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穆语蓉心里头很快便有了新的计较,也考虑其之前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九少爷也是寻她?”穆语蓉一脸惊讶,又抬眼看章珣,略略压低了声音,只是道,“许大人是无辜的。”
章珣没有回答,反而瞥了眼李牙婆。李牙婆在旁边,便是关注着穆语蓉与章珣两个人,自然听到了他们的话。当下得了章珣的示意后,已悄然近了两步,笑着说了起来,“没有错呢!可不是个知县孤女么?也是识得字做得女工的,又才十岁,长得也清秀,才能出到六十两的价钱。”
李牙婆眼珠子在两个人身上的衣裳首饰上打着转,瞧着都是不差钱的主,她悄悄莫抬上点价钱,想来也不怕什么。想到这里,李牙婆便忍不住搓了搓手。
这边李牙婆的话刚刚说毕,那边章珣的人已经去了交付钱款。穆语蓉倒不觉得他是要抢人的架势,又摸不透他的心思,便只是看着等着。待到下头的人将事情办妥当了,穆语蓉才听得章珣道,“许大人虽不无辜,但唯一的女儿流落这般地境地终是不妥,今有穆大小姐仗义相助,却是好事。”
穆语蓉不是非要将人带回去,尤其是在这里碰到了章珣,愈觉得事情似乎不妥当了。因为她先前忽略了,这个人会不会是有人专门送到五皇子身边去的?譬如说,此刻眼前的章珣。若是那样,她的横插一脚,可是反而会给自己招来了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并没有很想要和皇家的人有过多牵扯,因为她清楚,不出三年,大周皇室便要陷入混乱的境地。表面上即使再如何风平浪静,藏在平静后头的暗涌却不知道会有多少。
“许大人的孤女若能够得九少爷庇护,怕是能够过得更好些。”穆语蓉盯着章珣,向他表明自己的意思。人,她不是非要不可,你可以带走。
“我终为男儿。”章珣淡淡看一眼穆语蓉,脸上莫名就有些个不满了。穆语蓉看得云里雾里,只终究还是将人给带回了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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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月并不知道自己被穆语蓉和章珣议论了半天,一直等到被推上马车的时候都仍然是蒙着的状态。此时此刻,她不住打量着面前的穆语蓉,想不通这个看着不比自己大多少的不知哪家的大小姐为何要将自己买回去。她想问,却不敢问,犹犹豫豫,惊惶无措。
“我知道你,你是许山昌县令的女儿。”穆语蓉主动说道,“你父亲一生廉洁,是个好官,遇到了那等事情自是不幸,我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父亲的名字会从眼前少女口中听到,更不曾想竟会有人同她说这样的话。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惊慌与不安越是无处可藏。霎时间,许月轰然便已泪珠满面,不觉哀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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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朱府之后,穆语蓉首先便交代下人将许月带下去沐浴梳洗,又因两人身材相当,直接叫丫鬟拿了自己的新衣裳给许月换洗,还吩咐厨下准备些吃食。之后,她才去了见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已然听说了穆语蓉带回了位姑娘这么件事,见到穆语蓉,她没有主动询问,只先等着穆语蓉给她一个说法。其他都不是问题,买人可以,花多少银两也无所谓,可亲自跑去那样乌七八糟的地方,毕竟是不妥当。在朱老夫人看来,穆语蓉这是失了身份。
了解朱老夫人的性情也大致知道她此时的想法,穆语蓉乖乖的主动和朱老夫人解释,并不敢寻任何借口。只是穆语蓉也先澄清自己与章珣仅是偶遇,两人不相熟,朱老夫人没有追问,她才说起了更重要的。
“外祖母是否还记得,约莫是半年之前,奉临县粮仓千余石粮食因一场无名大火付之一炬,这一桩事情?”
