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现在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众人劝了半天，才把李红琴给劝住了，湖州离安州也不算远，坐马车也就五六天的路程，李红琴实在想儿子和孙子，去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冬宝一家人到塔沟集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马车经过村口时，林老头突然说起老宅已经很久没回去看过了，想进去看看。
赶车的铁子就把马车掉了头，从另个方向进了村子。冬宝和林实陪着林老头看宅院，秋霞婶子带着孩子们回家做饭。
虽然老宅没住人，但秋霞婶子也是常带着下人来打扫的，毕竟老宅是他们老一辈的人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感情上是任何一所宅院都比不了的。大门上的锁还是簇新的大铁锁，经常上油擦拭，免得生锈。
林老头爱惜的看着院子里的东西，笑呵呵的跟林实和冬宝讲院子里发生的故事。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喜欢回忆往事，变得絮絮叨叨起来，像林老头给他们讲的故事，不知道讲了多少遍的，林老头自己也忘了，一碰到兴头上，就拿起来说。
冬宝和林实陪着笑脸听着，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模样，老人嘛就那点爱好了，做小辈的包容下又不是什么难事。
三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到隔壁宋家一阵尖利的叫骂，打破了农家小院的宁静。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东西搁你手里就不值钱？把你连骨头带筋卖了都换不回来个碗……”尖利刻薄的女人声音还在继续。
冬宝听出来了，骂人的是杨小红。
林老头叹了口气，背着手站着听了一会儿，摇着头对冬宝说道：“去看看吧，你是个好孩子，他们实在不像个样子。”到底是亲爷奶，就这么放着装不知道也不合适，加上过了这么多年，孙子辈都老大了，再大的委屈仇怨也该放下了。
冬宝应了一声，准备过去的时候，林实也要跟过去，冬宝笑着拦住了他，知道他这是不放心，巧仙和铜鼓那件事可算是把他吓坏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从来不让冬宝一个人单独出门。
“他们如今哪还有害人的胆子！”冬宝笑道。
她是不愿意让林实出面，她一个人过去，解决的是宋家的家务事，要是让林实一个举人过去，架不住杨小红那等泼妇撒泼，就不只是家务事那么简单了。
宋家的大门前两年换了木门，因为没钱刷漆，木门被风吹雨淋的，糟朽了不少，也没有关着，冬宝就直接进了院子。
东屋的房顶去年夏天暴雨，塌了好大一块，走近一看，应该是用麦秸补上了，西厢房和堂屋是瓦房，多年的老房子了，也破旧的很了。
农家之间向来没有敲门打招呼的例子，冬宝走到堂屋门口时，杨小红还在骂着，她没吭声直接掀开了帘子。
堂屋那张斑驳破旧的木桌旁，坐着端着碗吃饭的宋柏还有宋柏的一儿两女，四个人都是一副心无旁骛吃饭的模样，压根不管旁边杨小红指着宋老头和黄氏骂的口沫横飞，天昏地暗。
地上一只豁了口子的粗瓷碗摔成了两半，苞谷渣子汤泼了一地。
宋老头颤抖着手，被骂的满脸通红，看到冬宝后立刻低下了头，黄氏坐在地上嗷嗷的哭着，一个劲的叫着：“还不胜死了算了！还不胜死了算了！”
“这是干啥呢？”冬宝站门口轻巧的笑了，看向了杨小红，漫不经心的说道，“三婶好大的火气啊！”
见了举人太太，杨小红再泼辣也是得收敛点的，陪着笑说道：“是冬宝啊，咋有空过来三婶家啊？哎哟，这可真是贵人上门啊！”
