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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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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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究忍不住,尹玉钊再回头,宝如两只圆蒙蒙的眼儿,依旧看着他。
  整座大殿中,尴尬的沉默,白凤两手攥着椅背,吼道:“侍卫长,荣亲王府区区一个少夫人,入皇宫,咆哮东朝堂,难道你还不把她给哀家剪出去?”
  见尹玉钊不动,她又去吼左右随侍的太监们:“把那个身怀六甲还不肯消停,口出妄言给哀家泼脏水的贱妇扔出去!”
  这下尹玉钊站不住了,左右乌甲银枪的侍卫齐齐闪开,尹玉钊银甲白披,从侍卫群中走了出来,望着高阶上的宝如,他的妹妹,唇噙着抹子笑:“秦史,始皇帝九年,太后与嫪毐私通,帝废太后,逐出咸阳,永不相见。”
  宝如等的就是这句,她一指指上乌色大袖上金丝绣线耀眼的白凤,厉声道:“太后与人通奸,妾掌有证据,此刻就要公之于众,若证据真实可信,是否可以立刻废太后?”
  从群臣围攻李代瑁到废太后,局势转瞬而变。
  李代瑁就站在宝如身前,清瘦高挑的身材将她半个身子遮掩,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白凤,一字一顿:“若果真太后与人通奸,不必废后,此刻就可当众斩之。”
  宝如自阔袖中掏了只香囊出来,当着白凤的面缓缓抽开香囊袋子,目巡台阶下的臣工与侍卫们:“妾今日入宫,在地上捡了只香囊。大家瞧瞧,这香囊是谁的?”
  明黄面,上绣宝蓝镶七彩长尾龙凤呈祥,除了太后,大魏国中,没有人能用这种香囊。
  宝如当面将它打开,从中拧出一团结成辫的头发来,另有一小张宣纸,她展开,勾唇一笑,颂道:“悦,悦,悦,青丝曳,渊明阁,相伴剪烛,哺喂以沫。发结连理,永不离索。”
  白凤全然懵了,分明是自己的香囊,这词,似乎也是她填的,可一时之间,她竟忘记这东西是从那儿来的了。
  宝如将那一纸诗并那结成辫的发皆递给李代瑁,再道:“分明先帝丧去已有三年,太后娘娘的香囊内写着发结连理的诗,还有两股头发结成的辫子,一缕柔软,恰是女发,另一搂直成,端地男子之发,难道说,先帝做了鬼,竟然也在和你哺喂以沫?”
  哺喂以沫,说白了,就是亲嘴儿。
  一个太后娘娘写这般的艳情诗,还结发做连理,叫宝如捡到这香囊,难怪宝如满腔自信,入东朝堂,要废太后。
  一时间内殿臣工们间响起如蜂般的嗡嗡声,三十岁的太后,只凭这只香囊,并那两股颜色不一的头发,果真可定她的通奸之罪。
  李代瑁抖开帕子接过那捋头发,盯盯看了许久,一把将那纸情诗揉了,喝道:“太后白凤,私通于人,证据确凿,着卸服除冠,即刻贬为庶人。”
  眼睁睁看着方才还鼓动群臣发难,想要处死他的尹玉钊一步步迈上台阶,率人向白太后走过去,李代瑁回头看一眼儿媳妇,竟有一种疯魔之感。
  她真的镇住了朝堂,扭转了事态。
  白凤扑到地上,抢过那纸情诗翻看匆匆的看着。她想起来了,这是当年,她随着一只赏给顾氏腹中孩子的长命锁,一并赏下去的。书中的头发,一撮子微褐,是属于她的,另一撮子黑直顺长,是她找人使计,从李代瑁头上弄来的,绞在一处。顾氏看了之后,才会深信她和李代瑁有情,从此夫妻反目。
  但这东西都过了十年了,宝如从那儿找出来的?
