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男人,便再清心寡欲,也有七情六欲。
她鲜活,青春,能满足男人对于女人所有幻想的一切,可她是他的儿媳妇。人有七情六欲,所以发乎情,但人不是畜牲,所以止乎礼。
宝如性温,也憨,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个好糊弄的。一点一滴,她这是准备把自己回秦州之后的走投无路,以及顾氏曾经的迫害一点点抖出来。
任谁也逃不过报应,不过早晚而已。
能将儿媳妇剥光送到丈夫床上的人,饶她外表再孱弱无争,顾氏那颗蛇蝎般的心肠,他是领教过的。
想想自己十年清戒,妻子却在外跟这样一个又胖又丑的男人偷情,李代瑁怒火中烧,头风愈发厉害,但他再来无论再怎么气冲头脑,也不会失了理智。
“方衡是今科状元,亦是个好孩子,本王不欲折他。”李代瑁挥开众人,一步步走近方勋,笔挺的身姿,道袍紧束,冷冷盯着妻子这形样猥琐的奸夫,一字一顿道:“为了孩子的前程,把你在府中的内应说出来,本王保证,杀你,但不追究小衡,如何?”
为了大儿子的前程,方勋略一犹豫,目光投向了顾氏,是保顾氏,还是保他最得意的大儿子方衡。
“是不是她,是不是顾真真?”李代瑁吼道:“难道一个十八岁少年郎的前程,比过一个贱妇,叫你咬紧牙关不吐口?”
宝如,季明德,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投向了顾氏。
顾氏两眼亦回望着方勋,指了指自己的唇,再度凄然一笑,却是理了理裙摆,一步步走向方勋,颤危危伸出一只纤手,展在方勋面前,柔声道:“方太医,我不论你是为何谋害王爷的,显然,如今人人都当我是主谋,庶子庶媳,非要逼死我这个主母不可。
方才你给方程的那味药,也赐我一颗好不好?孩子们自有他们的前程,我是顾不得了他们了,二十年荣亲王府做儿媳妇,我最得意的儿子还在外征战,丈夫恨不能我死,如今于我,唯有一死才是解脱,您说呢?”
第178章 正义
方勋掏了颗蜡封成的药丸出来颤危危看了许久欲给顾氏顾氏双手做捧状要接过来。本是逼问审罪的叫顾氏这样一闹果真成了个庶子庶媳欲要逼死主母了。
她混淆事非扰乱事听的本事,天下少有。
顾氏捧着颗蜡丸药,回头再度凄然一双柔目盯着李代瑁:“遂王爷的意,妾身这就担下一切罪过,去死了。”
老太妃气的龙杖直捣:“老二你真要这样不明不白逼死你媳妇那我也不活了。”
李代瑁便身有八张嘴,又如何能跟老娘说顾氏跟方勋这样一个矮胖子私相通奸。
季明德忽而上前一脚踹飞顾氏手中的药低头看着顾氏:“祖母说的也对真让您这样不明不白的死确实不对。”
他再转身,两只外表秀致掌心满茧的手咔嚓咔嚓几声,已是卸了方勋的手脚关节将他弄成了个废人。
“所以方伯伯,咱们还是回到方才的话题,长久以来,这府中与你相牵扯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您不说出来,非得要王爷断小衡的前程才行?”
于一个秦州山野出身,无钱无权的矮胖太医来说,什么能比得上美丽悠容的王妃拿自己做个知已,隔三差五诉衷肠的好?
