纪的关系,她这次有孕,身材走形的非常厉害,完全不像是当年怀朱锦纶那会,身上只胖了一个肚子。
岁月不饶人啊……
柴氏慢悠悠地在屋子里溜达,她的行动不太方便,天色这么晚,她不敢去院子里,免得一时看不清,伤了自己。
杜鹃一直垂首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的焦急不安,被柴氏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须臾,柴氏终于对她开了口:“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养了你那么多年,结果,你就这么来回报我?”
杜鹃闻言肩膀一颤,连忙跪在地上道:“夫人,奴婢真的是被冤枉的?那小桃故意给奴婢下绊子,设圈套……”
柴氏停下脚步道:“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一遍,别漏下一个字。”
她吃得很饱,需要时间消化消化,正好可以用来听听她的解释。
杜鹃忙应了声是,把刚才发生的一切,每个细节,每句话,都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柴氏听。
柴氏先是站着,随后又走了几步,待到她把事情说完之后,不禁慢腾腾地坐回了位置上,神情似有不悦道:“蠢材,你也是个没脑子的,这么容易就让人算计了个透。”
杜鹃忍不住哭出声来,“奴婢也是一时大意,不知道那丫头的心肠,竟然这么狠毒,她太狠了……”
柴氏听着她的话,微微蹙眉:“不是她太狠了,而是你太蠢了。我让你看着她,可没让你狗仗人势地欺负人!”
杜鹃何尝不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忙解释道:“奴婢也是一时气急,看不惯……看不惯二少爷对她呵护备至的模样……她不过是个丫鬟,连个姨娘都不是呢……”
如果,她是名正言顺的主子,那么,自己还可能会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只可惜,她还不是呢。
杜鹃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柴氏不耐烦地制止了:“少在我跟前,哭哭啼啼的,听着心烦。”
杜鹃立刻止住了哭,喃喃道:“夫人,奴婢该怎么办啊?二少爷他根本就不信奴婢……”
柴氏冷眼看着她:“这样的事,别说锦纶不信,没有人会相信。”
杜鹃神色一僵,生怕,柴氏也对她抱有怀疑,但转念又想,如果她真的怀疑自己的话,刚才就不会为自己开脱了。
说实话,柴氏不在乎她以后会如何,眼下,她最在意的是小桃那丫头。
倘若真如杜鹃所说的那样,她故意在人前做了一场戏,又正好让锦纶撞见……那么,她的心机,可是极深了。
原以为只是个虚有其表的黄毛丫头,却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糊弄人的“本事”。
柴氏又追问道:“小桃身边的那个丫鬟,不是你安排的吗?”
“那丫头也是个有心计的,眼见小桃得宠就和她串通一气陷害奴婢。”
柴氏冷冷一笑:“你也别把自己撇得那么委屈,你不是经常克扣那些小丫鬟们的月钱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杜鹃闻言,脸色瞬时发白,顿时又手足无措起来。
柴氏瞧着她红白不定的脸,沉声道:“早知道,你这样愚蠢贪心,今儿我就该让人将你家法处置。”
杜鹃心头一震,跟着跪地求饶,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夫人息怒,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柴氏很是不耐烦起来:“光知错又什么用?我念在咱们主仆一场,暂且再信你一回。不过,你也得好好动动脑子,想出办法将功补过才行。小桃那丫头看起来,也是个有野心的,得想办法治治她,不能由着她在锦纶的身边随心所欲。”
不听话的下人和不不中用的下人,一样都是留不得的。
杜鹃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咬紧牙根道:“夫人放心,奴婢不会让她好过的。”
今日她所受的一切委屈和屈辱,日后,她都会加倍地讨回来。
第二百二十章 提点(一)
次日,天色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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