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头和宋柏进到镇所的时候，几个人刚活动完手脚，或站或坐的在院子的树荫下歇气，巧仙和铜鼓被揍的面目全非，捆了身子堵了嘴扔在板车上，躺在那里连哼唧的胆子都没有。
“哎！”宋柏瞧见媳妇被打成那么一副猪头样，当即就嚷了起来，“你们还打人！”
严大人正就着小旭打来的水洗手，瞧见了宋老头和宋柏，立刻皱起了眉头，“你们来干什么？”
宋柏还要嚷嚷，被宋老头用力的抓住了胳膊拦了下来，宋老头低着头，没敢看一旁的林老头，他觉得他要是和林老头的目光对上了，肯定就没那个脸来丢这个人了。
宋老头好声好气的跟严大人说道：“严大人，我们知道这俩人犯了错……现在你们教训过他们了，他们也知道错了，就让我们把人领回去吧。”
严大人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年纪大了，我们也不和你多计较，你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以前对你们客气，是看在冬宝的份上，都到现在这份上，你们还把自己当回事，就别怪我连你一起下手拿了！”
“啊呸！”宋柏叉着腰义愤填膺的骂了起来，“姓严的，别把自己当回事啊！不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么，当老子怕你？我在安州衙门里头有认识的人，你要是不放人，我告你滥用私刑！”
“我还要告你心肠歹毒，伙同他人谋害亲生侄女！”林实在一旁截住了宋柏的话，严大人虽然是小吏，可也是官身，他和张谦都是有功名的秀才，宋柏不过是个读书不成，给人打下手的伙计，真要上了公堂，宋柏只有挨板子的份，只不过让宋柏挨板子，实在便宜了他！
宋柏嘿嘿一声笑了起来，无赖的架势同宋二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叉腰笑的十分恶心，故意说道：“哎，侄女婿，你倒是说说，我咋伙同他人谋害亲侄女了？你说说啊，你说出来我就服了你！”
梁子最看不顾的就是宋柏这副无赖相，比起他平常收拾的镇上的无赖，宋柏这点道行还不够他看的，当即就从背后一脚把宋柏踹到了地上，用力的踩上了他的后背，不管宋柏在地上哇哇乱叫，跟林实和严大人说道：“这事他也有份，不能便宜了他！”
“一并捆上，送到县里听候县太爷发落！”严大人挥手说道。
秋霞婶子和李红琴拍手骂道：“就是，不能便宜了他，不是个玩意儿的东西！”
宋老头急了，他来是想求他们放了巧仙的，万不能儿媳妇没要回来，又把儿子给搭进去了，当即就流着泪给严大人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呜呜的哭了起来，老泪纵横，“大人，大人我求求您了！您饶了我家三儿吧，就看在冬宝丫头的面子上，求求您了，您这是要了我和冬宝她奶的命啊！”
要是宋柏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和黄氏也不想活了。
严大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宋老头，摇头道：“宋老汉，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儿子的命是命，你和你老伴的命也是命，你孙女的命就不是命了？先前我同你说的很清楚，不和你计较已经是看在冬宝的面子上。你赶紧回家去吧，回家后想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我不保证你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这三儿子。”
林老头看宋老头那悲痛欲绝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劝道：“老宋，赶紧家去吧，你在这纠缠也没用，你儿子是该长长教训了。等过两天，他就回家去了。”说是狠狠的教训宋柏，但林老头心里清楚，看在宋老头和黄氏的份上，也不可能真的把宋柏怎么样了。