  眼看尹玉钊一步步逼过来,要拨她的钗,去她的冠,几个心腹太监还阻在前面,尹玉钊佩剑抽出,不过一剑抹之。
  白凤在龙座下扑腾着,躲闪着,气的青筋乱胀,两目爆出,忽而看到大殿的台阶上有尊青铜质的獬豸兽,张牙舞爪,被雕成圆型。使力就可推动,若滚下去,就会砸到宝如和李代瑁。
  白凤也不知那来的力气,扑在那尊青铜獬豸兽旁,一把将它从基座上推了下来,圆型的獬豸兽骨碌碌滚了丙滚,下台阶,直奔宝如而去。而此时的宝如,面对的是群臣,全然不知台阶上正有东西向自己滚来。
  就在那一刻,将要被碾过的那一刻,宝如忽而挪步,莲裙微移,獬豸兽从她腿边撵过,轰隆隆的向下滚着。
  而在宝如的面前,仰面站着的,是正准备在李代瑁面前给自己母亲求情的皇帝李少陵。
  宝如是因为不敢受皇帝的大礼,才会移步的。但这一移步,恰救了她的命,同时也把危险转加给了李少陵。
  獬豸兽从他身上碾过,将李少陵撞翻在台阶上,撞在金砖台阶上哐哐作响,就那么砸了下去,撞断大殿的木质门槛,直接滚出了朝堂之外。
  白凤跪在大殿上,望着倒地的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双手,忽而一声尖叫,指着宝如道:“杀了这个贱妇,她谋害了皇上,她居然谋害了我的儿子。”
  她这才是要疯了,捉鹰的猎人叫鹰啄瞎了双眼,本是想害宝如的,谁知竟然砸断了儿子的双腿。
  白凤尖叫着,哭嚎着,撕心裂肺的哭着,手指上的金指套划拉在金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叫禁军侍卫给拖走了。她的哭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仿如厉鬼的厮吼,尖刻渗耳。
  城外的季明德兄弟还在等城门开,东朝堂上的大臣们闹闹哄哄,里三层外三层,在等待御医给被撞断腿的皇帝疗伤。
  尹玉钊也叫白凤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坏手给搞懵了,李代瑁在忙着照顾李少陵,群臣蜂涌而上,里三层外三层,他一脸惨白,于人潮涌挤中抽剑,护在宝如身前:“你可有事,可有被砸到?”
  宝如捂着肚子,缓缓抬起头,一脸的惊滞:“哥哥,我肚子疼,我动不了啦。”
  尹玉钊持剑爆吼:“御医,御医何在?”
  宝如看他像是要疯的样子,连忙扯着他的袖子道:“不过宫缩而已,不碍事的,外面太乱我不敢走,你得送我回去。”
  人潮拥挤中,尹玉钊忽而诡异一笑:“正是,我得把你送到个安全的地方去。”
  有玄甲军在,他不敢擅闯荣亲王府,可宝如自己出来了,此时朝堂正乱,顺带把她藏到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不就不必费尽心机的,再从季明德手中要她?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出了皇城。
  这还是尹玉钊头一回和宝如同乘一车,她不想去荣亲王府,也不想去齐国府,反而想去小雁塔,因为方才怀屿送了信来,说自己初到长安,要见宝如一面。
  若说回荣亲王府还叫尹玉钊忌惮的话,怀屿不过一个和尚,小雁塔也不过几步之遥,他为讨宝如欢喜,也就应了。
  尹玉钊解了盔甲,侧卧在马车上,两条修长笔直的大腿,几乎要伸出车外去。
  他在看宝如翻轿箱,仿佛里面有宝贝一般,她不停的在里面拨拉着。终于,她翻出一袋油纸包着的点心来,桂花栗粉糕,她在孕中,易饿,连出门都带着点心。


第231章 丢盔弃甲
  宝如先咬了一块拈着一块就要往尹玉钊嘴里送。尹玉钊接了过来敌不过宝如希冀的眼神硬着头皮咬了一口太甜。他排斥甜的东西所以不过尝了尝便丢出了窗外。
  “那香囊,打哪来的?”
  宝如回头,作贼得呈般的得意:“其实那香囊有些年成了是当初白凤为了挑拨顾氏和李代瑁,特意藏在送给顾氏未出世的孩子的金项圈儿里的。顾氏因为那只香囊,并里面的头发认定李代瑁和白凤私通无论李代瑁怎样解释都不肯信。
  前些日子叫我发现,今天就正好拿来用了。”
  尹玉钊微扬了扬脖子依旧懒懒的躺着:“今天若非为你高兴我不该抓白凤的可宝如我半生活的猪狗不如所做的一切,只为能叫你高兴只要你高兴,我别无所求。”
  就好比小时候同罗绮攒了很久很久攒到一角银子豪爽大气的让他在货郎那儿选东西一般。她总是说:“娘整日辛苦,为的只是叫你高兴。”
  他所做的一切,可不就是为了叫她欢喜?
