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都会陪着你。”月光如水,沈况的声音轻轻划过薛白露地心扉。她以为自己会出言不逊,或者嚎啕大哭地指控他这两年的自以为是。一听到沈况的声音,她便说不出伤人伤己的话。
是低估自己的自控力,还是低估沈况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沈况轻车熟路来到薛白露家门口,薛白露挣脱他的束缚,跳着脚去开门。沈况这才注意到她惨白的脸色和额角细密的汗珠。
血迹从脚背延伸直至脚掌,沈况整颗心被悬起来。他突然蹲下身子,却看见薛白露白皙的脚上狰狞的伤口。
紧闭的大门随之打开,沈况二话不说把薛白露抱了进来,语气十分急切:“刚刚怎么不说,有没有急救箱,我先给你止血。”
“房间右边的柜子里。”薛白露咬紧双唇,指向里面的房间。
沈况很快找到急救箱,酒精、镊子、纱布,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看上去非常熟练。他拿镊子的动作极其轻柔,大约怕薛白露过于疼痛,还安慰性地在伤口边吹了一口气。
温热的气体拂过伤口的表面,湿润的气流暂时缓解疼痛。纯白的棉签被血色浸染,沈况把纱布卷覆在伤口的外层。
“这几天别碰水了,先忍忍。”他忙完手上的最后一道动作,仰起头望向薛白露的眼睛。
薛白露再也没办法逃避,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
“我现在很讨厌你。”
“我猜也是。”沈况把东西扔进一旁垃圾桶,原本蹲着的身体才缓缓站起来。
“知道为什么吗?”薛白露瞪着眼睛反问。
沈况紧挨着她坐下,声音沉沉:“大概有很多。我不告而别,走得没有理由,回来没有理由。爱你的时候把你强拉进我的世界,放手的时候头也不回。”
薛白露仰头,忽而靠着沙发,一言不发。
“你心里或许有一堆疑问,我会全部解释。”
“小蝶的话别放在心上,她是一番好意。”
“我做的错事,自己承担。”
薛白露转过身子,背对着沈况。而眼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淌下来。两年的压抑、两年的等待,在这个深夜,在曾经的恋人面前铺展开来。
“我说会陪着你,你不听。你什么都不相信,只信自己。”薛白露抬手抹去往外涌的眼泪,却发现越擦越多。你越想阻止不好事情的发生,它出现在眼前的概率更大。
“不是这样……”沈狂开始解释。
“就是这样。”薛白露反驳。
沈况自知三言两语不能为自己洗白,而今天两人心平气和的谈话,已经十分难得。
风卷帘动,万籁俱寂。
只剩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静默的僵持,无声又无息。沈况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各自心中埋藏心事。
“你回去吧,有空我会找你的。”薛白露开始下逐客令。
“你都伤成这样了,我还怎么回去?我抱你进去休息,今晚借用你的沙发。”说完,沈况便主动把薛白露抱进房间,一副不容拒绝的表情。
薛白露双目微合,没有拒绝。看上去安静顺从,实则心底风起云涌。
这是沈况吗?这还是原来跟在自己身后的沈况吗?
即使只是小小的举动,都能让人看出其中不容更改的决心。沈况,好像真正成为一个男人。
房门轻掩,薛白露望着午夜的天花板,一夜无眠。而同样一夜无眠的也有身处客厅的沈况,狭小的沙发束缚身体,思想却在无边的黑夜奔驰。
“沈况,你真的决定了?”
“好,我陪你去。”
“我终于放下了。”
许蝶的声音犹在耳畔,而这两年,她正这样安静地陪着自己。
清晨的阳光流淌在寂静的房间,沈况微眯双眼,随即翻过身。突然,记忆的暖流涌进脑袋。环顾四周,他正躺在卧室的床上。而薛白露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昨晚发生了什么?