宋老头是抹着眼泪走的，他上回哭还是失去大儿子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失去心头肉般的小儿子了，他这个家，离家破人亡就只剩几步路了。
回到家里，一心等着小儿媳回家的黄氏没想到去一趟镇上，连小儿子都搭进去了，当即就昏了过去，醒来后撒泼打滚闹到半夜，全村都听到黄氏了尖利的哭叫声，然而黄氏却没敢骂出来，宋老头和她说的很清楚，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小儿子就永远回不来了。
“不行，咱不能就叫他们这么欺负！三儿落他们手里，还能有个活路吗？”黄氏压低了声音跟宋老头撕闹。
宋老头也没办法，他也不想让宋柏吃苦，黑夜里坐在床头听着老妻撒泼哭闹，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拍手想到了个主意，跟黄氏一说，就收拾了家里仅剩的银钱，动身走了。
而这天一大早，一辆马车拉着的板车上放着宋柏，巧仙和铜鼓，三人堵了嘴捆了身子，盖着苞谷杆，被几个人送到了县衙里。
宋柏等三人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乡下无赖，严大人是所官，每年给县太爷的好处不少，而随着一起去的张谦和林实是秀才，状纸也写的一清二楚，三人合谋偷盗宝记作坊财物，还十分凶残的打伤了作坊的大管事林福，三个人也在状纸上按了手印。
案情简单，一目了然，还有两个秀才和几个塔沟集村民作担保，县太爷和严大人在后堂谈了一会儿，直接升堂宣了判，巧仙和铜鼓两个人判了终身监禁，发配到西凉苦寒之地做劳役，而宋柏则是判了三年监牢。
宋柏在堂上一个劲的喊冤，一个劲的喊着严海峰滥用私刑之类的话，县太爷听的心烦，又顺手判了宋柏一个咆哮公堂之罪，拖到大街上打了二十大板，打的宋柏屁股开花。
这一顿板子可是实实在在的，林实给行刑的衙役们塞了好处，衙役们当然使出了吃奶的劲去打宋柏，宋柏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大的罪，被打怕了，一个字都不敢再说，打完板子就被扒了衣服换了囚服，投入了大牢，和一群五大三粗的罪犯们关到了一起。
宋老头风尘仆仆的搭了车赶到安州，走了一天的冤枉路终于找到了宋柏口中“有钱有势”的李员外家里，却被看门的小厮和婆子给轰了出来。
“啊呸！哪来的老狗乱说话！我们家夫人才没有个叫巧仙的丫鬟！”婆子恨的差点没往宋老头的老脸上扇巴掌。
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宋老头才在看热闹的闲汉的指点下，明白过来，原来宋柏嘴里的“李夫人”，不过是李员外从窑，子里赎出来的外室夫人。要是搁平时，宋老头是绝不会找一个外室夫人的，嫌丢脸，可现在儿子还在人家手里扣着，他也顾不得脸面什么的了，厚着脸皮去找了巧香。
不管是不是正头夫人，只要能把他儿子救出来，他就给这个巧香立长生牌位！
然而宋老头地方找到了，任凭他怎么敲门，人家就是不给他开门，只从门洞里扔出来一两碎银子给他，打发他走人。
“求求老嫂子了，去通报一声吧，我儿媳妇可是巧仙啊！”宋老头在门口苦苦哀求。
门口守门的婆子是巧香新买来的，不屑的对宋老头喝道：“我不认得谁是巧仙，我家夫人说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儿媳妇是你们家的人，你们家人犯了事我们夫人管不了，这事你找别人帮忙去吧！”
说罢，婆子就关上了门洞，再也不开门了。
宋老头浑浑噩噩的回了塔沟集，觉得两眼一抹黑，毫无希望可言了，刚到塔沟集村口，他就瞧见村里人以各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他。宋老头赶紧回家，老远就看到黄氏坐在院子里撕心裂肺的嚎哭着，咒骂着。
“咋回事？”宋老头心一凉，赶忙问道。宋二婶以一种表面惋惜，实则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哎哟，爹，你咋才回来啊！晚了，老三他们被县老爷判刑下大狱啦！”