方勋知道顾氏所有的苦闷,也知道李代瑁冷情冷性,从不曾给她一丝怜爱。
本是在她离开荣亲王府后,在洛阳诊病时的一夜错欢,没想到她就怀孕了,方勋常出入荣亲王府,替府中诸人诊病,知道顾氏的经期,也肯定那孩子是他的。
顾氏认定这个孩子能拯救自己叫白太后压着不能翻身的局面,也能打击无情无义的李代瑁,于是又和李代圣有了关系。
从那之后,为了顾氏的野心,方勋知道李代圣,但李代圣不知道他。一个贱民的血脉,成了秦王膝下的世子,渐渐的,还有了问鼎九五的希望。
又矮又胖的小太医,世人只当他是个铜臭商人,可唯有她,将他当成拯救自己的天神。
方勋的一生,妻子富有金山,儿子学富五车,可家并非他的挚爱。此生独独怜悯,深爱的便是这个表面坚贞,私下放荡,却将他当成救赎的王妃。
原本,今夜先投毒,再失火,他能全身而退,也能去除她身上的梏桎,再为永世子谋求皇位的。可是半路杀出的季明德搅毁了原本的计划,儿子的前程,他一生挚爱的女人,凭借这可笑的,丑陋的身躯,他一样都没能拯救,甚至可能将儿子推入万劫不复之中。
方勋四肢无力,努力梗着脖子道:“府中没有任何内应,所有的事,皆是老夫一人所为,王爷信,如此,不信,亦是如此。”
忽而仰天一声怒吼,接着牙关狠命一咬,待侍卫们奔过去,他齐根咬去舌头,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顾氏本是凄然欲绝,在方勋死后,脸上燃起一股奇异的光辉,蓦然回头,便见李代瑁两目鄙夷望着自己。
她笑了笑:“这府中也是怪事多,扒灰的扒灰,偷小叔子的偷小叔子,这样的妇人也能假做天真,倒想逼死我这个嫡母。王爷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李代瑁若再揪着不放,她就要抖出李代瑁那夜在海棠馆呆了半个时辰的事儿来。到那时,俩父子相杀,才好玩呢。
空气送来热浪蒸腾,顾氏接过绾桃递上来的湖绿色广袖袍子,轻轻将发绾起,便冷冷盯着宝如。她笃定宝如没敢跟季明德坦白过这件事儿,这也是她防备方勋万一死,自己还能保持不败的筹码。
宝如早知她的奸夫不止方勋一个,正在找她和李代圣的证据,也还需要时间跟季明德说那夜清风楼的事,嫣然一笑道:“母亲说的极是,偷小叔子的偷小叔子,偷出孩子来还腆不知耻的大有人在,可惜我此刻乏了,不然,真想再多看会儿戏。”
这话一出,顾氏立即变了脸。她本是想骂宝如的,心中有鬼,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恰这时,小皇帝遣太监出宫来荣亲王府慰问失火之事,家丑不好扬到外人面前,李代瑁命人先把顾氏看管在清辉堂,容后处置,便急急入宫了。
一家子人也就散了。
清风楼化成一摊灰烬,火渐渐熄灭了,空气中全是刺鼻的硫磺硝石之气。火熄灭之后,随着黎明渐起,八月的秋风吹起灰屑,整座荣亲王府都被笼罩在漫天飞扬的灰尘之中。
眼看要到上朝之时,整个长安城都被惊动了。府宅之外,看热闹的人挤了里三重外三重。
天热,从内往外腐烂,化脓的伤口极度不好受。
尹玉钊痛极,也怕伤口要进一步腐烂,接受了御医的建议,生剜掉背上几块顽强的腐肉。疼到极处成了麻木,一层层纱布将他裹到闷热的透不过气来。
虫哥自人群中挤了出来,见世子爷一脸苍白,额间满满的冷汗,两目焦灼盯着自己,自然先报最重要的:“宝如姑娘无事。”
他锋棱俱硬的脸总算软了软。
“但荣亲王亦未死,唯独方太医,因投毒纵火,畏罪自杀了。”虫哥又道。
尹玉钊仰了仰脖子,扯着背上的伤口疼的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顾真真就这点手段?”行到避静处,尹玉钊勒蹄回头,白衣衬着更苍白的脸,胸前大朵大朵艳丽的牡丹,愈发让他显得冷峻。满脸掩不住的失望:“方勋更是个蠢货,看来凭借荣亲王府的内乱,是杀不得李代瑁了。”
策马回头,他疾驰而去。
上东阁前竹林之中。宝如望着季明德的背影,季明德在看远远离去的李代瑁。
宝如在后轻咳了咳,季明德顿时回头,两眼无奈:“你总是不信我,白白担心。三更半夜的,须知孩子要在梦里,才能长了。”
据说孩子在腹中自有天眼,看不得血污,看不得残暴手段。
方勋给李少源下毒,害他瘫痪,是间接推宝如入深渊的凶手。
他与赵放交好,从同罗绮手中讨毒,继而栽赃她的女儿,若非如此,顾氏怎能有理由千里路上敲锣打鼓送休书?
