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嘿嘿一笑:“这件事,只管交给我吧,捣乱使坏这种事,我最擅长不过了。”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熄灯睡觉,各自做了一个有关未来的美梦。
清晨时分,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一场小雨,微风混合着青草和花朵的香气,幽香而清冷。
沈月尘睡得正香,忽觉肩膀上一阵凉飕飕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本能地往身边那个温暖的怀里依偎过去,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继续安睡。
朱锦堂将她沉睡怕冷的模样看在眼里,黑瞳变得更为深浓。他替她盖住了裸露的肩膀,动作十分小心翼翼。
他不想吵醒她,只想静静享受这难得悠闲的时光。她极少睡得这样沉,尤其是他在身边的时候,总像是个绷紧了弦的木偶。
第三十二章 雕虫小技(二)
沈月尘睡迷了,若不是春茗过来唤她,赶着去请安,保不齐要一直睡到天大亮。
朱锦堂比她早起了一步,正在净房里洗漱。
沈月尘有些窘迫地穿衣起身,望着春茗道:“你这丫头,怎么不早来叫我?”
春茗笑嘻嘻地回话:“大爷不让奴婢叫您,说要让小姐您多睡会儿……”
沈月尘脸上一红,轻轻捏了她一把,嗔怪道:“你倒是听大爷的话,平时在我身边却是有主意得很。”
春茗知道她脸皮薄,心里正害臊,连忙笑盈盈地半哄半劝服侍她穿好衣裳,起来梳头。她虽然有些累,但身子却不似上回那样酸痛。昨晚,朱锦堂没有难为她,反倒是出奇地温柔耐心……一想到这里,沈月尘的脸颊耳根子愈发滚烫,只替自己羞得慌,大清早上的,自己才起来就想起这些来。
春茗拿出桃木梳子给她仔仔细细地篦着头发,又服侍着她刷牙洗脸,换上一件簇新的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长裙,腰间系上一只喜鹊登梅的荷包,脚上则是踩着白底绣花鞋。
沈月尘瞧见屋里瓶中开着的垂丝海棠正美,便让春茗掐下一朵戴在头上,正好配自己那只金海棠珍珠簪子。刚打扮停当,朱锦堂就出来了,见她一身清爽俏丽的模样,只觉人比花娇,看着很是舒坦。
两人遂在一处吃了早饭,便出门朝着正院那里去。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个早上,屋檐和道路上都跟着积了些水,明月,抢先一步举起油纸伞跟在朱锦堂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见春娥咬唇的模样,忍不住低头抿了抿嘴角。
春茗替沈月尘撑伞,静静看着明月的举动,心中暗暗不爽。
沈月尘见雨势不大,路上又都是走得回廊,便道:“这会也淋不着,你把伞收了吧,也少受些累。”
春茗不依:“奴婢不累,雨后天气清冷,支着伞挡一挡冷风也是好的。”
两人姗姗来迟,老爷子和老夫人也不在意,等请完安就让他们坐下。
大家按着长有秩序坐下了,丫鬟们跟着过来上茶,随即悄悄退在一边候着。
老爷子依旧是一副半醒不醒的样子,半天不说话,众人也只顾着喝茶,谁也没有吭声。
隔了半响,老夫人清清淡淡地开口:“既然都没什么事儿,大家就都各忙各的去吧。”
众人起身才应了一声“是”。
内堂的帘子动了动,乳娘神情慌里慌张地进来禀报,说早起时候,明哥儿轻咳了几声,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瞧瞧。
朱老爷子一个激灵坐起来,还未等妻子发话,便出声道:“自然要请大夫瞧瞧,糊涂东西,这种事情耽误得了吗?”
