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托大,而是以她的身体,不知何时才能找陆心颜。
万一时间过长,小荷已经出了事或是被转移走了呢?
到时候才真是后悔莫及。
与其如此,不如用自己明芷乡君的身份,诈一诈对方。
白芷打定主意后,走出巷子,找个看起来像是固定摊位的老板,买了盏最贵的花灯。
然后装作不经意问道:“老板,那边二楼是做什么的?”
老板做了笔好生意,心情正好,不假思索道:“那里是秦风楼,咱们这花市最好的酒楼,听说今晚二楼的雅间一百两银子一间呢。”
“谢谢老板。”白芷迟疑了一下道:“老板,我未婚夫约了别的女子在那里见面,我若直接进去,肯定会被拦住,有没有后门可以进?”
哪个男人这么眼瞎?放着这么好看的小姐不要,跟别的女人厮会?哎哟,这世道。
老板怜惜地看了她一眼,用手指了指方才那巷子,“沿着那巷子往前走约两百米,有个小门,是秦风楼的后门。听说专供一些不方便走正门的人从那里出入,很是隐蔽。我要不是在这里做生意好几年,无意间看到过几回,也不会知道。”
“谢谢你,老板。”白芷放下手中的花灯,“这花灯就当谢礼了。”
见老板实诚地要拒绝,白芷又道:“我去抓人,总不好带着,老板要是不收,就当我先寄存在这,有空我再来取。”
“那小姐有空过来取。”
白芷点点头,转身朝巷子走去。
巷子越往里走,越是阴暗安静,与外在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
走了约两百米后,果然看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门。
她伸出手正要推开,突然一只掌心温润干燥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
“怎么这么凉?”那人低低道。
即便还没看到脸,也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眉心微蹙的样子。
巷子虽深也黑,但因外面灯火通明,加上皎洁的月光,能让人看清所处的环境,以及对面的人。
入眼是一片红,纯正的大红。
以前看到这红,只觉得穿这红衣的男子,风流秾丽,耀眼张扬。
现在再看,不知为何,白芷却于那张扬中品出几分悲凉。
她挣动手腕,那人似乎并没有使力,却恰到好处地让她无法挣脱。
白芷遂放弃挣扎,抬眸看着他,淡淡道:“公孙公子,你这是何意?”
公孙墨白的容颜一如往昔,美过这京城所有女子,柔美却不显女气。
因着身高高出白芷许多,从白芷仰视的角度看过去,那张过于美丽的脸蛋有一半隐在暗处,奇异地染上两分妖魅之色。
漂亮精致的桃花眼,不知是光线的缘故,还是怎的,那眸色比之以往深了许多,波光滟潋,又深不可测。
“怎么这么凉?”公孙墨白低声又问了一遍,“可是身子不适?为何只有你一人?郡主呢,你的那些朋友呢?”
白芷微微皱眉,“公孙公子,我与你现在的立场,你似乎不该问这样的话。”
若是以前,在还不知道公孙墨白是武辕的人时,公孙墨白问这些话,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但现在,他们是泾渭分明的两方人马。
手腕上紧了紧,白芷低头向腕间瞧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公孙墨白放松力度,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两分玩世不恭与轻佻,“我与你现在的立场,确实不该问这样的话。不过我与你的关系,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我与你什么关系?”白芷抬眼反问。
眸色平静清澈,像月夜下无风的湖面。
公孙墨白被噎住,一抹暗红爬上脸,只可惜以现在的光线,让人瞧不见。
不过他略带恼羞成怒的声音出卖了他,“江临的事你忘了吗!?我们可是…很亲密过!”
白芷淡淡道:“公孙公子指的亲密,是指你抓走我的事?还是指你受伤了我出于大夫的本能,替你治伤之事?抑或者指你愤怒之下,想强迫我的事?”
强迫?公孙墨白如被人当胸一拳。
当日他确实是在羞恼之下,才做出那样的举动。
可在他心中,他并没有将之归于强迫。
他以为他们之间…他们之间…应该有些不一样…
胸口一阵闷痛,抓着她手腕的大手不自觉用力。
他还不知如何开口时,耳边又想起女子平静而犀利的声音,“公孙公子,楼上的是大皇子吧?是不是他抓走了小荷,他想干什么?如果他敢对小荷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他!”
公孙墨白望向她,当见到她眼中浮现的了然时,他胸中浮起怒火,声音冷了几分,“你以为我拦着你,是想阻止你去救那小丫头?你以为大皇子想动那小丫头?”
白芷望着他,唇微微抿着并不说话,但那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公孙墨白漂亮的眸子顿时燃烧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你当我公孙墨白什么人!?拉皮条的?!”
“你做什么事,就是什么人。”白芷道:“现在你拦着我,是真。”
公孙墨白的手大力得像要捏碎她的手腕,随即却狠狠地甩开。
漂亮的桃花眼染上异色,像花火一样美丽耀眼。
公孙墨白闭上眼,狠狠地呼吸,许久终于将那股子郁气吐掉。
“大皇子这次不会伤害小荷。”
白芷迅速道:“这次不会,你的意思是说,下次可能会?”