“沈况,我想喝水。”
“沈况,我饿。”
“沈况我想上厕所。”
“沈况,我热。
……
原本蜷缩在沙发的沈况,听见喊声二话不说忙活起来。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大半个小时忙活下来,已经是满头大汗。薛白露狡黠的面容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沈况坐在床沿,睡意侵袭,侧着身子微微闭上眼睛。
“睡得好吗?”薛白露撑着手臂,淡淡开口,沈况不知道她的意图,但还是依样回答:“挺……挺好的。”
薛白露掀开身上的薄被,随即从床上坐起,丝质的睡衣套在她的身上显得空荡荡,这两年,她好像愈发憔悴。二十来岁的青春气息,如今却是不复存在。
她拉过衣橱,随意拣出几件该穿的衣服,然后走进浴室。“哗哗”的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大声,沈况几乎能听见水流流进地下水管的声音。
他呆呆坐在床上,同样一言不发。
而他似乎忘记,薛白露的右脚还处在受伤的状态。
这个安谧的晚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无声的气息又在两人间蔓延。
沈况猜不透薛白露多变的心思,她好像还是从前批人不停顿、口才拽炸天的姑娘,突然之间变成现在低头沉默,无声沉思的女人。她实实在在坐在你眼前,却又像一阵风好像随时都会飘走。
“哗啦啦”的水流声逐渐消弱,沈况走近浴室门边,倚在一旁。“哗啦”一声,玻璃门自里面拉开,氤氲的雾气飘散而出,薛白露穿着无袖橘色连衣裙,望着眼前的沈况。
“把你手边的毛巾递给我。”她朝沈况指指左边的毛巾,沈况突然回过神点点头。
乱糟糟的头发湿漉漉地散在肩膀,薛白露接过沈况的毛巾用力地擦拭起来。沈况就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然后拿过吹风机主动给薛白露吹头发。薛白露没有拒绝,放手让他接过自己手中的吹风机。
沈况的双手像施了魔法,薛白露揉作一团的头发在他手中很快恢复柔顺,黑黑亮亮的。她对着洗手台边的化妆镜,开始例行的化妆打扮。
白白的乳液被她轻柔抹开,缓缓涂在眼角。沈况还是原先的样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每天早上,我都很讨厌化妆。”她开口,显然这是对着我薛白露说出的话。
“不喜欢那就别化。”沈况这样回答。
“每天用上厚厚的护肤品和粉底,想要遮住眼角的瑕疵。卸妆的时候,又忍不住多看几眼,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自己。眼角慢慢爬上干纹和细纹,蛋白质流失的声音在半夜回响,是不是很可怕?”她继续手上的动作。
“大概这就是时间的不可反驳,人类好像都这样。”
“所以,这么久了,我想是时候给自己一个交代了。”薛白露给嘴巴涂上最后一抹红色,回过头朝沈况笑着。
那笑容,沈况看了很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已经全部写完,能坚持到这里的小天使,真的很感激~从2014到2015,身边发生了一些事,有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感激你还能在这里看我的絮絮叨叨。很少在作者有话说里提到什么东西,现在终于能给笔下的所有人物一个交代。或许我的文笔还不成,情节比较粗糙,但是这也是我这么久以来想做的事。中间断更的时间里,不想为自己找任何借口,错了就是错了。后续文章后陆续放进存稿箱,每日一更。能看到这些话的你们,我真的很感激~
☆、第049章:回想
薛白露从家中出来便和沈况分道扬镳,虽然沈况竭力让她等等,自己先去取车再送她去公司,薛白露还是断言拒绝。她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仿佛能懒觉沈况在身后低垂的眼神和紧闭的双唇。
她朝司机报了杂志社地点,便思索起昨晚的事情。
薛白露很清楚,沈况出现的时候,心底隐约着浮出水面的情绪叫做惊喜。即使没有冲上前去紧紧相拥的欲望,她还是庆幸这一天的到来。
而许蝶的话恰似一颗颗埋藏许久的地雷,在遇上薛白露的那一刻尽数点燃。她咄咄逼人、一针见血,丝毫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半丝羞愧。现在想想,她大概摸透了薛白露的性格,如果不是自尊受到极大的挫伤,怎么也不会鼓起勇气心平静和地去观望前男友的婚礼。而自己,正是被抛弃的女人。
“坏女人。”薛白露喃喃自语。
街景持续后退,清晨的薄雾逐渐散去,暖黄色的朝阳从东边缓缓升起,一层光晕抹在沈况的左侧的脸颊。手机突然震动,他摁下蓝牙耳机,开口说道:
“喂 ?”