  宝如也是瞧着尹玉钊高兴,又塞了块糕过来:“既果真想要我高兴,就把城门打开,把季明德兄弟放入长安城,好不好?”
  尹玉钊忽而低声长笑:“季明德和李少源会死在城外,死在即将到来的土蕃骑兵铁蹄之下,宝如,从今往后,长安城是咱们的了。”
  宝如的笑僵在脸上:“你什么意思?”
  尹玉钊摊开一只手,锁子甲紧贴腰线,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冷光。
  “你的欢喜,终究是我的欢喜,也是娘的欢喜。我和娘都希望季明德死,你不得随着我们?”
  宝如手抚上肚子,依旧嚼着糕点:“哥哥,我曾经满心喜悦,希望孩子出生以后,有父亲疼爱,还有舅舅,叔叔,一家子人一起疼爱的。可如今,他们全在持刀相向,我怀胎七甲,却没有一个人期待孩子出生。”
  尹玉钊拉过宝如绵胖了许多,像小松鼠的爪子一般软绵绵的手,伪心道:“我期待的,无比期待,想知道他是男是女,是否也如你一般可爱。”
  宝如于是重又递了块栗粉糕过来,低着头时,圆圆的脸儿叫衣衽勒出双下巴来,抿唇笑着,贼戳戳的欢喜:“果真你杀了李少陵篡位,会让我做长公主?”
  尹玉钊接过栗糕,不肯吃,又丢到了窗外:“不。宝如,你不是长公主,你是皇后。”
  宝如又捡了一块糕,仍旧是不动声色的试探:“我是你妹妹,怎么可能做皇后,你莫不是疯了?”
  尹玉钊见宝如再递来一块糕,终于咬了一口,坐了起来,俯视着自己的妹妹:“这世间知道我们是兄妹的人全都死光了,对不对?除了你,除了我,还有谁知道我们是兄妹?
  你顶多不过一个孀寡,我做了皇帝,绝不会多纳一个女子入后宫,因为她们都不是你,我会只守着你,守着你的孩子。你难道不懂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宝如忍着内心的厌恶,还强撑着平和,声音却已经在颤了:“没有人会同意皇帝娶一个孀妇的。”
  尹玉钊轻笑:“不,宝如,你非是普通的孀寡,你是在芙蓉园叫板过王定疆,在孔庙率着举子们闹过事,在灞河校长手刃过尹继业的相门虎女,你是赵放的孙女。你做皇后,没有任何一个臣子会有非议。”
  宝如又捧了一块糕给尹玉钊,仰着头,一脸的诚恳:“可咱们是兄妹,便世人不知,苍天难道不知,兄妹成夫妻,要叫天打雷劈的。你给我个长公主做就好,我做长公主,一样能帮你取得朝臣们的支持。”
  尹玉钊已经吃掉一块了,不得不再吃一块:“你怎么就不懂呢,我是这世间唯一待你好的男人,不会多看别的女人那怕一眼,只守着你,眼中唯有你,因为我爱你,我从生来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死了,一个就是你。
  你最好也忘了自己的生母是谁,从现在开始,等着做母亲,也等着做我的妻子,很快,你就要成齐国夫人了。”
  宝如一直盯着尹玉钊的唇,确信他吃了两块糕,才敢翻脸:“你可真恶心,我是你的亲妹妹,你居然能说了这种话来。不止是成亲,你还想……还想……”
  “还想,用我的一生,用我所有的一切去爱你。”
  这声音无比深情,肉麻,也叫宝如无比的恶寒。
  一点点诱着,她总算看清尹玉钊这个人了。他压根没把自己放在哥哥的位置上,他也没想做她的哥哥。
  他想要她在长安城的声望,还想拿他自以为是的爱,混淆血缘伦理,让她堕入恶趣之中。她一把拿起油纸袋,砸向尹玉钊:“你可真恶心,居然当着亲妹妹的面,能说出这种话来。”
  尹玉钊接过油纸袋便丢到了窗外,忽而一声哂笑:“当初同罗绮的妆奁中有封遗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你和季明德有血源,是兄妹,可你是怎么做的?你烧了那封信,极力掩盖那件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夜里滚在一个被窝里,该怎么样,依旧会怎么样。
  事实证明便季明德是你的亲哥哥,只要无人戳穿,你依旧会跟他做夫妻,为何到我这儿就不行了?”