众人一听明哥儿身上不舒服,又都不准备走了。
沈月尘犹豫片刻,还是起身道:“妾身想进去瞧瞧。”
老夫人点头答应了。
胡大人如今早已回京,朱家请来了周大夫,也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名医。
周大夫诊脉过后,起身冲着沈月尘拱拱手道:“小少爷没有大碍,只是吸进了些冷风,好生照顾着就没事了。”
沈月尘闻言,心下大安,立马让春茗给他一锭银子做赏钱,又劳烦他出去给长辈们回一句话,也好让他们安心。
周大夫领了赏钱,千恩万谢地退出去回话。
沈月尘随即抱起明哥儿,瞧着他圆润的小脸,轻轻地掂量了一下,含笑道:“幸好没有大碍。几日没见,咱们明哥儿似乎重了不少,抱着都见沉了。”
乳娘们笑盈盈道:“明少爷近来胃口很好,吃奶吃得香,睡觉睡得也沉稳。”
沈月尘拍了拍明哥儿,见他仰着小脸冲自己笑,眉眼弯弯道:“咱们明哥儿真是懂事,不吵不闹,一心想着快快长大,做个小大人呢。”
明哥儿呵呵一笑,引得乳娘们纷纷围上来,瞧了又瞧,稀罕得很。
沈月尘抱了他一会儿,便将她交给乳娘照看着,临了不忘叮嘱道:“这会,气候时冷时热,明哥儿的身边一刻都不能断人!”
她随后回到正厅,见老爷子和朱峰等人都不在,只剩下女眷们了。
“爷们都忙去了,老爷子没睡醒回去睡回笼觉去了。”黎氏交代一句,随即问道:“明哥儿可好了?”
沈月尘点点头:“好着呢,乳娘们等会儿又要喂奶了,妾身才没把他抱出来。”
老夫人沉吟道:“往后,还是少抱出来的好,只等过了百天再说。大媳妇,回头你告诉厨房一声,这一个月内都不许煎炒油炸,别往院子里散油烟子。”
黎氏应了一声,随后又思虑道:“只是这少油少炸的,菜色上难免会清淡些……”
老夫人手里缓缓转着佛珠子:“全当是斋戒吃素,为孩子祈福了。只要咱们明哥儿能平安长大,别说是一个月,就算是一年半年的,我也愿意。”她说完,独自感伤,黎氏不愿多惹她伤心,忙寻了别的话头。
众人又留了一会儿,老太太说乏了,才散去。沈月尘跟着黎氏和柴氏出去,才回西侧院便见翠心站在院子里面抹眼泪,忙道:“翠心,你怎么了?”
翠心一见她回来了,顿时哭得更委屈了,咧着嘴哭道:“小姐,您可回来了。”
春茗见她哭哭啼啼,着了急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呀?也不怕让小丫鬟们瞧见笑话。”
翠心咬了咬唇,哽咽道:“方才明心姑娘和春娥姐姐拌了几句嘴,原本没什么大事,可是谁知吵着吵着,两个人竟动了手,打得凶起来……我和吴妈上前劝架,谁知,拉拉扯扯中,不小心碰到了茶几的梅兰竹菊四方花瓶,结果给打碎了……”
沈月尘眉心微蹙,只问道:“你们几个被伤着了没有?”
翠心摇摇头:“没,没伤着……”
惹事打架?这事来得蹊跷,春娥虽然算不上聪明,却也不是那样不知轻重的蠢人。
沈月尘携着春茗的手,往屋里走去道:“别哭了,跟我进屋去。吴妈呢?”
翠心低头跟着:“吴妈在屋里收拾东西呢,她怕奴婢扎了手,便让奴婢出来取扫把和簸箕。”
果然,帘子一掀,就见吴妈蹲在地上,用手捡着地上的瓷渣碎片,连连叹着气。
沈月尘忙道:“妈妈快别捡了,仔细割手。”
吴妈站起身来:“小姐回来了。奴婢手慢,让您瞧见这一地的狼藉……”
沈月尘执了她的双手,仔细检查了一番,出声责备道:“妈妈糊涂,东西值钱,还是您这双巧手值钱。既然是丫鬟们闯得祸,自然让她们自己来收拾,再说,还有粗使丫鬟们在,您何必自己伸手呢。”
吴妈摇摇头:“吵吵闹闹的,让人笑话。我让她们都回屋消停去了。这事到底不好,让外面的丫鬟知道,免不了要让人说闲话……”
沈月尘知道她为自己着想,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趁着李嬷嬷不在,就把这件事收拾过去。“行了,吴妈您去厨房忙去吧。这里我来管。”
吴妈点头答应,只让翠心去拿扫把将屋里收拾干净。
沈月尘瞧着那地上的碎片,心里可惜,那花瓶可不是寻常之物,一直摆在新房里面,就这么碎了,大爷定是要过问的。
春茗在旁开口道:“小姐,一定是明心那小蹄子故意使坏!”
