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儿,抬起头和周博对视了一眼。
周博瞬息间改了主意,机械似地道:“算了算了,比赛就是比赛,放水那是对对手的不尊敬。”
李曼赞同地说:“是啊,一会儿比赛完,我请她喝热牛奶,暖一暖就行了。”
周博又机械地点了点头。
司铖在心里默念,这人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敢在他的面前,明目张胆地施展傀儡术!
要知道,这傀儡术还是他闲着无聊造出来给那些木偶人用的,却没曾想传到至今,居然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弯着腰,无声地叹了口气。
苏雪桐虽然受了内伤,可敏锐的感应能力还在,她偏头看了看旁边的司铖,嘴唇没动,传过去了密音,“怎么了?”
司铖的密音很快也传到了她的神识里,带着怏怏不快,“歇着吧你!省着点内力。”
苏雪桐是想回嘴的,可她一口气没上来,胸口一沉,又咳嗽了两声。
老祖宗一向豁达,毕竟活了这么些年,要是个小肚鸡肠的,自己得把自己呕死。
但这一次,老祖宗豁达不了。
原本是想下个套儿抓人,却没曾想被鹰啄了眼睛,任谁也难以抚平心里的这口气。
司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她的脸色阴沉,就连清亮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的戾气。
苏雪桐修的是冰系功法,又不是那些个修火系的脾气暴躁。
她的体质阴寒,就是一颗心也冰冷冰冷的。
没对什么事情上过心,可她这几日除了入定,就只在想一件事情。
若是那天她没给王鼎一发那通李曼有问题的信息,王鼎一是不是就不会死。
每每想到这里,苏雪桐的心里就有些难受。
修真者的死和普通人的死还不一样。
普通人还有奈何桥可以过,就算下辈子当不了人,也能当个畜生哪怕是蚂蚁臭虫呢,总归还有点希望。
可修真者的死,就是真的死了,再没有重来的机会,是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这广阔的天地间,连一粒尘埃都做不了。
苏雪桐修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遇见修真者死。
她原先的那些个师姐师妹,不过是弃了一身的修为,重新做人去了。
她思及此,转动手臂的时间,冲着司铖动了动嘴唇,可碍于摄像机,这句话还是没出声音。
司铖看明白了,眼尾轻挑了一下,没有理她。
她问的是:司铖,你是不是不会死啊?
其实苏雪桐问完就后悔了,说起来她这是问到了忌讳。不过她委实好奇,想当年的那场大战,为什么只将他封印,而不是直接弄死。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司铖不会死;另一只是那些人加起来都没有一个他厉害,是以只能借助阵法将他封印。
要不典籍里将他说的那么可恶残暴,为何还要给他留下翻盘的机会呢。
不说就不说呗!
苏雪桐也没感觉到自己受了什么伤害,继续转动着手臂。
热身动作完毕,救生员早已就位,接着就是专业的游泳教练现场教学。
听说请来的这位教练是世界冠军的老师。
苏雪桐不怎么热爱学习,只围观了一会儿,就退到了泳池边,等待着一会儿入水的号令。
在场的嘉宾都是会游泳的,动作标不标准另说,唯有李曼仍旧发挥了她刻苦的特性,一个入水的动作,反复练习了好几次。
可是很快,她的脸颊泛起了红晕,明显体力不济。
偏偏是这时,导演那儿喊了“嘉宾各就各位。”
李曼身在四泳道,顿时焦急起来,冲着身在八泳道的周博喊了一声。“周博,过来一下。”
周博快速地跑了过来,“曼姐怎么了?”
李曼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会儿注意点,安全第一,比赛第二。”
周博只觉浑身一阵乏力,就像突然间得了重感冒了似的,手脚发软。
他揉了揉额角,强自振奋道:“没事儿,曼姐,你自己也主意安全。”
再走回自己的泳道,腿弯儿一软,差一点点就一头栽进了泳池里。
旁边的司铖扶了他一下。
周博干笑着说:“谢谢,谢谢了,地上太滑!”他给自己找补。
可司铖已经摸了出来,这人的生命力犹如烈日下暴晒的草,奄奄一息。
就李曼刚刚那一拍,普通人看不出端倪,唯有司铖懂得其中的门道。
那是李曼在抽取周博的精力,兴许是李曼的性子太急,没有掌握好分寸,周博的疲态明显。
这恶毒的修行法门,事先必得定下某种契约,若不然就李曼那个一只脚还没有跨入修真界的小喽喽,根本就没法施展。
但这功法如傀儡术一般,也是禁忌,恐怕就是苏雪桐也不大懂得。
果然如司铖预料,那周博没有下水时就在强撑,一到了水中根本撑不下去了。
周博才游出了几米远,他浑身的气力像是全部耗尽,怎么使劲都不能动弹一下,他不甘地像池底滑去。
幸好救生员就在他的附近,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将他捞了起来。
节目的录制因此而暂停。
120很快就接走了昏迷不醒的周博。
节目组的编导赶紧和各位嘉宾讨论,是暂停这次的录制,等待周博的回归,还是继续录制下去。
作为周博的搭档,李曼抿着嘴说:“大家的行程都挺满的,我想周博也不愿意因为他耽误了节目的录制。”
其余的人并不说话。
李曼环视着众人,接着商量似的又说:“要不我游两次,一次算我的成绩,一次算周博的。”
这个泳道的长度是五十米,游一个来回是一百米。
她计算过的,周博的那些个精力,足够她应对一百米的负荷。
节目组反复商议,最后决定李曼只需游一次,但她的成绩乘以2,算她和周博的最终成绩。
李曼没有异议,其他组的嘉宾也都同意了。
节目继续录制。
李曼下水前,对着摄像机信誓旦旦地说:“周博因为身体不适,去医院治疗去了。我现在要带着他那一份,一起努力,为我们加油吧!”
