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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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 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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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继业,那时候,本王心中除了少源便是你。可惜了,你自甘堕落,她是你的亲妹妹,你觉得我会把她给你吗?”
  尹玉钊早知自己会被耍,脸于一瞬间潮红,还有几分难堪,哽噎,下意识的自辩:“尹某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您这种长者式的说教。你知道我曾经历过什么,就敢以长辈自居,就敢如此说教。”
  李代瑁一脸的鄙视:“恋慕血亲,自甘堕落,不知反省,本王鄙视你。。”
  指着李代瑁的鼻子,尹玉钊道:“当初赵放怀有血谕,你本来可以与赵放合作,杀了白凤母子,居江山后位为已有,那样,赵放不必死,那一府人也不必死。可你忌惮白凤背后有南诏皇族,忌惮尹继业。而赵放不过秦州寒门,背无靠山,倒了也就倒了。
  你是怀着这样的心,才松口处理的赵放,到如今你还有脸鄙视别人?”
  李代瑁唇角抽了抽,端起酒盏便要饮:“在本王这个位置,便必须做决断,也必须会取舍,那不过取舍而已。
  而你,瞧瞧你,年纪青青的孩子,整日缠吊于乳母身上,收容些妇人半乳半性,做为恶癖也就罢了,如今竟把主意打到自己一血的妹妹身上。卑鄙,无耻,下流之极。我怎么可能把宝如给你?”
  尹玉钊随即打翻酒壶,哐啷啷的滚着,酒洒了一地,一巴掌就呼在了李代瑁的脸上:“你放屁。老子怜悯那些可怜妇人们,因为我娘曾经就和她们一样可怜,而我看着她赴死却无力救拨。
  你自称君子,却说话从不算数,耍赵放也就罢了,如今还敢耍我?”
  李代瑁盘膝坐在榻上,闭上双眼:“就算本王杀不掉你,少源和明德也会赶来,你动手吧。”
  盏中之酒,本是搀着牵机的,那是李代瑁给自己的归宿。事非对错转头空,他做过很多错事,但他从未悔过。
  尹玉钊一把勒上李代瑁的衣衽,咬牙切齿,面容狰狞:“我私下跟你说过多少回,我只要宝如,我只要我的妹妹,你满口答应,我才会来洛阳。你居然只为取笑我,侮辱我,便召我来此,尹某也是你能取笑的?”
  李代瑁梗着脖子狞笑:“你差人围城又如何?须知,不过区区五万人,洛阳又在我大魏朝的心腹地带,烽火一燃八方齐援。明德和少源本着率着精兵,你逃不出去,只会被绞杀。”
  尹玉钊颇觉得李代瑁天真,道:“你不懂,我既然敢现身,手中自然就捏着能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叫季明德下跪求饶喊爹爹的把柄。他终归会跪在地上,跟我求饶的。”
  不过一剑抹过去,连李代瑁给自己所备的牵机也用不上,尹玉钊掏出帕子擦干净手,将帕子扔在死了的李代瑁的脸上,转身便走。
  ……
  夜里,子时。
  延正宫外,以顾密和陈宸为首的,李少陵一派的纯臣们此时就站在丹墀之上,紧紧盯着遥远处,在焰火中仿佛晃动的宫门。
  幼帝只想要李修齐,而尹玉钊说自己有能叫荣亲王府俯首的办法,储君之事,将于今夜尘埃落定,苟延残喘了半年的李少陵,已油尽灯枯,确实经不起耗了。