章节目录 第329章 最好的儿媳妇
这下黄氏也顾不得撒泼哭骂了，赶紧从地上起来和宋榆宋二婶一起扶着宋老头进屋到床上躺下，儿子已经下大狱了，没指望了，要是宋老头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指望宋榆和宋二婶，她还不如直接跟宋老头一起撒手西去。
大毛和二毛一直站在西厢房门口的菜地旁看热闹，见宋老头晕过去了，大毛像是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嘿嘿笑了两声，又撇撇嘴，嘟囔道：“没意思。”又问旁边的二毛，“我跟剩子说好了去沟子玩，你去不去？”
二毛不明所以，傻乎乎的跟着大毛一起笑，听大毛说下沟子去玩，便摇摇头，大毛总和别人一起欺负他，打他，他不想和大毛一起玩。
不一会儿，宋家的院子里只剩下了二毛，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两把破烂不堪的小板凳摆在院子里，猪圈里的猪没有人喂，饿的嗷嗷直叫，堂屋里传来了黄氏哭天昏地的叫喊宋老头的声音。
二毛觉得在家也没什么意思，他更愿意像爹和大哥那样，跑到外面去玩。这会儿上家里人都顾不着他，中午饭也吃不上了，他就用袖子擦了把要流出来的浓鼻涕，转身跑了出去，因为知道大毛下沟子玩了，他便不敢去沟子那里，就去了村头的小河边。
临近中午，河边下篓子捉小鱼小虾的半大孩子们都已经回家了，这会儿上只有二伟在河边下网子捞鱼。
二毛便过去看二伟捞鱼。
这些年靠着宝记作坊，大伟二伟兄弟几个过上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日子，原本二伟是不在乎花点钱买鱼的，只是他媳妇害喜，突然大中午的想吃鱼，而集市早就散了，有钱也没地去买，二伟只能翻出来多年前的网子，到村口河里碰碰运气。
“哎，捞上来了！”二毛笑嘻嘻的抹着鼻涕，指着二伟捞上来的网子喊道，网子里有一条一寸来长的小鱼，在网子里扑腾的厉害。
二伟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年他都没去捞过鱼了，水平下降的太厉害，一网子下去居然只有一条小鱼上钩，顺手把鱼又扔进了河里。
“你不是捞了鱼了，咋又扔河里了？你不要鱼了？”二毛着急了，心里很可惜那条鱼，宋榆可是从来不会给家里人捞鱼吃的。
二伟笑道：“太小了，还不够塞牙缝的，扔回去让它继续长着吧。”
“哦。”二毛似懂非懂，继续蹲在二伟身边看他撒网。
二伟撒下网子后，并没有立刻收网，而是蹲了下来，笑着问二毛，“你咋不回家吃饭？”
二毛撇撇嘴，使劲用袖子擦了把要流到嘴里的青鼻涕，含含糊糊的说道：“我爷倒地上了……二伟哥，你再捞上来小鱼给我吧。”
村里人都知道二毛脑袋不是很灵光，说话颠三倒四的，二伟也清楚，从二毛的话里头也能猜得到宋家出了啥事。
二伟觉得二毛和他哥哥大毛不一样，大毛和宋榆是一个德行，又懒又赖，长的壮实脑瓜不笨却不肯用到正地方，二毛虽然笨一点，但没大毛那么多坏心眼，还常常被大毛欺负，在家里也是吃大毛吃剩下的，村里人都看在眼里。
“给你是没问题。”二伟笑道，“你家里人没空给你做吧？你中饭是不是还没吃？”
二毛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低头嘟着嘴说道：“没人做饭，前天镇上送来的粽子和馍没吃两顿就没了……我饿的慌！”
“哟，你还怨上人家送的不够多了？”二伟看着二毛那一副怨恨的模样就没了和二毛说话的兴致，觉得宋家老小都是这德行，日子怎么可能过的好。
二毛可没那察言观色的本事，他在村里傻名远播，就是他亲爹娘都不见得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好不容易碰到个愿意和他说话的，他自然把心里的话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可不是哩！”二毛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一脸的苦大仇深，“家里恁些人，就送来恁点东西，够吃几顿的啊？她挣恁些钱，随便指头缝里漏漏就够我们吃喝不尽的了，愿意给外人就不愿意给我们，胳膊肘往外扭，不是个人东西！”