公孙墨白讶异于她的敏锐,顿了一会,“你们不是大皇子的对手,要想活下来,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大皇子要做什么?”
白芷知道问了白问,还是忍不住问。
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是说三皇子,或者说陆心颜与萧逸宸不是武辕的对手,如果她想活下来,最好离开陆心颜身边。
公孙墨白没有回答,转身飘然离去。
一身红衣,即便越走越远,却依然耀眼夺目。
——
秦风楼,二楼的雅间。
当那道嫩黄色的身影一进入雅间,原本表情有些冷的武辕,立马露出温和的笑容,“小荷,来了,过来坐下。”
将小荷带来的一名不起眼的妇人,迅速在她身上点了两下后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原本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的小荷,发觉自己能动能言了。
但她没有动,站在那里行了个礼,“小荷见过大皇子。”
“过来坐下。”武辕笑道:“这秦风楼有几道点心很出名,你一定爱吃,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做了,马上就来。”
“不用了,大皇子,小姐和我的朋友还等着我,见不到我,他们会很担心的。小荷先告辞,改日再去拜见您和大皇妃。”
小荷本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一转身就能拉开雅间的门。
然而当她伸手时,却发现那门根本拉不开。
不是有人从外面锁住了,就是有人挡住了。
小荷转过身,对上武辕依然笑吟吟而温柔的眼。
“今儿七夕,陪我坐一会。你若担心你的好友,我派人去知会他一声。”他柔声道。
他只说他,没有说名字,小荷不知怎的,却知他说的是小猴子。
她面色微变,“大皇子,小荷不愿,小荷要去找小姐。”
武辕的面色终于冷了些,“你以前见到我,并不是如此的,为何现在变了模样?是我对你不好吗?还是有人在你面前说我的是非?”
以前的她见到他,就像花儿见到阳光,自动盛开成最美丽的模样。
那双干净纯净、不染尘埃的双眼里,如将漫天星子揉碎了装在其中,光彩熠熠。
小荷望着武辕。
眼前的男子依然华贵温和,气质如玉,一如她初见时的模样。
只是不知何时,那向来温柔的眼,染上了三分狠戾,三分凉薄。
因着这份狠戾与凉薄,小荷突然生出陌生的感觉。
她有些怔仲。
这是她认识的大皇子吗?是她曾经深爱过的武辕吗?
又或者,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用温和面对世人,将狠戾与凉薄掩藏其中。
那她曾经迷恋过的他,是否只是她自我幻想中的假像?
小荷的思绪,不由飘到了一年前舞阳侯府的宴会。
那日她被人扔下水,生死一线之际,是武辕救了她。
也就是在水底睁眼看到他的瞬间,自此心上印下了他温柔的眼神。
那将她从鬼门关带回来的温暖的手臂和胸膛,从此成了她向往的港湾。
可是那一切,其实都是假的啊。
就像他的人一样,什么都是假的。
若不是他暗中算计小姐在先,便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她也不会因此对他生出迷恋。
美丽的幻想,就像泡沫一样,而他此时毫不掩饰的狠戾与凉薄,像一根针,戳破了那七彩的泡沫。
小荷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回大皇子,以前小荷不懂事,分不清好坏。现在小荷长大了,懂得明辩是非。”
男人眸子益发冷,“在你心中,我是坏人?该避之不及的大恶人?”
“非也,”小荷面上露出从容的笑,“小姐说,这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296章 二九六、看清心思,出征,被叫去龙府
“人生路上有许多道,并非非要一条道走到底。”武辕的声线有些紧,双眼灼灼地盯着小荷,“好比现在,在你面前就有另一条道可走。”
小荷道:“小荷很愚笨,只想跟着小姐走,小姐走什么道,小荷就走什么道。”
武辕的眸子有瞬间变得幽冷,他竭力不让自己失了风度。
“你方才还说你长大了,既然长大了,总该有自己的想法。你不是常说,你家小姐让你有自己的想法吗?你该为自己想想。选择另一条路,代表你以后永远摆脱丫鬟的身份,你、你的家族、你的朋友,都会因为你的选择,而出人头地,富贵荣华,他们会以你为傲。”
温和的声音循循善诱,“还有你不是很喜欢皇妃姐姐吗?她也很喜欢你,以后你们可以常常一起聊天,做喜欢做的事情。”
小荷低头想了想,随即那双干净明亮的眸子,看向武辕,“大皇子,你喜欢小荷吗?”她直接问。
武辕楞住。
他没料到小荷会问出这么直接的问题,但很快,他又释然了。
这才是小荷啊,当初他能记住她,也正是因为她那么直接的、毫不掩饰的、发着光的仰慕眼神。
忆及过往,武辕不自觉露出越发温柔的笑容,“如果我说是呢?”
“那你愿意娶小荷做皇妃吗?”