  听说季明德已经入了长安城,顾密心中虚了起来:“尹玉钊这王八蛋笃定他能抓到赵宝如和李修齐,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陈宸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转而还在安慰顾密:“他能把吃奶都戒了,就没啥办不成的事儿,等吧,何况,咱们还有后招呢。”
  钉底皂靴沉沉,铁甲相合的哐哐之声不断作响,交泰殿前的焰火都被震的格外猛跳了几跳,巨大的宫廷,连殿檐上的铜铃都在一瞬间被照亮。
  策马,黑氅,季明德在侍卫簇拥下,直冲冲就进了延正宫。
  一目扫过去,群臣俱伏首。
  季明德几步跃上台阶,拎上顾密一品朝服那仙鹤补子,当着群臣的面就给了他一拳,打到顾密老眼里闪着星星。
  季明德虽是土匪出身,但在朝臣面前向来斯文有加,这一拳出去,又准又猛,顾密的脑袋立刻硬生生调了个儿,他们才知土匪的凶悍,名不虚传。
  摇着手腕,季明德问陈宸:“尹玉钊和你怎么商量的,长安城无抵抗,总有什么好东西在等着我,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否则,我也一拳打死你。”
  隐于暗中的尹玉钊,非有万全之策,不会轻易出招。
  季明德自认此生除了宝如和杨氏,还有修齐之外,自己身上没有任何缺点,他想知道,长安城中那个能叫他下跪,能叫他举起双手臣服于尹玉钊的,尹玉钊预备的筹码究竟是什么。
  陈宸不敢相信顾密已经死了,可他脑袋转的角度,是正常人不可能转过去的。一朝宰相,瘫躺在白日的高温还未散去的,乌油油的金砖之上,没了气息,就那么瘫躺着,行凶的凶手,两目戾光望着他,拳头扬在半空,腾天而燃的焰火中,眼看就要落下来。
  就在拳头要落下来的那一刻,顾密双手高举,做投降之势,叫道:“是陈静婵,尹玉钊说只要您见了她,就会缴械投降。”
  季明德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陈静婵是谁。那是明远伯陈伯安的幼妹,前探花郎裴俊的孀妻。但是陈静婵与他有什么关系?
  进殿,帷幕一重重,小内侍小宫婢们躬着腰,大气都不敢喘,目送这高大,带着一股凌厉之势的男人进了皇帝的寝室。
  瘫痪了半年的小皇帝李少陵由两个老姑姑架着,歪在龙榻上。而陈静婵,就坐在榻侧,正在抹眼泪。
  李少陵依旧是往日那讪讪然,总是在央求,商量,讨好的神情,开门见山,示意陈静婵说话。
  陈静婵站了起来,也不知那来的力气,扑过来便要抓季明德的脸,几乎是在嘶嚎:“你们之间的争斗,干我家秀儿何事?”
  李少陵语声悠悠:“二哥,无论你还是少源都不行。朕只要修齐,让修齐做储君,将他记在朕的名下,朕眼看将死,闭眼之后,江山随你们闹,但这个你必须得答应朕。”
  季明德任陈静婵撕扯着,想听她说个具体,等了半天等不到,一手扼肘一手勒喉:“有话说话,裴秀到底怎么了?”
  陈静婵向来是个娴静大方的女子,便丈夫在洞房第二日就丧去,也未如此悲伤过。可裴秀是她在丈夫去世之后唯一的寄。
  “我丈夫真材实学,十年寒窗才考得探花,你们说一声作弊,他的前途进毁,好好儿的官便做不得了,还落得个人人耻笑,最后病卧于床,无限凄凉,膝下唯有那点孩子,就那么点孩子你们也不放过,我们裴家世代忠良,到底得罪了你们什么你们不肯放过她?”
  李少陵还在笑,却也笑的颇难为情:“听说二哥很喜欢那个小秀儿,便修齐出生之后,您宁可充作大夫,只为见小秀儿一面,也不肯回家看修齐。
  朕想,二哥必定特别喜欢那孩子吧?皇位便是修齐的,也是你的,把你不喜欢的孩子过继给朕,难道就那么难吗?”
  所以,尹玉钊绑了裴秀,这是他在长安城中的杀手锏。


第246章 先救谁?