朱老夫人点头,“确有其事。”
“当时上头的大人追问下来,因事情算不得小,便要当时任上的县令负责。那县令一生清贫,既被削了官职又典卖了大半家当却也填补上这个空缺,最终郁郁成疾,且没出半年人就没了,隔日许夫人也上吊自尽,随许大人去了。”
“蓉儿所以知道许山昌许大人,还是小时候曾随二叔在别处见过一回,在那时也曾经见过许大人的独女许月姑娘。要不是出了那桩事,蓉儿不会知道许大人到了奉临县任职,更想不到不过一年时间许大人便遭飞来横祸。”
“因是许大人的家当都变卖了也抵不了那损失,许大人的独女也遭了官卖,更勿论家中奴仆了。终究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偏是落到那样的境地,又没做错什么,当是念着许大人的为人,帮上一把也是使得。我是听闻许月姑娘如今落在了哪个牙婆手中,才想着去碰碰运气,寻着了却是真正的安心。”
穆语蓉说的都是实话,只要去打听都能够打听得到,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听过穆语蓉的解释,朱老夫人没有即刻说什么,反是沉默半晌才道,“既是许大人的独女,又无亲无故,便是当个小姐一般养着也无妨。只是等过几年,便该到说亲的年纪了,怕是得有些麻烦。”
到底是县令女儿这般的出身,偏又是没了爹也没了娘,日后若想许个高门大户是无望,却也不可能真的嫁个市井小民反而没得辱没了许大人。于朱老夫人而言,若真要将人收留下来,这些事情迟早要面对,不能不思量。
穆语蓉却笑着说,“那有何妨?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有那么许多,若是匀一匀给许姑娘能助她嫁个好人家,不比什么都更强么?还在乎那些个身外之物不成?”
这边厢,许月梳洗过后又换了一身新衣裳,被丫鬟领着过来给朱老夫人请安。于是恰巧便听到了来自于穆语蓉的这番话,一时间又红了眼想要哭,到底是碍着初次见朱老夫人忍住了。
恰有所感应的穆语蓉转过身,见是许月,欢欢喜喜上前拉着她到了朱老夫人的面前,好似并未瞧见她眼中泪意,只是笑得开心。
“外祖母,您瞧瞧,多么标志的一个妹妹呀。蓉儿并不能够时常在您跟前替你分担喜忧,以后有许姑娘陪着您,我也打心里头觉得安心和高兴。”
朱老夫人一样笑吟吟的,握着许月的手,也说,“许姑娘便在我朱家暂时住下吧,日后若有亲人来寻再作其他打算。”
至此,许月终究没能够绷住,再次落了泪。流落到被官卖的下场,原本以为此生只能过得凄惨孤零,却不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能够得此恩遇。她心中难掩激动,扑通跪在朱老夫人的面前,便先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朱老夫人,多谢穆大小姐,朱老夫人和穆大小姐对许月的恩情,许月没齿难忘,做牛做马也定要报答!”
朱老夫人看着许月消瘦的样子,又觉得是个温厚老实的孩子,想到她的遭遇,心中多少添了几分同情怜悯,便没有再想先前的那些事,只等日后再说。
这一桩事情妥当下来,穆语蓉心情更好几分。唯独是章珣的举动,叫穆语蓉觉得捉摸不透,瞧见许月便时不时就要想起这么个人。
但事已至此,只能再作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章·心机boy ·主动出现刷脸·珣
穆·一脸懵逼·语·拒绝偶遇·蓉
作·日更却收不到评论好苦逼·者
☆、客人
许月在朱府住了下来,朱老夫人待她十分宽厚,专门辟了一处院子给她,还拨了专门服侍她的丫鬟婆子,更特地挑了性子比较温和一些的。许月初时战战兢兢不敢接受,后来总算被说服了,却也不常指挥丫鬟们,便担心有人背后数落自己的这般身份。
安顿好了许月,穆语蓉也在朱家住了好一段时间了,穆老夫人几次派人来催,要她与穆立昂早日回府。穆府近来并无大事,穆老夫人这么催着他们回去,即使有再多借口,也不过是因为冯琳琅的生辰就在这些日子。她在朱家,还是在穆家,便有些差别了。
