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沈月尘顿时觉得压力倍增,但好歹也是老太太给她的体面。
沈月尘立刻磕头谢恩:“妾身明白,妾身谢老太太和大夫人,二夫人的信任。”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急匆匆地进来回话道:“回老太太,李嬷嬷她没挨住……没气了,二管事倒还剩着一口气。”
老太太闻言,轻轻一叹:“该埋得埋,该撵得撵。”
那人领了吩咐,又退了出去。
沈月尘蜷起的手指微微发颤,李嬷嬷真的死了,可这事情,估计还没真正了了。账本还在她的手里,朱安贪得钱还没吐出来,总得有人出面做个收尾才行。
果然,老太太随后摆摆手,示意沈月尘起身,“把那账本拿来。”
沈月尘双手奉上,谁知,老太太还是看也没看,直接抓起账本,轻轻摔在朱荣的脸上,沉声道:“是你领他进的们,他闯得祸就由你来补,差多少银子,就补上来多少,若是再敢差个半两几钱的,我拿你是问。”
朱荣紧紧抱着账本,伏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是是是,奴婢都记住了。”
只要,老太太没有迁怒于他,拿多少银子他都心甘情愿,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只要能留在朱家,以后赚钱的机会有的是。
沈月尘一路从上房回到西侧院,手心里满是冷汗。又是一条人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没了,虽说是早有准备,但亲耳听见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说不出是难受还是害怕。不过,此时的她,顾不上为别人瞎操心,而且还是一个死人。
老太太只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时间仓促,事情又多,容不得她分心。
沈月尘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吩咐春茗道:“等会儿,你把咱们院子里的下人,全都叫到院子里集合,一个都不能少,我有话要交代。”
“是。”春茗答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许是,众人心里还顾忌着昨晚的事,个个手脚麻利。
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西侧院的丫鬟婆子,还有护院小厮就整整齐齐地集合在了院子里,等着大奶奶发话吩咐。
沈月尘站在阴凉通风的屋檐下,下人们则是垂首而立站在火辣辣的毒日头底下。阳光虽毒,却没人敢吭声说一个不字。
沈月尘故意多让她们站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李嬷嬷今早刚刚没了。往后,这院子里的所有事情,不论大小,全由我一个人亲自看管。我虽然年轻,但也有我自己的规矩。如今,既然是我来管家,你们就要依着我的规矩和习惯来办事当差,做好了得赏,做错了挨罚,你们自己看着办。”
众人皆是低头不语,竖着耳朵,听得认认真真。
“因着之前的事,现在院子里的人手不多,大家做事须得比往日更加仔细小心才行。如果哪里有差事儿吃紧,实在忙不过来的话,只管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自会立刻抽调人手过去照应,不会真的让大家辛苦受累;但是,如果有人故意偷懒,在我跟前耍心眼儿,那可就别怪我这个当主子的,不近人情,从严处理了。”
沈月尘虽然平心静气地说着话,但一字一句,众人听着还是觉得格外刺耳。
交代完自己的立场态度之后,沈月尘稍微缓了缓语气,又继续道:“眼下,咱们院子里有两宗大事,一宗是为大爷准备赴京所需的行李包袱,车轿随从。第二宗是就是要立新规矩,你们从前如何当差,我不管,从今往后,你们都必须按着我的规矩来。从明天开始,你们各分为两班人,每天轮流守夜,该什么时辰就做什么事情,不许拖沓。平日里,若是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随意出入正房,更不许随便乱碰屋里的东西,就连一张纸都不行。”
众人齐声应是。
沈月尘随即伸手望向吴妈,道:“吴妈,你来。”
吴妈福一福身子,连忙迎了上去。
沈月尘拉着她的手,望着众人道:“吴妈是我身边最得力的老人儿,也是最清楚我的习惯。往后,她就是这院里的管事妈妈,你们对她要恭恭敬敬。包括,各房姨娘的丫鬟仆妇也是一样,不许在她的跟前没大没小。”
以前,吴妈只是协理厨房那一处地方,除了做做菜,煲煲汤之外,手里也没什么实权,如今,李嬷嬷不在,她自然要成为这院子里最有体面的人了。
沈月尘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一遍,而且,也只准备说这一遍。经过昨晚那一幕,眼下,人人都不敢对她再有分毫轻视之心,连在她的跟前,呼气都恨不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如此忙了小半个时辰,沈月尘才终于得空回屋,坐下来喝口茶歇一歇。