那端的许蝶听见沈况略显疲惫的声音,失笑开口:“看来昨晚战果不错,大清早提不起精神。”
沈况听到对方的打趣,无奈地揉揉额角,失落地回答道:“显然你的方法不奏效,她……好像很生气。”
“你没有送她回家?”
“我跟在后面,中途出了一点意外但是……我送她回家了。”
“她没让你进门?”许蝶再次开口问道
“进了,她对我很客气。”
“后来呢?”
“什么后来?后来就是这样,我在她家凑合了一夜。”
沈况俨然能听见许蝶咬牙切齿的声音,果不其然,许蝶的话语噼里啪啦落进沈况的耳膜:“长夜漫漫就没擦出火花?我以为这个女人对你坚贞不渝,你身为男人也该有所行动。”
“我也想行动,计划赶不上变化。”
“沈况,我想……只有你们两个才能相互忍受吧。”
沈况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许蝶才挂上电话。汽车卡在清晨拥挤的马路排起长龙,沈况终于可以想想昨天发生的事情。
许蝶的婚礼他早已经受到邀请,而新郎也是两人在英国的同学。喜欢许蝶很多年,最终修成正果。从前的沈况并不知道许蝶抱有什么心思,更不会去考虑为两人的友谊添加某些暧昧的色彩。而去美国的那些日子,他终于不能否认,许蝶对自己是特殊的。
许蝶不远万里,追随沈况来到美国,放下所有的身段,忙碌着只为他困扰的病痛。那些时候,沈况活在自我谴责和对薛白露的愧疚之中,而一次次病痛的折磨,却让他更加清晰,如果还有活下去的一天,他愿意再爱一天。
而齐桓,也正是这样陪在许蝶身边。三人多年的同窗之谊在这个遥远国度,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直到有一天,许蝶坐在沈况的病床前哭着说:
“拜托你别这么折磨自己,也别折磨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一开始对你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该在知道你心有所属的情况下还自以为是。我以为这些年来,你或多或少会知道我的心意。就像薛白露说的,如果你知道,你会拒绝我。”许蝶抓着白色的床单,鬓角散落的头发湿嗒嗒地黏在脸上,肩膀随着抽泣的声音不断起伏。
沈况眉色凝重,刚准备开口,许蝶又接着说道:“你不可能颓丧一辈子,你明知道总有一天会面对你的父母,会面对你的白露,为什么还要露出脆弱不堪的表情?如果你不抱着坚定的信念,你看到的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薛白露,她会找一个男人,她会结结婚生子,她会过上最平静的生活。这里,再没有沈况。”许蝶的情绪逐渐激动,最后甚至拍拍自己的胸口。那颗曾经只为沈况跳动的心脏,终于居无定所。
沈况很久没有说话,最终回复一句:“我知道。”
许蝶终于回到平心静气的许蝶,她和从前一样照顾沈况的生活起居,而齐桓却像成孩子般,把她搂在怀里。
许蝶和齐桓的结合,沈况比谁都高兴。而这时距离他回国,也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重新回归银星,只是沈家大宅,再也没有踏进。
许蝶若有似无透露薛白露的消息,这在沈况看来,属于□□裸的报复行为。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像沉入无底的深渊。
许蝶在背后布置的一切,他尽收眼底却只是装作视而不见。而薛白露躺在长椅上朦胧的眼神,却刺痛他的双眼。
