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雪下了下来，土地都上冻了，村里的女人们也都不上工，开始在家猫冬了，男人们虽然也都忙着扫雪积肥，可也用不了这么多人，所以大队长就分了组，排了班，二队的男人现在上一天工，也可以在家歇两天。
这一闲下来的女人们都还好，快过年了，都忙着拆洗被子，纳鞋底儿做棉鞋什么的，总能找到事干。
男人们勤快点儿的搓搓麻绳，打草鞋，懒点儿的汉子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打屁聊天儿，打打牌什么的。
头几年赵铁牛一到冬天闲了下来，不是跟人打牌，就是上山打猎，下河凿冰找点野食，不过从去年开始，他就没跟那些闲汉一起混了，那时候忙着学车，约会都没有多少时间，今年又有小媳妇儿了，在暖炕上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哪还愿意冰天雪地的到处野。
这天，韩小月一大早吃完早饭，就跟赵铁牛一起骑着自行车往县城去买年货。农场那条路，因为要开大车，所以修得宽敞又结实，甜水乡是个大乡，离农场又近，早早的就把自己乡里那条乡村小土路修到了农场的大马路上，为了好看，还给拓宽了不少。所以这时候虽然下了雪，路也还算平整，因为驼着个娇气的媳妇，赵铁牛骑的小心翼翼的。
大冬天骑自行车，真不是个好的体验，即使韩小月棉袄，棉裤，厚毛衣什么的全副武装都上了，到县城的时候还是感觉浑身都冻僵了，本来买年货，韩小月是不准备跟着来的，可这一个多月，娘和大嫂二嫂给她做了好几双，千层底的布鞋，棉鞋。
对这种手工做的千层底布鞋，韩小月非常喜欢，虽然有家里寄来的工业卷，她自己花钱也不吝啬，什么皮鞋，胶鞋，小白鞋有好几双，可这个时代的鞋对审美相当在线韩小月来说，那都是丑的不要不要的，反而是手工做的布鞋，针脚细密，因为是送给韩小月的，边滚的整齐好看，上面还绣了花啊，草的，穿起来也软和舒适，即使不防水也不能上雪地上踩去，可在韩小月看来还是比那黄突突的胶鞋好多了。
所以，自从赵大娘送了她和赵铁牛一人一双布鞋以后，她在家的时候在也不穿胶鞋了，每天都美滋滋的穿着小布鞋，赵大娘看她那么喜欢，也很高兴，就又给做了一双，这次都没有赵铁牛的了，看韩小月跟小孩儿似的跟赵铁牛炫耀了好几次，让送了鞋的赵大娘都哭笑不得。
赵大嫂看见了，也想到他家三个孩子在弟妹那儿吃了不少好东西，那都是京城寄过来的高档营养品，正不知道怎么还礼呢？看她这么喜欢自家做的布鞋，这费不了多少布，又不花钱，只是费点力气的东西，就也做了两双，还拿了好几双鞋垫儿一起送过去。
赵二嫂：……只好也做了两双鞋送去，虽然她觉得给梨花那个丫头片子吃那么多好东西傻得很，她一点儿也不感激，这么些好东西她一点儿也没吃着已经酸的不行了，可韩小月的好吃的，除了给爹娘送点儿，也就几个孩子能粘着点光，这布鞋送的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她没有儿子，没底气，看娘和大嫂都送了，只好跟着送。
韩小月看家里人都送她礼物啦，心里暖暖的，当然也想回送点什么，看他们话里话外，对自己的黄胶鞋很有好感，韩小月：……好吧，自己没有的才是好东西。
于是她问清楚了家里人的鞋码，准备他们都买一双胶鞋，可她想这不是自己做的，觉得有点儿没诚意，就跟赵铁牛一起去县里准备自己买。
夫妻俩进了供销社，就先把家里人的鞋都买了，韩小月又去买了雪花膏，准备给赵大娘一盒，然后才跟着赵铁牛一起去买年货。
赵铁牛听见媳妇说买雪花膏是送给他娘的，还说用不着他说娘从来不用这些东西。听了这话，韩小月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儿，都没稀得搭理他。