  宝如一巴掌就搧了过去:“果真是你,那封信是你放的,你故意那么做,你还偷听我们夫妻的床事,你,你可真是卑鄙无耻。”
  尹玉钊抽了方帕子出来,揩着自己手指糕点的残沫,淡淡道:“这世间的人和事,有善就有恶,有令人恶心的,也有令人欢喜的,交织在一起,就是跌宕起伏的人生。
  事已至此,把你傻傻寄托在季明德身上的那些爱全收回来,给我,我保证永远不会叫你失望,不会让你黯然伤神,我比他更值得让你托付自己……”
  脑袋有些晕,眼里的宝如分成了两个,一闪,又分成了四个。
  尹玉钊眨了眨眼睛,忽而一声苦笑,身子软了,脑子无比清明。一包子的点心,她自己吃的是好的,给他吃的是加了料的。
  马车摇摇晃晃,她不动声色跟他聊着天儿,就这样把他给药翻了。
  尹玉钊挣扎着还想爬起来,想去抱住宝如的腿,问她一句,为何季明德是哥哥的时候,你可以接受,换我就不行了呢。
  他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的挣扎无济于事,便躺在马车上仰望着宝如。她不停的说着对不起,絮絮叨叨,泪啪啦啦往他脸上砸着。
  季明德在城内无伏兵,可他有赵宝如,赵宝如便胜雄兵百万,只需她两滴眼泪,他便可丢盔弃甲,跪地认输。
  尹玉钊亦在喃喃而语:“快别哭了,你哭的样子可真丑。”他喉咙不停的往外呕着,忽而唇角溢出血沫,疾速的喘了起来。
  宝如也给吓坏了,因为外面有尹玉钊的侍从,不敢大声叫,掀起帘子悄声唤过苦豆儿,在她耳畔悄语:“豆儿,明德给的不是蒙汁药吗,他怎么吐血啦?”
  她慌张失措,两手不停的抖着。苦豆儿往车窗内瞧了一眼,见尹玉钊面色惨白,唇角带血,也给吓坏了:“药是我亲自去义德堂拿的,为防大哥动手脚,还给狗吃过,只能迷晕,不会害死人的。”
  宝如万般的难,想来想去,又劝道:“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我也不可能嫁给自己的亲哥哥,你乖乖儿的跟怀屿走,好不好。”
  此时徜若尹玉钊大叫一声,侍卫们就会掀翻马车,把他解救出去。
  可他没有,他喘了片刻,忽而一笑:“若我死,你会伤心吗,会哭吗,会永远永远都记着我吗?”
  宝如连连点头,又摇头:“我会让怀屿救你的,你不能死,你还得给季棠做舅舅了。”
  尹玉钊苦笑:“我不想给孩子做舅舅,你分明知道的,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季明德有你,还想要皇位,他贪得无厌。我跟他不一样,我做这一切,只是想爬到你身边,让你看我一眼。”
  他从阴沟里爬起来,试探她会不会爱上血亲,杀掉自己的奶娘,戒了吃了二十多年的奶,能在任何一张床上睡得着,努力学着男人该有的样子,想像个男人一样去爱她。
  从在芙蓉园外见她,他就想像个男人一样去爱她,可这一切都白费了,她宁可他死也不肯爱他。
  宝如手忙脚乱,连连点头:“我懂,我都懂,你乖乖的跟怀屿走,好不好?”
  他嘴里还在不停往外吐血。宝如帕子揩了又揩,却怎么也止不住血。
  “我是罪人,是我姨娘的罪人,也是你的罪人,怎么办,我成个罪人了。”她跪在他身侧,于是伏在他胸膛上无声哭了起来。
  尹玉钊想伸手去揩她脸上的血和泪,可他抬不起手来。
  他其实只是自己咬破了舌头,想吓唬吓唬她,看她有多在意自己,没想到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宝如蜷在他的胸口小声的抽泣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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