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同学家里。”
李光耀点点头,“我听说前两天艳阳又去你那儿了?”
“嗯。”
“这孩子……”李光耀直摇头,“上回我也是糊涂了,才带着她去找二哥,看把二哥气的,都不让我进门了。”
李朝阳笑道:“三爷爷别说这样的话,你跟爷爷是骨肉至亲,哪能说不见就不见,爷爷只是一时气糊涂了,才说了这样的气话,过一阵子就好了。”
李光耀就喜欢听他这么说话。
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李光耀被捋顺了毛,笑眯眯的问:“你今天来怕是有什么事吧?”
“确实是有事。”李朝阳放下筷子,“而且还是大事。”
李光耀一听,忙让屋里的其他人出去,等人走干净了,他才问:“什么事啊?”
李朝阳说:“大嫂嫂这一胎可能有凶险。”
大嫂嫂就是覃娜,李仲昆因在家里排老大,他的儿媳妇自然就是大嫂嫂。
李光耀盼着这曾孙子不知道盼了多久,听了这话就是一惊,“什么凶险?她去产检医生也没说什么呀。”
他第一反应是哪里出了岔子,却从不疑李朝阳说假话诓他。
李家的儿孙自有一番气度,绝不会说谎话骗人。
这一点,他还是信得过的。
“大嫂嫂这种症状放在西医所用的仪器上可能看不大出来,因为这都是在母体身上的。”李朝阳把陆昭昨天给他说的话复述一遍,“但是如果不好好对待这事儿,可能大嫂嫂会难产,对胎儿也会有很不好的影响。”
李光耀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得不少,此刻却有些发起抖来,因为这是他们这一家第一个曾孙子,不能有半分闪失的。
“那该怎么办?”
李朝阳说:“现在就让大嫂嫂去医院里住着,以防万一,除了大堂哥和您以外,不准任何人去看望,也不准从外面带东西进去。”
“这是为什么?”李光耀听得云里雾里。
李朝阳煞有介事的说:“三爷爷如果信得过我,就按我说的去做,以后自然会给你一个解释,还有,这事绝对不能让艳阳知道。”
李光耀脑子里霎时闪过一个念头,快得来不及明白是什么,就消失了。
“那什么时候生啊?要剖腹吗?”
“越快越好。”
李光耀为难的说:“可现在孩子还没足月呢。”
李朝阳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慢,“我觉得,这孩子生出来或许会比在母体里一直呆着要好。”
李光耀想了想,“那行,就按你说的办,我马上让人安排娜娜去住院。”
“最好送到省里。”
李光耀点头道:“也好,在自家医院总比去别人那里强。”
“好。”李朝阳说,“我已经跟院里打了招呼,到时候会有最好的医生给大嫂嫂接生。”
李光耀虽然不明白李朝阳的用意,但为了确保自己的曾孙万无一失,暂时把心中的疑问压下,“朝阳,等你侄子出生了,我让他爸妈上门去谢你。”
李朝阳笑道:“都是一家人,三爷爷客气了。”
等李朝阳走后,管家进来,李光耀感叹道:“朝阳这孩子多好啊,可惜爸妈走得早。”
“现在孙少爷最得二老爷的喜欢了。”管家笑着接话,“这就是保证吧。”
“话是这么说。”李光耀看得更远一些,“仲诚那个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朝阳要跟他斗,还嫩了点儿。”
管家心里一惊,“二老爷现在就要把人定下来了吗?”
李光耀叹了口气,“我们这一辈儿的,老的老死的死,就我跟二哥还算好点儿,上回我去省城,见他身子骨大不如从前,只怕也就这两年的事,现在再不定,难道等他百年之后儿子跟孙子争遗产打架啊?”
“那二老爷的的意思呢?”
李光耀摇摇头,“我这个二哥精明了一辈子,在选继承人这件事儿上却犯了难,孙子年纪太小,儿子野心又大,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实在是难以抉择哦。”
管家笑了笑,“那三老爷更属意哪个呢?”
李光耀嘿了一声,“要是我啊,我就选朝阳,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人实诚,还会做人,可比仲诚要好多了。”
“八爷也不差的。”
李光耀肯定的说:“是不差,但是野心太大,本事撑不起野心,加上吃相难看,不是做家主的料子。”
管家笑了笑,不接话了。
李光耀独自想了一回,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到位,但是当务之急还是把大孙媳妇送去医院住着才是正紧,“快去叫老大来,我有事跟他说。”
……
王芳回村的时间比陆昭预期的要快。
她刚踏进院子,就看见王芳一个人垂着头坐在院子里的长板凳上。
院子里的灯光和天上的月光在她身上交织出迷人的光晕,一瞬间,陆昭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鞋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惊动了王芳。
她骤然抬头,看见陆昭,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这个女儿比她想象的还要漂亮,她当年离开时,就知道陆昭以后会是个顶漂亮的姑娘,但是才短短几年没见,对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身量修长,眉眼如画,真是好看极了。
王芳心中一阵欣喜,激动地站起来,定定地望着陆昭。
一直在屋里密切的关注着外面的陆宁等人,见陆昭回来,心里同时松了口气。
“要不要出去呀我们?”