春茗瞧着外面那些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看婢仆们,心情大好,脸上笑吟吟地道:“小姐,经过这么一回折腾,往后再也没人敢小看您了。”
沈月尘靠着身子,闭目养神道:“哪有那么容易了?因为有李嬷嬷在前头做例子,她们这会还心有余悸,自然听话。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他们都是长了手脚和嘴巴的大活人,光靠吓唬怕是管不住的。
身为主子只有脾气是不行的,关键还得有本事,否则,就别指望着底下的人会对你忠心了。而且,一个月的时间太短,实在没工夫天天打呀骂呀的,胡乱折腾。
沈月尘默默沉思一阵,只觉严也不是,松也不是,只有恩威并施,奖罚分明才是最好的法子。
春茗瞧见她脸上的倦容,轻声道:“小姐乏了,要不要躺下来歇歇。”
沈月尘暗自出神,好一会儿才微微一笑,答了她的话:“恩,也好,我是有些累了,想歪一会儿。”
春茗忙点头应了一声,“奴婢去给小姐打盆水来擦把脸吧。”她的话音才落,就见吴妈缓步进来,手里还正端着一盆子温水。
春茗微微一愣,只把水盆接下来,含笑道:“还是妈妈细心。”
吴妈一脸温和,望着沈月尘,淡淡开口道:“小姐,老身想过来和您商量商量厨房的事。”
第九十二章 家事(一)
对于吴妈而言,厨房的事就是一等一的大事。一个院子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一天从早到晚最少也要三顿饭,看似寻常无奇,其实里面却包含着不少学问和讲究。
吴妈年轻时是做厨娘出身,所以,她对厨房里的事,最有经验,也最有心得。如今,沈月尘初掌大权,人要管,规矩要立,但同时,也要操心这几十口人的衣食住行,做起来肯定不容易。
吴妈觉得自己实在没别的能耐和本事,可以帮沈月尘分忧,唯有在厨房的事上,多多下些功夫。
沈月尘靠坐在床边,亲自端了一杯茶递给吴妈:“妈妈,喝茶。”
这会,屋子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沈月尘不愿让她和自己拘束,只想和她在一起好好地说会儿话。
吴妈微微一笑,接在手里道了声多谢。
沈月尘身子向后靠着床头,微微侧过头和吴妈,说话:“妈妈,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有好有坏。眼下,虽然风波已过,可我心里还是觉得沉坠坠的,坠的难受。”
那种复杂纠结的心情,一时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清楚,就像是一团丝丝缕缕地丝线缠绕在心头,而就在那些错综交缠的线头之下,还坠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吴妈放下茶杯,凝视着她的眸子,神色温和着道:“如今,小姐嫁了人,为人妻,为人媳,要操心的事情多了,要管的事情也多了,自然会觉得累,回头我给您煲一锅好汤,给您好好补补身子。”
沈月尘微微一笑:“我这副不争气的身子,全凭妈妈好饭好汤地照顾着,否则,我哪有精神和体力,应对这些个麻烦的事情。吴妈,您说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也太浮躁了?”
吴妈对着沈月尘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小姐您从小就有主见,想什么做什么,总是稳稳妥妥的,不偏不倚。如今,小姐是朱家的大少奶奶,行事做派自然不能和姑娘家时一样。奴才就是奴才,当罚则罚,您又何必为他们劳心费神呢?”
吴妈平缓的语气,很是温和,带着种可以安稳人心的力量。
沈月尘嘴角含笑:“妈妈总是这样哄我,从来不说我的错处,您也不怕把我宠坏了。”
吴妈微微摇头:“小姐身份尊贵,哪里是我一个奴婢能宠的,此生能伺候小姐是我的福气,是小姐赐给我的福气。”
沈月尘望着吴妈妈的目光微微有些闪烁:“我最不喜欢听妈妈和我说这样生分疏远的话。我从小被妈妈拉扯长大,体弱多病,全靠妈妈一个人知冷知热地疼着养着。与其说我是妈妈的福气,还不如说,妈妈您才是我的福气。您知道的,我从不把您当成是下人看待。妈妈,您是我的亲人,是这世上和我最亲最亲的人。”
吴妈听了这话,窝心之极,眼圈都跟着泛了红,才一低头,眼泪就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沈月尘忙拿了帕子给她擦眼睛,半是嗔怪,半是玩笑地道:“妈妈这是干嘛?难不成是嫌弃我这馋嘴猫儿,要缠着您一辈子要好吃的,害怕了不成?”
吴妈被她哄得破涕一笑,接过她的手帕,擦擦眼睛道:“瞧见小姐还能说笑,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沈月尘笑了笑,想着闲话过后,也该言归正传了,便挽住她的手臂,问道:“妈妈,方才要和我说厨房的事,您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吴妈擦净泪珠,缓和情绪道:“其实说来,还是各房姨娘们的份例上的事。院子里有五房姨娘,可是,每位姨娘的身份地位各有高低,这其中最金贵的,自然不用说就是秦姨娘了。”
沈月尘闻言,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又是她,便又问道:“怎么?那秦氏可有什么为难你们的地方?”