周博昏倒,李曼有自责片刻,她怪自己抽取的精力实在是太多。
可是现在,那种自责已经见鬼去了,她盯着泳池中苏雪桐的身影,满脑子都是要赢她的念头。
她早就知道自己走火入魔了。
可那又怎么样了!
这几乎是李曼的最后一个念头。
她慢慢滑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司铖手腕间的知命,忽地一亮,那束亮光直直地射|入了她的心脏。
还真是流年不利!
比赛还没开始,又晕过去一个。
“快点,快点!”
导演气急败坏地指挥着众人,将毫无知觉的李曼从泳池中捞了起来。
120又来了一次。
节目的录制彻底终止。
先前昏过去的周博,经过两天的调理,出院的时候生龙活虎。
可李曼,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医院出动了最先进的检查仪器,除了查出她有些营养不良以外,什么疾病都没有发现。
还是一个废弃的可乐瓶子,苏雪桐将它举在手中,对着照射进屋里的阳光转来转去。
“李曼的三魂七魄都在里面?”她开口询问。
“只余三魂六魄!”
“你没抽完?”听到他的回答,苏雪桐转头看他。
“抽完了!”司铖漫不经心地道:“她本就是个傀儡,那一魄早就被人抽了去。”
苏雪桐扁了扁嘴,不想评价李曼害人害己的行为。
顿了片刻,她又问:“嗳,你说,那人没了傀儡,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
“今晚吧!”司铖稍稍抬了些眼皮。
“你怎么如此笃定?”
司铖哼笑了一声,满脸的高深莫测。
他以神力毁了无数修真者半世的修为,那人自也在其中。
少了那么些功力,心情唯有两个字形容——焦虑!
可不是得焦虑,离修成仙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那他万一今晚要是不来呢?”苏雪桐的问题还真不少。
司铖淡淡地抬起了眼睛,没见任何动作,可她手里的可乐瓶,却自动开了口。
“你干什么?”苏雪桐大惊。
司铖的手指轻点,李曼的幻影出现在了半空中,面容上俱是恐惧,气息微弱:“你们,要做什么?放了我好不好?求求你了,雪桐!”
苏雪桐沉声道:“我问你,是不是你害死了风绵绵?”
那幻影开始嘤嘤哭泣:“我也不想的,她,她撞见了我往你的茶杯里放东西……”
苏雪桐诧异,原本竟是因为她。
旁边的司铖冷冷地问:“放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是师父,是师父让我放的。可我还没有来得及放进去,就被风绵绵看见了,她还要告诉芳姐,我也是不得已……雪桐,求求你,放了我吧!”
“你师父是谁?”苏雪桐终于从诧异中回神。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的脸……我说的都是真的……”
最后一句话,犹如尖叫。
司铖却在这时,将她的三魂六魄一分为二,只见那幻影瞬间化作了一团黑气,又变作了两团。
他将其中的一半魂魄又注入了可乐瓶,拧好了盖子,这才打开窗户,任由她另一半的魂魄飘荡了出去。
苏雪桐还是不解,“你让她去哪儿?”