陆凤说:“先别出去,看看再说。”
陆宁和未未表示赞成。
陆昭把背上的书包拿下来挽在手臂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王女士怎么有空到我们家来?”
一句话,成功的把王芳脸上的笑容击碎,“你叫我什么?”
“你的户口虽然还在我们家的户口本上,但这几年你杳无音信,跟陆家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陆昭往前走了几步,把书包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不知道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若是有,就赶紧说,说了赶紧走。”
王芳站起来。
踌躇着,一步步往陆昭身边靠来,“昭昭,我……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们,你爸爸还好吗?”
“你难道没有去找他吗?”陆昭反问。
王芳顿时语塞。
来这里之前,她是去找过陆华的。
在原来那个厂子,还没进去,门卫就把她拦住了,凶声凶气的跟她说叫她走远一点儿。
她问陆华还在不在。
那个人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找陆华做什么?”
她也说不出个什么。
支支吾吾半天,门卫嫌她烦,直接把她赶走了。
王芳不好说自己去找过了,但是没见着人,佯装不知情的问:“他还在原来的地方上班吗?”
陆昭看她一眼,笑了起来,“以你的性子应该是去找过了吧,但是被人拦在外面没进去对吗?”
全部被说中。
王芳一时愣住。
她实在是没有料到,陆昭不禁长大了,这性子也硬了许多,陆昭从前可是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孩子啊,想到先前陆宁那样的伶牙利齿,该就是在陆昭身上学的吧。
陆昭走到凳子边坐下,面露讥讽地看着王芳,声音轻快,甚至还带了点雀跃:“你今天来,恐怕不是来看我们的,而是来要钱的吧。你现在的日子难过了,就想到了我们,你在外面逍遥快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在忍饥挨饿呢?”
王芳无言以对。
全都被她说中了。
陆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王女士,你想要多少钱?”
王芳一愣,抬头看着她,“你……你有钱吗?”
陆昭脸上一冷,笑道:“王女士,你觉得呢?”
“应……应该是有的吧。”王芳局促不安的摆弄了一下衣袖,自以为可怜的看向陆昭,“我感觉你们现在过得挺好的。”
“是吗?”陆昭唇线微呡,“所以你是打听好了才来的吗?你觉得今天来一定能拿到钱是吗?”
“我……”
王芳说不下去了,定定地站在那儿,委屈巴巴地看着陆昭。
她想着,自己好歹是陆昭和陆宁的妈妈,今天就算拿不到钱,也不该得到这样一顿冷嘲热讽吧,这么一想,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底气,“我好歹是你妈妈,你怎么能跟我这样说话?”
chapter230你总是心太软
陆昭冷哼了一声,嘴角微勾,“所以,你几年未归,又是去做了谁的妈妈?这几年来,你有没有履行过妻子的义务,有没有为这个家付出过什么,如果都没有,那你凭什么仗着你母亲的身份,在这里叫嚣?”
王芳被陆昭一连几个问题逼得毫无还嘴之力。
陆昭看她一眼,继续道:“你为陆家生儿育女,本是功德一件,但你偏偏是个不安于室的人,既然你是这样的人,那倒也算了;但你不能在外面过不下去了,就想到了陆华这个老实人,老实人是招谁惹谁了,总是要替别人背锅?”
王芳张了张嘴,彻底说不出话来。
陆昭把书包提起来,对王芳说:“我们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希望我等下出来时不会再见到你,如果你赖在这里不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昭说完话,不再看她,径直进屋。
门后偷听的三个人见屋门突然打开,脸上有些讪讪的,未未先反应过来,“姐,你回来了。”然后接过陆昭手里的书包。
“你们吃饭了吗?”陆昭走到火炉边烤火,随口问道。
“没呢。”陆凤说,“婶婶一直坐在院子里,我们也不敢出去。”
陆昭笑了起来,“怎么不敢出去?怕一个心软把人放进来了?”
几个人不说话,想是被陆昭说中了。
“你们先去做饭吧。”陆昭看着陆凤和未未,“陆宁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陆凤和未未进了厨房,陆宁走到陆昭身边,“姐,现在我们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陆昭看他一眼,见他脸上木木的,眼睛还红了,“你应该想过,有一天如果她回来了,你要怎么做吧?”
陆宁神色一顿,“嗯。”
“那你想怎么办?”
