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逻些,给福慧公主做个伴儿。所以,这一回全是娘的错,跟兰茵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不求你待兰茵能有宝如的好,终归她身子也给了你,你怎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扎她的手?”
朱氏软软绵绵,将所有的错误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听到身子都给了你那句,季明德鼻息略重,低头去看宝如,她险险被人卖掉,在地道里熬了半日,唇略有些干,敛着,泛着股子奇异的艳红,一双眸子秋水横横就扫了上来,恰扫到他的眼,随即瞟开。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说的大概就是这件事了。
季明德皱眉听罢,说道:“歇着吧,往后霍广义会亲自镇守洛阳,大嫂自己作孽,我不能给你留着了,她自有她去的地方。”
第109章 葵下捕蝶
胡兰茵两眼怔怔望着窗外一听季明德要送自己走以为是要杀她尖嚎道:“真真可笑你以为我离了你就活不得了是不是你以为我还稀罕做荣亲王府的少奶奶?
可笑至极。我那都不去我要带着娘一起回秦州我就在咱们拜堂成亲那屋子里等着,和爹娘同在,等你的死讯等你死的那天,我要穿上出嫁那日的吉服,给老天烧三柱香以谢其恩。”
季墨那贼厮也不知去了何处,她得回秦州去找季墨若叫季明德把她带走季墨就找不到她了。
朱氏亦道:“她都自认为妾让宝如做大了只为陪着我季墨不是也在洛阳?我们跟他一起回秦州,这总不碍眼了吧你还欲要怎样?”
弃长安而归秦州,季明德有些明白了倒是一笑:“原来你是和季墨勾搭到了一处这也就难怪了,苦豆儿在槐树坡还有个弟弟的事儿,除了伯娘,再无人知,你是从她这儿套出来的话。
既你肯别寻他人而嫁,倒是好事。只是不巧,我又做了回坏人,竟把季墨给杀了,生生拆散一对鸳鸯。”
胡兰茵猛的坐了起来,又是一声尖嚎,挣破脖子上的伤痕,往外丝丝渗着血,指着季明德道:“魔鬼,下地狱的恶畜,你这个魔鬼,怎么就没人能杀得了你。”
季明德走了过去,柔声道:“季墨一把年纪,胡子拉茬有什么好?可记得霍爽?那是我顶好的兄弟,前儿写信来,说自己如今又缺房妻子,我倒觉得你很适合,收拾收拾,跟着稻生去吧,跟霍爽过去。”
胡兰茵还未说话,宝如先吓的一抽。
霍爽是永昌道上叫人闻风丧胆的匪,之所以能叫人闻风丧胆,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凶狠多厉害,而是,据说他吃人,尤其吃女人。
他至少娶过七八房妻子,但总是莫名其妙就消失不见。满秦州城说的有鼻子有眼,说他家后院里埋满了被刮光肉的人骨,皆是他失踪不见了的妻子。
偏他还言词耽耽,称妻子皆水性杨花,全跟人跑了。
嫁给那么个男人,同床共枕,若半夜梦回,他在吃自己的手指头可怎么办?
宝如将手缩回了袖子里。
胡兰茵哇的一声尖叫,刺的宝如耳膜发疼。
季明德挥了挥手,野狐一个人将胡兰茵扯起来,连扛带抱弄出去了。
胡兰茵左手掰着门框,尖叫道:“季明德,我等你下地狱的那一天。”
稻生一把掰过门扇,猛夹上胡兰茵的手,她凄厉厉一声惨叫,瞬时松手,叫野狐给抱走了。
再回头,稻生仍是背着双手,右脸颊肿出个大大的脚印,昂头挺胸在门边前站着,就仿佛方才拿门夹人的不是自己一样。
“你就那么想让我叫李代瑁一声爹?”季明德问朱氏。
为了能接近李代瑁,专门打听好李代瑁家的别院,托他买院在此居住。跑到草堂寺半路拦人,还不惜给荣亲王妃下跪。
说到这个,朱氏喉咙中又是呼噜噜的痰声:“当初是娘太傻,分明早该将你们送回王府的。可娘觉着季白待我还算不错,待你大哥也是当成亲儿子来养,王爷也不缺儿子,就哪么一心软,你大哥就没了。
你娶了宝如这样一个妻子,就注定前路艰难,娘也不过想帮你,你便恨娘,娘也认了,娘可全是为了你好。”
季明德闭了闭眼,垂眸看着奄奄一息的朱氏:“你果真以为,我大哥是季白杀的?”
