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一旁,看着叶抒文按下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响起了一位男子的声音。
“谁呀?”
“爹,是我!”
“是文儿回来了?”
“爹,快开门啊,我和翠翠一起回来了……”
说话间,小门从里面“吱扭一声”打开了。
叶茂才穿着一身灰布褂子,站在门里。
他看着儿子,又看了看翠翠。
沉默半响,方侧着身子,让俩人进来。他关上门,开口说道:“文儿,你和翠
翠的心意爹领了,可你娘……”
说了半句,又咽了回去。
“爹,我先过去,和娘说说……”
“文儿……还是爹去说吧?”叶茂才见儿子态度坚决,只好叹了口气。
叶抒文挽着甜甜进了客厅。
叶茂才朝儿子点了点头,示意他俩稍等片刻,就上了楼。
徐甜甜坐在椅子上。
脸上笑着,心里却直打鼓。
她知道,这一关她必须迈过去。
即便婆婆不愿见她,她也得硬着头皮撑下去。
第71章
爹上楼好一会儿了; 没见下来。
叶抒文心知不妙。
见甜甜有些紧张,就攥着她的手,用力捏了捏。这无言的支持,比啥都来得重
要; 徐甜甜也放宽了心。
她想; 只要抒文一心一意的; 婆婆那边就忍忍吧?
反正又不在一起生活; 就假装看不见好了。
客厅里的座钟“咔哒、咔哒”地走着。
眼看着快十二点了。
叶抒文实在忍不住了; 想上楼看看。
他刚站起身来; 就见爹下了楼。
“爹; 娘咋样了?”
“文儿,你娘病着,不方便见人; 你俩先回去吧?爹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带
着你媳妇; 去馆子里吃点吧?”叶茂才温声说道。
“爹,娘病了?那我上去瞧瞧……”
“文儿; 你娘那是……”
叶茂才说了半句; 又咽了回去。
太太那是心病; 拿着架子呢; 可当着儿媳妇的面,不好说那么多。
刚才他劝了半天; 太太心里还是不痛快。
她不想下楼不说; 连儿子都不想见了,说看着心烦。
他知道太太的脾气; 好面子,把文儿也看得格外重。她觉得儿子找了这么个媳
妇,弄得她在那些太太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今儿听说俩人回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早就发过狠话了,只要文儿娶翠翠,就不认他这个儿子,更不允许他俩登门。
可这孩子是吃了豹子胆了?
就这么大喇喇地带着人回来了?
叶抒文让甜甜稍等片刻,就亲自上了楼。
不一会儿,就下来了。
他装着没事人的样子,笑着说道:“爹,我和翠翠先回去了,您和娘在家里多
注意休息,不要累着了……”
“呃……文儿,你就放心吧,爹都快退休了,平日里也没啥事,除了去局里开开
会,大多呆在家里,你娘身体好的时候,就在院里养养花,下厨烧烧饭,也很少去
外面……咱就关起门来过日子……”
“唔,那就好……”
“文儿,你在部队上也别太累了,平日里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咱也不图
啥,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爹,我都记着呢!”
叶茂才没提翠翠的事。
那天喝酒时,他给徐永泰说过,等到春城酒厂搞起来了,就让翠翠来厂里上
班。可这事,也得等到太太消了气再说,否则家里可就不太平了。
这会儿,他们几个在楼下说话,没准太太正在上面听着呢。
叶抒文和徐甜甜向爹告了辞,就出了家门。他挽着甜甜在街上慢慢走着,心里
有些发沉,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抒文,娘说你了?”
“嗯,说了……”
“说啥了?”
“也没啥……”
“真的?”
“真的……”
“那你就咧嘴笑笑?”
“……”
叶抒文笑不出来,可又怕甜甜担心,就冲她呲了呲牙。
徐甜甜一见,心说这笑还不如不笑呢。
她想宽慰宽慰他,就柔声说道:“看看,就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有啥,就说出
来呗?”
“唔,也没啥……”叶抒文说不出来。
娘说的那些话,他哪敢跟甜甜说?
徐甜甜心知那话与她有关。
估计也不是啥好话,不知道也罢。于是,就拉着他,站在一棵梧桐树后面,仰
着脸问道:“抒文,娘说重话了?”
“唔……”
“那话压心哪?”
“唔……”
“压在这里了?”
“唔……”
“那我给你揉揉……”
徐甜甜说着,在他心口处揉了揉。
她触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就解开一只纽扣,从里面掏了出来。原来,他脖
子上挂着一只小香包,藕荷色的,正是她送他的那一只。
大白天的,还戴着呢?