“别扯那套了。”冬宝也懒得跟她多说，看着宋老头说道：“大中午的骂成这样，三婶是成心想让全村人都知道你有多厉害的吧？也不嫌臊得慌？”
杨小红嘿嘿笑了笑，说道：“冬宝侄女，你这些年不往这边走，你是不知道，你爷这是叫鬼上身了，看那手抖的，连个碗都端不住。都说鬼怕人凶，我这就是吓唬吓唬上了你爷身的鬼，好叫你爷早点变正常人……”
冬宝看了眼宋老头的手，顿时就明白过来了，什么狗屁的鬼上身啊，宋老头就是得了老年人的常见病——帕金森。有迷信的人就说是被鬼上身了，得这个的老年人不少，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跟当年有人说冬宝一个虎女克父一样，是无稽之谈。杨小红说什么鬼上身，就是个借口，大骂老人的借口，说来说去，就是心疼那个豁口子的碗，还有那碗稀苞谷渣子汤。
章节目录 第357章 养老
杨小红嘿嘿笑了两声，“您是举人太太，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您有钱当然不把一个碗当回事了，搁我们这穷人家里头，那一个碗……”
冬宝打断了杨小红的话，沉着脸说道：“别给我扯那些不着调的，我丑话放前头，再让我听到一句你骂两个老人的话，我保证你一家的日子都会过的很不高兴！”
说罢，冬宝转身就走了，临走时瞪了宋柏一眼。看看吧，这就是宋老头和黄氏当成眼珠子来疼的小儿子，是他们牺牲了别的儿孙的幸福也要宠着的小儿子，就这么由着他媳妇糟践他爹他娘。
这些年来，黄氏和宋老头老的厉害，人一旦上了年纪，几乎就是几个月的功夫，完全就由壮年跨入了垂暮之年。宋老头手抖的厉害，背佝偻了，眼也花了，黄氏的头发全白了，身体像是缩水似的小了，以前她到冬宝的肩膀，现在连胸前都够不着了。老成这样，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早就失去了下地干活的能力，也就黄氏还能到灶房打个下手。
没劳动能力，也就只能在家坐着等人伺候，儿子都不乐意伺候，更别指望杨小红那个泼妇，人家还能振振有词的说宋老头是鬼上身。
冬宝回到林家后，林实赶忙问她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事啊，我爷手抖摔了个碗，杨小红就骂起来了。”冬宝说道，“说了他们几句，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林实沉默了一会儿，笑道：“算了，别为这事烦心了，咱们也只能说他们几句，再多的，管不了。”
到底不是一家人，他们姓林，管别人家的事，说不定宋老头和黄氏还觉得他们欺负了宋柏哩！
林老头叹了口气，他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可现在他过的日子，不说整个沅水了，整个塔沟集方圆几十里，应该就数他这个老人的日子最幸福，儿孙懂事孝敬，凡事有下人伺候，定期有大夫上门来给他诊脉，他只用含饴弄孙，享受日子。
别说砸一只碗了，他就是把碗全砸了，也没人对他大呼小叫的。
看看宋老头，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不过是摔了一只碗，就被儿媳妇指着鼻子骂到姥姥家去了，养宋柏就相当于养了一头白眼狼！
“咱走吧。”林老头说道。他让冬宝过去敲打敲打宋柏夫妻，算是仁至义尽了，再多的，管了就是给儿孙惹麻烦，再说宋老头夫妻俩，真的值得同情吗？
又过了几天，冬宝再没听人说杨小红打骂宋老头和黄氏的事了，还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料，还有更大的闹腾在后面等着。