  事实上季明德第一次见裴秀是在今年的三月初三。
  乳母抱着穿的棉胖胖的小姑娘脸儿细圆粉嘟嘟的。手里牵着只纸鸢那纸鸢并没有飞起来从季明德身边走过就砸在了他肩上。
  跟在身旁的陈静婵语气悠悠,随口说道:“今天秀儿就整一岁了,明年这时候她大约就可以放纸鸢了。”
  三月初三,是季棠的生日。上辈子的季棠,就是在三月初三这日出生的。
  季明德回头小裴秀本是低垂着眼眸的在那一刻抬眸,就仿佛上辈子的季棠终于睁开了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饱满的额头毛绒绒的大眼睛那时她还不会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当时刘进义在他身边随口说了句:“这是裴俊府的夫人。裴俊是七年前的探花郎,少年成名却因为赵放案受牵扯,两年前死了真是可惜这孩子,算是他的遗腹子呢。”
  季明德当时并未说什么。
  直到修齐出生的那天,季明德偶然听说裴秀生病,跟着霍广义到裴府,充做霍广义的随从,再见那孩子第二面。
  从那以后,跟着霍广义给裴秀诊病,还见过三次,因他向来沉默,又还带着斗笠,除了递东西之外不会跟裴府的人聊天说话,便陈静婵在洛阳别院相见时,都没认出他来。
  没想到这些全落在尹玉钊眼里,如今他居然要拿那孩子要挟他。
  季明德搡开还在抽泣的陈静婵,缓缓坐到御榻边,抚上李少陵两条早没了知觉的断腿,隔着裤子一把扭到大腿根部,不过轻轻两声骨骼作响,就把这躺在床上还不肯消停的孩子的两条大腿从根部给卸了。痛到整个小腹都在抽搐,李少陵疼到撕心裂肺,梗着脖子嚎了起来。
  季明德撩起黑披,转身便走,经过陈静婵身边时停了停:“放心,孩子我会给你带回来的。”
  从宝如所在的阁楼上望下去,两行绿柳沿河而栽,黄鹂鸣于枝头,白鹭跃于河面,这是灞河。灞河岸边百年老柳比比皆是。
  出长安城,灞桥畔的驿站,是通往陇地与潼关的第一站,所以很多人会选在此处给亲友送行。折柳相送,随口吟诗,古往今来,灞桥都是个很容易出现在诗里的名字。
  远处有缓缓耸起的山包,周围是一片片新收过的粟田。那是灞陵,是汉代皇家陵阙。再往左看,水坝的右侧,是灞河校场,那是季明德兄弟曾经杀过回纥人的地方。
  三天前,她和尹玉卿两个本来是叫季明德送到了荆紫山的玉皇阁。但前脚她才到,后脚尹玉钊便追了来。他出洛阳便扔下叛军,单枪匹马追到荆紫山,当李少源还在和叛军鏖战,季明德奔赴长安之后,他却追到了几乎无守卫的荆紫山,轻轻松松,绕开所有追兵,将宝如给带走了。
  半年多不见,尹玉钊倒还是原来的样子,见面之后第一句话便是:“你瘦了之后,倒没有原来好看了。”
  他倒是没有绑宝如,当然,他也舍不得绑。
  宝如所在的地方,名叫平凉观,是一处与大魏齐始的道观。李代瑁活着的时候,常常出长安,便是在此修道。而尹玉钊和怀屿出走后,杀僧从道,也是一直隐居于此。
  季明德兄弟搜遍长安也找不到尹玉钊,却不知道这半年来,他一直就躲在李代瑁的眼皮子底下,军国机密,随时闻之。
  尹玉钊穿着件牙白色,圆领,白衽的袍子,就站在窗前。腰上一条忍冬纹蹀躞腰带,极好的修饰了他劲长的腰线,蹀躞七事,他只佩着佩刀与火石,以及一串钥匙。
  宝如所在的阁楼,墙体高达十二丈,与长安城的外城墙一样高。周围皆是悬壁,想要溜下去或者爬上来,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尹玉钊和一个哑仆,没有人知道宝如在这儿。
  每日的饭食,皆由尹玉钊自己送上来。今天他送来的还是油泼面,香葱叫油呛成金黄,茱萸散发着淡淡的辛辣,但宝如吃的没有前两天那么起兴了,她不肯吃那一指宽油亮亮的面条,挑来拣去,专拨里面的豆芽来吃。
  这可不好。
  尹玉钊轻敲着桌面:“惜食就是惜福,再不好好吃饭,我把你从这窗子里扔出去。”
  宝如一把推了碗:“连着吃了三天油泼面,闻见茱萸这辣味儿我都想吐,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尹玉钊一愣:“不是你说自己爱吃油泼面,还非得加茱萸的才肯吃,我特地命人回长安到处买食茱萸,才吃几顿你就不肯吃了?”