赵铁牛挨了一个白眼儿，不解的摸了摸鼻子，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候过年虽然也热闹，可这个年代太穷，特别是农村过年能吃一顿有鱼有肉的丰盛的年夜饭就挺不错了，花生瓜子啥的，都是自家炒了，摆出来待客，条件好点儿的再买点硬水果糖。
赵家在村里算是条件顶好的了，赵大娘交代的年货也只有两斤水果糖，和几张回去准备贴对联的红纸，还有就是过日子用的盐，醋，针线什么的，两人没一会儿就买完了。
不过韩小月好不容易来一次县城，哪能不是给自己带点儿私货，什么桃酥，江米条，罐头韩小月自己一个人就买了一大堆，天气太冷，两人买完东西没有多待，急急忙忙就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还早，家里人都还在做午饭呢，两人先回自己屋的炕上暖了暖换了鞋，在把韩小月给自己买的东西拿了出来，不过韩小月看到自己买了这么多东西，也不好意思自己出吃独食，从里面拿了个水果罐头，江米条，桃酥也都拿了点出来，准备送去给爹娘，至于他们给谁吃她也就管不着了。
两人忙活完去堂屋的时候，赵大嫂都已经开始摆饭了。
韩小月去问鞋码的时候，就说了要给家里人一人买一双黄胶鞋，这时候看他们回来都知道鞋买回来了，饭都不往上端了，都围了过来。
赵大嫂把稀饭盆放在了桌上，在身上打着补丁的围裙上，擦了擦手高兴的笑着迎了过来说：“东西都买回来了？”
看着赵大嫂期待的样儿，韩小月骄傲的说：“都买回来啦，大家都有。”
说完还特别强调了一句，“一人一双。”
说实话，韩小月刚知道村里好些人家一双胶鞋家里人轮流穿的时候，那可真是长见识了，当时就想，幸好赵家条件不错，没有这样的习惯。
这时候家里人都围了过来。赵铁牛也把背篓放了下来，先把吃的都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把胶鞋一双双拿了出来，看了看鞋码自己拿自己的，在自己脚上比了比，对新鞋都挺稀罕。
“爹娘，你们怎么不试试啊？”韩小月看他们比来比去就是不穿上试试，忍不住问。
“这时候穿什么，脚这么脏，晚上洗了脚再穿，都先把鞋先收起来啊，先吃饭了。”赵大娘理所当然的说道。
上辈子经常在专卖店儿试了新鞋直接穿走的韩小月：……
不知道说什么的韩小月想起来她买的雪花膏，从兜里摸了出来，都递给了赵大娘说：“哦，对了！娘，这是我给你买的雪花膏。”
“给我买这干啥，我都老了，一把年纪了，脸上都是皱纹，有啥好擦的？”赵大娘虽然这么说着，却也笑着接了过去打开闻了闻，“这味怪香的。”
韩小月嫁过来，赵大娘就很照顾她，即使她干活娇气，吃东西还挺挑剔，当婆婆的也没说过她什么，对她和赵铁牛怎么相处，也只是笑看着从来不插嘴，所以韩小月对这个婆婆很有好感，经常拿家里寄来的好东西孝敬她，相处这么久，婆媳俩已经很亲近了，这时候听赵大娘这么说，小嘴儿抹了蜜似的说着甜言蜜语，“哎呦娘！您现干活儿都赚**个工分呢！哪里就老了，脸上那么多皱纹，那都是没有好好保养，您擦几个月的雪花膏保证能年轻十好几岁，您放心擦，擦完了再给买，反正都是您儿子赚的钱，孝顺给您那都是应该的。”
女人不管多大年龄，都是爱美的。赵铁牛看见他娘被媳妇儿哄得眉开眼笑地收下了雪花膏。
想到头几年他四姐铁兰谈对象的时候偷偷买了一盒蛤蜊油，被他娘念叨了好几天，说她浪费钱，两毛钱得卖四个鸡蛋，买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吃几个鸡蛋呢。可这会儿一块钱的雪花膏，他娘问都没问一句钱的事儿，眉开眼笑地就收下了。
收到小媳妇儿一个挑衅的眼神儿。
赵铁牛：……
第38章 对联
老赵家今年虽然多了个人； 热闹了不少，可一家人却相处的挺好； 有时候有点儿小矛盾，都挺有理智的； 相互谦让； 说实话，好几个兄弟这么和谐的一家人，不管在农村还是城里都挺少见的。