她感到心里暖暖的,就柔声说道:“抒文,把这个收起来吧?莫要让人瞧见
了……部队上不同于别的地方……”
“唔……”
叶抒文听着那暖心的话,心底的那口闷气总算出来了。
也觉得舒坦了一些。
他想,为了翠翠,娘说几句重话算啥?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上用力按了按。那心咚咚地跳着,格外有力,也格外
温暖。
徐甜甜埋下头来,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那里面装着她。
而她呢,心里也装着他。
她想,这就足够了。
*
中午,该吃饭了。
叶抒文带着徐甜甜进了陶记“砂锅居”。
俩人点了一个板栗鸡块,吃得浑身热乎乎的,直冒汗。
“甜甜,一会儿咱去街上逛逛,给家里人买点东西?”
“嗯……”
徐甜甜点头应着。
明天,她和爹就要启程了。
这幸福的日子,可是转瞬即逝啊。
沿着大街,停停走走。
俩人商量着,给爹买了两条纸烟。虽然爹不大抽烟,可交往的人多,平日里可
以用来招待亲戚朋友。
给娘扯了一块蓝条绒布,好做一身新衣裳。给志和、志君和志勇买了一支钢
笔,好努力学习。
徐家的备好了,还有章家的。
他俩给章家爹也买了两条纸烟,给腊梅婶子选了一块花头巾,给凤芝扯了一块
花布,给启康买了一只钢笔,还给冬娃买了一只文具盒和两盒铅笔。
另外,还去糕点铺子里封了八盒点心。
一家四盒,也算是一点心意。
徐甜甜心说,这几天把抒文的津贴都花完了吧?
她腰里还有点钱,要不给抒文留着?
可叶抒文一听,呵呵一笑。
他凑到甜甜耳边,压低了嗓门说道:“甜甜,咱不缺钱使……爹给了点,够咱俩
用几年的……”
说着,伸出了两个手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呦,这么多啊……”徐甜甜抿着嘴笑了起来。
心说,这真是穷日子过惯了。
咋就忘了,公爹可是有点家底的,昔日可是个“老财”哦。
*
半天逛下来,徐甜甜累得脚底板疼。
叶抒文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挽着她。见她走得不大舒服,恨不得背着她走。
心里也暗暗后悔,昨晚实在是太胡来了。
路过一家烧饼摊子,闻着香气扑鼻的。
叶抒文就过去买了十个热烧饼,用油纸包着,说明天在路上吃。
快四点了,俩人拎着大包小包上了公交车。
坐在车上,徐甜甜让抒文掏出一块包袱皮,把东西都包了起来,说“在部队
上,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嗯,我明白……”
叶抒文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甜甜,他平日里也挺节省的。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和战友们一
样,一点也看不出他的家世来。
当然,今非昔比。
家产都已经捐出去了,也没剩下啥了。
爹现在靠薪水过活,娘亲自下厨烧饭,和普通家庭也没啥两样。
*
回到军区驻地,俩人挽着的手就分开了。
叶抒文拎着个大包袱,在前面走着。
徐甜甜空着俩手,在后面跟着。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战友,都笑着和他俩打着
招呼,还好奇地瞅瞅那个大包袱。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床被褥呢。
俩人进了招待所。
放下东西,就去找爹说话。见爹不在,以为他出去散步去了。
去院里瞅瞅,也没见人影。
爹去哪儿了?
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
直到黄昏时分,徐永泰才优哉游哉地踱着方步进了院子。
原来,他闲着没事,又自个儿溜到城里看戏去了。
徐甜甜捂着嘴直笑。
爹这个性子还真够活泛的,活得也自在。
如果能带着娘一起出来,就好了。
徐永泰见抒文买了那么些东西,连声说着“实在太破费了”。
可心里却很欢喜。
见翠翠和抒文懂事,又处得和睦,真是比啥都高兴。见抒文提着茶瓶去水房
了,就压低嗓门,悄悄问了问。
“翠翠,这一回见着公婆了?”
“爹,见着了,还在家里吃了饭呢……”
徐甜甜自然不敢说真话。
回来的路上,就和抒文商量好了,婆婆那事先不提,以免家里人担心。
“唔,那就好……”徐永泰也放了心。
开饭了,仨人一起去吃食堂。
饭菜虽然还是老样子,可心里高兴,吃啥都觉得香甜。
吃了饭,叶抒文陪着爹说了会话。
徐永泰乐呵呵的,也劝他俩早点休息。
明天,他就要带着翠翠返程了。
*
天色暗了下来。
徐甜甜和叶抒文去水房里洗了洗。
回屋后,就躺在床上,说着话儿。
他紧紧地揽着她。
明天,就要分别了。
心里咋就那么舍不得?