当相府一朝颠覆,一门俱散,明踩暗踏,人人都可踩一脚。可恰是方勋给的那一脚,让宝如失去最后的希望,一根白绫投梁,险险就走上了绝路。
永远笑嘻嘻的笑面虎,清风楼故意栽赃,离间,想借李代瑁的手来杀他,以季明德的土匪行径,方才就该当着众人的面,踹断他的肋骨,踏折他的椎骨,将他踢成一堆糠絮,也要逼他吐口的。
可是想想小季棠那双睫毛长长的眼睛,也许上辈子就是看多了他的凶烈残暴而不愿睁开,宁愿永远闭着,也不肯看他一眼。
季明德一颗心生生便软了。
所以方勋才能逃过他的毒掌,否则,季明德岂会给他自我了结的机会?
季明德走了过来,解了身上正红色的袍子给宝如披了,掰上她的肩膀,望着远远离去的顾氏,柔声道:“顾氏不过一个软脚妇人尔,我会看着办的,你此时该睡觉的,怎么还不回去。”
在有小季棠在的时候,他连扒皮抽筋这种词,都得小心,不能从嘴里崩出来。
宝如抿唇一笑,清晨火热的朝阳洒在脸上,眸中盈盈秋水,媚意氲氲,比之方才当众怒斥方勋,为自己的清白而辩时的大气端庄,还是此刻乖乖巧巧的样子更叫季明德心生欢喜。
迈步下台阶,她道:“时至今日,便洗涮冤屈,曾经投梁时的绝望无法补偿。妇人之间的事情,我自可自己解决,何须你来插手?”
默了片刻,见季明德不语,她又道:“方勋之所以愿意为顾真真死,不为爱,贪欲尔。他俩什么关系,虽未说明,可在场的除了老太妃,只怕人人都看的明明白白。但方勋不过一条狗,顾氏真爱另有其人,就这样给她订罪,她未免不服气,你何不等我把那个人找出来。”
季明德这一回才是真的大骇:“果真?”
宝如笑的依旧从容:“我直觉是,如今只差证据。你不要管我,此事我必得亲自查出来才行。”
正义或者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既做了恶,便奸夫死了又如何,宝如自信自己可以找到突破口。
一个名动长安的贤妇,撕开她的贤妇面具,宝如才敢去妒,才敢理直气壮的去拥有一个男人的爱,否则,嫡母段氏将是她的枷锁,她仍旧不敢冲破那层屏障,去理直气壮的要求季明德,一生一世只求自己一人。
既杨氏来了,规矩也就一并儿跟着来了。
一夜不曾合眼,季明德又要去上朝了。才洗过澡给放进来的小西拉扬着猫尾巴,在看他穿上那件宝蓝色的蟒袍。
杨氏亲自替他摆弄腰带,怕自己的手脏,又在儿子面前自惭形秽,忽而推一把,道:“娘是个乡里人,这等事做不来,还是叫宝如来吧,她可是相爷府的孙女,自幼见惯这些东西的。”
宝如也是困的昏昏沉沉,欠身起来替季明德打着佩玉的结子,他前胸那只猛狮,到此时还叫她心有惴惴。
她懒怠起身,身上还是寝衣,随着手腕前后仰动,波峰随体而动,季明德连日手痒,两只手成了李少瑜的禄山之爪,趁她环身打结的功夫,便欲找个去处。
第179章 熊孩子
“明德!”杨氏虽轻但威严的一声惊的季明德手一怔宝如面贴在他胸膛上能觉察到他混身肌肉都硬了不少。
宝如随即吃吃笑了起来。
季明德无奈直腰走至老娘身边欲要劝她两句叫她不必盯狼一样盯着自己,转念一想她也是为宝如好,生生压下到嘴边的话转身走了。
这日宝如一直闷沉沉睡到下午才起,中间叫杨氏拉起了吃了顿饭,沉在胸口恶心欲呕。晚上季明德照旧不回来吃宝如也无胃口,恰张氏抱着帐本子来了要跟她兑兑黑糖的帐目待兑过帐目太阳都落山了。
因怕她不喜油腻杨氏特意做的清淡酸酸凉凉的菹菜面,芫荽切沫腌成的小咸菜并一碟肥瘦夹花的蒜泥白肉,一碟凉拌木耳要多爽口有多爽口。
宝如不好违逆婆婆鼓着劲儿吃了小半碗,待出门,便全吐在了后罩房根下的痰盂里。
一路带着苦豆儿上了上东阁,她打算多走一走,消消食。
山坡上,竹林中的每片竹叶上,都落着厚厚一层灰烬,昨夜一场大火,清风楼夷为平地,只剩一团焦黑,空旷而又显眼。
俩人正走着,尹玉卿扶着绯心,自上东阁的后门上出来了。
她大约是来打理屋子的,见了宝如,不笑亦不问,转身便要下山,略走了几步,却又回头:“赵宝如,你那只猫,哪去了?”