等到又再过去几天,传话的人只道穆二夫人说,她与穆立昂再不回府,穆二夫人就要亲自到朱府来请了。话说到这个地步,穆语蓉不得不准备搬回穆家。为此,朱老夫人专门找了穆语蓉过去谈话。
房间里面只有朱老夫人和穆语蓉两个,有些话自然能够敞开来说。
“外祖母近来在想,虽则你父亲母亲都不在了,但说到底,你和立昂属于穆国公府长房,便想要分家单独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如今有这样的事,外祖母确实不怎么放心,你们要是愿意单独过,或许也没有什么不好。要是你也觉得好,那么到时候外祖母便陪你和立昂去回穆国公府说一说。”
即便朱家式微,可朱老夫人是在太后面前也说得上话的人物,她要是出马,事情成不成另说,哪怕是穆老爷子和穆老夫人一样没得不给半分脸面。她既然说起这么一茬,自然是有了些打算,却依然是征询穆语蓉的意见。
父母亲已经不在了,如果真的分家,便等于她和穆立昂要将穆国公府的一切都放弃。穆国公府的一切,穆语蓉其实没有多稀罕,前世的时候,便是朱老夫人做主帮他们分了家,穆语蓉带着弟弟半脱离了穆国公府生活。
可是,事情远没有她以为的这么简单,尤其是知道了父母亲的死并不是意外。她是不怎么稀罕穆国公府的这一切,但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没道理白白拱手让人,尤其还是让给仇人。
“外祖母,”穆语蓉握着朱老夫人很有些粗糙的手,“父亲在世的时候便一再与蓉儿说,要带着弟弟一起让穆国公府更加兴盛。父亲的愿景,蓉儿希望终有一天可以达成,也叫父亲九泉之下能够安心。分家的事情,蓉儿没有想过。”
除了一些其他的原因以外,穆语蓉也不希望朱老夫人操心这些事情太多。分家的事情如果真的要落实,那便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妥当的。
穆语蓉顿了顿,笑着同朱老夫人再说道,“倒是蓉儿已经不小了,应该学着掌家了才对。立昂日后是要考取功名的,那么蓉儿便得在他身后好好支持他。父亲和母亲留下的产业确实不少,可不好好打理也不行,过去蓉儿小,学也学不成多少,如今却不能再偷懒,一直让祖母和外祖母操心总归是不孝。”
穆语蓉主动说要好好学习掌家,朱老夫人多少意外,以前和这个外孙女提的时候,倒是总听得她讲有外婆和祖母帮忙看着便好。但是她能够有这样的想法,朱老夫人不无欣慰。
“掌家不是易事,尤其是你父亲和母亲名下产业众多,管理起来更加麻烦,但蓉儿这么说了,外祖母当然支持。只是原本应该慢慢放到你手上才好,否则一下子都压下来,你也吃不消。”
她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提这件事,见朱老夫人这般鼎力支持,穆语蓉心中十分感激。唯独现今她手里头没有可以用的人,倒是个麻烦的事情,何况她想做的事情很多,须得有能人帮忙,自然就更不容易了。她心中倒是有许多打算,要顺利一一实现,却还得好好筹谋筹谋,急不来。
“外祖母说得是,先前去替冯表妹挑选礼物,朱雀大街的两间铺子,蓉儿也都顺道去转了两圈,生意却似乎不怎么样。”
穆延良和朱氏为穆语蓉、穆立昂留下的产业,被分成了两份。一份在朱老夫人的手上,一份则是在穆老夫人手上。这还是当初朱老夫人努力争取,才争取到的结果。穆语蓉说的这两间位置极好的铺子,并不在朱老夫人的手上。
朱老夫人听明白了穆语蓉话里的意思,略想了想,才说,“原就是你的东西,你想了解了解、看看经营,自然没有不可以。若有人说不可以,只管摊开来对上一对便是。”