  茱萸辛辣,蜀地人喜欢吃,但长安人从不吃它。
  李悠容从蜀地送来一些茱萸,满荣亲王府,只有宝如一个人吃它。所以宝如特意跟尹玉钊说自己要吃茱萸,一点飘渺希望,是想尽可能的把自己在此的消息传出去,传给季明德。
  三天了,回回从阁楼望下,八月的柳荫浓而密静,京郊的农户们正在忙着收庄稼,每天盯着阁楼下面安静无人烟的田野,时间都仿佛凝滞了。
  长安城怎么样,季明德和修齐怎么样,宝如全然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李代瑁已经死在洛阳,小皇帝在大腿骨被卸掉之后,嚎了半夜,也死了。
  一目可及的汉家陵阙和灞河校场,亦安安静静。宝如推了碗,手肘着脑袋歪在桌前,两眼紧盯着灞河校场的方向。
  “好奇吗?”尹玉钊就站在她身侧,目光随她一起,盯着烈阳下欲燃的灞河校场:“半个时辰前,我差人往长安城送的信,顶多再过一刻钟季明德就会来,你猜他是会去校场救你,还是去陵墓里救小裴秀?”
  宝如脸上的笑一点点收敛着,面色簌簌:“哥哥,从前便你不肯放季明德和李少源回城的时候,我也没有恨过你,因为权力争夺便是你死我亡。可你不该拿一个小孩子的性命开玩笑的,不伤妇孺,不伤无辜,这是一个人最起码该有的良知和底线,偏偏你就没有那么点儿良知。
  因为小裴秀,我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你,我甚至觉得,当初再三求季明德不要杀你是个错误。”
  尹玉钊胸有成竹,轻松自在,一脸看穿宝如心机的冷笑:“我说过,我会做一回君子,若他去灞河校场找你,小裴秀就会死在陵墓中,而我则会放了你,让你与他团聚。
  但若他是去汉墓,那你就得跟我走,因为你在他心里比不上一个连血缘都没有的孩子,这证明他不爱你。你若不想走,我就打晕你,拖也要把你拖走。”
  宝如捂上肚子,一句肚子疼还没出口,尹玉钊抽出蹀躞带上的佩刀,顺势就抵在了宝如脖子上:“别跟我耍花招,你明白的,我只想证明究竟是季明德爱你多一些,还是我爱你更多,你若不老实,我不介意弄断你两条腿,让你爬都爬不下这座塔楼。”
  三天前,蒲一见面,尹玉钊便把季明德和陈静婵,裴秀相来往的事全告诉了宝如。不过这一回他倒没有添油加醋,因为他本身也搞不懂季明德对待裴秀是种怎么样的感情。
  蛰机半年,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季明德。小裴秀有个尿床的习惯,为了能治她这尿床的毛病,季明德小题大做,特地派人往昆仑山,去寻找灵药沙棠,就因为沙棠能治小儿遗尿。
  当然,他认为季明德搬到义德堂去住,也全然是为了给小裴秀出诊方便。
  他待那个孩子,便有李代瑁待宝如的用心,无论男女,还是父女,都不会有这样的情谊。但季明德就有,那份情,不知起之于何,总之,小裴秀在季明德心里,是可以和宝如并肩,甚至为了她而牺牲宝如的那个人。
  尹玉钊送信给季明德,说赵宝如在灞河校场下面的夯洞之中,寒冷无比,已经冻昏迷了。而裴秀在汉家陵阙之中,孝景皇后的棺椁里,与尊尸体为伴,顶多不过半个时辰就会被闷死。
  他站在高高的阁楼上,眼观八方,便是要宝如亲自见证,当她和裴秀同时面临生命危险,季明德会选择先救谁。
  宝如也跟了过来,远极之处,都城长安隐隐在望,但看不到是否有人出来。
  自打小修齐出生之后,她就没有出过门。便小裴秀,在洛阳别院也是头一回相见,此时回想,那孩子应当是与季明德很熟络的,她说,这个叔叔总爱逼着秀儿吃药,可见季明德假充郎中为她诊脉不止一回两回。
  难道真是因为她生了儿子让他失望,他才会把对于女儿的喜欢,转嫁到小裴秀身上?
  宝如手抚上平坦空荡的小腹,心说季明德待她的好,跟待小裴秀大约是一样的,不知因何而起,执著无比。尹玉钊这算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难题,选她,还是选裴秀。
  地平线上,烈阳下黄烟阵阵,这是季明德出城了。
  尹玉钊呼吸骤紧,宝如又何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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