从腊月初八喝腊八粥这天开始； 年味儿越来越浓了。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这天，赵家三兄弟在冰窟窿里打到五条大小不一的鲫鱼； 和两条大鲤鱼，两条两斤多重的大鲤鱼； 还是很稀罕的； 这时候的鱼都是野生的长不太大； 村里家家户户大人； 小孩儿得空了都会上河边摸摸鱼去，最好摸鱼的时候是夏天涨水的时候； 那时候大家都拿网子网去，经常能网着大鱼； 不过这时候大冬天的； 能网到两条大鲤鱼； 赵家人都挺高兴，都说明年的运势肯定错不了。
赵大娘也很高兴，留了一条大鲤鱼； 年夜饭的时候吃，其他的都炖了。这个小年儿，老赵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全鱼宴。
第二天大扫除，吃完早饭，大家都开始忙活了起来，韩小月他们的新房还没住几个月，经常打扫，房顶也没什么蜘蛛网什么的，不过韩小月仍然指使着赵铁牛把房顶都扫了扫，他们房间的屋顶结婚那天扫了一遍的，不过这时候大扫除到铁牛也听话的把房顶扫了一遍。
“月月，我去扫堂屋去啦？”扫完屋顶，赵铁牛说。
“去吧，这点儿我一个人擦就行。”正忙着都韩小月头都没抬就说。
她自己也拿了一块儿小抹布这儿抹一下，那儿擦一下的，她以前买的又当陪嫁拉过来的衣柜，新的梳妆台缝纫机，还有外间一个小桌子都擦了一遍，又看了看赵铁牛用细芦苇杆子编的窗帘儿，颜色深浅不一的芦苇杆子按顺序交叉着，变成了一副很漂亮的小清新斜纹草帘子，把它取下来，轻轻的擦了擦灰尘。
看到梳妆台的时候，看在上面镜子里那个穿着小碎花衬衣，戴着有小白点儿的蓝色头巾跟个小村姑一样的自己。突然就想到了上辈子，也是过年的时候在继父家宽敞华丽的客厅里，看到亲妈跟那家人一起其乐融融，对她虽然也照顾有加，可那客气疏离的话语，还是让她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已就是一个客人，那不是她的家。
过完年回到家也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也想过她的幸福生活是什么样子？是嫁一个有钱人，当富家太太？还是找一个纨绔二代跟着吃喝玩乐？或者就这么潇洒一辈子？却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农村的小土房子里做个小村妇，居然如此幸福满足。
大扫除完，赵大娘裁了红纸，拿上鸡蛋，准备去找人写了对联贴上，韩小月看见了，自告奋勇地跑上来说她会写，去年的知青点对联就是她写的，还开玩笑的说两个鸡蛋她吃一个就行。
赵大娘这话那个高兴，非常骄傲的说：“哎呦，真没想到我儿媳妇还有这本事呢？这可真是……这可真是了不起，我去把他爹藏的笔墨给你拿出来，你说这老头子他也就在扫盲班多认了几个字，却老觉得自己是文化人，什么有文化的东西都往家里扒拉，也不看自己会不会用。这下好了！儿子娶了个有本事的媳妇儿，这些东西总算不白瞎了！”
韩小月没想到赵大娘反应这么大，那骄傲的背都挺直了，韩小月被夸的有点儿心虚，她毛笔字还是上辈子在兴趣班学的，后来因为每年要给韩爸爸抄写经书才没有放下，而且抄经书用的是小楷，她的大字写的真不咋地，也就算个工整，可赵大娘那兴奋高兴样子，希望又那么大，让本来没当回事儿的韩小月都被整的有点儿紧张了。
不一会儿就看见赵大娘抱着一个小箱子出来了，站在堂屋门口指挥着因为好奇放下手里的活围过来的赵大嫂，赵二嫂重新打水擦桌子，还让找块干净的布再擦擦。
这时候，在外面儿掏下水沟的男人们也都回来了，看见屋里忙碌的样子，赵铁牛放下锄头问道：“娘！你们这是干啥呢？”
赵大娘骄傲的说：“今年我们不用去请秦老头那写对联了，小月说她就会写，不是看老头子这花钱买的这些东西堆在家里，好不容易有人会用了，可不得把东西给收拾出来用上吗？”