穆语蓉闻言眼前一亮,忍不住笑,朱老夫人也笑,却补上一句,“想做什么便去做,自有外祖母给你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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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穆语蓉和穆立昂乘着马车回到穆国公府。马车直接停在了他们住的南秋院外,待两个人下了马车,首先面对的便是跪了一地的仆从。当先的那一个,是这阵子在穆国公府卧床养伤的穆语蓉的养娘夕雾。
养娘不比穆语蓉大上几岁,前阵子被生生打了个半死,如今身体也还未好透,只是到底算活过来了。小姐将她救下来,她心中无疑感激,好不容易盼到了小姐和少爷回来,更是激动无比,早早便准备好了迎接。
“都起来吧。”一回来就是这样的阵仗,穆语蓉忙吩咐了一句,又命众人都各自去忙——至少他们从朱府带回来的东西都该先搬进来才行吧,仅仅是留下养娘陪他们说说话。
“小姐,少爷,夕雾好想你们。”一张口,夕雾便是激动得要哭的样子,“没有保护好小姐,还给小姐添了那么多麻烦,都是夕雾的不是。”似乎是又想起了穆语蓉落水的事,自责起来。
穆语蓉见她这般,无法只得劝慰了几句。后来见穆立昂的书童搬完东西回来,穆语蓉便让穆立昂先去整理自己的东西,穆立昂很听话,乖乖去了,单留了她和养娘两个人说话。
说起穆国公府的情况,养娘同样有许多可说。
“小姐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头新来了两个老嬷嬷,听说是老夫人和世子妃要来的。奴婢去打听,只道是老夫人以为,小姐已经是这个年龄,没两年便要出嫁,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三夫人家的一个远方侄女在咱们府里头住了一阵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听其他的人说,似乎不大好伺候。不过,小姐应当见不到那位表小姐。”
穆家三爷乃是庶出,向来为穆老夫人不喜,包括三房的人无论穆三夫人,还是他们的孩子,全都不招老夫人喜欢。如此,三房的人自然也不爱同嫡出的长房、二房的人来往。
穆语蓉并不太记得这么一号人物了,因而听到养娘提起,只隐约感觉确实有过那么回事。既然不记得,便说明不值一提,穆语蓉没有太过在意。这之后,穆语蓉又听养娘说了些府中别的琐事。
了解过了穆国公府的情况,穆语蓉回了房去看丫鬟们把东西整理得怎么样了,这个时候,有人来了寻她。
穆语妍是穆家二爷和穆二夫人唯一的女儿,比穆语蓉要小上三岁。穆语妍有一个哥哥穆立行,今年十一岁,也是穆国公府的嫡长孙;以及一个弟弟穆立慎,今年八岁。
过去因着穆语蓉不曾识明白穆二夫人的真面目,对这个妹妹百般照顾,只当是嫡亲的妹妹那样看待。纵然穆语妍有些无理的地方,穆语蓉却从不与她计较,穆语妍与穆语蓉之间的关系便算是亲近。
“姐,你可算回来了!”穆语蓉还没看到穆语妍的身影,便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传进了房间。等穆语蓉从房间出来,也就正好和来寻她的穆语妍碰面。
穆语妍看起来心情很好,身上穿着的是崭新绣折枝桃花的粉色碎花齐胸襦裙,她是圆脸蛋,皮肤白皙,笑起来很是可爱。
笑着应了她一句,穆语蓉便招她到了近前,指着丫鬟手中拿着的东西,道,“因为顺路经过云月斋,便带了些你平日爱吃的糕点回来,还热着呢。”
“姐姐这样想着我,真是对我太好了!”穆语妍说着话不顾形象凑到糕点附近嗅了嗅,又说,“才被我娘逼着喝过一盅当归乌鸡汤,这会还不饿呢,等晚些时候我再尝。”
穆语妍缩回身子,示意丫鬟们都先退下,便拉了穆语蓉的手,兀的放小声音,“姐,你知道么?祖母和姑姑要了两个老嬷嬷,这会儿就在府里头住着呢。”
“我是听我娘说的,这两个老嬷嬷是用来给咱们两个立规矩的,太可怕了!姐,你是不知道,这两个老嬷嬷可都是宫里头出来的,我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吓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