武辕笑容僵了僵,“小荷,你忘了你皇妃姐姐吗?就算没有她,你和我的身份…”
“那你愿意为了小荷放下一切尘世之事,纵情于山水间吗?”
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逝去,武辕方才还温和的眸子里,又重新染上寒意。
“小荷,”他声音清冷,“看在你过去对我的情意上,我可以疼你、宠你,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但你不该仗着我的宠爱,贪想你不该贪想的东西。”
“可小荷只想要那些,小荷只想要一个能娶小荷、能陪着小荷的人,小荷不要荣华富贵。”小荷道:“既然大皇子给不起小荷要的,那再谈下去已无意义。小荷告辞,望大皇子和大皇妃一切安好!”
武辕忽然笑了笑,“看来你家小姐将你保护得太好了!这世上,尊卑有别,本皇子说要,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不?你愿也好,不愿也好,这就是你的命!”
他笑得越温和,眼里便越凉薄。
小荷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后退靠在门上,用一种陌生且恐惧的眼神看向武辕,“你…你想做什么?”
娇嫩的少女,像春日初生的黄花儿,在狂风中瑟瑟发抖。
那样的神情和举动,让武辕心中生出想要摧毁的冲动。
曾经主动靠近他的人,现在却避他如蛇蝎。
凭什么她要靠近就靠近,她要退就退?
问过他的意见了吗?经过他的允许了吗?
武辕站起身,高大的身子走向小荷。
曾经温和到让她倾慕不已的男人,此时却如丛林中的凶猛巨兽那般可怕。
小荷紧紧盯着他,眼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小荷,你在里面吗?”外面传来白芷提高的音量。
“我在!白芷姐姐,我在这里!”小荷不顾一切地大声喊道。
与此夹杂在一起的,是外面武辕的护卫的制止声,“明芷乡君,这二楼的雅间已被人包下,请您速速离开。”
白芷温柔道:“天色晚了,我来找我的小姐妹,顺便谢谢大皇子的款待。”
她来的时候瞧见这二楼的情形,猜想是被武辕包下了。
于是人未到声先到,让这些护卫连拦她的机会都没有。
护卫们面面相觑,若是小荷没应,他们倒可直接按之前的吩咐,将白芷赶走。
可小荷应了,白芷这话说得又技巧。
不是说小荷是被掳来的,而是当小荷应邀来做客,她们都知道,只是天色晚了,不得不带她回去。
护卫们不知所措时,雅间内响起武辕温和的声音,“明芷乡君来了,让她进来。”
白芷走到雅间前,守在那的两人连忙让开。
她伸手一推,门开了。
武辕正端着一杯茶坐在桌旁,见她进来,向她举起茶盏示意,神情如常。
而小荷,站在门边,面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在看到她的瞬间,那惊惧委屈化作泪,顿时红了眼眶。
像看到能护住她的亲人似的,不由分说便躲到白芷后面。
白芷心一紧,手心紧攥,面上若无其事道:“明芷见过大皇子!小荷顽劣,打扰了大皇子,明芷替她向大皇子道歉。时候不早了,今晚明芷先带小荷回去了。日后若有空,明芷再带着她向大皇子赔罪。”
武辕笑了笑,重新恢复人前清风朗月的谦谦模样,只是那眸色终究是不同了些。
“小荷很好,本皇子很喜欢。”他意味深长道。
“谢大皇子抬爱,这是小荷的荣幸。”白芷道:“如此,先告辞了。”
“明芷乡君,本皇子对你亦很欣赏,如果你愿意,本皇子随时欢迎你的加入!”武辕道:“后会有期。”
白芷以为还要多废些口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武辕放了行。
她连忙拉着小荷行礼后下楼,出了秦风楼。
喧嚣热闹的景象,五彩斑斓的灯火,让两人瞬间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
特别是小荷,至此强忍的泪才哗的一下流下来。
她紧紧抱住白芷,呜呜地哭,“白芷姐姐,呜呜…谢谢你,我刚才…好怕…”
“别怕,没事了。”白芷拍着她的背安抚,“现在没事了,有我在,有小姐姑爷,青桐还有小猴子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小荷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白芷问道:“小荷,你怎么会遇到大皇子的?”
“我和小猴子在看花灯,我看中了一个,小猴子掏银子替我买,突然旁边一个人撞向我,我回过神后发觉钱袋子不见了。于是小猴子让我在原地等他一会,他去追那人拿回钱袋子。那人冲过来的时候,不光撞到了我,还撞倒了一位婶婶,我去扶那婶婶,结果被她点了穴,不能说不能动,就被带到这儿来了。”
小荷想起方才雅间武辕的眼神,心有余悸,“白芷姐姐,我们快走吧。”
“好,咱们去找小姐他们汇合,现在大家肯定很担心你。”
两人说着抬脚向前走去,经过一档花灯铺时,突然被人叫住,“那位紫衣的小姐!稍等等。”
白芷和小荷便停住脚步望去。
原来是之前白芷借买花灯,打探秦风楼后门的那档。
白芷以为老板要将她付了银子却没要的花灯还给她,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