赵老爹这才看见赵大娘抱在手里的是他装宝贝的箱子，动了动嘴，也没说什么，放下一锄头就往桌子边儿坐着了。
“弟妹还有这本事呢？那我们家不是也出了个文化人了。”赵铁柱跟着感叹说。
“那可不！”赵大娘说的，就把箱子打开放在了桌上。
韩小月往箱子里一看，哟！里面东西还不少。毛笔就有七八支，虽然有的笔干都裂开了，但笔尖儿都保存着不错，还有两支新的，还有一大瓶墨汁儿和几块墨锭，墨汁时间太久，有点儿沉淀了，韩小月看里面还有两块砚台，就不打算用那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墨汁了，拿起两个砚台看了看，一个石质温润，色彩绚烂，她看了看，觉得像是红丝石砚，另外一块黑漆漆的，也是细腻滑润摸起来很舒服，感觉也是个好东西，不过砚台种类太多，韩小月可没那本事一一辨认，也就红丝石砚的特点鲜明，记得比较清楚。
“爹，你这砚台可得收好了，这可都是好东西呦！”
赵老爹也没想到他在回收站拉木头随手捞回来的东西还真是个宝贝，他只是看秦老头儿写对联儿用这些东西磨墨，感觉很有文化的样子，他在回收站看见了，也没几个钱儿给拿家里来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得意的说：“那当然，不是好东西，我也不能花钱往家拿呀！就这老娘们儿，啥也不懂，老说我把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当个宝贝似的。”
“你这老东西，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拿着当宝贝的是这石头吗？你当宝贝的是那几支笔，得空就拿出来摸摸看看的，这两块石头可没见你稀罕过，你看这么多回也没见你擦过。”赵大娘无情戳破了赵老爹牛皮。
看见赵老爹尴尬了，赵铁牛插嘴进来说：“那我砚台拿去洗洗去。”
说着给韩小月使了个眼神儿，拿着砚台就出了门。
韩小月瞬间就领会了赵铁牛的意思，对赵大娘哄到：“娘，也别管爹是为了什么买这一箱子东西，它里面有宝贝不就行了，虽然爹眼光不咋地，可他运气好啊！是吧？”
赵大娘这时候也笑道：“是啊，这老头子，不管干啥，运气都不错。当初去当学徒，那师傅把那能赚大钱的雕花刻字的好手艺藏的死死，没有厚礼，怎么都是学不到。也就教他做这些笨重的家伙什，你看现在那些地主老财有钱人都被打倒了，那雕花手艺现在根本就没用，也就他学的这实在手艺，还能赚钱。还有那扫盲班，大家都没当回事儿，就他学的认真，要不然现在能当上会计吗？一个月有八块钱的工资呐！”
“是吗？那多的运气可真不错！”
“爹还有这些事呢，我嫁过来这么多年，都还没听娘说过？
……
就在婆媳几个聊的欢快的时候，赵铁牛已经把砚台洗干净拿回来了，他们这才结束话题，等韩小月把一切都准备好，开始磨墨写字的时候，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认真的看着，就连石头，木头，两个小孩儿都没有疯玩了，也安静地坐在桌子旁边看着。
韩小月这时候也顾不上心虚了，已经被架起来了，硬着头皮写吧。
只见她翻开红宝书，摆开架势，非常有范的写了起来。
去年写对联儿的时候，韩小月刚知道现在对联上都是主席语录的时候，那可真是目瞪口呆，被囧的不行，不过现在已经很淡定了。
虽然韩小月的毛笔字没有什么笔力筋骨，可也是端庄秀美，老赵家一大家子人都是外行中的外行，没什么眼力见儿，只看着这字规规整整的挺好看，那骄傲自豪的样儿，好像他们自己写的一样。
“哎呀，这字真好看。”
“好看吧！我也觉得好看，比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