她摇晃着手里的香槟,金黄色的液体在月光的衬托下透露出异样的光泽,薛白露嘲笑似地笑了两声,摇摇晃晃地站起又坐下。沈况就这样远远看着她,眉头紧锁。
她把整个身子靠在长椅的扶手边,大瓶的香槟从手中滑落。沈况迅速从暗处走出来到女人身边,清冽的月光打在他洁白的衬衣上,更显清俊。薛白露嘟囔着侧过身子,最终在沈况怀里找到舒适的姿势。
九月的天色微热,沈况的身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几十分钟过去,两人还是维持先前的姿势。手臂渐渐产生麻意,而眼神却不自觉舒展开来。
他似乎想起会场上有些人还在等着,他想和对方交代一下再过来。而他前脚把薛白露端正放好,后脚那人便栽在了草地上。
沈况往回走的时候,发现薛白露拖沓着步伐往人群中挤去。他随着人群的汹涌,试图握住薛白露的手臂,而刚并站立的身体,却被她意外的后退挡住,满满的一杯香槟,准确无误地泼在他雪白的衬衫上。胸前、袖口、手臂,浸满黄色的酒渍。
“对不起、对不起。”薛白露手忙脚乱地拉过对方的胳膊,好似要检查后果有多严重。
“没关系。”如沐春风的一句回答,却让她呆立在原地,大脑“嗡嗡”作响。短暂过后却是落荒而逃。
她拨开拥挤的人流,走到泳池的最边上。天空骤然亮起绚烂的烟火,五颜六色的光芒在黑夜中格外闪亮。司仪的话语让众人热情更高,而薛白露的脑子里却只盘旋“齐桓”两个字。
不是沈况,为什么不是沈况,幸好不是沈况。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许蝶的笑容在灯光的照映下格外明亮,眸子里透露出别样的幸福感。薛白露紧紧盯着前面的一幕幕,心揪得很紧。许蝶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和薛白露的眼神骤然相撞。
宴会直到很晚才结束,许蝶似乎有些疲惫,眼角带着淡淡的倦色。新郎体贴地扶着她的肩膀,而她却温柔地拨开对方的手,烂若桃花地朝薛白露走来。
她们已经互相注视很久了。
果不其然,女人之间无声的战争来得急切而迅猛,而言语之间的挑衅和反驳更为此时寂静的夜晚蒙上神秘的面纱。
许蝶像是知道薛白露满腔的怨恨,特意不直奔主题,这些果然激起了薛白露一贯的怒气。她以为自己能够压抑情绪,但是许蝶的话语比任何事物都带攻击性。
她不是别人,她是爱着沈况的女人。
就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反唇相讥中,沈况渐渐走出黑夜的阴影,出现在薛白露眼前。
事情的发展超乎三人的想象,薛白露负气而走,许蝶冷艳旁观,而沈况追了出去。
薛白露忍住翻涌的内心,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急切地钻进去。她笃定沈况会追出来,而身后的黑色宾利也证实了她的这一想法。
一圈、两圈,连司机也搞不清楚这位客人到底想去哪儿。至于目的地,没有人知道。薛白露想看看沈况能跟多久,好像这样就能告诉自己沈况的心中还有薛白露的存在。
她选了最黑的一条小路,稀稀落落的灯光打在凹凸不平的墙面,步伐小心翼翼。而突然,从墙角窜出一位醉醺醺的流浪汉,看着薛白露的眼神带着久违的惊喜,好似长时间的潜伏终于逮到猎物。
薛白露倔强的目光终于激起他的怒气,推搡之间,薛白露脱下高跟鞋往对方脸上砸去,而男人也用力把她推倒在前脚。光裸的右脚不偏不倚踩在碎玻璃渣上。
而此时,沈况就像横空出现的救世主,狠狠把男人揍上几拳。他的眼神充满戾气,在看到薛白露的伤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