吴妈摇头道:“姨娘使唤奴婢,倒也谈不上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只是,东西有数,秦姨娘每顿总要临时起意,着人多添上一两个菜,而其他姨娘那里,就免不了要短缺些……时间久了,下人间多多少少总要伤了些和气,磕磕绊绊地总生出许多是非。而且,秦姨娘每每要的东西,非精即贵,厨房若是没有现成的,就得派丫鬟拿上现钱去买,来回奔走不说,还让厨房的账上落下许多亏空。”
沈月尘知道秦氏是娇生惯养,也知道她平时喜欢要个强,摆个谱的。只是,就算再能吃,也不过是一张嘴,一具身体,还不是白白糟蹋了东西。
“我知道她的性子。之前,我只是减了几道菜,她就故意养来一只猫来嘲讽我。倘若,我要是真的削减了她的份例,保不齐她还会拿银子来砸我呢?”沈月尘淡淡地道。
吴妈闻言,忙道:“秦姨娘虽然骄横,但到底也只是个姨娘,总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沈月尘轻轻一笑:“她若是能有自知之明,肯安分守己的话,那她就不是秦桃溪了。”
沈月尘稍微想了想,又道:“院里的规矩要变,厨房的规矩也要变,从今往后,院里各房各处,每天三餐的菜色都要和我一样,不许少也不能多。不过,曹姨娘那里,因为有朱滢姐儿在,早晚间,要备好羊**,每顿可以多添一道肉菜和糕饼,至于,其余的还是要一样。”
吴妈听了,自然点头觉得好,稍稍犹豫道:“这样一来确实公平,不过……秦姨娘那边,怕是不能轻易同意啊。”
“她同不同意有什么打紧?”沈月尘轻轻一笑:“我既然要当家,就不怕她来和我闹。要是她想闹,那我就好生奉陪着,且看看她这名门出身的小姐,如何能放得下重重的脸面,为了那一点子吃食和我抱委屈,闹脾气。”
她不怕丢人,自己又何必在意,反正,那小气吝啬的名头,早已经挂在了自己的身上,也不好白担了虚名。而且,往后这院子,若是真由自己来做主的话,从严治理,轻减花销也是早晚的事。
第九十三章 家事(二)
沈月尘素来不喜浪费,每餐四菜一汤,偶尔,再多加两道时令小菜也就整齐了。
虽然为了身子,需要多多进补,不可怠慢,但体虚之人不宜强补,克化不了反而多生燥热,还不如循序渐进,细水长流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厨房的事,有吴妈在,自然会被安排得妥妥当当。至于,那厨房账上之前的亏空,暂且不必追究,只等月末清算的时候再说。
夕阳即将西沉,院子里飘来了阵阵饭香。
趁着离晚膳还有些时间,沈月尘叫了春茗翠心进来收拾东西。她们收拾的都是朱锦堂的衣物,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每一件都叠得整整齐齐,然后再配成一套一套的,整理打包。
这是沈月尘第一次为朱锦堂收拾行李,虽然毫无头绪,但本着舒适实用的原则,她还是尽可能地多准备了衣裳鞋袜,以备换洗,还有挡风遮雨的披风和帽子,再有,便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比如薄荷油,黄连上清丸,手帕,青盐,牙刷等等等等。她已经认真筛选了好几遍,只挑最实用的东西带,最后收拾出来两大一小的三个包袱。
今天,朱锦堂没有在晚膳之前回来,沈月尘独自一人用了饭,又小歇了一阵子,养了些精神,才按着时辰去给长辈们请安。回来之后,朱锦堂依然迟迟不归,她也只好强打起精神,支头坐在桌案前,神情倦倦地继续等。好不容易,在院门落锁之前,才把披着一袭朦胧月色的朱锦堂给等回来了。
因为要给朱安那混小子收拾残局,清算账本,朱荣足足大半天都在账房做事,不能亲自跟随着朱锦堂出门办事。少了他,朱锦堂只身一人在酒桌上应酬,未免有些吃亏,吃酒吃得也比平时多了些。
他接过沈月尘的茶,一饮而尽,只觉得舒服不少,精神也一下子得以净化。
春茗随即端了一盘削好的苹果走了进来。“果子是用冰镇过的,凉滋滋的,很是爽口,请大爷和大奶奶品尝。”
鲜果虽好,不过,朱锦堂却一口未碰,只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抬手扶着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沈月尘见状,起身绕到他的身后,伸手往他的太阳穴上一揉,轻声道:“妾身给大爷揉揉头,解解乏吧。”
朱锦堂随即问道:“院子里的事,怎么样了?”
沈月尘微微一顿,只道:“李嬷嬷没了,朱管事也被撵出去了。妾身自己向老太太求了一份差事,暂时掌管这院里一个月的事情。”她说到这里,垂眸看了一眼朱锦堂脸上的神色,继续道:“妾身这次有些急躁了……李嬷嬷是一直照顾大爷的人,就这么没了,也实在可惜。”
朱锦堂生性冷漠克制,心肠也硬,极少会同情别人,更何况,李嬷嬷又是倚老卖老,自作自受。所以,他听了这话,只是轻轻摇头,面色沉着道:“她虽然照顾我长大,但终究只是个下人,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沈月尘闻言,没有做声,微微垂下眼帘,过了片刻,方才淡淡道:“大爷,时候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古人向来早眠,这会,时辰已经很晚了。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两人才躺下不一会儿,沈月尘就听到了身边人均称的呼吸声。
沈月尘也随之精神一松,轻轻翻了个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静静看着他熟睡的脸。
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浓浓的眉,薄薄的唇,很好看,沈月尘一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记得以前看书的时候,看过书上说薄唇的男子,最是性情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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