二伟笑出了声，这话不像是个十岁男孩能说出来的，倒像是学黄氏和宋二婶那些妇人的话，便问道：“这是你奶说的还是你娘说的？”
“你咋知道？”二毛惊奇的看着二伟，“她们俩都这么说！”
二伟则是想起来他听媳妇和大嫂讲过的宋家一桩八卦，冬宝有回去送年礼，二毛喜滋滋的出来搬东西，眼里就只有那点东西，看到冬宝连声“姐”都没叫过，被村里人传为笑谈。
看二毛那傻呵呵的样子，二伟就有点替他发愁，也替冬宝发愁，摊上这么蠢的堂兄弟，将来还不是得拖累她？
“你也是个大孩子了，遇到啥事自己动脑子想想，你见人家面，连声姐都不喊，人家凭啥给你东西？就是亲姐弟还有不来往的，何况你们又不是亲姐弟。”二伟慢慢收了网，说道，“别听你娘你奶那套，你要想将来长成你爹那德性，你就听吧！”
二伟收起来的网里头有一条一尺来长的草鱼，还有两条小鱼，他很大方的把那两条小鱼送给了二毛，自己拿草绳穿了大鱼带回家了，留下二毛一个人在河边坐着，想着二伟的话。
宋老头一直到太阳西垂才悠悠转醒，醒来的时候就只有老妻黄氏一个人守在他身边，宋榆等的不耐烦，早出门闲逛去了，宋二婶也回西厢房里了。
一看到老头子醒了，黄氏老泪纵横，拉着宋老头的手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你可吓死我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家三儿可咋办啊！”宋老头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迷茫，这会儿上让黄氏一嚷嚷，立刻清醒了过来，拉着黄氏瞪着眼问道：“咋回事？三儿咋就判下大狱了？”黄氏哭着骂道：“谁知道那x妮子使了啥坏？人家有钱有势……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咱们三儿可怜啊，冤枉啊！”
宋老头急了，黄氏哭骂了半天没哭骂到点子上，又问道：“就是县老爷判罪，总得有个罪名吧？那咱三儿到底是啥罪名？”
黄氏抹了眼泪，说道：“我也不咋懂，公文贴到咱们村里了，识字的人说是三儿，巧仙和铜鼓偷了村里作坊的值钱东西，还打伤了林福！”“放屁！”饶是宋老头脾气好，不爱说话，这会上也忍不住要爆粗口了，“县老爷瞎了眼不成？林福好端端的，那天还踢了你一个跟头……他，她，他们好狠的心啊！”黄氏又是悲痛又是生气，哭着叫道：“我平日里骂那x妮子不是好东西，你还拦着，你跟那县老爷一样瞎了眼！我要是再见了那x妮子，我非得弄死她给我儿报仇不可！老头子，三儿判了三年啊！”
宋老头喘了几口气，有些意外，没想到宋柏只判了三年，他还以为那些人逮到了整治宋柏的机会，要把宋柏往死里整，“那老三媳妇和铜鼓呢？”
“那俩人是终身监禁，要去西凉州当苦役一辈子！”黄氏说道，对比起巧仙和铜鼓，黄氏心里头也有些平衡了，好在不是亲儿子一辈子当苦役，“只可惜巧仙了，好好的一个贤惠儿媳妇……”“别提她！死在外头最好！”宋老头暴喝了一声，额头上的青筋都立起来了，倘若巧仙还在宋家，他一定一脚把巧仙踹出去。黄氏不高兴了，巧仙是她最心爱的儿媳妇，也是她认为最贤惠最孝顺的，当即就说道：“咋不能提，这几个儿媳妇里头，她是最好的！我看就是那x妮子见不得我们好，非得把巧仙给害了，也不怕死了下十八层地狱受罪！”
宋老头痛苦的捂住了脸，他只庆幸巧仙出事了，永远不能回宋家了，否则时间一长，难保没人知道巧仙的底细，到时候泄露出来，宋家的脸就丢光丢尽了！“你知道那巧仙以前是干啥的吗？”宋老头悲愤的看着黄氏，把打听来的巧仙的来历一一说给了黄氏。黄氏当即就被震的坐在那里半晌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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