沈月尘瞪了她一眼:“什么小蹄子?说话也不注意些分寸。”
春茗不由低头:“奴婢知错了,可是,那明月和明心肯定是心有所图。今早儿,明明是春娥先去拿的雨伞,结果却被明月硬生生地给挤到了一边。”
沈月尘锁眉道:“她们原本就是伺候大爷的丫鬟,手脚勤快些,算不得是什么错处。你去把她们俩都叫来,我有话要问。”
春茗随即出去找人,春娥正趴在屋里的大炕上痛哭,捂着自己半边被打肿了的脸,又气又恼。
春茗见状,气得直咬牙,一把把她从炕上拉起来,愤愤道:“别哭了,咱们找小姐去,让小姐给你做主。”
片刻的功夫,春娥和明心都过来了,明月和春茗,还有翠心也站在屋子里。
沈月尘最先瞧见了春娥的脸,随后又见明心的鼻子里塞着棉花,上面还沾着点点猩红,似乎是流了鼻血。
这可倒好,一个见了血,一个破了相,还真是不相上下。
沈月尘不着急问话,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
春娥没完没了地抽噎着,明心倒是不屑她那哭天抹泪的一套,垂眸不语,只把腰板挺得直直的。
沈月尘喝了半碗茶,缓了缓气息道:“你们两个谁先说?到底为什么吵嘴打架?”
明心微微扬起下巴,开口道:“奴婢先说。”
沈月尘撂下茶碗,望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淡淡道:“你说吧。”
明心脸色一变,忿忿地说:“因着下雨,奴婢一不小心弄湿了裙摆,寻思着回屋换身干净衣裳再出来。奴婢才换了衣裳出来,见廊下放着两把的雨伞,正想收拾起来,不巧和春娥姑娘碰个正着,奴婢和她说话,她却劈头盖脸地骂人,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话,奴婢听着心里委屈,只想和她把话说清楚,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谁知,春娥姑娘不讲道理,先动手推了奴婢一把,之后又诬赖奴婢故意把伞上的雨水淋在她身上,指着奴婢的脑门儿好一顿责骂,末了末了,还下了狠手……奴婢原想着,春娥姑娘是大少奶奶的陪嫁丫鬟,是极其体面的人儿,奴婢虽然虚长她几个月,平时待她总是客客气气地,怎奈,春娥姑娘今日这般的不明事理的,仗着大少奶奶的体面,竟然对奴婢又打又骂的……奴婢跟了大爷多年,平时偶有小错小罚的,可是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第三十二章 雕虫小技(三)
说着说着,明心便故意拖起长音,抹着眼泪哭泣不止,仿佛真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沈月尘听罢,面色如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望向春娥道:“她说完了,你再说说。”
春娥抹了一把脸,恶狠狠地瞪了明心一眼,用力吸吸鼻子道:“小姐,您别听她红口白牙的浑说,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今早下了雨,奴婢早早地就备好雨伞,等着随小姐和姑爷一起过去正院请安。谁知,明月突然窜出来,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跟着大爷走了。原本谁跟过去伺候都是一样的,偏偏,今早轮到明月和明心收拾净房,明月自己走了,可净房的浴盆脸盆都没收拾呢。奴婢就去找明心,让她过去收拾收拾,她却故意磨磨蹭蹭,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儿又说衣裳湿了要换一身,耽搁半天也不做事,奴婢心里虽气,但想着净房那边总不能一直放着不动,便和翠心先去收拾了。奴婢和翠心收拾妥当之后,才出门口,就见明心和明月站在廊下悠闲地唠嗑说话,奴婢气不过,就上前提醒她们几句。”
眼看要说到要紧的地方,春娥止住了哭,缓缓气息,认真说道:“奴婢总共才说了两句话,那明月就给奴婢摆脸色看,还说什么大家都是伺候主子的奴婢,互相帮忙是应该应分的,今儿你帮帮我,明儿我帮帮你,不会平白无故累坏了谁。她一面说一面还故意甩了一把伞,把伞上的雨水甩了奴婢一身一脸,奴婢当时就恼了,伸手推了她一把,她却转身过来,重重地给了奴婢一个耳刮子,打得奴婢当场头晕目眩,差点没栽在地上。”
沈月尘听得仔细,忽然开口问道:“你们既是在廊下拌嘴,又怎么会摔了这屋里面的梅兰竹菊四方花瓶?”