“自是去搬救兵。”司铖慢悠悠地解释道:“她虽没有见过那人的脸,可自然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大魔王也有预料出错的时候……三日后,李曼死了。
死亡的原因并非是魂魄离体,而是医院的一个小护士在给她静脉注射时,拿错了针剂。
李曼死于青霉素过敏。
人死就得入轮回,不管她生前做过什么样的恶事,也自有阎王殿去论断。
司铖放出了李曼剩余的魂魄,又召回了她剩余的魂魄。
魂魄聚合时,李曼的幻影又出现了,这次她抱着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
“雪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绵绵,要是能有来生的话,我一定不要再误入歧途……”
苏雪桐凝神不语。
司铖挥了挥手,任由李曼的三魂六魄飘向往生界。
像李曼这种魂魄不全的,赎清了现世的罪过,即使可以投胎,若不是去畜生道,就是投胎成为一个傻子。
此时,苏雪桐的内伤已经好了多半,却还是下意识抬手去捂胸口。
胸很闷,说不出的烦闷。
她纠结了片刻道:“那人死活不上钩,还狠心弄死了自己的傀儡,别看是躲在暗处,可对咱们很是了解。”
那句“咱们”入得耳中,司铖听来很是受用。
他偏了头,一双带着流光的眸子,将她上下打量后,叹一口气,难得耐着心劝她:“你也无需难过,就算是我不收那李曼的魂,她自己也撑不过月底,就得魂飞魄散了。再任由她胡来,她为了续命,势必还得祸害周博。如此说来,也算是救人一命,再说李曼自己这个结局总好过她魂飞魄散。”
苏雪桐抿了抿嘴,心里的郁结仿似散开了一些。
她知道司铖说的是对的。可入定的前夕,她的脑海里总是会出现昔日与李曼、风绵绵相处的情景。
这两个女孩的脸上,也曾有过最灿烂的笑容。
苏雪桐知道自己的内伤虽愈,可道心有些乱了。
司铖对此未发一语,而是七月十五那日的早上,指了指西边,“那儿一座道观。”
大魔王很少主动要去哪里,苏雪桐一听,自然是得尽力满足他的愿望。
她查了导航,西边还真有一座道观,叫做倾省。
驱车两个小时到达,那道观就在眼前了。
入内还收门票,一人三十。
苏雪桐掏钱的时候还忍不住想,这就是为什么今日的修真者越来越少的原因了。
风绵绵的那缕残魂,被司铖寄存在了道观内的梧桐树上,日日受烟火的熏染。说是熏上半年,也能送去投胎。
她并不擅长此道,可司铖说什么她都相信。
至此,苏雪桐的那颗道心,才算平稳。
可线索断在了李曼这里。
就连那档综艺节目也因为李曼的死亡,而直接被腰斩了。
网络上的风言风语,足以搞死一个人,自然也能让一档节目的播出遥遥无期。
再见到周博,是在一场娱乐盛会上。
苏雪桐原本不想去,可芳姐说了,珍珠女团要以五人的形式亮相,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这样的理由她拒绝不了,盛装出席。
听说,周博那孩子在李曼死后,又大病了一场。
如今大病初愈,精神头看起来却比原先还要好,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就好比那小星星。
苏雪桐悄悄地探出了一缕神识,没有在周博的身上发现任何被标记的印记,这才放下了心。
盛会一直到晚上十点结束。
苏雪桐和其他的团员一起上了保姆车,原本到了一起会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年轻女孩子,一夕间成长,谁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是哪个带的头,悄悄抹起了眼泪。
苏雪桐靠窗而坐,窗外的华灯和喧嚣与窗内的悲伤哭泣,一一从她的眼中闪了过去。
这大约就是活的久的悲哀了。
就是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她昔日的那些姐妹要舍弃一身的修为,再入那轮回。
孟婆汤好喝,一碗下去,前世的种种全部化为烟云。
盛会结束,就连苏雪桐也放了大假,而且是一个没有说明假期的大假。
苏雪桐沉默了两天,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倒出了很多的东西,摆满了客厅。
司铖一打开门,差点晃瞎了眼睛……这个女人怕不是恶龙,怎么有收集珠宝的兴趣。
只见客厅的沙发上、地上,全都摆满了各式的漂亮石头。
司铖抬头看了看她,那眼神中有诧异一闪而过,“怕发霉,晒晒是吗?”
苏雪桐懒得理会他的风凉话,很认真地说:“我在考虑要卖掉哪个?换点钱,做个什么小生意!你说,开个咖啡店怎么样?”
“不怎么样!”司铖只喜欢喝冷茶,不大喜欢咖啡那个一言难尽的味道,尤其是世界著名的猫屎咖啡。
苏雪桐的积极没有得到司铖的响应,一挥手又把自己的宝贝全数都收进了乾坤袋里。
这种无事可做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
下午,那个季江潮竟然找上门了。
“我投资了一部电影,想请你去做女一号。”
他堵在了苏雪桐的家门前,开门见山是这样的。
苏雪桐觉得这人的脑子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谈工作,找芳姐啊!
直接找她的话,肯定不是谈工作这么简单。
她不想和人面兽心的人多话,冷笑:“谢谢,我不需要。”
嘁,都是活了一千多年的人了,谁还没点积蓄。
苏雪桐有点儿后悔,真应该听司铖的话,好好晒一晒她那些个宝石。
省的什么猫啊狗啊,随便花个三瓜两枣,就想着能够收买她。
果然,被拒绝的季江潮并没有气馁,而是锲而不舍地道:“不能请我进去坐坐吗?”
苏雪桐摇了摇头,还想提让他避她三丈来着,抵在门栓上的手忽然一麻,他闯了进来。
“嗳……”苏雪桐拧着眉,扎开了架势想要开打。
司铖原本在屋子里入定,他听见了声响,睁开眼睛。
这个屋子里有一种令他浑身不舒服的味道。
他皱眉,霎时间,一道道的金光从门缝中飞了出去。
季江潮的脸色大变,像是在抵抗十级大风。
紧急的关头,他调用起浑身的内劲,可他越是抵挡,就越是没法站住脚,狼狈地被那金光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