朱氏猛然脸色变的苍白:“除了他,还能有谁?”
季明德仰面,冷笑:“不过子弑父,父杀子……”他这是一气之下太冲动,想告诉朱氏,真正下令杀季明义的,其实是李代瑁。
宝如觉得他若说出实情,朱氏非得一口气背过去死了不可,一把拽上季明德的手:“明德,我肚子疼!”
季明德立刻屈膝:“哪里不舒服?”
宝如捂着肚子,柔声道:“我想回义德堂。”
季明德顿时没了脾气,牵起宝如的手便走。回头再看朱氏,说了一声:“保重!”
朱氏怎么觉着,儿子这像是在跟自己诀别喝的样子,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明德,明德,你好歹来看娘一回啊!
还有兰茵,没了她照顾,娘将来可怎么活?”
霍广义带着一群药店小厮,就在院子里守着。
季明德解了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黑短衫,丢给霍广义,接过宝如手中的直裰,一目扫过这些小土匪们,扬手指了指里面:“不过痰湿而已,并不是什么大毛病,方子里把老山参去了,加上一味苏合香,一味沉香,再加一味冰片化痰,她还能挺一段日子。
无论如何,待让她挺到放了杏榜才成,毕竟死了亲娘,我也就考不得进士了。往后你常居于此,给我看着她。”
分明整个长安城都叫他搅了个翻天,宝如觉得无论哪路神仙都不会让他上杏榜。季明德倒很乐观,觉得自己上杏榜顺理成章,唯独朱氏将死,是个麻烦。
出了院子,隔壁的荣亲王府别院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二公子李少廷亲自押阵,在往外抬季墨的尸体。
两京之中,天子脚下,闲汉们正在看热闹。一人道:“反天了,听说有人竟敢在亲王府行凶,你们可知是谁?”
另一人道:“据说是个秦州来的小地方官儿,死不开眼,勾结突厥人谋杀亲王,叫咱们荣亲王反手给斩了。”
宝如心说照这传言,李代瑁虽气的胡子乱炸,倒也服了软,自认倒霉,没把季明德给牵扯进去。
回程季明德牵马,逆人流而出,却是出了洛阳城。
宝如小声提醒道:“明德,这可不是去义德堂的路。”
季明德回头,夕阳洒照,淡淡一层胡茬,笑了笑:“本来就不是回义德堂,咱们今夜出城,我带你去赏牡丹。”
本来,他就是因为她在秦王府没有赏到牡丹,打算带她来洛阳赏牡丹的。
宝如下意识道:“白马寺的牡丹最好!”
季明德晤了一声,道:“蝉鸣捕鸟处,牡丹伴人喧。闲忆秋游日,葵下扑蝶玩。白马寺竟也种葵花?”
宝如不着痕吐了吐舌头。道:“这首五言,你打哪听来的?”