过了五月，就忙过了收获和播种的季节，一年当中最苦最累的时候就算过去了。粮食刚收粮仓里没两天，杨小红和宋柏就去找了早分家出去的宋榆。宋榆家的房子盖在了村南头的一块宅基地上，托当初宋老头给的十两银子的福，宋榆家的房子盖的还算不错，主屋是三间大瓦房，另外还有东西三间厢房。宋大毛和宋二毛也娶了妻生了孩子，但没有分家，十来口子人住的很是拥挤，加上家里只有四亩地，粮食不够吃，宋榆只得去租了别人家的地种，日子过的拮据，家里每天鸡毛蒜皮的吵嘴就没断过。“放你娘的狗屁！”宋二婶得知了杨小红和宋柏的来意后，指着杨小红就破口大骂了起来，“当初你个x媳妇子说的多好听，俩老的就归你们养活孝敬了，说话不算话，你那嘴是喷粪的啊？”
宋柏当然料到了宋榆夫妻俩的反应，当即就笑了起来，笑的一脸无赖，抱着胳膊说道：“二嫂，这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们确实是有孝心想给老两口养老送终的，现在这不是家里困难，没那个能力了吗！我又不是让你们全管了，咱两家轮流来，一家养活老人三年，你跟二哥都是孝顺人，肯定愿意。”
“呸！宋柏你个鳖娃子，老子可不敢跟你比孝顺！那俩老不死的啥好的不惦记着你啊，谁都有理由不养他们，就你没有！”宋榆啐了宋柏一口，恨不得把宋柏按地上打一顿。
杨小红阴阳怪气的笑了，“瞧二哥说的，爹娘养了宋柏是不假，可爹娘也养了你啊，养了大毛二毛啊！当年大毛二毛，老两口也是下了大力看管养活的，村里谁不知道你跟二嫂是甩手掌柜啊？再说了，我们伺候老人也伺候了恁些年，是时候轮到二哥二嫂尽尽孝心了！”
宋二婶招手两个儿媳妇过来，不管平日里一家人吵啊骂的多厉害，这种情况下，大家肯定是要枪口一致对外的。
“当年争老头老太太的时候说的好听，你们孝敬你们养老，现在跑来说这个，啊呸，赶紧给老娘滚，不然别怪老娘对你不客气！”宋二婶拿着烧火棍出来威胁。
宋柏吓的感觉往后退，说道：“二哥二嫂，你们再考虑考虑，我们可没本事养活咱爹咱娘了，到时候咱爹咱娘……”
宋榆就更绝了，指着宋柏冷笑，“你们不管就不管，那俩老不死的死在外头，我都不会去收尸！谁让这俩老不死的偏心？叫你们赶出来，也是活该！”
杨小红和宋柏自然敌不过三个泼妇加宋榆的围攻，顶着一头一脸的吐沫星子，和宋柏愤愤然铩羽而归。
“这可咋办？”宋柏皱着眉沉着脸，靠在一棵树上犯愁，老二把话说那么绝，这是彻底断了这条路的希望了。
杨小红跺脚说道：“不管了，咱去找你侄女！她有的是钱，出俩钱儿养你爹娘，不天经地义的啊！”
“我不去！”一听要去林举人家，宋柏腿肚子都打着颤，借他一百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林举人家闹。
杨小红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软蛋！你不去，老娘自己去！”
宋老头和黄氏正在家里等杨小红回家来做饭，现在没有杨小红发话，老两口根本不敢去拿粮食做饭，即便是饿的肚子咕咕叫，也只能坐着干等着，连口热水都没的喝。
杨小红不是一个人去林家的，她回家喊着宋老头和黄氏跟她走。
“这是去哪啊？大中午的不吃饭啊？”黄氏问道。
“你管恁些干啥！”杨小红不耐烦的说道，“还吃饭？吃个屁的饭啊，穷的都喝西北风了！我带你们去找个能吃香的喝辣的地儿，以后干啥都有人伺候着，天天享福，省的你们老两口跟着我们受罪！”
杨小红在前头领路，宋柏靠在门框上抠着自己的手指甲，不搭理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宋老头和黄氏，两个人只能跟着杨小红走了。
宋柏胆小，但杨小红是个胆大泼辣的，敢到举人老爷门口撒泼。眼看这路就通往林家，黄氏有些胆怯了，她想起了宋柏的三年牢狱之苦，还有巧仙铜鼓，一辈子也回不来了，便停下了脚步，对杨小红说道：“小红啊，这是要去林家？别去了，人家咱惹不起！”
“怕个啥！”杨小红不耐烦，“我可没干对不住人家的事！我心里不虚！”再说了，她大哥杨大荣可是作坊里数一数二的管事，她就不信宋冬凝不看她大哥的面子，敢把她怎么样了。
林家正在吃中饭，大门就被人拍响了，杨小红一边拍门，一边嚷道：“冬宝，冬宝！你出来！”