陆宁踌躇着,过了一会儿才道:“要不给她一些钱吧。”
陆昭点了下头,声音清冷无波,“看样子她在外面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今天我们可以给她钱,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后面再想阻止只怕没那么容易。”
陆宁自然也想过这样的情况,因为自己对那个人总是怀揣着一份希望,所以压根儿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恨她,反而觉得她可怜。
此时被姐姐点破,他脸上一赫,“姐,我……”
陆昭抬手,制止他再往下说,起身进屋拿了一沓钱出来放在桌上,“钱在这里,给还是不给,由你自己决定。”
陆宁看着桌面上那叠钱,少说也有好几百,“这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陆昭重新在炉子边坐下,“如果这钱你给了,她要了,那她以后跟这个家就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往后你若再有这样的蠢念头,我会第一个把你赶出家门。”
分明是那样绝决的话,由陆昭口中说出,却说不出的清冷从容。
陆宁微愣,鼻头一酸,“姐……”
陆昭垂下头,仔细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我明白你的心思,她毕竟生养了我们,这事儿不能做得这么绝;但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嫁给我们的爸爸,还是离开他;前段时间我去镇上找过她,她嫁给了一个卖酒的男人,她没有看见我,当时他们两人在店里大打出手,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回头来找我们的,只是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宁怔住,“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这种事情原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是你妈,也是我妈,传出去都是一桩丢人的事,再则,你要做什么,跟我做的实际上也没有区别。”陆昭抬起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浅浅的阴影,在陆宁看来,显得有些落寞。
他刚才在门后,听见姐姐跟他妈说的那些话,心里也觉得姐姐未免太过无情了。
那毕竟是他们的母亲啊。
但是她刚才的那些话就像是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说的。
陆宁不理解,姐姐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现在他明白了。
她只是比他们所有人都先想到了所有事情,也想到了一切行为带来的后果会是什么。
所以她才能那么冷静。
陆宁说:“那这钱……是给还是不给呢?”
陆昭说:“由你决定。”
陆宁走到桌边,拿起那一沓钱,走到窗边往外看。
他妈还在院子里坐着,灯光照在她身上,怪可怜的。
陆昭注视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无奈的叹了口气。
陆宁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软。
这个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最后陆宁还是出去了,把手里的钱递给王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再冷漠些,“姐姐说了,你拿了这些钱之后,就跟咱家再没任何关系。”
王芳被冬尾的夜冻得手脚都僵硬了。
她用冻红的手从陆宁手里接过钱,哆嗦的说了一句:“好。”
陆宁心一空,见她把钱胡乱揣进外衣口袋里,站起身时因为腿脚僵了还歪了一下。
陆宁伸手扶住她,瞬间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儿,将她身上原先有的那股清香给盖住了,或许,那清淡的香气早就没有了。
陆宁重新进门来,见陆昭还坐在炉子边,低头烤火。
火光映照着她沉静淡漠的脸,这是陆宁熟悉的表情,但是这一次,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按照姐姐的意思去做,他走到她身边,“姐,对不起,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陆昭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我也说过,如果她下次还来,你再心软,这个家也同样容不下你。”
陆宁心里肿胀得厉害,胀过之后,就是细细密密的疼。
他呡着唇,“我知道。”
陆昭站起身,朝房间走去,房门快要关上之前,陆宁又叫住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陆昭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心软有时候是一种好的品质,但更多的时候,它是害人害己的凶器,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门关上了。
陆宁站在烧得正旺的火炉边上,只觉得遍体生寒。
……
又过了一个月,陆昭种下去的草药终于冒了头儿。
杨勤习知道后比陆昭还要高兴,直问什么时候能长起来。
陆昭泼了盆冷水,“每一种草药的成长期不同,短的两三个月,长的要好几年,甚至几十年。”
现在种下去只有两三样,而且都是试验品,实在是不好说。
杨勤习心里刚没高兴多久,又担忧起来,“那昭昭你看,咱们种下去的这些什么时候能成熟呢?”
陆昭说:“如果这土壤确实可以的话,再过两个月应该就可以了。”
“会不会太长了?”
陆昭摇摇头,“这已经是最短的时间了,还是在土壤没有问题的前提下。”
换言之,如果这土壤就是个普通土质,就别指望了。
杨勤习最初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后来好不容易被陆昭勾起了希望之火,哪知又是现在这样。
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儿陆昭也没骗他,也是他自己要求合作的,怪不着别人。
陆昭见他脸上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笑着安慰道:“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杨叔你也不必太在意,等有了成果,我第一个通知你。”
“好好。”杨勤习忙答应下来,“对了,我前两天赶集碰到你妈了。”
陆昭眉心一跳,“在镇上还是哪里?”
“我在镇上碰到她的,几年没见了,我差点不敢认,我看她身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