季明德道:“方才在李代瑁的书房里瞧见的,当时你几岁?字可真稚。”
他去杀人,竟还能注意到李代瑁的书房里一幅镜心扇面上挂着她的一首小诗。
那还是她八岁那一年,至白马寺春游,和李悠容、李悠悠,并尹府几位姑娘们,大家一起随两位公主在牡丹花下捕蝶。
恰皇帝李代烨经过,兴起要考教两位公主的学业,命两人作首诗来,只能是五言,要有白马寺,还要有春夏秋冬。
后来被送至西海畔叫突厥人奸杀的两位公主那时候也有十五六岁,想破了脑袋也做不出来。
公主们自幼有最好的太傅教习,竟连首五言也做不出来,皇帝大怒,问再场的小丫头们何人能做,若能做出来,今儿赏她一只波斯猫。
波斯猫是个稀罕东西,皇宫里养着一窝儿,皆纯白,眼晴美的像宝石一般。
恰母猫生了一窝小猫,个个儿毛色纯白,巴掌大,皇帝怀里就有一只,喵呜喵呜的叫着,小丫头们远远瞧着,馋羡的直流口水。
宝如自幼儿傻,也不知怎的,觉得这是个很简单的事儿。更何况,她非常喜欢皇帝养的那只纯白波斯猫。
她提笔上前就挥,极简单的五言。
蝉鸣捕鸟处,牡丹伴人喧。
闲忆秋游日,葵下扑蝶玩
捕鸟是冬天,牡丹是春,蝉鸣是夏,秋游日,捕蝶玩,一气呵成。虽平仄不算工整,也不算押韵,但一个八岁的小丫头能书出这样一首诗来,也算神童了。
李代烨当即龙颜大悦,将自己怀里那只小波斯猫赏给了宝如。
那首小五言,后来被李代瑁带回别院,装裱成镜心挂在自己的书房,也是要叫几个儿女们进出时汗颜,瞧瞧别人家八岁的孩子,再看看自已家的。
事实上从那时候开始,他便知道宝如外表憨闷,内心却一点也不傻,便跟李少源订婚时,王妃顾氏颇有微辞,他却一力点头,劝老太妃提亲,概因自宝如八岁的时候,他便认可她做自己的儿媳妇了。
傍晚,李代瑁的书房。
李代瑁独自歇息了片刻,另换了件玉白色纻丝质的直裰,系着黑腰束,容色稍缓,吐过血后形容越发清瘦,眉带青意,脸部线条仿如刀劈斧裁成般凌厉,就坐在那幅《白马寺春游日应诏》下的大书案后。
窗子全开着,香炉里焚了满满的香,仍是一股挥不散的血腥味。
第110章 酴醾酿
两个儿子站在桌侧老太妃和顾氏坐在屏风处一家子人静静听秦州都护府僚臣孔详的叙述。
照他来述季明德八岁落草杀人抢劫商旅无数。在以为季白是其生父的情况下弑父扔在地库之中,并拿铜水锁死地库之门,再假土蕃马匪之名杀空秦州知府全家起因,只是两房夫人争风吃醋,而他更宠二房夫人要为二房夫人出头。
临了孔详又补了一句:“昨日风闻,以他为首秦州举子们要在放榜日大闹长安城概因他们听说王爷将所有秦州举子全部拒之榜外一个不录。”
李代瑁冷笑:“如此孽障,本王非但不录还要取他的狗命,你下去吧!”
老太妃原本一颗热乎乎的心听到这儿也不知该如何为大孙子而辩了。在她看来,胡兰茵自降为妾,算得上贤良淑德,却不知背后还藏着这么多的血腥。
王妃顾氏倒是柔柔一笑,意味深长看了眼李代瑁,又看了眼抱剑站在案侧的李少源,低声道:“如此来说,果真一家子的血脉,都算得上情种呢?”
李少源才从地道里出来不久,冷望一眼父亲,在看一眼母亲,转而站到了窗边。
李代瑁下午就召了一批人来,详细了解过季明德的生平,当时还曾想,不过一个孽障而已,便有点能耐,也不过是个山匪,妄图借助宝如手中的血谕,想在长安搅风弄雨,赶回秦州即可。
此时一听他还要大闹长安城,才蓦然明白过来,自己只当那孽障是个累赘,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的累赘,一脚踢开便可。
可在季明德的心里,他便是他此生最大的仇家与敌人。这个敌人在他不知不觉中,网就天罗地网,要动摇他的权位,动摇他的江山,要除他而后快。
既是这般,放回秦州,可不就是放虎归山?
李代瑁手攥成拳头,狠狠砸在书案上,震的玛瑙竹节笔筒嗡嗡作响,笔架上如森的笔顿时四晃:“毒蛇,季明德就是一条毒蛇!”
他扶案站了起来,大约太过晕眩,又跌坐了回去。
老太妃到底心疼儿子,欲使儿媳妇去扶,顾氏转身去揉自己的鬓额,欲使大孙子,李少源侧眸扫了一眼,鼻息一声哂,随即转身。
倒是李少廷一个箭步,上前去扶。
李代瑁一把将他搡开,扶案站着,只觉得天眩地转。
他挥手道:“都下去吧!”片刻,见顾氏亦起身要走,又道:“真真,你且留下。”
顾氏只得合门,又折了回来,盈盈款款,在书案对面站着。
李代瑁伸出一只愈年长还清秀的手,再唤一声:“真真,过来替我揉揉鬓额,我头疼的厉害。”
顾氏盯着丈夫看了许久,觉得他是想在自己面前服个软,让自己允季明德进门,柔声道:“生了季明德的那位就在隔壁,今儿娘请了七八位夫人当众逼着,叫我认儿子,我是点了头的,再不必你说软话。若要揉额,我叫绾桃来?”