“这是要干啥啊？”秋霞婶子又惊又怒，多少年了没人敢在林家门口这么放肆的。
冬宝放下了筷子，“我去看看，听声音像是杨小红。”一旁的晚晚赶紧站了起来，对冬宝说道：“娘，我陪你一起去！”
本来冬宝是不想让晚晚去的，然而想一想，晚晚终究要离开她和林实，早见识点丑恶的，阴暗的东西，对她成长也有好处，便带上了晚晚，和林实一起去了门口。
林家大门有三级台阶，朱红的大门一开，站在前面的是林实和冬宝，身后还有一干健壮的下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杨小红。
“你有什么事？”林实皱着眉头问道。
杨小红面对这个阵势，还是有些胆怯的，往后退了一步，对冬宝笑道：“看侄女婿说的，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冬宝了？”
“那没事就算了，三婶赶紧回去吧，我们家还要吃饭。”冬宝沉着脸说道，看了眼杨小红身后的宋老头和黄氏，一个闷头蹲在地上，一个坐在林家门口的台阶上，两个垂垂老矣的人一句话都不吭。“有事，有事！”杨小红赶忙说道，又笑了起来，搓着手说道：“冬宝，你别怪婶子有话直说啊，我们家啥情况你也知道，每年都要借钱借粮才能过的下去，这眼看着你爷奶年纪越来越大，我们实在是……实在是……嘿嘿，没那个能耐养活他们了。”
章节目录 第358章 哭诉
杨小红赶忙说道：“你是举人太太，不知道我们这些小农小户的难处，六亩地能出多少粮食？还不够家里那三孩子吃的，我们这是实在没办法了，要不然也不敢上举人老爷家的门啊！要说起来，冬宝你也是宋家的孙女，现在这个家，谁都没钱，就你日子过的好一些，你忍心看着你爷奶跟着我们受罪？”
一旁的晚晚拉住了冬宝的手，冬宝侧过头和她对视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开口。
“那你想怎么办？”冬宝问道。
杨小红赶忙说道：“我们不要多的，你每个月出二两银子，够老两口吃饭就行！我们把他们伺候的妥妥帖帖的！”
冬宝身后的下人们集体抽了口凉气，就是每个月顿顿吃肉，吃白面馒头，也花不了二两银子啊！这是来敲诈的吧？
“你要的确实不多。”冬宝笑道，“要我出银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出面没用，不过是我三婶，宋家还轮不到你当家作主，要银子可以，让我三叔来跟我说吧。”
杨小红嘿嘿干笑了两声，宋柏那软蛋他哪敢来，平时都恨不得绕着道走，就怕碰上林家人，这会上更不敢来了。她眼珠子一转，想了个主意。
“那也成，我这就回家喊他过来。”杨小红说道，“你看，老两口还在外头坐着，天这么热，万一热出个好歹来可咋办，先进屋坐着吧，我一会儿就过来。”
冬宝才不可能让杨小红走了，把宋老头和黄氏留在这里，真那么干了，杨小红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正好把老两口甩给她，她还能把走路都颤悠的老人给撵出去？
“你站住！”冬宝喝住了她，“许嫂子和老牛婶子，你们俩扶着我三婶，天太热，免得热晕了她！老牛叔，你去把村长他们叫过来，让他们评评理，这银子该不该给。铁子，你去宋家喊我三叔过来，我问问他怎么回事？”
铁子早长成个健壮的小伙子了，当即应了一声，往外跑。
不一会儿，村长刘胜就带了十来个人过来了，林家门口也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得知了事情原委后，差点没把杨小红的脊梁骨戳烂了。没听说过儿子孙子都有，却要一个嫁出去的孙女养老人的事。
“你这是想干啥？啊？姓杨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桂枝闻讯而来，指着杨小红气的发抖，她和大荣这些年累死累活，忠心耿耿，做到今天的地位容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