春娥闻言,立马连磕了几下头,再次哽咽道:“奴婢挨了打,心里委屈,想要进屋找吴妈抱屈,谁知,那明心却追在后面不依不饶,奴婢跑得太急,又被裙摆绊住了脚,才进门就摔一跤,翠心和吴妈听见动静也跟了过来,拉拉扯扯间,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茶几,所以就……”
沈月尘听完春娥的话,脸上的表情虽然未变,但是已然微微蹙起了眉。
春娥见状,立马低下头,不敢多言。
明心听罢,面露鄙夷之色,冷冷道:“哼!奴婢早知道大少奶奶是识文弄墨的大家闺秀,却没想到大少奶奶身边的丫鬟,也是个个伶牙俐齿,竟会如此颠倒黑白……”
春茗闻此,立言厉色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当着大少奶奶的面儿,这是想要编排谁的不是呢?”
明心壮着胆子,回瞪了她一眼,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话,怎么,只许她诬赖我,不许我奚落她?难道她是小姐主子,旁人说不得?你们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大少奶奶,您可是个明事理的人,早前当着姨娘们的面,您说过要一碗水端平的,帮理不帮亲,谁也不偏袒的。”
春茗气急,恨不能将她痛骂一顿,可惜碍着小姐在场,好些话都说不出口。
好一个帮理不帮亲。不消她们多解释,沈月尘心中已然明白了个七八分。春娥是个直肠子又不会算计,想要激她犯错,实在轻而易举。
今天这一出,表面上看是丫鬟们拌嘴打架,一不小心闯了祸,实际却是明月和明心故意为之,至于为的是什么……她心里自然有数。
沈月尘掀起眉,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对着她们两人说道:“你们两个闹得动静不小,又砸了精贵东西,一定会生出些许波澜。咱们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是李嬷嬷,我不想偏袒了谁,所以,还是让她老人家亲自来看管你们吧。”说完,她望了一眼春茗,道:“李嬷嬷哪去了?”
春茗低头道:“李嬷嬷一早就出门去了,交代一个时辰就能回来,奴婢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明心和春娥闻言神情各异,却都没有说话。
沈月尘不冷不淡,不气不恼,只让李嬷嬷来管这事,明月和明心的主意,她清楚,只是不便戳破,人人都想拣高枝儿,她们已经算是攀上高枝的人了,自然还想要站的更高,站的更稳。
明心和春娥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沈月尘只说让她们等着,却没让她们起来。
这会,她还有事要做,顾不得她们许多,只让春茗去铺纸磨墨。
春茗稍一迟疑,极其小声地问道:“小姐,您不帮春娥做主了?”
沈月尘淡淡瞥她一眼,又看了看旁边垂着眼帘的明月,语气不轻不重道:“少多嘴,好好做你的事,别再落人口舌,说什么帮理帮亲的糊涂话。”
春茗闻言,微微一怔,寻思着小姐肯定是有打算的,便也不敢多嘴,只领着吩咐做事去了。
沈月尘走到案台后面坐下,拿出账本细细翻看了几页,却见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明月,主动迎上前来,询问道:“大少奶奶,奴婢也过来伺候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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