绾桃是顾氏的贴身丫头,与白太后生的至少七分像,顾氏荐了很久,要李代瑁收她做通房丫头。
李代瑁一只手猛然攥拳,半天,悠声道:“罢了,你去休息吧,我自己睡一觉就成。”
顾氏回头再看丈夫一眼,冠绝长安的丰神俊貌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被自己造下的孽折磨到奄奄一息?
一个兔唇妇人,丑成那样,亏他能下得去嘴!
出城约三里,暮色昏黄中白马寺遥遥在望,两旁繁花,沿路馥香,季明德果真是要带宝如去白马寺赏牡丹。
至庙门上,暮鼓悠悠,寺门大开,门外还有僧人在洒水洗地,隐隐见污水中淡淡的红色,宝如才信季明德白天还在这里经过一场伏杀。
宝如下马,跟着季明德入寺。寺中香火浓浓,从天王殿到大佛殿,殿门大敞,空无一人。两旁绿树高耸于黛色暮色之中,高树之下才是牡丹,品并不多,最多的是首案红,瓣繁花复,呈玫红色,在三步一高烛的映照之下,暖豔动人。
放眼望去,沿途皆是灯火,冠株高大的牡丹叫暖烛照映,平添一层暖色,青穹压顶,檀香伴着花香馥郁,风吹梵音轻响,灯下赏牡丹,晚风送香来,宝如生平也是头一次经历。
至清凉台青砖拱门之外,门上立着一人,青砖色的僧衣,毅目悬鼻,相貌堂堂的少年僧人,也是白马寺的主持和尚,怀屿。
宝如挣开季明德的手,上前合什双手,见礼,唤了声舅舅。
怀屿俗家姓段,恰是宝如嫡母段氏的娘家兄弟,六年前会试,当年的状元郎,但那一年春闱被揭有人倒卖试题,舞弊抄袭,以至进士身份被摘。
他一怒之下削发出家,六年时间,在白马寺干到了主持之位上。段氏本是秦州小户,如今娘家再无人,唯剩个怀屿,他这一出家还好,免受牵连之灾。
如今他为白马寺主持,隔三差五赴长安,是小皇帝在佛学方面的第一讲师。
怀屿手伸了过来,在宝如肩头拍了拍,忽而自他僧袍袖中窜出个毛绒绒的东西来,窜到宝如肩头,倒吓得她一跳,两手一拢,竟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猫,通体花白,额头几捋黑毛,威风凛凛,竟是个小老虎一般。
“寺里鼠类猖狂,太后前些日子驾临,赐了一只波斯猫,前些日子恰生了一窝,有些串种,不过样子倒还算惹人喜爱,既你来了,舅舅送你一只。”怀屿笑吟吟说道。
六年前那场科举舞弊案,最后查而未果,但会试成果全部推翻,八月份重开恩科,再考一回。
最后并没有查到倒卖试题的人是谁,直到两年前,此案重新被翻出来,赵放父子在官场被围剿,最大的罪名,就是科举舞弊,查出赵秉义是试题泄漏的元凶。
赵放是当年的总裁卷,亦是殿试策问的出题人,父亲出题,儿子倒卖,死都无法翻案。而怀屿又是段氏的娘家弟弟,怎么看他那个状元名额都是舞弊舞出来的,所以到如今,长安人都称怀屿为誊稿状元,意思是他的状元,是誊稿子誊来的。
见宝如红了眼,怀屿温声道:“舅舅身在山门,你该以笑助我修行,怎好哭哭啼啼,扰我佛门清净?”
宝如连连点头,两手掬着小猫,点对如捣蒜:“谢谢舅舅!”
在清凉台用的斋饭。宝如将只小猫圈在桌下,时不时逗一眼,扒了两口饭,只待一吃完饭,便迫不及待趴到地