这时候,才觉得在部队上固然很好,可纪律在那里摆着呢。即便他是文职人
员,也得时时刻刻地遵守着,丝毫违犯不得。
他的婚假结束了。
他俩的蜜月也随之结束了。
徐甜甜也舍不得。
可抒文在部队上,哪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唯有这一刻,才觉得做老百姓的好。
“抒文,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唔……”
“以后,要多写信……”
“唔……”
“我会来部队上看你……”
“唔……”
这一晚,格外缠绵。
他的动作很慢,怕把她弄疼了。
结果,持续的时间很长。
他紧紧地抱着她,好把自己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底。她在下面,感受着他的存
在,记着他俩的每一分每一秒。
直到凌晨时分,俩人才相拥着,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叶抒文回报社里销了假。
战友们见了他,都开着玩笑,说他红光满面的,一脸喜气。叶抒文腼腆地笑了
笑,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回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打开一份简报,看了起来。
心里却想着,甜甜和爹今天上午走,得过去送送。虽然,临出门前就和她道过
别了,可还是想再多看一眼。
可没想到,半个小时之后,政治部召集各部门开会。几十号人聚在大会议室里
听报告,根本就脱不开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他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
“哔哔”一辆军绿色的大卡车开进了招待所。
这是后勤处特意安排的,护送这批新婚干部和家属们去车站。这一批返乡的可
不少,呼呼啦啦的,坐了满满一车厢。
徐甜甜和徐永泰也上了车。
他们打算坐长途班车回去,这样能快一点。
出来几天了,也想家了。
她和冬娃,还从没分开过这么久呢。
徐甜甜坐在车里,透过车篷的后帘子向外瞅着。
她知道他值班去了,怕是没空出来,可还是想多看一眼。
可惜,直到车开了。
也没见到人影。
*
会议结束时,已是中午。
叶抒文急匆匆地赶到了招待所。
人去楼空,昔日热热闹闹的“新房”区已经安静下来了。
他们住的那间“新房”也收拾过了。
门上和窗户上的大红“囍”字已经揭了下来,双人床又变成了两张单人床,军绿
的床单和被子叠得板板正正的,哪里还有一点新房的影子?
他站在屋里,呆愣了半响。
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梦。
服务员同志见他来了,就笑着说道:“叶同志,你爱人说这几样东西,让你收
好咯!”说着,递过来一个花布包。
他接过布包,入手轻飘飘的。
他心里一动,顾不上去打饭,就回了宿舍。
他坐在床边,打开了布包,见里面包着四幅“囍”字,背面还沾着一点浆糊。
他不禁笑了起来。
心知,这是她干的。
一定是她在临走前,把门上、窗户上和床头上贴的“囍”字都揭了下来。
他把布包包好了,仔细地压在了铺盖下面。
他知道,她把那两朵大红花也带回去了。早晨,她就特意摘了下来,说要拿回
去在床头上多挂几天。
第72章
从省城发出的长途班车; 一路颠簸。
当抵达兴平县城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
徐甜甜和爹一起从车站里出来。她肩上挎着一只青布包袱,手里拎着一只军绿
色的帆布提包,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爹呢; 也是如此。
反正两手都没闲着。
由于东西太多; 徐永泰就叫了一辆人力车。
说好了价钱之后; 让闺女先坐上去; 又把两只包袱放在后面; 两只提包搁在了
踏板上。他自己却跟着车; 在地上走着。
徐甜甜哪好意思?
她要下来让爹坐着。可徐永泰死活不肯; 说自己“坐了一天车了,都快被颠零
散了,走着正好活动一下。”
她知道爹是想省几个钱。
可也清楚爹的性子; 他不愿意的事情任谁说破了嘴都没用。
于是; 也不再劝了。
就倚着靠背,舒舒服服地坐着。
一路上; 人来人往的; 十分热闹。
徐甜甜穿着一身红色翻领外套; 盘着发辫; 看着十分洋气。
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相比起来,县城里要比镇子上洋气许多。
可像她这身打扮的; 还是不多。
街上的那些年轻女子; 还是习惯穿斜襟褂子。
大闺女们通常梳着一条大辫子,小媳妇盘着发髻; 当然女学生或女干部们则是
例外。她们大多剪着齐耳短发,穿着新式服装,有别于那些家庭妇女。
心气足了,精神面貌也有所不同。
一个二个,昂首挺胸的,看着特别富有活力。
想着自己也跻身于她们中的一员,徐甜甜也暗自得意。
觉得自己一下子进步了不少。
县城这边,除了爹娘和兄弟,没人认得她。
感觉还挺自在的。
脸上也越发光彩照人。
徐永泰跟在一旁,也是得意洋洋的。
父女二人到了家。
翠翠娘一见闺女回来了,十分欢喜。。
说:“今儿一早,就看到两只花喜鹊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就想着有
啥喜事儿?哈哈,果不其然,闺女就回来了……”
说着,让翠翠先躺下来歇一歇,就张罗着做饭。
徐甜甜躺了一会儿,就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