宝如千怕万怕,就怕顾氏拿小西拉做文章,偏偏这几日因着她怀孕,院子里的人都不肯叫小西拉进主屋,那小猫整日的乱窜。
她转身便拦住了尹玉卿:“我的猫在何处?”
尹玉卿一身水田衣,发髻挽的高高,只差一把拂尘便能做道姑,唇噙冷笑:“我是这府中的世子妃,你自打进门,一不曾来问过安,二不曾表示过一丁点的敬意,我为何非要告诉你?
赵宝如,我早已看破红尘,不管闲事的,等着给你的猫做葬礼吧。你小时候那只死了,你不是还认认真真打棺材,给它起坟塚吗?”
宝如气的简直要吐血:“为何你非要告诉我?因为咱俩都是这府中的儿媳妇,明德和少源在战场上相互配合,才能节节高进,一举战败土蕃,更何况你我?
你还在意我不曾问安和表示敬意,可见你并未看破红尘,叫季明德吓破了胆而已。现在告诉我,猫在何处?”
尹玉卿梗着脖子默了半天,低声道:“就在外书房的后面,你不要跑,走路看着脚下,小心些。”
恰这时,山下隐隐传来一声猫的凄声尖叫。苦豆儿跑在前面,宝如也紧跟其后。
下缓坡不多月,苦豆儿忽的哎哟一声闷叫,接着道:“嫂子小心!”
宝如向来谨慎,也未跑,站在山坡上,耳中猫叫的一声比一声凄厉,便见苦豆儿自山坡上爬了起来,两手蹭破皮,血往外渗着。
她自腰间抽了匕首出来,劈空斩了几斩,血手捧上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钢丝来,道:“瞧见没,方才我跑的急了些,就是叫这东西绊倒的。若非我有点轻功底子,脸都要摔烂不可,若是嫂子你了?”
宝如捂上肚子,道:“若是我,铁定摔烂脸,怕连孩子都有危险。”
她忍着胸中怒气,率先一步下了台阶,便见永世子带着个外院小厮,正在间隔前后院的围墙边,一株桂花树下玩小西拉。小小一点白猫,竟叫他打结挂在树上。
苦豆儿立刻要往前冲,宝如一把将她拦住。猫此时并没有太大的危险,但那绳结是活的。永世子正在拿朵绣球逗它。它要抓花,一挣扎,绳结便勒紧一点,再逗下去,猫就得窒息而死。
见宝如来了,永世子混然不觉,还在逗猫。
他身边有个小子,十七八岁,生的油头滑面,见永世子只拿朵花儿逗,不肯上刀子,竟诱哄道:“爷,您这般没意思,从腹部开始,开了它的膛,剥了皮的猫才好玩了。”
永世子到底孩子,摸了摸匕首把子,摇头道:“用刀戳它,它就死了,不好顽。”
可见,孩子是块豆腐,本也无坏心,全在于这小子教唆,今日杀猫,明日不得杀人?
苦豆儿气的脑子一闷,挽起袖子就准备要打那小子。
宝如识得这家伙,是秦王府的小厮,名叫顾实。当初她叫黛眉抱往清风楼,因当时听过一回小子的声音,一直在找那小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凭音可断,就是这厮。
她低声道:“那厮就是当天夜里害咱俩的人,你不要急,跟着他出去,应当能找到黛眉。你去找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